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照非的眼中露出自己都不知道的迫切和惊喜,略略靠过来,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道:"你要求我么?"
楚心尘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反覆地喃喃着:"一下就好,一下就好……"他闭上眼睛,哆嗦着抬起右手,猛地向自己两眼插去。
瞎了就好了,只要看不见,就没关系了,谁来都没关系,乞丐没关系,畜牲也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
言照非一掌劈开他手,厉声叫道:"你敢?!你怎么敢?!"
楚心尘被他震得砰的一声一头撞在墙上,晕了一下,清醒过来,绝望地看着言照非,半晌,慢慢趴下,将头埋在臂间,紧紧闭上了眼睛。
言照非缓缓起身,他知道他不会开口求恳了。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地上木然等待的人,转过身,砰的一脚踹在那乞丐身上,切齿道:"还不快上?"
楚心尘麻木地趴伏着,灯火被熄灭,有人过来提起他腰身,分开臀瓣直插了进来,开始狂乱地抽插。他死死地咬住了手臂,不是因为撕裂的疼,他只是知道不咬着什么东西的话自己绝对撑不过去,一定会咬舌自尽。
巨大的痛苦和绝望让他很快就昏了过去,不知道那人究竟玩弄了他多久,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
第二日他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下体上有人给盖了物事遮羞,他没动,也不想睁眼,就这样让他静静地等死吧。可是有人呛啷啷地在边上放了盆碗,叫他:"吃饭!"
他伸手将臀上的薄毯拉上一点,免得动作时滑落,这才慢慢爬起,跪伏着睁开眼睛。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怔了怔,揉了几下眼睛,略略抬头向外看去,还是白茫茫的。一只手抓住薄毯,一只手摸索着找到摸得到却看不到的盆碗,他痴痴地笑了起来。真好,原来自己还是瞎了啊!
89
言照非赶来的时候他兀自坐在地上痴痴地笑,脸上沾满了菜汁饭粒,毯子围在腰间,上半身和一双长腿都赤裸着,满是泥尘血污。一名侍卫满脸惊慌,站在一边。
他问:"怎么回事?"
那侍卫道:"回禀王爷,他……他瞎了!"
言照非蹲下来,手指钳住他下巴抬起,仔细地审视,低沉着声音道:"你竟敢弄瞎自己?"楚心尘毫不反抗地由着他弄,痴痴笑道:"没有,我没有!是老天在帮我,老天在帮我!"
那双眼睛还是黑白分明,漂亮得惊人,并没任何的伤痕,可是里面一片空洞茫然,言照非慢慢放开了他,展开毯子,将他全身裹住抱起,吩咐道:"去找大夫。"快步直奔自己厢房。
这个小城里并没什么名医,叫了好几个大夫来,看过都只摇头,不敢下手去治。言照非命人打发了,拿钥匙开了他手脚锁链,替他着好衣物,抱起来出门上马,道:"赶回去!"常牧早带着众人收拾妥当,跟了出来。
一路打马狂奔,百里路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他赶回府里,便命人去请赵群鹤,自己抱了他去沐洗干净,上好了伤药,放在床上等候。楚心尘一直痴痴懵懵,木头一样由着他搬来运去。
赵群鹤急如星火地赶来,细细看过查过,一张脸皱得越发苦相,声音细得像蚊子叫,道:"回王爷,这病没法治,眼睛本身没毛病,纯是病人自己不想看见,这才会瞎。"
言照非道:"真没法子?"赵群鹤战战兢兢道:"回王爷,真没法子。"言照非默然片刻,道:"眼睛既是没毛病,那么以后可会自己恢复?"
赵群鹤吞吞吐吐,道:"这个……或许会,不过,希望渺茫啊!"言照非嗯了一声,道:"他这段日子身子不太好,你再替他瞧瞧。"
赵群鹤道:"是!"伸手去搭脉。他细细查探许久,似是吃了一惊,掀开被子在楚心尘赤裸的身上摸捏揉按。
一边的常牧忙转过身去,言照非皱眉道:"赵太医,你这是做什么?"
赵群鹤愁眉苦脸,道:"还不敢断定,不过,不过,有些像是膨症。"
膨症?那是绝症!言照非手一抖,几乎将茶杯跌落。赵群鹤双手不住摸索,道:"没摸到肿块,可是有些肿块或者生得小,或者位置隐蔽,不到最后是摸不出来的。"
半晌才停了手,又细细搭脉一回,小心翼翼地道:"禀王爷,一时不能确诊,先开些化散的药吃吃吧。"言照非道:"有劳!"声音说不出的嘶哑苍白,挥手命人带了赵群鹤出去开方。
候赵群鹤出去,常牧低声劝道:"王爷,治不治的好都罢了,左右今日,最迟明日便要将人送去,他反正也没几日了。"言照非摇头道:"我要保他。"
常牧吃了一惊,叫道:"王爷!皇上恨他已极,王爷此番还要保他,必定比前回更激怒皇上。何况回京之前将军已写了奏摺呈进宫中,说道已擒住犯上作乱的楚家三口,即刻送入京里。王爷此时……"言照非道:"快想法子。"
常牧知他心意已定,只是叹气,道:"要保他,便得让皇上愿意放过他,这事,属下无法可想。"
言照非喃喃:"让父皇愿意放过他。"他苦思良久,忽然眼前一亮,拍着桌子叫道:"快叫赵群鹤回来!"
赵群鹤很快又被叫了回来,神情紧张地看着他。言照非慢悠悠道:"赵太医,你方才说不能确诊,其实他是什么病,本王倒是知道的。"赵群鹤一呆,忙道:"请王爷明示。"言照非微微一笑,道:"他是苏雅族人,能怀孕生子,这事,赵太医想必也知道吧?"
赵群鹤茫然点头,心想苏雅族人能怀孕生子我知道,可是小王爷怎么忽然成了苏雅族人?再说,这事和他的病又有什么关系?
言照非道:"所以,他不是膨症,是怀了身孕。赵太医,你仔细瞧瞧,看孩子有多大了。"
这下子莫说赵群鹤,便连常牧也一起呆住。以子保命,王爷竟会想出这一招来,事情万一泄漏,那可是……可是欺君之罪!
赵群鹤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哆嗦着去重新搭脉。搭了半天,伸手胡乱去摸楚心尘肚子,磕磕巴巴地道:"大约是……是孩子还……还小,摸……摸不出来!"
言照非脸色一沈,道:"摸不出来?"赵群鹤吓得魂飞魄散,忙道:"摸出来了,摸出来了,约莫,约莫一个月了。"
一个月?言照非轻笑道:"赵太医好生厉害,一个月的孩子,你也能摸得出来?"赵群鹤这一回心领神会,忙道:"不是,不是一个月,孩子……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
言照非这才满意点头,道:"把情况详细写清楚,开些安胎药。常牧,等赵太医开好方子,你领着去库房选样好的,赏赐了他,当是本王谢他费心的。"
赵群鹤叫苦不迭,心想这白纸黑字地写下来,还弄个赏赐贿赂着,自己稀里糊涂就被扯了进去,这可如何脱身?抬头看去,见言照非气定神闲,心一横,心想左右逃不了,这事他的干系更大,他都不怕,我怕怎的?道:"是!"跟着常牧出去,果然片刻就写好了诊书和方子。
常牧打发了他,回入言照非房中,道:"孩子快两个月了,王爷的意思是……"言照非淡淡点头,道:"本王的孩子,未必保得住他的命,不过,若是言照轩的,一定可以!常牧,这段时日,你要小心照看,不许出了半点差错!"
常牧忙道:"是!"虽然惴惴不安,但心里却也着实有些欢喜,想了想又道:"那方才说的膨症呢,又怎么办?"
言照非脸色黯淡下来,道:"不是还没确诊么?私下再寻名医治疗。对了,上回的孙老儿,他医术很不错,如今人在哪里?"
常牧道:"前回就打发出去了,王爷要找他么?属下即刻让人去找。"
言照非点头道:"你让人去找吧,好在膨症不算急症,十天半个月的,还算拖得起。这眼睛也得再让他看看,兴许……兴许会有法子。"话是如此说,心里却知,按赵群鹤的说法,只怕多半是再不能恢复的了。
常牧应了是,快步走了出去,自去办事。言照非在床边坐下,伸手入被窝握住楚心尘的手,触手只觉一片冰凉,不自觉地就握紧了,似乎想要渡些温暖给他。低头看去,入目是他昏沈中憔悴不堪的模样,他俯身轻轻在楚心尘脸上一吻。此刻的心里已没了早上初初得知他目盲时那样尖锐的剧痛,沉甸甸的钝痛却开始散入五脏六腑。
90
午饭过后,言照非便即命人备马,在众侍卫簇拥下赶入皇宫,求见皇帝。
皇帝并没让他多等,即刻在御书房里接见了他。言照非叩首过后,他审视良久,道:"平身,起来坐着吧。"言照非道:"谢父皇!"起身在一边椅上坐下。言若铮道:"听说你被人偷袭,中了毒,可无妨了么?"毕竟是父子,就算怒极了他,心里终究有些关切。
言照非道:"谢父皇关心,儿臣已经无妨了。"言若铮唔了一声,道:"玉将军写了奏摺来,说你已擒下楚家三口,一起押送进京,如今他们人呢?"言照非道:"儿臣怕父皇担心,急着回京,是先行快马赶回的。羽王叔夫妇另有人押送,怕是路上还有几日。"楚立秋一案至今未审,他爵位未废,言照非心里再恨再怒,当着人面也只能称他一声羽王叔。
言若铮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且再等等吧,楚心尘呢?"言照非心里一跳,强自稳住心神,道:"已在儿臣府里。"言若铮脸一沈,道:"为何不即刻送入天牢?"言照非道:"儿臣原本是如此打算的,只是,只是……"
言若铮心里微怒,道:"只是什么?"言照非低声道:"他已有身孕。"
"已有身孕?!"言若铮一时呆住。他知道楚心尘的母亲苏越筠是苏雅人,能生子,但楚心尘毕竟只有一半苏雅族血统,又是他看着长大,一时半会,哪里就能把印象中的骄纵少年和生子一事联系起来?他呆了好一会才道:"你说的可真?"
言照非道:"赵太医说,他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儿臣不瞒父皇,四哥劫走他,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而儿臣带回他至今,不过一个月稍多几日,而且,而且他恨儿臣对他粗暴,回到儿臣身边后,一直也没让儿臣怎么近身。"
言若铮神色变幻,字斟句酌地问道:"你是说,他有了轩儿的孩子?"
那边是轩儿,或许还有莘儿,瑾儿,时儿,可是他就只能是老五,永远不可能听到自己的父皇亲切温柔地叫一声非儿。十八年父子相隔两地,他纵有愧疚,亲情却早已淡漠了。言照非心里一阵苦涩,道:"是!儿臣也不想,他毕竟是儿臣入了门的侧妃,可是算算时间,那孩子,只怕不是儿臣的。"
言若铮哼了一声,道:"若是轩儿的,你难道肯让他留着?"言照非道:"这孩子,儿臣一定会好好地待他,把他当作亲生儿子来疼爱。"
言若铮无言地打量着他,似在考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言照非道:"父皇是知道的,儿臣舍不得他。如今他既是有了孩子,是儿臣的也罢,是四哥的也罢,总归都是父皇的孙儿。求父皇开恩,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了他一命吧。"
言若铮一时没了言语。他早已有了孙儿,大皇子言照瑾早纳王妃,已有了二子一女,二皇子言照莘半年前新娶了王妃,如今王妃已有身孕,此外还有三四个皇子也已有了子嗣,但言照轩的子嗣,自是不同,他未娶王妃,只随意纳过一名妾侍,并无所出。
他想起那个豪爽有余,精细不足的儿子,心里只是悲喜交集,但要他就此饶了楚心尘,却无论如何心有不甘。
言照非起身重又跪下,重重磕下头去,哽咽着道:"儿臣知错了,求父皇恩准。"
言若铮恨恨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朕本已想饶了他去,你却作出这样事来!"言照非道:"儿臣再不敢了。只要父皇肯饶了他一命,儿臣将来的一切,就都是这个孩子的。"
此时他尚是储君,这话分明是说,来日他若能登基,则百年之后,便由这个孩子继承大统。那是对文妃和轩儿的最好补偿了,他竟肯为楚心尘如此!言若铮惊异万分,这提议由不得他不动心,他思付半晌,恨恨道:"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一味骄纵,出了名的不识好歹,竟把你们兄弟几个都迷成这样!"
言照非笑容苦涩,道:"他……父皇是知道的,但凡可以,儿臣只盼自己恨他入骨,早早杀了他报仇最好,哪里愿意这样沉迷于他?"
言若铮知他指的是珍妃玉雪芙之事。想起这冤死的爱妃,他脸色终于和缓下来,轻轻叹气,摇了摇头,道:"你为了他,这样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朕再留着他,焉知日后不会再出意外?"
言照非忙道:"父皇,这事全是儿臣一个人的错,跟他没关系,如今儿臣已经知错了,再不敢犯。他性子其实单纯得很,有些骄纵,也是无伤大雅,断不会生事的。"
言若铮冷哼道:"他这模样,但凡有一点心计,朕岂能容得下他?"
言照非心里一凛,又复一喜,道:"父皇是答应了?"
言若铮哼了一声。他当年选定言照非为储君,虽说和珍妃一事有关,但对这个儿子也确实抱了极大的期望,而言照非成人后也并未让他失望,军功赫赫不说,手段谋略亦担得起一国之君的重任,若非他杀了言照轩,可以说,这个继承人,他是十分满意的,此时也并没有就要废他的打算,是以几番人事变更,换上的都是自己的人,而不是任何其他皇子的人。他不想再对这个儿子纵容无度,但也不愿当真逼急了他,他要的是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既给了他警告,更防将来不测。
他心知楚心尘对言照非极之重要,他既肯如此退让,若执意非杀不可,只怕立时便要逼得他翻脸,反而暂且留下他一命,言照非为了保住心上人,往后便非得循规蹈矩,小心行事不可,当下沉脸说道:"小命暂且寄下,不过你给朕听清楚了,日后你若有再犯,我头一个要杀的,便是他!"
言照非连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谢……父皇!"
言若铮由得他磕足三个响头,道:"老五,你今日既然认了错,我便暂不跟你为难。有句话,你给朕记住,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朕给你的,玉家有兵权,可朕,是皇帝!"
这句话是威胁,言照非却反而放下了心,知道他并无当真废弃自己之意,垂首道:"是,父皇,儿臣知道了。"
言若铮唔了一声,道:"还有事吗?"言照非道:"有!父皇是知道的,这次出了些事,儿臣一时控制不住脾气,待他不免苛刻了些,他这些时日身子一直不好,如今又是非常时期,所以想请父皇恩准,让赵群鹤住到儿臣府里,小心替他调养。心儿自小就是他看惯的,他医术又好,父皇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