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云开————栖木
栖木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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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就能看出詹晓明在这些年轻人里的尴尬,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拿什么态度出来,他们说那些术语,那些在英文字典上都很难看到的字汇,对于他而言,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因而能和他说上话以及他能沟通的也就剩下在场的他这个"老头"了。但是他却依旧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那样静静的,偶尔和他扯些有的没的。
年轻的编并不是欣赏他那样的人,在他们看来,詹晓明是没有性格的,是没有棱角的,甚至是年老苍白的,虽然不至于刁难,但是话里话外总有些......
"詹老师,您的意见要是没有的话,我们就散了吧。"
"詹老师,我们想出去喝个酒,听说你是不喝的,那么就请先回去吧。"
"詹老师,你这样可不行啊,要多和我们年轻人聊聊啊。"
......
听着是客气尊敬的,可再傻的人也听得出他语气里的不屑和轻视。四岁,也有四岁而已,可他们之间的对话总觉得像是长辈和晚辈之间的。
看着编导离开的时候,他问詹晓明,"不气吗?他那样的态度。"
他也只是笑了笑,神情里总有些担心和忧虑。
那样的詹晓明在他看来依旧是陌生的,他们之间似乎就没有熟悉过。
而后,他明白了,他的担忧从何而来。他看到那个年轻的编导和B角在角落里拥吻的时候,他觉得危险又正在向他袭来。
忌讳!
忌讳让他觉得有口难开。
詹晓明及时地出现,拉过他,小声地和他说,"就当没有看到。"这时的詹晓明是谨慎的,慎重的,严肃地在神情里都有些肃杀了。
他看着那个年轻编导的眼神,在那种忧虑那种担忧被去了后,是很直白的厌恶。
他很清楚听到他的一句低喃,"对于艺术,我们要放下的东西有很多。"
没有灯光的舞台,在一个有着皎洁月色的夜晚,阴风阵阵。
詹晓明背对着那个编导,他看不到但是他却看到那个编导望他背影的那个眼神......
冷,实在是有些冷了。

11夸父逐日一场空
因为那个眼神,他专门去查了那个编导的资料,齐冉,二十五岁,他的经历很辉煌,也是能他那张年轻气盛飞扬跋扈的脸上看得出来,父母是名家,名校出身,刚回国就获了几个奖,是个处在上升期的编导。
尤其他很英俊,长得极好看,这种漂亮的才子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不过在他和詹晓明眼里,那种人根本就还是个孩子。
所以在他一次次教训着詹晓明的时候,他都很想冲上去给这个编导几个巴掌清醒清醒,但是詹晓明却是那个样子,只是点头,一点都没有生气,他可以看出那个编导其实是有些失望的。那种失望是很危险的,如同他看着詹晓明的那种眼神。
在齐冉大声地让他去休息好好想想的时候,在旁人有些嘲讽的眼神中,詹晓明只是说了一句,"好,我明白了,让我想想。"
等他下来的时候,他坐到他身去,没有抱怨,也没有喊累,闭上眼在想什么,再睁开眼,他眼地就有的肯定和确认,但是他还是有些累了,他看着台上不断走位的演员,神情有些凝重。
"亓记者,在那些人眼里,你我都是异类吧。"
他是半开玩笑地说了这句话,他却笑不出来,"异类就异类吧。要说起来,我是更大的异类呢,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混时间,还好没什么人看得到人,没什么人注意到我。"
詹晓明顿了一下,"彩排就是这样的,亓记者也可以去休息的。"
他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在他心里总觉得有他这么个"老头"在这里,詹晓明会好过一点,这样的想法也许是多余,也许也是危险的,但是他就只是想这么做,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主编叫我来照顾你的。"
"袁伯伯真是的......"他笑了一下,笑得轻松,"可怎么就选了亓记者呢?"
喂,这话简直就是人身攻击了。"我记住你这句话了,你这话最好和我们主编去说去,我呆在这里,也是一万个难过。"
"詹老师......"
一抬头,是齐冉有些变形的脸,"准备好了吗?"
詹晓明点了点头,向着那个年轻的编导笑了一下,"我想明白了,我准备好了。"

詹晓明一直被编导所苛求的是一场很重要的戏,这个舞剧讲的是一个古代画家,要描摹心目中的美女,在月夜下想着那美女的动作,不能很柔因为他只是个画家,他还要表达的是思考,动作是不连贯的,在最后如同被神明感召一般地跳了出来。B角跳的极美,极养眼,而詹晓明跳的就有些普遍了。
他一直都记得这一天,詹晓明微笑地上台,台上面都是些看不起他的年轻人,他开始跳的时候,是僵硬的,是古板的,神情甚至是痛苦的,那具很瘦弱的身体却慢慢地透出了一种力量来,那是种很奇怪的姿态,明明就瘦弱得满是"骨感"却连指尖都透出了一种极强的力度,那是很少有的男舞蹈演员,能把优美和力度把握得如此之好。他曾那样评价过詹晓明的长相,在温文和俊朗中混杂不清--以至于不伦不类,只落了个普通,他错了,他的那种普通正恰恰是最大的不普通。
最后他高高地跃起,而后轻盈地落下。
一个拿饭盒的工作人员惊呼出了一句来,"那人飞起来了吧。"
飞?那是所有舞蹈演员都做过一个梦,所有老师都在跳得再高一些,再轻盈一点,很多人都在说跳舞正像他们在飞翔,而只是像而已。詹晓明真是真真的飞了起来。
一直都记得那次把评论给主编的时候,他说过一句"你懂了,那个孩子心里面只有舞蹈,他身上世俗的东西去算是干净的。"
他就该演这样的角色,为了艺术忘却了一切的人。
齐冉一下子就愣在那里了,脸上有着沉醉后愤恨的神情。矛盾着的感情,这是年轻人常有的神情,在他们的眼里,这个世界只有自己是优秀的,他们有太多的骄傲,这种骄傲体现在编导上的时候,他们会教会一个傻子跳出最优美的舞蹈,而不是被一个天才所折服。即使他对那个人有着极强烈的感情。
排练就到那时结束了,
到后台的时候,齐冉那张一向都是骄傲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些松动,这个时候有什么比他更有资格去打击他呢?"齐导,你怎么看詹老师呢?"
他愣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亓记者,你现在来什么意思。"
"这不是您在休息吗?"来打击一下他嘛,"詹老师今天的表现您看已经够到了您的标准了吗?"
齐冉瞥了他一眼,"亓记者你比我的年纪大吧,我也算是你的后辈,你故意来刺激我的吗?"
最恨的就是这种小孩,平常目中无人的,最后来倒打一耙,"齐导,您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不问了。"
"等等。"
很高兴地回头看到年轻编导受挫的脸,"齐导。"
"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服了。"
就等的这句话,正欲兴奋地再说点什么的时候。
"亓记者。"
一回头,是詹晓明,"詹老师。"
"吃饭了。"c
詹晓明递给他一个饭盒,也给的齐冉一个饭盒,对他说,"齐导,按时吃饭是个很好的习惯 。"是句很普通的话,以他对詹晓明的了解,他知道这句话他能对一个扫地的人说。可齐冉那孩子就不知道了,拿过饭盒的时候,虽是镇定的,但他看得出来他眼里的那种激动。
预感到可能要发生什么,当下对这个编导要更为注意。
可事情发生比他想象要早。

"齐冉,我受够了。"
那是B角的声音。
"你要我怎么做。"
这当然是齐冉的声音。
是的,他现在正在偷听这对小情侣的对话,他是记者,只要在职业操守范围里的他都可以去做的。现在这样的情况只要他不写出来,谁又能说他什么呢?!
"你爱那个老男人就去爱好了,至于和我混在一起,你耍我吗?"
"你不过就是要个角色,我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我和你说过了,只要你跳得比他好,你就可以上这个角色。比不过别人,就不要把气撒在我身上。"
"那个人,那个人......"B角的语气有些弱了,詹晓明也许是个不出名的演员,但是他是个很优秀的演员,是个令人见过后连嫉妒都不敢轻易产生的存在。
"你不要妄想了,好好练吧,他身体不好的时候,你也是可以当主角的。"这是所有导演对B角说的话,也些B角是真的这样出来的,可是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去丢脸吗?他跳成那样,我......那个该死的老男人。"
"那是前辈。"
"哼,你也知道那是个前辈吗?你用什么龌龊的想法去看那个人,你自己最清楚。"在甩下那句话,是B角离开的脚步声。
B角是不会回来了。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人想过能够代替詹晓明,在他出演的舞剧,无论大小,都是没有B角来替代他的。因为那些人都很清楚,那不光光是成为一个影子,成为詹晓明的B角是他们一辈子的阴影。
他走出去的时候,齐冉依旧是那种骄傲得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神情。他很想问他,这个如此骄傲的男人,有没有勇气去告诉詹晓明他是如此看待他的。
不过他想清楚了,这是没有意义的,齐冉他不会说的,再骄傲的一个人,也不会对詹晓明说出那样的想法,詹晓明是一路平顺地过来的,他固执地按照自己想法去活,他的平和亲切也是他铸造的最大的堡垒,撕开平和亲切后,詹晓明会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还要残忍的一个人,因为他对自己就已经如此地严酷了。
走过去,对齐冉说了一句"作为前辈,我警告你,在文艺圈,有些事你可以做,有些事却是不可以的。"很漂亮地掩饰了自己的偷听行为,警告后的齐冉不以为然,身子却是微微地一震。
他这样警告了齐冉,也警告自己的心,不要做无意义和犯忌讳的事。

第二天的时候,詹晓明很早就来了,冲着他和齐冉很客气地点头打招呼,"齐导,亓记者。"
齐冉瞥过他一眼,一瞬间地闪过局促。那是个年轻人,不比他年老了,皮也厚了。
"詹老师,早上好。"
而有些东西也是被磨得差不多没了。

12吴刚伐树香如故
开演之前,许多人来祝贺,他没想到他居然也有一个故人在其中。孙凛捧着花篮而来,和所有人打完招呼,看到他,竟也是熟人一般和他打起交道来了。
"这不是记者先生吗?近来可好。"
"哦,看,这不是孙大师吗?"
两人胡吹着,都扯上些你吹我我捧你的话,他看到詹晓明过来了,也就迎了上去,两个人也是客气。他扬手打向詹晓明的肩,一派哥俩好的样子,"詹晓明。"
"孙凛。"詹晓明笑了一笑。
"我首场你都来,这是你多年后的复出,我特地来为你庆祝的。"
说的客气,却也俗气。孙凛这人虽是多有名气的人,也不能说是个闲人,只是文艺圈里捧来捧去太多了,他竟也不是个免俗的人。只是他没想到詹晓明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免不了俗的人。
"亓记者。"詹晓明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很是关切的声音,其实想过,都中年了,也许他发现得和世俗离得很远,但有些要做的尽管不认同他也会学着去做,尽管不喜欢也会学着会习惯。他能讨长辈的喜欢,能不被同辈的讨厌,能被后辈的人仰慕,这是个很厉害的人。
"詹老师费心了,我没有事。"
他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冰凉的,粗糙的,他却不讨厌。
詹晓明递过一个埋怨的眼神,"你发烧了。"
怎么生病了吗?在这个时候,"主编还叫我来照顾詹老师你的,结果我却病了。"
"亓琅,你这个人哪。"是不是听错了,居然听见了詹晓明叫他的名字,喂,拜托,他比他大好不好,怎么好直呼名字的。还没有抱怨完,也就昏沉地过去了。

错过了詹晓明的首演,梦里却看到了他一身素袍跳起来的姿态,这个舞剧是近两年来少来的汉唐舞大型舞剧,他居然又是轮到这种舞剧了,明知一定不会很火,又是一批年轻人创作的,也许业界的评价也不会很高,真是不明白,他怎么会样学校里请了假来跳这个舞剧。不过那个角色真的很适合他。
一个落魄的画匠和自己画的人物相爱,最后在幻想中死去,一个有点希腊味道的故事在汉唐舞的包装下,其实是有点不伦不类的,但是有什么样的爱情可以比这样的爱情更适合他的呢?詹晓明也许就是一个只爱艺术的人。
一定不会有很多人来看,一定看过的人一定会被他折服,也许对舞剧本身的评价不会太高,但是对于这个舞者,所有记者都是宽容得令人咂舌的,除了溢美之词以外还可以对这样的一个人评价出什么来吗?
主编知道了在这么一个重要的关头,他居然生病了,一定又把他的好好地说上一顿的,真不知道他的那些符咒怎么就能这么没用呢?
詹晓明在跳自己的舞,不一定绝美,却是能让喜欢的人更加沦陷的作品,看不到也好,看不到也好啊。
再醒过来的时候,打开手机的时候,是主编一个又一个的未接电话,唉,算了,不接就不接了,一定又是些要他转达的罗嗦话。怎么就能这样的家长呢?
披上衣服打算出的旅馆,去看看庆祝的画面,总该有点东西给主编吧。
一出门的时候,却听到詹晓明和齐冉的声音。

"詹老师。"齐冉显得有些急切了。
"齐导,别的人还在等着你你!"詹晓明很爽快地丢了一个软钉子给他。
他顿了一下,"詹老师今天的表现很精采。"话到这里又觉得姿态太做作,"我的意思是......"
"只有这么一场,总要好好演的。"詹晓明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齐冉很规矩地鞠了躬,一点太儿抬头的意思都没有了。
"没有关系,我是一个老师了,能够演出已经是件很好的事了。"他的语气很淡。
听得出来,《画魂》出了问题,看来还是齐冉的问题,也怪不得主编一个又一个的电话了。他想起詹晓明一直说的那句"我过得很顺",呵,也许过几个月被人问起,他大概又是这句"我过得很顺"吧。
这个人哪!
齐冉猛地一抬头,眼睛死盯着詹晓明,连他这个在门口偷看都觉得如坐针毡,他詹晓明还是那个样子。"齐导,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以后詹老师您和我也就没有什么机会再见了吧。"
哟,这个孩子打算抓紧最后这个机会要说出来了吗?到底是年轻人,要是他,拖个三五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齐导,我们以后还是有再合作的机会的。"詹晓明笑了笑,拍了拍齐冉的肩膀,而那手就被齐冉一把抓住了。
"詹老师。"齐冉的眼亮得吓人,"我想您应该知道了吧。"
詹晓明的声音沉了下来,"齐导。"
"当年那件事,我爸告诉过我,我想您一定里有了阴影了吧。但是我......"齐冉红着脸,"我不会这样对老师的。"
"我没有做过你的老师,你可以不用喊我老师,既然你喊我老师,也该有点对老师的尊敬,先放开我。"詹晓明的语气依旧是平和的,他的话也是对的,听不出威胁来,但是任谁也明白他生气了。
"詹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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