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云开————栖木
栖木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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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朝九晚五的日子,上班下班的,主编看着他的眼神是越来越"柔和",还真是歪打正着,说不定主编的位置他过个两年还有点戏。
正得意的时候,詹晓明找来了。
表情挺严肃的,对着他的袁伯伯说了几句就直奔他来了。
连忙起身:"詹老师,怎么来了。"
"跟我来吧。"

领着他去了舞蹈学院旁边的馆子,菜还没上呢,就说了正题:"亓记者,郑老和我说了。"
哟,看看这年头无名英雄不好做啊,"怎么了?"
"亓记者太费心了,那钱......"
这话说得有多见外就有多见外,"是那碟的利润,想不到卖得很好,直接给你们吧,怕你们不接受,也就用我的名义,怎么还是不对吗?"
也明白他其实是没有还钱给他的意思,郑老那天下午就随着他和林中正把那钱全买了设备,那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他一个穷老师哪有这么多钱。
"我知道。"
哟,他还清楚,那他为了什么来找他,"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可是本着一心为艺术啊。"
他突然地叹出一口气,身子都缩了缩,"也该自己留些啊。"
留那干什么,留下那钱心就得堵着,那股味道不是很好受的,花钱让自己好过一点难道不对吗?"不说了吗?我是一颗红心向艺术。"
"这次的事是这样,上次《画魂》也是这样,为了至少有一场首演,你跑了多少地方你当我不知道,最后还病了,你......你个人哪。"
哟,这他还都清楚,这年头啊,无名英雄真是不好做啊,"主编叫我照顾你的。"
詹晓明表情一凛,"照顾?然后把什么都搭进去了,亓琅,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不知道啊,就是想做点什么吧,其实也是没有什么的,他在社会混了太多年了,也不知道很简单地为别人做点事是怎么样的,只有去找人情拉关系是他最会干的事,"詹老师,你我也都是成年人了,三十好几的人了,这个时候说什么良心说什么理想都是挺虚的事,那些事我想做就做了,没有用心也没有目的,我还以为我们应该还算是朋友,你说出这话来,也是太伤感情了吧。"
"对啊,我们是朋友啊,"他很歉意地笑了笑,脸上方才僵起的肌肉也放了下来,"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你为我做了太多,我只是觉得亏欠你太多了,太多了太多了......"
詹晓明是个好人,是个为艺术可以献身的好人,但他也毕竟是三十来岁的人,名利可以放下,顾忌怀疑这样的东西如他一样是刻在骨头里,"亏欠什么,现在主编对我印象可好了,你是我朋友才这么说的,看来我因为你的事,接主编的班是绝对没有问题了。不过咱现在还得低调。"
他点了点头,"我也会和袁伯伯好好说说的。"
这就好,他一句顶他一万个字。看着对面的那个人,心里的那种想法是终落到了实处,詹晓明这个人算不得漂亮,性格中也有些看不到的圆滑和尖利,嘴巴很硬,明明过得不好还好逢人就说他过得很顺,但是詹晓明这个人是那么多年来他是很真切地感到他是心疼这个人,他是喜欢这个人的。
"詹老师,也不要老想着你亏先我什么的,其实啊,这个年头,谁能欠谁的呢?我以后还得仰仗您呢!"
"就是不知道,我帮得上你什么。"
不管,他詹晓明欠了他的他心口就是一个舒坦,他要是还了,这股舒坦也就没了。"不然给我介绍个对象吧,我也是当鳏夫多年了。"不能让他觉出什么来,不能让他知道他的那种想法,詹晓明是什么样的人,他也许不清楚,但是有些他是不会做的这他很清楚的。
"也好,只是我还没有结婚,也许我把好的也就留下了。"
两人对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初秋了,风有点大了,那个饭店却是暖洋洋的,如同春日一般的。
其实挺好,他不求能有什么样的结果,就求着偶尔有这样的一个午后,他们两个人在一张桌子上,相视而笑着。

也是想明白了他不跳《流云》的原因,把《流云》跳出名来,就是要报答老师的恩情,这恩情不是一两句"我怀念"就可以完了的,他徐渭然可以被人忘记,但是他的舞不能被人忘记。但是跳出名了,也就不能再跳了,他老师始终是抛下了他们之间师生情谊,抛下他的艺术梦想,而且用那样的方式告诉他,爱情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同性之间的。
只有齐冉那个笨蛋知道了那事还会去碰詹晓明的伤口,其实他依旧是痛着,只是逢着人笑着说自己不痛了。不过......他也清楚,也只有像齐冉那样的笨蛋还有可能会获得詹晓明的爱情,像他这样的小气、记仇、猥琐的中年老男人是没有机会了。
那也就这样吧,也只有这样了。

15 不复年少真性情
这个世道总是恶人当道,好人受难。
早些年的时候,他把这句话奉为经典,常说也常骂,后来不讲了,因为发现当道的就是他这样的恶人。

"齐冉,你再说一遍。"
不行了,这太搞笑了,一定要再听一遍。
齐冉眉头一挑,"我警告你,亓琅,你别以为给了詹老师一点好处,他就会和你一起了。"
他是恶人,他是强抢妇男的恶人......
他呸,这还有没有天理,谁把这个精神错乱的人给放进来的?
"齐冉,我看你是后辈的份上,我没有和计较过,但是你也应该有一点分寸了吧,上次的事你还没有一点觉悟吗?要你的詹老师一辈子在你的屁股后面给你收拾吗?"
"你什么意思?"哟,瞧瞧,没理的人倒是嗓门亮了。
"懂中文的人都明白。"狠狠地甩出一句话来。
这孩子吃错了什么药,打个电话给詹晓明早点把这孩子给他领回去。却不料被人一把拉住,看他那个架势是要和他打一架了。
"亓琅,你今天一定给我说明白,否则我去的不安心的。"
看来还是有原因,120那就不给他打了。
"你知道你要总政歌舞团了?"
话说这孩子命好,这命真的是很好,得罪了多大的一个官啊,他老爸说了两句,顶了舞蹈学院教授的名号他居然都可以去总政歌舞团了,这是多少人想也想不到的事,这才是个真真当当的当道恶人啊。
"你也知道?看来你也是做好准备了。"
"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看不出什么吗?你......"
很果断地打断他,"齐冉,有些事是想也不能想,做也不能做的,你年纪还太小,你不懂。这事比你想象得要大,詹晓明对你的所作所为容忍到今天,你以为他是疼爱你,他是怕了你的背景。你年纪太小,不懂这世上除了情情爱爱的事外还有很多的事。"
齐冉一下子懵了,"你才不懂,我是真心喜......"
"真心......"他笑了,"是真心,就可以和别人乱来吗?是真心就可以把你詹老师的这么一次机会给那样毁了吗?是真心的就可以随随便便地要求别人这要求别人那?我原来还以为你算是性情中人,今天才明白,你是小得要人喂奶啊!"
"那你呢?你成熟,你稳重,你分明就是胆小怕事,和詹老师说的勇气都没有。"
胆小怕事?他是成熟稳重,"你在说什么,我有什么要和詹老师说的吗?"装傻是他最大的一个本事。
齐冉的眼瞪极圆,一个劲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看这孩子,唉,倒也是真性情。
"我不会去总政歌舞团的。"甩下这句话跑了。
真性情?他看他是脑袋给驴踢了。
一回头见到主编踱了出来,也是一脸的不理解,"这孩子,是傻了吧。"
"主编英明。"他打哈哈道。
"对了,刚才那孩子说的那些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啊。什么在一起啊,还有你的胆小怕事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啊只有八卦的人才会开杂志社的,"主编,你也该听到了,我也和他说了,我也不明白他都说了些什么,这孩子啊,就是令人操心,詹老师对他花了不知多少的力气。他的那个机会也是詹老师给争取来的,可你看看这孩子......"
还还刚才没说漏......
幸好,真的幸好......
听到他那番话后,一直爱护孩子的主编自然是义愤填膺,"就是,现在不知好歹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莫名其妙的,还美其名曰性格,性格个......"
让这家长去吠,反正和他也是没有关系的。
"亓记者,你去看小詹去,对了,有些事啊,你帮我问问。"
又是以前那一套的出来了,都是些"吃饭好不好?""睡觉好不好啊?""该找个女朋友啦。"诸如类的。又忘了,这家长的唠叨都是要他听去的,再复读给詹晓明。家长就是家长啊,不过他怎么就能遇到了这样的一个喜欢罗嗦还要人代他去罗嗦的家长啊。
□□□自□由□自□在□□□
早早地下了班,算算时间,詹晓明应该是在练舞,也是想不通这个人,三十好几人了,怎么就没有放弃呢?这有理想和没理想还真是不一样啊。若是齐冉有詹晓明一半的热爱艺术,什么荷花奖的他应该都不知道拿了多少了。
去到了练习室的时候,在窗外的玻璃前,他看到詹晓明的一个跃起,很漂亮,也很轻盈,不是看过跳得高的人,有专门练这个杂技的,能比他跳得更高,却没有一个像他落得那么漂亮,如同一片羽毛一样。而那片羽毛落下的时候,他的神情不对了,他按着腿,脸上是诧异与惊恐的。
他落下的时候伤到了腿了......
想也没有想,就冲到了练习室的门口,然后就停在那里了。
眼前充斥了太多的景象,主编说着那句"还有你的胆小怕事是怎么回事。",父亲在打坐,母亲忙碌的背影,还有他的妻子......于是便退缩了,立在那里,不知要怎么做。
换到十年前,他肯定不会犹豫,直接冲进去,想做的那些事都并做了,可是如今不同了,他孤家寡人,却是满身的负担,可以做的不可以做的可以想的不可以想的每天都在脑子里转着。他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轻轻地推开门,詹晓明坐在地上,神情有些恍惚,他也就坐到他身前,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
他猜--
他的腿有问题了,跳了这么多年,不落下点毛病是不可能的,于是他才会这么急忙去参加《画魂》,才会这么失望地看到舞剧被禁了,才会这么高兴出碟......他和谁都没有说过,他掩饰得很好,只是他开始急了。
手已经伸了出去,要去按住那不断颤抖的肩膀,却停在那里,忙地缩了回来,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做,拼命念着,平复下心情,轻声地去唤他,"詹老师。"
他猛地抬头,脸极为苍白,眼中失了神采,"你来了,亓记者。"连话都说不响了。
"齐冉来找过我。"
他很虚弱地笑了一下,"齐老师心情不好。"
"主编要我来问问你的近况。"
"告诉袁伯伯,我没有事。"
想问他的身体,想问他的忧虑,最后也说了一句,"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去抗。"
他抬起头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也是如他一般地说不出口。
他站了起来,望向落地的大玻璃窗,"你看到了吧。"
是很肯定的语气,不让他有否认的机会,"嗯。"
他转过脸看着他,脸上戴上了很平和的微笑。
他一直得记得那天他撑着把杆,镜子地照出的依旧是那个说着自己很顺的平和笑容。
"亓琅,我跳不了几年了,许是明年,许是明天,我就不能跳了。"
詹晓明没有哭,他依旧是笑着的,揉着眼睛还问他,他是不是哭了。等到他摇头,他很轻地说了一句:原来我哭不出来了。
人年少时候,若是突然失去了生命的意义,会绝望,会痛哭,会以为末日已经到了。但是他们是中年了,要学会放弃,要学会看着那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点地被时光所磨灭掉,包括真性情,也包括真感情......
他以为他会去抱住他,却还是那个样子,坐在那里,拍拍地板,对着他喊了一句"来,和你哥聊聊吧。"

那一天,他和詹晓明聊到了深夜,其实两个人大多的时间都是在发呆,不然就是詹晓明听瞎扯。
只是记得,那天,那个人喊他"亓琅",他也是如他这样指名道姓。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那些少年人的事让少年人去做吧。
他已经不是少年人了,他也是。

16守得云开见月明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詹晓明再没有跳过舞,安安心心地教书,他的弟子一个个红过,然后又一个个地消失,只有他在舞蹈界里名气依旧。
有一个记者抱着怀旧的题目来找他,问他,这么早就伤了腿,遗憾吗?
那时,我刚好就在旁边,见他笑了笑,不多说什么。
那个记者问得急了,他才说了一句,我是一个跳舞的,所有跳舞的人都知道不可能跳一辈子的。
那句话极平和,那记者睁大了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声说是。
想他也是不明白的,詹晓明这样的人毕竟是少的。

齐冉和那个B角在了一起,又是一场大闹,后来两个人跑到了外国,竟闯出了一番天地来,结婚的那一天还故意叫我和詹晓明去观礼,推说太忙就不去了。那小子打的什么主意还以为他会看不出来吗?就是要让他嫉妒的。
笑话,他那样的一个毛头小子他有什么好嫉妒的。
还记得林中正后来补充了一句,谁会这么想,只是他嫉妒了,才不想去的。
切。
不屑与此等贱人计较。

詹晓明后来还是结了婚。还结得十分离奇,闪电不能再闪电。好象是郑老一个侄女儿,两个人似乎认识很久,相亲宴上见到的时候,那女的笑得足足十分钟。
听人谣传说,那女的是被人抛弃了,为刺激那口子,才找了詹晓明。
我见过他们夫妻相处相当客气,还是分房睡的,不知是结的哪门子婚。
林中正后来也补充了一句,是他情感动天,他詹晓明结婚不过是找了个幌子。
却不敢多想。
还是安分在朋友的那个职业上好好干着,还记得陪詹晓明去选房结婚的时候,有两套房子空着。他问他有兴趣做邻居,也就搬到一个楼道里做了好些年的邻居。那房子很好,装修的时候,工人不小心打通了两家的房子,再去看的时候,两家的客厅已经并在了一起。
他和詹晓明都愣了。他老婆倒是凌厉、精明得很,说既然都通了,不如索性地就打通了,两家并成一家,反正找詹晓明的人多,客厅并在一起,也变得气派。
他和詹晓明互相看了看,摸了头,估计他也和他一样,想他老婆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

他们一直都没有孩子,詹晓明的父母也没有说什么,郑老是悔得一塌糊涂。詹晓明也不介意,去到孤儿院里领了一个十岁的孩子回来。那个孩子极傲,见谁都是一个表情,看不到脸,就看到鼻孔。也就詹晓明治住了他,天天带他练功,十岁的孩子本来有些迟了,但是天赋很好,郑老也是喜欢,当是孙子一样地宠,只是他那样地一个人,凌厉风行地,见那孩子就是一通骂,那孩子也倒挺服的。
也问过那孩子,学舞甘心吗?
那孩子一抬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然学什么。
十岁的孤儿什么都懂了,詹晓明领他回来就是因为他骨骼好学舞。两个人本来就是因为种种成了父子,感情却是好的很,只是不在面儿上表现,詹晓明对他有些严,但是照顾还是很细致的,那孩子什么也不都不说,但是学舞是很上心的。见他孩子只哭过一次,因为跳不出《流云》来,急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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