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照非怒目一睁,怒喝道:"守在一起?是谁作主将他们关在一处的?"他被人害得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害他的人都落到他手里了,竟还能一家团聚?
常牧苦笑道:"这……他说道早知王爷不会放过他一家人,他之所以还活着,不过就是为了和父母多相守片刻,若是不能,那一家三口便立刻一起死了干净。"
言照非冷笑道:"你们便怕了?我既是说了要亲自处置,你们便自有法子让他们求死不能!"常牧脸上现出不忍之色,不敢让言照非看出,低头道:"是属下失职!不过……"
言照非哼了一声,心里也知他不好办事,不过是自己心里愤恨,藉机发作罢了,按下怒火,尽力平和了口气道:"不过什么?"
常牧道:"这两日一家三口都在绝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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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照非一愕,怒极反笑,哈哈笑道:"可笑!还想拿这个要胁本王么?"常牧道:"不是,玉将军下令不许给羽王爷治伤。他道左右羽王爷拖不了几日,他和母亲也不愿独活,宁可陪父亲同死。"
同死?倒不是不能,只是不是现在!言照非冷笑一声,吩咐道:"你让人带他来见我。"
楚心尘很快被人带了进来,他原本当然是不愿来的,可是常牧知道言照非已动了怒,所以直接吩咐,进去地牢之后不必多说,直接点穴带人走。
他被人送入言照非房里,竟也并不害怕,任人将自己架到床前放下。
常牧道:"王爷,可要属下人等外面侍候?"言照非冷笑道:"不必,处置一个贱奴,你们回避什么?"
楚心尘心里升起一股浓烈的恨意,怨毒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过眼睛,不再看他。
言照非道:"又落在本王手里了,你不怕么?"楚心尘道:"有死而已,怕什么?"言照非哈哈大笑,道:"死?本王会这么容易就让你这贱人死?可别忘了你父母也在本王手里!"
楚心尘轻蔑地一笑,不再说话。羽王爷一死,苏越筠也绝不会独活,言照非再没什么威胁得了他,他还怕什么?
言照非看着他许久,忽然一笑,那笑却是说不出的阴戾狰狞,道:"这里是边关,几十万的大军驻扎着,你知道这里最缺的是什么?"
楚心尘不答,他哪里知道这些?想也知道不会是好话。言照非道:"是营妓。通常,营妓当然是女人,不过女人太少的时候,男人也有很多人愿意要的,苏越筠这贱人是不用说了,你爹那把老骨头收拾收拾,想必也不错!"
楚心尘脸色大变,怒声道:"我爹娘已经拖不过一两日,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狠毒?"
言照非冷笑不答。
楚心尘瞪着他半晌,却自己慢慢平定下来,淡淡道:"你办不到。"
言照非冷笑,吩咐道:"办不到?常牧,叫人把那两个老骨头即刻给我拖到妓营里去!"
常牧苦笑,躬身道:"回王爷,羽王爷伤势已重,不能搬动。"带楚心尘进来的侍卫犹犹豫豫地道:"而且属下带人走时,他们互相有言在先,说道,说道……"底下的话一时不敢便说。
言照非道:"说!"那侍卫道:"他们说道,任一人若为人所辱,则不必顾虑他人,即刻自尽,先下黄泉等着。"
言照非一呆。
楚心尘脸上浮起淡淡讥笑。言照非片刻便镇定下来,道:"常牧,叫人去给他治伤。"
常牧毫不惊奇,应了声是,吩咐了人去办。言照非既是要带人回京,便绝不会由得人死在这里。
楚心尘却不知究竟,惊疑不定,道:"你到底要干什么?"言照非道:"你放心,我不辱你父母,不过对你,本王就绝不会客气!"楚心尘摇头道:"我已经答应我爹娘,绝不再受你之辱。"
言照非道:"可以!不过别以为真的可以一死百了,我这里有的是让人求死不能的手段,就算真死了,拿去给人奸奸尸,喂喂狗的,好像也还颇有些花样。你怕不怕我不知道,不过你舍得让你爹娘这样死去活来地让人羞辱么?"
奸尸?喂狗?楚心尘脸色已经白得看不见丝毫的血色,他直直地瞪着言照非,半天才抖着声音叫道:"你……你要报仇,即刻杀了我们便是,若还不解恨,凌迟还是车裂我都由你,剥皮喂狗也可以。你不要这样羞辱我爹娘!"
言照非不再理他,吩咐道:"去找条链子,套他脖子上,不用太长,两三尺就够了,栓在桌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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链子很快找来了,有人利索地将之套在楚心尘颈上,栓在了桌腿上。他像是已经失了魂,没了魄,目光涣散,木然地由着人牵来扯去。拴好之后有人给他解了穴,他慢慢有些回神,茫然道:"你答应不羞辱我爹娘。"
言照非痛快地道:"我答应。只要你听话,你活着一日,我便一日不动他们。"反正等回了京,自有人处置他们!
一切弄好之后众侍卫垂首站在一边,谁都不敢看楚心尘一眼,看他像牲畜一样被人栓在桌子底下的模样。
房里寂静了好一会,言照非恼怒地挥手,喝道:"都出去!"众侍卫立即快速退出。他转头看向楚心尘,看他呆呆的模样,心里一阵痛快,又一阵愤恨。接下去要怎么处置,他一时却还没主意,但反正还有时间,慢慢考虑着便是,这贱人这般对自己,总要出了这口恶气才好。
天色渐暗,两名仆役端了饭菜进来,扶他坐起,侍候他吃喝。饭菜丰盛,他却实在没有多少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一名仆役道:"王爷,不吃了么?"他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桌下的楚心尘,打量片刻,忽然恶毒地一笑,端过盘碗一一泼去,将剩饭剩菜都倒在他面前地上,道:"吃饭!"
那两名仆役看得呆了,不敢说话,低头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言照非吃吃笑道:"去看着,让他好好地吃完了。"两名仆役只好抬眼看着楚心尘。
楚心尘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饭菜,似乎一时还没明白过来。言照非使了个眼色,一名仆役走过去,小声呵叱道:"凤王爷叫你吃饭!"
楚心尘看了看饭菜,又抬头看了看言照非,眼神先是迷茫,而后是明白之后的震惊,再是愤怒、耻辱,最终转成死寂。
这个人的恶毒,从来都不是他能想像的,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呢?
他收回目光,慢慢伸手去抓饭菜。言照非闲闲道:"畜牲会用手的么?用嘴!"
楚心尘只停了一下,便伏下来,安静地舔食地上的饭菜,混着尘土一起吞下去。
言照非侧着身,目光恶毒地看着他一点点地舔着饭菜。
剩下的饭菜还是很多,不知过了多久,楚心尘才终于吃完,跪坐着蜷缩到桌下一角,头低低垂着没有抬起。言照非恶狠狠地道:"不是还有么?剩下的东西你不吃,我让人拿给那两个老东西吃!"
楚心尘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地上确实还有东西剩下──鱼和肉的骨头。他迟缓地爬过去,再次伏下身,费力地吞吃剩下的骨头。鱼刺划破了唇舌,很快血丝点点泌出,肉骨咀嚼不烂,便整个吞下。
言照非瞪着他,愤怒得快要发疯。这贱人对他无情无义,还害得他这么惨,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有心疼的感觉!
第二日他便命人收拾起程,玉将军也知早一日回京,便有早一日的好处,也不再留他,只多多地派了高手和将士护送。
言照非躺在马车里榻上,楚心尘被人牵着跪爬进来,拴在角落里。另有人在他跟前放了食水,这回不知是怕弄脏马车还是怎么的,总算用了盆子盛着。言照非恨恨看他,越看越怒。从昨日到现在,无论怎么羞辱折腾,楚心尘都是木头一样,毫无反应,似乎这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让他满腔的怒火丝毫发泄不出。
只听一人说道:"王爷不要气着自己,若是恼了这贱人,让人责罚就是了。"
常牧横那人一眼,心想你不知王爷心意,也不该如此放肆!王爷就算恼了王妃,怎么处置都是他的事,轮得到你说三道四的么?竟还敢叫他贱人!
马车里随侍的除了常牧和另一名凤王府侍卫之外,还有一名玉将军新派给言照非的侍卫,名叫胡七重,是那日假扮猎户的三人之一,三人身手都极高明,玉将军疼惜外孙,此番便将之尽数送给了他,连那日射出木箭的神箭手吴鄞也一并派了来。这说话的,正是胡七重。另两人如今守在楚立秋夫妇的囚车旁,防着有人相救,更防二人寻机自尽。
言照非冷冷看了胡七重一眼,只见他躬身道:"王爷,属下奉将军之命侍候王爷,王爷若是为了个不值得的气着伤着自己,将军那里,可不知有多心疼。"
他神情极为恭谨,但声声提及玉将军,表面是为他着想,实际却是在暗中提醒他莫忘了玉将军的嘱咐,两家的仇怨。
言照非发作不得,心里说不出的烦躁恨怒,目光转向楚心尘,见他仍是不言不动,心想我为你费尽思量,你对我半点心意也无,只有怨恨鄙视,可笑事到如今,我竟仍在为你烦恼不休!楚心尘啊楚心尘,枉我自命英雄,在你面前竟是如此不堪!
他瞪着楚心尘,反覆想着二人过往,神色痛苦中渐渐显出狞厉,终于咬牙道:"拿鞭子来,给我打!直接打死了最好!"
胡七重更不迟疑,跃下马车,片刻拿回一根长鞭,亲自动手,呼呼呼连着三鞭抽了过去。
这鞭本就粗重,以他武功,这三鞭抽下,楚心尘身上衣裳尽裂,即刻皮开肉绽,血流了满身,嘴角也有鲜血涌出,分明已受内伤。但他除了不由自主地痉挛了身体之外,竟是一声不吭,脸上也没显出多少痛楚神色,倒似这身子当真已不是自己的了。言照非知道他心意,只怕是盼着胡七重就此将自己打死了最好,若不是人被拴住,又被制住了内力,恐怕还要挺身就鞭。
胡七重知道玉将军恨极了楚家人,但也知此时还杀不得楚心尘,是以这三鞭一在肩,一在腿,一在臂,打得再重也要不了他命。他打过三鞭,偷眼瞧去,见言照非脸色微变,眼中竟露出疼痛神色,暗自一惊,心想这妖孽可真留不得!提手又是一鞭抽去。
这一鞭力道较前三鞭竟而小得多,但常牧反而大吃一惊,胡七重鞭方挥出,他一跃而至,手一伸疾抓住鞭梢,沈声道:"胡侍卫,你要毁了他容,若害得皇上到时认他不出,疑心我们随意找人唬弄,岂不糟糕?"
这一鞭所向,正是楚心尘的脸。
胡七重心想我要的便是毁他的容,但他这模样,便是只留下一半的脸,又怎会让人认他不出?只是这话却不好直说,何况常牧跟随言照非多年,一时也不好就驳了他,只得道:"一时不慎,王爷莫怪。"
楚心尘靠在车壁上,任由身上血流不止,疼痛虽剧,但他此时哪里还会放在心上?旁人看他木头一般,仿佛无知无觉,又怎知他心中的羞辱痛苦?事到如今,他早已不抱生念,更知言照非便是折磨够了自己,也绝不会放过了自己爹娘,但一死则可,却怎能让人以那般不堪手段辱及父母?他想起昨日言照非所说,此时心里兀自惊恐愤恨。
言照非定定地看着他,看他眼中似乎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可是一闪便过去了,眨眼间,又是一副波澜不惊模样,快得仿佛只是自己看花了眼。
楚心尘,到底我该如何处置你?
胡七重候了片刻,不见言照非说话,他既是不曾叫停,便道:"鞭刑未完,常兄请放手。"常牧目光转向言照非,见他并不作声,暗叹一声,放手退开。
胡七重手一抖,一鞭全力抽向楚心尘双腿。
常牧大吃一惊,这一鞭使力之重,分明是要就此断了楚心尘双腿,他有心拦阻,但这样一鞭他可不敢赤手去接,待要抽刀招架,却已迟了,何况方才不许他毁楚心尘的容,还勉强称得上有理由,这一回却拿什么话去搪塞?
正惶急间,只听呼地一声,一人自车外飞了进来,往楚心尘身前一站,那一鞭生生抽在了他小腿上,抽得鲜血直流,幸而他武功甚高,微微一晃便即站稳,喝道:"慢着!"
来的正是连侍卫,他被言照非斥责在外,不能接近。直到早上行军时才见到楚心尘竟被这般羞辱对待,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痛如绞,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但方才见到胡七重出来取鞭,随即听到马车里鞭声,知道受刑的除了楚心尘没有别个,哪里还忍耐得住?
胡七重认得他,知道他对楚家三口极是关照,简直死命相护,言照非昏迷未醒之前若非他死守在旁,玉将军总要先行惩戒一番,哪会由得楚家人这般逍遥?心里对他厌恶至极,喝道:"连侍卫,王爷命我行刑,你敢拦阻?"
连侍卫毫不理他,低头看着楚心尘一身血污的凄惨模样,惨然一笑,道:"王爷,属下又要对不起您了。"也不等他问话,低头向楚心尘道:"小王爷,我救不得你,却可以让你不再受苦!"提手一掌,拍向他天灵盖。
楚心尘脸上露出笑意,低低道:"多谢!"
言照非呼地一声坐了起来,几乎自榻上滚落,大叫道:"住手!"身边的那名侍卫慌忙扶住,叫道:"王爷小心贵体!"
常牧和胡七重不等他叫,早已一左一右扑向连侍卫。连侍卫右掌换爪,抓向胡七重长鞭,对常牧攻来的一掌却不挡不架,起腿一踢,直奔楚心尘心口,竟是下定决心要杀了他,免他更受折磨。
常牧一见他竟不加招架,便知不妙,拦阻不及,急忙和身一撞,终于及时将他撞得偏了一偏,那一脚踹在了楚心尘肩上。连侍卫不等常牧出招,立即回腿后蹬,踢他膝盖。常牧慌忙后退,连侍卫乘机转身面向二人,左挡右架,出手如风,胡七重长鞭挥来舞去,常牧拳脚齐出,都击不到他身上。他为人诚恳,并不机敏,武功却是凤王府里最高,常牧和胡七重虽然都是难得高手,却仍是奈何他不得。
他挡得三两招,抽个空,回身又是一掌劈向楚心尘。
言照非再也忍耐不住,高声叫道:"住手,住手!你……你带了他去,我许你带他去疗伤!"
连侍卫正拼着受了常牧一拳,那一掌略微一晃,便又印向楚心尘胸口,骤然听得这话,顿时呆住,连胡七重一鞭重重击在身上也未觉得疼痛。他停了手,转身看着言照非,一时不敢相信,茫然道:"王爷……"
言照非靠着身边侍卫手臂,不住喘气,道:"你……你先带了他下去疗伤,不过你休想带他逃走!"
连侍卫这才相信,心里不知是喜是苦,涩声道:"王爷放心,属下只求王爷不要这样折磨他,这里这么多高手,属下哪有本事带他走?"俯身拉住楚心尘颈上铁链,咬牙道:"王爷恕罪!"双手用劲扯断铁链,这才将人抱起,跃出马车,自去给他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