深渊 下——月朗风清
月朗风清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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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岭心知这乖巧听话的,指的是不会多嘴多舌,胡说八道引人疑心的,这并没什么难的,况且只要熬过四日时间,一诶皇帝驾崩,新皇即位,那便什么都不怕了,若当真有差时,严飞卿也已有计策应对,当下满口答应。

  一行四人赶回皇宫,自有人自方成璧和另一侍卫手上接过药材,陪着严飞卿和张岭回去。

  二人进了皇帝寝宫,里面已多了一人,太后也已过来,正坐在床边。

  严飞卿见礼过了,取出翡翠观音,文妃接过去看得一眼,顿时又哭了出来:"皇上,没错,就是这个观音,是轩儿的,一些也没错!"

  太后和言若铮这时也忍不住喜形于色,各自把翡翠观音接过去看过,不住点头。言若铮道:"莘儿,你把情况详细说说,何鄞,你安排人手,尽快找到晋王。"

  言照莘和何鄞都应了声是。言照莘道:"最近的消息是说有人在西部中段的山脉见过疑似四弟的人。"说着命人去取了地形图,指了当日言照轩和唐业隐居之处道:"听人说,当就是在这附近,儿臣派去的人一直在那边查访,再近的消息,却没有了。"

  这时言照轩和唐业早已去了另外的地方,何鄞便派了人去也决计找不到二人,等查明真相,四日时间早已过去,那时还有谁能奈得他何?他所要的,只是一个出宫的时机罢了,除此之外,他身为人子,皇帝被刺,他难辞其咎,怎能没有伤痛愧悔?这时告知皇帝另一个爱子仍在的消息,未始没有聊作补偿之意。

  言若铮点了点头,道:"好了,何鄞,晋王的事,你抓紧办理。严爱卿,过于苏雅族怀孕生子一事,朕方才叫太医院的人查过,赵群鹤,你细细说吧。"他下定决心要在驾崩前解决了楚心尘这个祸害,严飞卿说恐胎儿未熟,他当下便命太医院即刻查探此事究竟。

  赵群鹤应了声是,战战兢兢,道:"医史未载其事,但昔日也曾有一二苏雅族人嫁于我朝百姓为妻,故地方志中反而有所记录。据载,苏雅族人怀孕一事,孕期长短、胎儿发育,皆与普通女子无异。臣方才与三名太医一起去查过小王爷,胎儿,当已成熟!"

  言若铮目光转向严飞卿,脸上隐有不悦之色,道:"严爱卿,剖腹取子一事,你瞧如何?"

  果然还是被戳穿了!好在已有应对之策,严飞卿也不惊慌,只摇头道:"回禀皇上,剖腹活人,小民确实没有十足把握。"

  言若铮龙颜一沈,道:"不然你可有他法?明日之前,朕无论如何,要解决此事!"

  言照莘磕头哀哀求道:"父皇,您便不看儿臣份上,您好歹已答应了五弟全他性命,真剖腹的话,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五弟那边,保不定就会出乱子。"

  这正是言若铮最担心的事,一时沉吟不语。

  严飞卿迟疑良久,看了言照莘几眼,终于似是下定了决心,道:"皇上,小民医术不足以剖腹,但若说用失魂引之时护住胎儿不受其害,倒是不难!"

  言若铮精神一振,道:"当真!"

  言照莘失声叫道:"飞卿,你莫胡说!孩子……孩子最脆弱不过,你哪里就有这本事了?"

  严飞卿苦笑道:"王爷,此番小王爷能保得性命已是皇上开恩,你莫要奢求太多了。失魂引最主要是作用在脑部,孩子可是在肚子里,九个多月,也已熟了,我用些药,配合针灸,护住孩子还是有把握的。"

  失魂引这药他并无亲眼见过,丝毫不知究竟是那些药材配置而成,解药固然未曾研制,心智受损后是否能以解药恢复也是殊无把握,说用药加针灸护住孩子,不过全是胡诌,但他顶了个神医弟子之名,岐黄之术原本最是难懂,旁人不知,果然轻易便被他唬住。

  言照莘微微发颤,恨恨望着严飞卿不语。两人多年相知,彼此莫逆,其实他心中早知严飞卿此举必是早有对策,但表面功夫必不可少,这一番惊怒之色,正是恰到好处。

  言若铮怒视他一眼,心想旁人还比你懂事些!太后轻轻一叹,并不言语。

  文妃兀自忧心忡忡,道:"严先生,你可有十足把握,万一孩子有什么问题,本宫可要唯你是问!"

  严飞卿怫然不悦,道:"娘娘,小民好歹也师从天下第一神医,既然敢说这话,岂有作不得准的?小民医术,旁人不知,赵太医想必是清楚的。"说着目光森然看向赵群鹤。

  赵群鹤心想你的本事我知道,可药物入血,行于全身,若说失魂引作用在脑部,那孩子不也有大脑么,不一样会受其害?但眼见严飞卿目光森寒,这人是储君宠臣,他如何敢得罪?当下只是诺诺。

  严飞卿傲然道:"娘娘放心,用药之后,孩子但有任何异常,小民以命相抵,娘娘可放心了么?"

  话说到此处,文妃虽然仍是不安,却已没了辨驳之词,只是蹙眉不语。

  言若铮看向太后,太后向他点了点头,道:"好,便是如此。严爱卿,此事若成,自有重赏,但日后孩子若稍有异常,哀家决不饶你!"

  若为孩子考虑,自然还是先剖腹最保险,怕只怕万一楚心尘当真性命不保,言照非激怒之下,作出什么让人想象不到的举动来。这几回他明明就是山穷水尽,偏偏就是能屡出奇谋,将众人耍得团团乱转,若非运气实在太差,先有个天外来客段孤峰窥破他计谋,后有个注定的克星楚心尘引他入甍,胜负结局可当真难说得很,众人委实已有些被他吓怕了。

  严飞卿道:"但凭太后处置!"

  太后微微点头。言若铮向赵群鹤道:"赵爱卿,失魂引何时可备妥?"

  赵群鹤道:"连夜赶制,明日可好。"

  第二日一早,一道竹帘隔开内外,严飞卿和赵群鹤在里面施术,太后坐在一边观看,另有药僮和几名太监伺候着,言照莘、何鄞等人坐在外间等候,言照非也来了,独自坐了一角,谁也不看,一言不发,目光定定看着竹帘里面床的方向。

  严飞卿动作极快,下针点穴揉按,一气呵成,半刻钟后便已完毕,示意今日脸色格外苍白的赵群鹤用药。楚心尘沉默着顺从地服了药,不过片刻,他便睡了过去。

  严飞卿并不停手,仍是不住手地给他按摩用针。

  一个时辰后,楚心尘醒来,目光呆滞,极缓慢地扫过房里众人,目中慢慢现出一丝厌恶之色,他收回目光,蜷缩着躲在床角。

  严飞卿握住他手用了点力把他拉出来,柔声哄道:"别怕,过来。"

  楚心尘蹙着眉尖,咬着嘴唇想往回缩,但终于还是被严飞卿一点点拉了出来。严飞卿把他半抱在怀里轻轻拍抚,道:"别怕,告诉严哥哥,你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楚心尘好一会才迟钝地抬头看着他,定定看了许久,缓缓摇头,又开始挣扎。

  严飞卿压住他,转向太后道:"太后,您看……"

  太后移步过来,抬起楚心尘下巴仔细端详片刻,问道:"你可记得自己是谁?哀家又是谁?"楚心尘看了她片刻,转开眼睛不再看她,努力挣扎着,终于脱出严飞卿的掌控,又缩回了床角。

  太后皱了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严飞卿道:"他不喜欢我们。"太后道:"那就是还记得前事?"严飞卿摇头:"他不记得,"顿了顿,低声苦笑道:"讨厌我们,只是他的本能。"果然,自己在他心里,也已经是个恶人了。

  太后怔了怔,道:"容王,凤王,进来吧!"

  两人走了进来,在床前停下,言照莘道:"心尘弟弟,你抬头看看莘哥哥。"言照非却紧紧握着拳头,目光直直看着蜷缩成一团的楚心尘,身体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心尘没有回应,反而将自己缩得更紧,眉尖蹙得更深,下垂的目光掩饰不住他不自主的疏离和厌恶。

  太后轻叹一声,起身在内侍扶持下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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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飞卿和言照莘跟了出来。言照非却只不走,反而踢掉鞋子上了床,在楚心尘旁边跪坐下来,抬起他脸庞痴痴看了好一阵,温柔地笑了一笑,伸臂将他抱在怀里。

  言照莘勃然色变,回头冷冷道:"五弟,你逾矩了!"

  言照非看也不看他,淡淡道:"人先入的我府里,喜酒你也喝过,我人还没死,还轮不到你指手划脚!"

  言照莘怒哼一声,嫁过谁都已是昨日黄花,成王败寇,楚心尘归属早定,但这话在太后面前却不方便说。

  太后皱了皱眉,最终却长叹一声,道:"凤王,早些让他歇着吧。"随即上了凤辇,吩咐起驾。

  言照莘定在原处,严飞卿拉了他一下,轻声道:"走吧,这个时候你该去你父皇床前侍奉着。"

  一行人回到皇帝寝殿,言若铮问道:"母后,如何了?"

  太后点了点头,道:"好了。"

  文妃道:"孩子没事么?"

  严飞卿道:"娘娘,等孩子生出来您就知道了。"

  文妃其实也知此时无法确证,但不问却又忍不住,悻悻瞪了严飞卿一眼。

  何鄞道:"太后,西部刚刚有消息传来。不出太后所料,前日夜里开始,西部各主要军营的统将都收到快马传递的军报,这些统将随即下令,命各军营整装待命,看来都是收到了玉将军的命令,要孤注一掷了。"

  太后唔了一声,事情虽大,她早有所料,倒也并不惊慌,问道:"皇上怎么看?"

  言若铮脸有愁容,道:"玉将军要的是老五的自由,若不放,这内战,咱们打不起,若放,纵虎归山,朕不敢肯定会有什么后果。"放言照非必定会以收回兵权为条件,但就算是没了兵权的言照非,今时今日,也绝无人敢掉以轻心。

  太后道:"那就既不打,也不放!"

  言若铮喜道:"母后有办法?"

  太后沉吟一会,道:"来人,去请凤王过来。"

  言照非抱着楚心尘坐在床上,坐了许久,脑里一片空白,竟想不出有什么要说的。到了此时,说什么都已是多余,何况他也已听不懂了,索性便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痴痴地抱着他,多得一刻是一刻。

  楚心尘呆呆坐在他怀里,隐隐觉得这人似乎待自己极好,疼惜已极,心里却又十分抗拒,不由自主地想要远远地逃开了才好。严飞卿只用了半颗忘前尘,还用独门手法早早催醒了他,连那半颗药效都还未发挥完全,他其实并未完全忘记前事,只是都已十分模糊,严飞卿又用针暂时抑制了他心智,看起来倒也天衣无缝。

  内侍来传召的时候两人就这么一个痴、一个呆地坐着,旁边伺候的人则木头一样站着,整个屋里没一个人说话,静谧得可怕。内侍惴惴不安地说完懿旨,言照非皱起眉头,明显有些不愿,但终于还是放开了楚心尘,让他躺下,贴耳喃喃道:"若是可以,我定再来看你,只是,未必还有机会了。"

  他来到皇帝寝宫,跪下见礼,太后道:"平身,你过来。"

  言照非走过去,太后向左右一使眼色,两边闪出几人,一起动手,制住言照非。

  言照非吃了一惊,目光中怒意闪现,并不说话,只是盯住太后。

  太后无声叹息,起身上下打量了他一会,似在寻找什么,片刻,将他颈间坠子扯了出来,看了看,点点头。即刻有人将坠子解下,恭恭敬敬地奉上。

  那是一块触手生温的方型血玉,上面栩栩如生地雕了一只浴火盘空的火凤凰,一望而知是价值连城之物,正是他获封凤王之后,玉将军千方百计寻来极品血玉,请名匠雕刻了送给他的。

  太后取过血玉坠,往一边几上一拍,血玉裂成两半。她拿帕子垫了血玉,拉过言照非一只手,接过旁边侍卫递上的匕首,在他指尖一划,血珠滴落,染满血玉和底下的锦帕。

  做完一切,她拿过备好的止血药和白布亲自给言照非包扎过了,吩咐道:"放开他。"将锦帕裹了血玉递给何鄞,道:"再去拿块完整的瓦片,安排人手,立刻送去给玉将军。什么都不用说,他懂哀家的意思。"

  何鄞双手接过,这意思他也懂,太后是问玉将军,究竟要瓦全,还是玉碎。但这样的威胁,难道玉将军就会偃旗息鼓?

  言若铮也有这样的疑问。只有言照非身躯微颤,狠狠盯着太后。太后叹息道:"你明白了,是不是?就算你外公不接受这威胁,可是骨肉连心,他看见你的血玉坠子,见着你的血,一定会心神大乱,必定即刻进京,但大军的准备又岂是这么容易完成的,少则月余,多则半年哪,只要不是西部大军开至,哀家,便什么都不怕!"

  她望向言若铮,道:"一个心神已乱的玉将军,又没有如狼似虎的西部大军支持,皇上,咱们根本不必担心。"

  就象楚心尘有难,言照非明知有去无回,亦不敢不去。如今他身陷危境,玉将军便明知不该来,又焉能按耐得住?

  言若铮放下了心。七日已过四日,他只剩三日之命,但有太后撑持,只待三日内玉将军赶到,解决了此事,他便可瞑目。

  然而两日后的夜里,一封急报打乱了所有计划。

  信是段孤峰送来的:"托言陛下洪福,内事已毕,凤王为人劫走事,段已知悉。又闻陛下遇刺,刺客就擒,陛下运筹帷幄,或已请回凤王,还请善待之。信发之时,段已在途中,五日内必至。五城之约仍在,两国之盟未破,惟望陛下慎重考虑!"

  言若铮看着信,手直发抖。明明赭国内乱纷纭,怎么段孤峰却说内事已毕,竟然还已在赶来言氏的途中?他不说老五脱逃,只说是为人劫走,那是为了双方的脸面。得知自己遇刺,楚心尘就擒,便推测出老五会赶回,此人,竟似知悉所有内情!最后却又说五城之约仍在,要自己善待老五,要自己慎重考虑,是怕自己一怒之下杀了这个儿子吧?

  段孤峰他对老五,竟倾慕至此?段孤峰一早就表明心意,但言若铮当时虽然权衡利敝之下答允和亲,心中亦不无疑惑,不敢百分百确定他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只是无路可走之下,不得不应允其事,到了这时,看到这言辞急切的书信,才真正相信了他的说辞。

  只是老五又怎肯接受?他为了逃脱不得不答应和亲,还逼着自己抛出了个容琅,连和亲的名义都不肯担当,真逼得他急了,必是宁死不受其辱。这个儿子,骨子里的倔和傲,若自己到了此时还不清楚的话,也真枉为人父了。

  但如今的形势之复杂却远不止此,原本赭国内乱,无暇他顾,正好方便言氏解决玉将军之事,便有小乱,亦不伤筋骨。但这时赭国内乱平息,段孤峰更已在赶来途中,战乱若起,未必赭国不会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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