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下——月朗风清
月朗风清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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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若铮寒声道:"太后想念他,要留他住几日,你不肯么?"

  以前不想念,这个时候怎么就忽然想念起来了?言照非忍下怒气,道:"他身子不好,要调养,太后宫里,怕住不惯。"说是住几日,看这模样,怕是根本就不会再放人了,他哪里肯轻易答应?

  言若铮道:"太后宫里,他以前也不是没住过,至于调养,你回去之后,让赵群鹤回宫,继续给他调养就是了。"

  言照非心想他如今的身子又不是赵群鹤在调养,赵群鹤医术再好,又哪里及得上天下第一神医?但孟澄仲肯为楚心尘出手,看的是楚立秋的面子,似他这等人,要他入宫,必是万万不肯的,这事说也无用。他怔得半晌,想不出推托之词,咬牙颤声道:"是,父皇!不过儿臣还是要去一趟,叮嘱他几句。"

  言若铮哼了一声,欲待不准,但见着他强自隐忍,两眼含泪的模样,终究不忍,挥手道:"你去吧!"

  言照非磕头道:"是,父皇!"起身退出,迳向太后住着的宁和宫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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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寝殿里一时寂然。过得好一会,言若铮喃喃道:"何鄞,你说他说的对么?朕怎么就想不出话来反驳呢?"

  何鄞看了他一眼,斟酌着道:"都对,只有一事不对。"

  言若铮道:"什么?"

  何鄞道:"他娶的人,原本不愿嫁他。"

  不错!若不是这不愿,言照轩哪里就插得进手去,又哪里会惹出这么多事来?言若铮默然点头,道:"何鄞,大皇子的事,你怎么看?"

  何鄞道:"看凤王模样,不像,可是凤王自小在外长大,心性如何,属下并不清楚。"言若铮道:"说起来,也是朕对不起他,可是这事,这事……"

  何鄞道:"并非没有其他可能,比如外面当值的守卫太监等人下了毒,事发时再趁乱将装毒的胶囊扔在房里。"言若铮低沉着声音道:"所以这些人要好生拷问,便是问不出结果,护主不力,也是该杀!"

  何鄞躬身道:"是!"

  言若铮一时不再说话,手指敲着桌子,细细思索良久,道:"这事老大府里,是怎么个看法?"很多时候真相并不如结果重要,虽然作为父亲,他很想知道真相,但作为更重要的皇帝,比起真相,他更需要知道会影响结果的所有因素。

  何鄞道:"微臣已经秘密传讯了几名和大皇子亲近的府里人员,都知道那日大皇子自凤王府里出来后便神色不对,常自独自苦思,至于其中究竟,倒似乎都不太清楚。但昨夜事后,虽然无人明说,却显然都认为是和凤王府有关。

  言若铮点了点头,问道:"你挑出来的那些人,如今怎么样了?"

  何鄞心里一凛。先前几番大动作,自军中各要处上撤下了不少凤王一派的人,换上的人表面没什么背景,实际却都是何鄞暗中培养的人,各个实力超群,对军中事务了如指掌,绝不是玉将军所想的那样,有了印符也无法真正掌控军队。

  但换上这些人的本意,只是为了警告和牵制,如今问及究竟,那么,便是有了真正要动凤王的意向了!只是凤王手里的势力不小,这一番动作,必要伤筋动骨。

  何鄞心里思付,答道:"没出什么意外,都已暗中掌握了军队。"

  言若铮道:"何鄞,去做三件事,第一,尽速查清昨夜真相;第二,务必掌握大皇子府里和他派系的所有动向,不许出一点乱子。第三,第三……"他叹了口气,一时没有直接说出口。

  何鄞垂首侍立,并不催逼,第三是什么事,他心里已然有数。果然言若铮很快就道:"第三,你派人看住玉将军那边情况,尽快设法,准备夺权。"若言照瑾真是言照非所杀,这孽子就断断再留不得,便不是他所杀,如今形势逼人,当真必要时,也只好弃了他,另选储君。

  何鄞应了声是,迟疑一下,道:"赭国那边,有点情况。"言若铮道:"是前段时间的争位之战有结果了?"

  赭国和言氏王朝都是这一片大陆之上的最强国,偏又相邻,谁都想称霸,可是谁也压不下谁,打打停停,停停打打,都百多年了,战局总是一个胶着,前段时间赭国国君病重,诸皇子忙着争位,而玉将军这边,因为言若铮召了言照非回京,后来又事故频频,他挂心外孙这边,也是无心再战,于是双方罢战,边境这一回倒是颇安静了一段时日。

  何鄞道:"是!不出所料,登上皇位的,不是原先的太子,二皇子段孤臣,而是总揽军权的三皇子,段孤峰。他在皇帝病故之前便带领一队奇兵突袭回国,隐伏一段时日后,突然出手,抓了太子囚禁起来,没杀他,却一刀阉了,两名怀孕的妃子则都被秘密绞死,已有的一名女儿构不成威胁,倒是放过了。其余皇子中,没一个能和段孤峰相争的,皇帝无法,只得传位给他。"

  言若铮神色凝重起来,段孤臣城府颇深,野心却不算大,是个守成之君,他若为帝,多半会和言氏王朝握手言和,这对两国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但段孤峰……

  此人,说是野心昭昭也好,说是胸怀天下也好,都绝不是一个甘心平庸之辈。他是个军事奇才,用兵时气势如虹,浩如长江西来,转战四方,连战连胜,不可一世,直到后来转战言氏王朝边境,才终于被玉将军和言照非挡住,但二人也没能败得了他,只能将之击退而已。赭国国君正是因此,才爱他却也怕他,将兵权交了给他,却不愿传他帝位。

  但段孤峰又岂是甘心认输之人?他手段也真够绝,不杀兄弟,却比杀了更狠,逼得皇帝不得不传位给他,还丝毫没落下弑兄的恶名,段孤臣当然不会自己把被阉的事说出去。

  如今他已为帝,迟早都会四面出击,去拚他一统天下的霸业,若是言氏王朝撤下玉将军和言照非,赭国挥兵来袭时,谁能抵挡?言若铮自己昔年也曾自己上过战场,几场传闻中的战役,已足够他完全明白段孤峰此人的厉害,相对的,也就知道朝中或者私下培养的人中,能人再多,却无人能够取代挡得住段孤峰的玉将军和言照非!

  他沉吟良久,道:"继续注意赭国情况,这边的事,照常进行,小心不要给人发现异常。"

  何鄞恭声应了,知道他的意思,无论如何,要先将情况掌握在自己手里,是收是放,到时再权衡利敝决定。

  二人说着,忽然有人在外禀报,说是王太医的药僮从宁和宫里赶来,有要事禀报。

  言若铮道:"宣!"他方才已写了张便签,交给护送楚心尘前去的太监带去,匆匆说了事由,请太后安排照顾,第一件事,便是让老成持重的王太医过来请脉,查看胎儿情况。

  那药僮低头走了进来,跪下磕了头,道:"皇上,王太医给公子请了脉,说是没发现喜脉。"

  "什么?"言若铮猛地站了起来,难道……是孩子已经出了意外?

  那药僮道:"这事王太医还没敢声张,等着皇上处置。"

  言若铮哪里还坐得住,道:"何鄞,摆架!"匆匆走出寝殿。

  外面一众太监侍卫看出情况不对,谁也不敢多话,屏息凝气,低头上前,跟着何鄞一起,簇拥着他去了。

  到得宁和宫,按照指引,迳自入了一间寝殿,楚心尘正躺在床上,王太医还在请脉,太后坐在一边软椅上,正和言照非说着话。却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淡淡问几句身体如何,可有不适之类的。言照非一边说着话,眼光却一直悄悄地往楚心尘那边瞟。

  言若铮先给太后请过安,这才起来在一边坐下。言照非、王太医和宁和宫里诸人又过来给他行了礼。

  言若铮道:"太后,让闲人退下吧,人多,闷了!"太后知他是有话要说,点点头,挥手让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

  候人退下,言照非不等言若铮发问,便起身跪下,道:"父皇可是要问为何没有喜脉一事?"他到了之后,一见王太医正在给楚心尘请脉,便知究竟,那时王太医已经遣了人去言若铮那里报信,他倒也不惊慌,反正就算原先是假,现今这孩子可是真的了,便安心留下,等着言若铮来兴师问罪。

  言若铮沉着脸道:"你倒清楚。"

  言照非道:"禀父皇,苏雅族人以男子之身而有孕,与凡间女子不同,故此早时喜脉不像喜脉,倒像是膨症,等孩子大了,肚子显出来了,自然也就看出来了。"

  言若铮一怔。王太医咦了一声,抬起一双昏花老眼,慢吞吞道:"确确实实像膨症。"

  言照非微微一笑,道:"太医可是想给他用化散的药?这可用不得,一用,孩子就没了。"

  王太医连连摇头,连道不敢。

  言若铮脸色缓和下来,点头道:"不错,当年玄妃有孕时,也是请不到喜脉。"沉吟一会,道:"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也查不出来胎儿如今情况了?"

  105

  王太医道:"胎儿太小时是查不出的,等大一些了,摸得到了,不看脉象也大致查得出的。"言若铮道:"算算日子,如今也快三个月了,可查得出了么?"

  王太医一怔,眨了眨眼睛,道:"快三个月?"回身颤巍巍掀开被子,单手探进去在楚心尘腹部摸索许久,喃喃道:"不像啊!"又摸索一会,摇头道:"三个月就该摸得出来了,就算摸不出来,身体也会有些变化,总会发胖一些,怎么就连肚子都瘦成这样呢?"

  言照非心里一惊。他只想到了如今这孩子是真,却忘了,这孩子实际只有两个月左右,可按照自己当时和言若铮说的时间,如今却该是接近三个月了!这差别竟还被王太医给查了出来。

  言若铮等人皱眉瞧着楚心尘消瘦苍白的模样,哪里有丝毫怀孕时该有的珠圆玉润模样?

  太后道:"莫不是误诊了?"

  言照非咬了咬牙,道:"回太后,也不算是误诊,赵群鹤医术是好的,可是苏雅族的人毕竟有些特殊,他……他把时间给算错了,前几日心儿受伤昏迷,孙儿请来了天下第一神医孟澄仲,才确诊,孩子如今还只有两个月多几日。"他并不确定这孩子如今有没有两个月多几日,或许就刚刚只有两个月,但想尽量把时间往前说,总是好些。

  王太医道:"既是天下第一神医孟先生说的,想必错不了了。"

  言若铮点了点头,瞧了言照非一眼,心想他自轩儿手里带回楚心尘,便是两个月前,这么算来,这可难办了。

  言照非垂下头去,吃力地道:"父皇不必怀疑,孟先生那日还和儿臣说了一事,说是苏雅族人怀孕不比常人,只有双方情意相通才能,才能怀孕,父皇,这孩子,他,他是,是……"要说这孩子确是言照轩之后,但这等奇耻大辱,他又怎能当众说出?说得一半,已是羞愤已极。

  情意相通?竟是要情意相通才能怀孕?言若铮怔得一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呼地一声站起身来,颤抖着看着言照非说不出话来。他站得一会,忽然身体一晃,嘶声叫道:"怜儿──"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房里一阵大乱,何鄞和言照非扶着他在一边软榻上躺下,王太医忙忙舍了楚心尘,过来给他请脉,飞快地开了药方,又取药丸化了给他服下。

  太后全身发颤,叫道:"这是怎么了?"

  言照非呆呆看着言若铮气息奄奄模样,想不通怎么听了自己的话就成这样了,蓦地里想起那一句怜儿来。谁是怜儿?

  怜儿,怜儿……,怜,涟?玉清涟?

  那时玉清涟也曾怀孕,那么,那么……

  竟然是这样?!他目瞪口呆,喃喃道:"父皇,您,玄妃……"

  言若铮缓过一口气,摆手道:"朕没事,没事。"缓缓坐起,道:"你回去吧,这段时日好好呆在府里,别再给朕惹事。"

  言照非应了声是,目光看向王太医。王太医道:"皇上一时气血攻心,没有大碍。"言照非点了点头,回身走到床边,执起楚心尘的手,附耳低声道:"太后疼你,你在这里好生住几日,我……"想说自己过几日来接他,但想这事如今已不是自己所能决定,于是又改了口,道:"我答应你的事,今日实现不了,等有机会了,我定不会赖了你的。"

  楚心尘默默点头,知道他说的是带自己去见父母一事。

  言照非看着他淡淡神色,心里又是痛楚,又是失望,道:"心儿,我要回去了,你,你有话要和我说么?"

  楚心尘摇了摇头。

  言照非闭了闭眼睛,忍下涌上眼眶的酸意。二人前时风波不断,好容易消停了,还没来得及和好,谁知却不能再留他在身边了。言照瑾一事对自己会有多大影响,此时全然不知,甚至就此将自己拉下马来,也不是不可能,至于父皇还会不会把人还来,他心里更是一片茫然,往后二人会如何,实是一丝把握也无。

  这一去,以后相见,只怕便不易了,可是心儿,竟还是连话也不肯跟他说一句!

  他将楚心尘的手放回被窝里,转身向言若铮和太后磕了头,告了退,起身退出。

  他走出去的时候满怀凄凉,并不知道就在他说出苏雅族男子怀孕需要二人情意相通的时候,在看不见的被子底下,楚心尘的手猛地抓紧了被褥,心里一瞬间乱作了一团。他不确定,他真的不确定,这孩子究竟是谁的,他想不会是言照非的,可是轩哥哥?自己和他情意相通,可能吗?难道自己以为不得已的依赖,就是所谓的爱了?

  太后看着言若铮叹了口气,道:"这里有我,你回去歇着吧。"言若铮答应了,带着何鄞退出。

  太后命王太医也跟着过去,候几人都出去了,这才起身过来,在床边坐下,端详了一会,叹气道:"可怜见的,怎么就成这模样了?你好好养着,只要人在哀家宫里,就谁也动不了你!"

  楚心尘摸索着抓住太后的手,低声求道:"太后,我爹娘……"

  太后摇了摇头,道:"这却不行。你爹我好歹也养了一阵子,不是不想帮,实在他们两人犯的事太大,哀家只保得了你一个。他们两个,看造化吧!"她心里真正还念着的当然只有楚立秋一个,至于苏越筠这个祸胎,不千刀万剐就算开恩,哪里还会想着帮他?只是这话如今也不必对楚心尘提起。

  言若铮出了宁和宫,并未回寝殿,却吩咐人备了些酒菜,带着何鄞径往天牢而去。

  他一到天牢,将里面人等都吓得不轻,哗啦啦跪了一地,不知究竟何事惊动了这位至尊。言若铮也不多说,命人带到关押楚立秋之处,放下酒菜,又让人将苏越筠也带了来,便即挥退众人,命何鄞守在外面,不许人过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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