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下——月朗风清
月朗风清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关灯
护眼


  原本事情已近了结,眼看就要风平浪静,却变乱突生,蓦地里惊涛骇浪卷起,一时间,将众人都打得懵了。

  太后接过信笺看过,道:"信是两日前写的,他三日后到。"

  言若铮看向言照莘,道:"莘儿,到底怎么回事?"

  赭国内乱一事,言照莘一直有派人参与其中,这么大的变动,怎的竟会一无所知?

  言照莘早已跪下,惶然道:"周溶刚刚派人送来急报,儿臣……已知悉了。"说着双手呈上一封书信。

  信是周溶写的,笔迹潦草,语气惶急痛悔,看得出是匆匆而就,内容和段孤峰所说大同小异。原来什么离开赭国,前往言氏迎亲云云,全是段孤峰设的局,人根本没走,躲在暗处,等着大司马路仁等人自以为时机已到,联众起兵叛乱之时,这才挥军镇压。他用兵极精,叛军却绝无防备,竟在十日之内被尽数击溃拿下,前太子段孤臣也死在乱军之中。

  至此,太子党被连根拔起,段孤峰真正掌握了赭国,已再无策动叛乱的可能。

  言若铮长叹一声。段孤峰,还是低估了这个人啊!只怕这场叛乱,他一早就已知晓,故意睁只眼闭只眼,放纵其事,就等着叛党全部冒出头来的时候,一网打尽呢!

  太后蹙眉沉吟片刻,道:"皇上,为今之计,也只有着落在凤王身上了。"

  言若铮道:"他怎么肯?"

  太后道:"他不肯,不是还是尘儿在么?"

  此言一出,好几人竦然一惊。

  言若铮脸有不忍之色,毕竟是自己儿子,逼他至此,总是不忍。

  太后叹息一声,道:"来人,去请凤王,把小王爷也带来。"

  言照莘急急道:"太后,此事,不如再商议商议,心尘弟弟他,他……"心知太后必是要以楚心尘要胁言照非了,如今可不止心疼他的心尘弟弟的问题,只怕人一带来,立时就会给人发现他不但没有疯傻,连失忆都不曾,那便如何是好?

  太后哼了一声,不悦地道:"你可有他法可解此厄?"

  言照莘哑口无言。形势逼人,太后久经风霜,连她都没辙,一时之间,他能有什么办法?严飞卿扯了扯他,道:"王爷,先不必着急,或许凤王见着小王爷就答应了,小王爷不会有事的。"口里说着,却暗中向着门边的张岭挥了挥手。

  张岭心知不妙,当下躬身道:"太后,微臣亲自去吧。"

  太后点了点头。

  张岭赶到楚心尘暂居之处,命人即刻备轿,独自进去扶了人出来,塞入轿子,附耳说道:"少安毋躁!"

  那边守卫的都是他心腹,他一招手,几人一起围过来,抬起轿子就走。

  并不往皇帝寝宫,却径直出了帝宫,直奔皇宫南大门。张岭带了腰牌,他又是侍卫长,门口守卫都认得,谁敢拦他?

  出来后走得片刻,一边小巷子里闪出两人,正是日日守在近旁以防不测的方成璧等人。张岭道:"太后要见人,兄弟就把人带出来了,几位快带人躲几日去。"

  方成璧掀开轿帘看了看,一躬到底,道:"多谢张大人和几位兄弟!几位还请自去找地方躲避,等新皇登基,自有锦绣前程!"

  张岭道:"客气!"带了几名属下匆匆散去,各找地方藏身。他偷出楚心尘,自不能再回宫,但只要躲过一两日,言照莘一登基,便再无可忧!

  161

  等太后等人久候不至,催人过去查看,终于发现张岭带人逃脱时,楚心尘早已被方成璧等人带着远远地去了,哪里还搜寻得到?

  一通忙乱,太后平素再镇定,这一回也气得只发抖,这事不必多想,就知是怎么回事。她盯着言照莘看了半晌,摇了摇头,颓然坐下,喃喃道:"莘儿,国家社稷,儿女私情,孰轻孰重,你都分辨不出么?"

  言照莘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太后又看着他半晌,哼了一声,目光如电,看向严飞卿。张岭原本甚是忠心,绝不会是容王府的人,这点时人之能,她自信还有,这期间只有严飞卿曾和他出去过一次,暗中使鬼的人,除了这严飞卿,再无旁人!

  严飞卿暗暗苦笑,倒也并不惧怕,不卑不亢地道:"太后,事已至此,不如商量一下,如何善后吧!"

  倒是个难得的人才!太后看了他好一会,终于点了点头。国事纷乱,正是用人之时,罢了,先留他一命!

  严飞卿含笑道:"太后方才说的着落在凤王身上,若小民理解不差,当是希望凤王能以国家为重,答应和亲之事,对否?"口里和太后说话,目光却看着早已到来,正端坐一边的言照非。

  言照非脸色骤变,因听说楚心尘脱身而出现的隐隐喜色顿时消失不见,目光转向太后,一言不发,但脸上怒色尽显。

  太后道:"正是此意。凤王意下如何?"

  言照非冷冷一笑,道:"行!"

  太后哦了一声,不及惊喜,只听他又道:"抬孙儿的尸首过去!"

  太后目光一黯,轻轻叹息,沉吟一会,道:"哀家本也不愿逼你太过,只是如今形势,你也清楚。哀家无法同时应付你外公和赭国。若你肯乖乖留在宫里,再劝你外公交出兵权,保证国家平安,哀家没了后顾之忧,那么一个段孤峰,哀家自信还应付得了。"

  言照莘和严飞卿同时眼前一亮,如此一来,言照非再无所峙,是真真正正,没了翻身之日了!

  但言照非又岂会不知这一点,怎肯让他们轻易如愿?他冷笑道:"太后若当真将孙儿送人作妻作妾,不怕孙儿挟怒报复,吹枕头风让他段孤峰挥军攻打?到时孙儿再让外公和他里应外合,请问太后,您要如何抵挡得住?"

  太后脸色一沈,随即轻叹,道:"哀家也是无法可想,这两个问题,总要设法解决。"

  言照非道:"太后,您放了孙儿去,孙儿外公自然会交出兵权。"楚心尘被人带走,他大有机会暗中夺人,这时最迫切的是设法脱身,至于其余,哪还顾得许多?

  太后默然,若言照非能安分守己,当然再好不过,但言照非这样的人,谁敢保证他脱身之后便会就此罢手,不生事端?以他手段,一旦出手,必有大乱。

  严飞卿道:"太后,不如让凤王考虑一下。"

  太后瞧了他一眼,知他必是已有计较,当下点头道:"也好。来人,送凤王回去。"

  言照非冷然起身,拂袖而去。严飞卿候他出去,这才道:"太后,若能收回兵权,放人也无妨,人能放,自然也能再抓回来。"

  太后眼前一亮,随即摇头道:"人既放了,哪会再给你抓人的机会?听说上一回在梧州,你们可吃了不小的亏啊!"

  严飞卿微笑道:"那是在凤王的地盘上,何况那时出手的是凤王,如今凤王在咱们手里,真正要应付的,是玉将军,岂可相提并论?"

  太后思付片刻,缓缓点头,道:"倒是个将相之才!"

  严飞卿大喜,道:"小民愿将功赎罪,出手将人抓回。只是人手安排,还请太后给予方便。"

  太后目注他许久,道:"三日之内,京中兵力,许你调度无碍。"

  严飞卿和言照莘交换了一个眼神,难掩惊喜之色,楚心尘之事大大惹恼太后和皇帝,两人不得不为,却也不能不有所担心,但如今京中兵力尽在己手,那是什么也不怕了。何况太后此语,那是再不动摇,全力支持之意。

  太后目光下垂,无声暗叹。事已至此,唯有放手一搏,再举棋不定,只有更糟。

  只是万一事若不成,此时惹怒玉将军和言照非,逼反了两人,那可是雪上加霜……

  她轻轻一叹,不再多想。用人不疑,这严飞卿的本事,想来可以期待。

  当夜子时过后不久,数骑快马奔进了城南三里处的护城军大营,来的正是玉将军和几名手下大将,此前护城军上下各级将领早已收到消息,早已等待多时。但相迎之人中却多了一名太监,那人是黄昏时分便来了的,宣称太后有口喻给玉将军,众将惊疑不定,但见他只单身前来,便由得他留下,都想一有不对,直接下手杀了便是。

  那人跪下恭恭敬敬道:"玉将军,咱家奉太后懿旨,请玉将军即刻前去相见,共商大事。"他奉太后懿旨,本不必反而下跪,但这人虽然有些胆量,却不是傻瓜,不知事情究竟,起码也知形势微妙,在人地盘中,哪敢还要玉将军跪下接旨?

  玉将军问道:"何处何时?"

  那太监道:"宫中,即刻。"

  玉将军唔了一声,沉吟一会,道:"好!"

  一众将领大惊,便有人道:"将军,宴无好宴哪!这时怎好去得?"余人亦纷纷劝阻。

  玉将军摆了摆手,环顾一圈,道:"老夫此来,等于已和朝廷决裂,诸位可愿和老夫同生共死?想清楚,这一出手,便再无退路!"

  众人一起跪下,齐声道:"愿为将军和王爷肝脑涂地!"此时言照非其实败局已定,已无继任可能,这些人追随他,决计不会再有甚锦绣前程不说,便连身家性命亦大有可忧,这时却绝无人稍有退缩。

  玉将军点头,道:"多谢诸位!郑将军,挑选五百精兵随老夫进宫,另命十万护城军准备,直接列阵于城门之前,若见老夫烟花信号,直接攻城!西路大军已有近半动身,不日便到,刘寓,你留下和大家一起主持大局。"

  郑将军郑应龙是当日被陷害斩首的两名言照非爱将之一,护城军原统领郑解龙的弟弟,言照非命人暗杀了继任的崔万侠和周行超后,重新派人私下接管了护城军和南方右路军,郑应龙便是十万护城军的暗中统领。刘寓是玉将军自梧州带来,智勇双全,当日和亲途中解救言照非,有他一份功劳,又了解此番西部大军安排,留他和护城军各统领共同领军作战,再合适不过。

  众人轰然应是,各去准备。不过片刻,号角四面八方吹起,跟着火把连绵不绝亮起,照得天空一片火红,夜色之中声势分外惊人,那太监心惊不已,好容易盼得人马备好,忙忙领着玉将军等人出来。

  一行人赶到皇宫,畅通无阻地进了帝宫,太后早已在前殿候着,正自慢慢品茶,身后密密麻麻,尽是带刀侍卫。

  听见声响,太后抬头看去,微微笑道:"镇西候,快二十年不见了,可好?"

  玉将军拱手道:"好!太后安好?"

  太后道:"好!"向身后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身后齐齐躬身,退出了殿外。

  玉将军知她意思,微一沉吟,也命五百精兵留在殿外,只带四名随身侍卫走了进来。

  太后候他坐下,道:"哀家就开门见山了。镇西候此行无非是为凤王,哀家可以放了凤王,但侯爷要自动请辞,交出兵权,如何?"

  玉将军微有怔愕。皇帝对言照非和自己的戒心他一早有数,上一回他以交出兵权为条件求释言照非,却不得应允,那时便知皇帝为了保证不生内患,早已绝了放人之意,他走投无路之下,只得狠心起兵,原先只道总要等到血流成河才有谈判机会,却不想战事未开,太后竟先提出了放人之议。

  但这,已是此行最好的结果了。

  半刻钟后,他在皇帝寝殿见到了言照非。言若铮躺在龙床上,闭目不发一声,似已睡去。

  他甲胄在身,只躬身一礼。言照非已知谈判结果,道:"外公,咱们明日再走。"

  玉将军知他要守到皇帝驾崩,微微点头,道:"外公在护城军大营等你。"

  言照非默默点头。

  黎明时分,言若铮醒来,看见跪在床前的言照非,笑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他过来,候他靠近,右手费力地自被窝里伸出,摸索着抓住他手,将一个物事塞在他手里,又笑了一笑,闭上了眼睛。

  是日,皇帝驾崩,满城带孝。言照非在满目素白中走出皇宫,手里紧紧捏着一块金牌──皇帝临死塞在他手里的免死金牌,他知道,皇帝也知道,言照莘,绝不会放过他。

  而此时在帝宫,严飞卿垂首跪在痛哭失声的言照莘身边,目中没有泪水,却有淡淡笑意,心想,若他知自己本是可以救得他父皇的,却没救,会不会怪责自己?只是自己,实在很想早日做个了结了。

  162

  当日午后,郑应龙自十万大军里挑选了两千精兵,全部配了快马,连同护城军上下几十名将官,一起护送玉将军和言照非离京。

  玉将军的辞呈获准的同时,西路各营数百主要将领的调令或撤职令同时发下,护城军上下将官自然也不能获免。这是释放言照非的条件之一,太后要重新拿回西部兵权,只撤一个玉将军哪里就够?

  这几十人若真要带走十万护城军也不是不能,就算不是全部,带走一大半是绝无问题的,只是这么一来,便是公然和朝廷作对了,这些人不怕造反,但如今言照非已获释,却不能再无谓惹事,况且大军前行,一则不利快行,二则,粮草也都是问题,于是便依言照非所言,挑了二千精兵,以最快的速度向西部退去,只要能在言照莘的人马追上之前退入西部,就无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当夜子时,军队才在一处山下扎营,此时离京已近三百余里,离西部边境只有五十里地之遥,若非早已人困马乏,实在坚持不住,言照非实在恨不得能一口气赶回西部去。

  然而不过一个时辰之后,沉睡正酣之时,京城方向便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密密麻麻的大军奔涌而来,领头一人,正是严飞卿,身边一个三十余岁的精壮汉子,却是方成璧。两人身后十余骑一字排开,都是京中大将。

  言照非一跃而起,大喝道:"上马,留一半人马殿后。"二千精兵,对上数万大军,无论如何,不可能得胜。

  而严飞卿的计划也很简单,行军打仗他不如言照非,但他不信他拿出数十倍于对方的人手还会赢不了。不只西去路上,昨日商定之后,京城各条出路上他都已层层安排了人马候着,自皇帝遇刺,他便通过言照莘将东南北三路大军驻扎在附近的兵马尽数调度到京城,再加京城原有的的兵力,便不算护城军,也有将近四十万,这么多兵马,他要怎么调度不行?

  不惜一切代价,这就是他今晚的计划。

  火把点起,两千护城军急急赶去拴马处,却听得扑通扑通之声不住响起,战马纷纷口吐白沫地倒下,奔过去查看,竟都已死了!

  这毒自然也是严飞卿所下,连毒发的时间都已算好。护城军为言照非暗中掌控,此事太后等人焉能不知?是以玉将军到时,太后也是派了内侍直接候在护城军大营。此番言照非逃奔,要带的自然还是护城军兵马,护城军大营防备森严,对人下手不易,买通个马夫对马匹下手却难不住严飞卿。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