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王府里吃了午饭,岳谨言又和父母姐姐叙了回家常,这才告辞而去。岳谨言刚回到屋里,陆慎行就蹿了进来,看着岳谨言只是笑。岳谨言被看得心慌,摸摸脸,问道:"慎行,我脸上花了么?"
陆慎行摇摇手道:"不是。"走过来在巴在岳谨言身上,"谨谨,昨儿晚上哪儿去啦?"
岳谨言红了脸,低着头小声道:"王爷带我去泡温泉去了。"
陆慎行轻笑,往岳谨言颈上吹气,"只是泡温泉么?"见岳谨言脖子都红了,只是不说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言若有憾:"我也想去泡泡温泉呢,可惜没人带我去。"
岳谨言抬头道:"下次咱们一起去罢。"陆慎行笑嘻嘻道:"我可不和你们一起去,白的惹人嫌。"搂住岳谨言的腰,在他身上蹭啊蹭,"我只和谨谨一起去,好不好?"
岳谨言还未答话,蓦地传来一声怒喝:"陆慎行,你给我离言儿远点!"庆王一步跨进屋来,伸手把陆慎行从岳谨言身上揪了下来,甩到一边,自己紧紧搂住岳谨言,双眼冒火,瞪着陆慎行。
陆慎行险些摔个跟头,不由大怒,插着腰大骂:"你这王八蛋!敢推小爷!"扑上来就打。庆王虽然武功比陆慎行高得多,却顾念着他是岳谨言的师弟,只是跟他周旋,不曾动真的。岳谨言看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又劝不开,急得跺脚。陆慎行见自己使了全力却连庆王的衣角都沾不着,恼羞成怒,他是跟人打泼皮架惯了的,随手抄起桌上的青瓷花瓶就朝庆王砸来。庆王不急不慌,见花瓶已抡到了眼前,一伸手轻轻巧巧将花瓶夺了过来,顺势扭住陆慎行的胳膊,冷笑道:"你要砸人是不是,本王现在先让你尝尝被砸的滋味。"举起花瓶朝陆慎行脑袋上砸去。
岳谨言在旁边惊呼出声,冲上去抱住陆慎行,竟是拿身体护着陆慎行的意思。庆王本就只是吓唬陆慎行一下,见岳谨言上来,早就收了势,可看岳谨言如此维护陆慎行,心里一股酸意泛起来,放了花瓶,哼了一声,甩手出去了。
陆慎行见庆王悻悻然地走了,心里偷笑,见岳谨言想追上去又不敢的样子,推了岳谨言一把道:"笨谨谨,那人生气了,还不快追上去!"岳谨言啊了一声,忙朝屋外跑,跑了两步又折转回来问道:"慎行你没事罢?"
陆慎行好笑,推着岳谨言往门口去:"我好得很,你快追上去罢,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看岳谨言跑走了,笑着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第 40 章
庆王已经没了影,书房里也不在,岳谨言顺着回廊追下去,在拐角处一头撞上一个人,蹬蹬后退了几步站住了,这才看清是萧怀真。萧怀真揉着额角道:"小岳哥哥,你这么着急跑去哪里啊?"
岳谨言见撞到了萧怀真,心下歉然,上去帮萧怀真揉了一阵子额角,问道:"还疼么?"见萧怀真摇头,这才问道:"萧公子,你可知王爷在哪里?"
萧怀真恍然道:"原来你在找表哥啊。我刚才碰到他,拿了剑,怕是要去后园练剑,你去后园找找看。"岳谨言谢了他,急忙往后园去了。
萧怀真自来找陆慎行。进了陆慎行房间,见陆慎行躺在床上,跷着二郎腿,盯着帐顶发呆,轻轻过去,猛地大喊一声,想要吓陆慎行一下。
陆慎行转过头来,嘴角扬起一丝笑,懒洋洋地道:"吓死我了。"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你不好好在房里呆着等着吃饭,跑来做什么?"
萧怀真噘起嘴道:"我一个人闷得慌。表哥也不陪我,迎蓝姐姐他们忙着今儿晚上的宴席,也顾不得我。"语气里带了丝委屈。
陆慎行见萧怀真样子有些可怜,倒是笑了起来。萧怀真为人单纯,这一点上有些像岳谨言,陆慎行因此对萧怀真也颇为照顾,当下跳下床来,笑道:"好罢,要吃饭还有些时候,我带你出去逛逛去。"
萧怀真巴不得一声儿,连声道好,陆慎行见他穿着茄色的厚呢灰鼠褂子,道:"你原来就是想出去逛的。"萧怀真呵呵一笑,陆慎行自带了他出门去了。
岳谨言进了后园,庆王果然在那里练剑,岳谨言不愿扰了他,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看着看着便又痴了过去。庆王自岳谨言一进来便知道了,见岳谨言又站在那里发呆,看天气寒冷,也不等一套剑法练完,匆匆收了剑势,便朝岳谨言走来。
岳谨言直到庆王走到近旁才回过神来,忙朝庆王绽开一个笑容,唤道:"四哥。"
庆王走到岳谨言身旁站定,看岳谨言鼻尖都冻红了,忙携了他回房,边走边埋怨道:"你怎的出门也不加件衣裳,看这手冷的。"边说边将岳谨言的手揣在自己怀里。
岳谨言心里满满都是甜,默默走了一会,开口问道:"四哥,你刚才生气了么?"
庆王心道:"原来你这个小傻瓜还是明白的。"故意沉下脸道:"是啊,我很生气。你对你那个宝贝师弟可比对我好得多。"
岳谨言急道:"四哥,不是的,我,我..."一急之下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庆王轻轻一笑,低头在岳谨言耳边道:"你是想说其实你对我更好些,是不是?"
岳谨言道:"不一样的,四哥是四哥,慎行是慎行。"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慎行只得我一个亲人,我是定要对他好的;而四哥你,你,是我心里喜欢的人。"
岳谨言很认真地说出这番话来,抬头看着庆王。庆王心里欢喜已极,看岳谨言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在岳谨言唇上轻啄一口,笑道:"笨言儿,其实我生气的是你不晓得爱惜自己,要是换了个人那花瓶真的砸下去怎么办?你是想叫我心疼死了么?"
岳谨言低下头去,小声道:"对不起。"庆王抬起他的脸道:"言儿,你要记住,今后不管什么事,都有我来挡着,你万万不可冒险,晓得了么?"
岳谨言看着庆王,但见庆王眼里满是温柔,轻轻点了点头。
陆慎行带着萧怀真在街上逛了一圈,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往回走,突然一人从身后拍了陆慎行的肩膀一下。陆慎行下意识地伸手去扣那人的手腕,却反被扣住了太渊穴,又惊又怒,正要探手入怀,那人放开他,笑道:"慎行,是我。"
陆慎行听见这个声音,转过身叫道:"老吴!"果然吴征站在后面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两个,手里拎着个小坛子。
陆慎行看了那坛子,笑道:"这是给谨谨带的酒酿罢?"吴征点点头,问道:"你们两个怎的还在外头?不是要吃饭的么?"
萧怀真道:"府里忙得很,没人理我,我叫小陆哥哥带我出来逛逛。"
陆慎行轻笑一声:"过了明日府里就更冷清了呢,你怎么办?"
萧怀真道:"我过完年就回去了,跟王大人一起走。"他看着陆慎行,道:"小陆哥哥,你到我家里去玩罢。我带你去游西湖,吃西湖醋鱼,还有灵隐,虎跑,很多好玩的地方。"
陆慎行心道:"再好玩的地方没有谨谨也是无趣。"心里有点发堵,脸上笑了一笑道:"我们还得给康王爷用药呢,以后再说罢。"
吴征见萧怀真一脸失望,笑道:"你可别让这泼皮上你们家去,仔细把你们家闹得鸡犬不宁。"萧怀真道:"没有啊,小陆哥哥很好啊。"三个人说笑着往庆王府来。
吴征突然停住了脚步,朝街边望去,陆慎行随着他的眼光看去,面露诧色,道:"这人怎的还敢出来混?"
吴征看看陆慎行,陆慎行指着一个灰衣男子道:"这人曾想来偷我的钱袋,被我下过一次药,估计全身痒了个三天,怎的又出来偷了。"
吴征沉声道:"我看的是他跟着的那个人。"
陆慎行见那人跟着一个身穿青衣的高大男子,问道:"怎么,你认得那人么?"
吴征道:"不认识,但那人跟踪过小言。"
陆慎行神情一变,紧张道:"他为何跟踪谨谨?"
吴征摇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他只跟过小言一次,以后便再没出现过。"
说话间那灰衣男子快步跟上那青衣人,吴征和陆慎行看的分明,那灰衣男子从青衣人身上迅速掏了件东西出来,疾步拐进一条巷子。
陆慎行朝吴征打个眼色,吴征微微点头,拉着萧怀真看街边卖的灯笼,陆慎行快步拐进那条巷子,见那个灰衣男子走在前面,赶上去拍拍那人的肩道:"喂,你掉东西了。"
那人一回身,见是陆慎行,脸色大变,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颤声道:"怎,怎的是你?!"
陆慎行相当满意,过去踢踢那人道:"看样子你还记得我嘛。那怎的还敢出来偷,是不是上次没痒够?"
那人蓦地大哭道:"爷爷,您就绕了小的这一遭罢,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
陆慎行一个大脚过去,把那人踢得滚了一滚,骂道:"放屁!你他妈就是死性不改!说,今天又偷了什么了?"见那人只是哆嗦,却不动手拿东西,伸手入怀,斜着眼道:"我想想,这次不用痒药了,用些笑药罢,刚好过节,多笑笑也好,就是不知道连着笑个三天三夜可还会有气?"
那人身子一抖,忙从怀里掏出个小包来,递给陆慎行道:"爷,爷爷,您拿去,只求您饶了小的一命罢!"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陆慎行夺过那个包,见是个缎子做的钱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有几个压岁的金锞子,大失所望,在那人屁股上揣了一脚道:"快给我滚!下次再偷,老子让你全身起满燎浆大泡!"那人爬起身来,一溜烟地跑了,陆慎行收了那个钱袋子,出来找吴征。
萧怀真一见陆慎行便上来拉住,问道:"小陆哥哥,你到哪里去了?让我们好等。"嘴巴噘了起来。他生得极美,又正当年少,这样的娇痴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陆慎行敷衍地拍拍他的手道:"我刚才内急,去解决了一下。"吴征在旁道:"咱们快走罢,时候差不多了,别让小言等急了。"见萧怀真转身往前走了,低声问路慎行道:"拿到什么了?"
陆慎行道:"那人的钱袋,里头只有几个金锞子,啥也看不出来。"从怀里掏出那个钱袋递给吴征。
吴征也看不出端倪,见萧怀真回头催促,把那个钱袋塞给陆慎行,道:"你拿着玩去罢。"陆慎行笑道:"好。"收了钱袋。两个人赶上萧怀真,不一时便走到了庆王府。
庆王府里已是张灯结彩,迎蓝姐妹在花厅上摆了两桌酒,还订了一班小戏,说要好好乐一乐。王仲宣已到了,和庆王在书房中说话。岳谨言在花厅里帮忙,正站在高凳上挂灯,听见吴征进来,心里一喜,忘了自己站在凳上,一抬腿,便从高处栽了下来。
吴征大惊,身形一掠,将将把岳谨言接住,轻轻放他站在地上。陆慎行白了脸,奔过来,见岳谨言无事,扯着岳谨言的脸皮,大声道:"你这个笨谨谨,吓死人了知不知道!"
岳谨言被扯得连连呼痛,吴征一把扯掉陆慎行的手,见岳谨言的脸都被扯红了,心疼不已,责骂陆慎行不知轻重。陆慎行看了也有些后悔,一声不吭任吴征骂,岳谨言又忙着去劝吴征,安慰陆慎行,萧怀真在一旁看的眼花,正乱得热闹,庆王和王仲宣进来了,见了这个阵仗,不禁莞尔。
第 41 章
不一时众姬都来了,个个都是羞花闭月,国色天香的美人,庆王一双眼睛却只在岳谨言身上。当下庆王坐了上席,本想让岳谨言坐到旁边,迎蓝笑道:"今儿个王爷和我们姐妹坐一桌罢。"岳谨言闻言忙挣脱庆王的手,坐到另一桌去,众姬见庆王一脸不甘,俱都掩口而笑。众人坐好了,便就传菜上来,那边戏也开场了,却是一出《群英会》,倒是颇为热闹。
岳谨言这一桌都是好酒的,连萧怀真都颇有酒量,王仲宣和吴征又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讲些逸闻趣事来下酒,俱都喝得兴起。岳谨言觉得有些头晕,见庆王在那边被众姬拉着轮流灌酒,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出花厅,想到院子里透透气。
天上一轮圆月,岳谨言站在回廊下,看了一会,自己微笑道:"这月亮可比昨晚的圆呢。"蓦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岳,你不好好喝酒听戏,跑到这里来做甚么?"
岳谨言认得这个声音,笑道:"凌霄姐姐。"转过身来,果见凌霄叉着个腰站在那里,脸上绷得紧紧的,却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过来拉着岳谨言道:"你一个人站着这里发什么呆呢?这会子又不怕冷了。"
岳谨言道:"我喝得有些头晕,出来透透气。我穿得多不怕,冷了就回去了。"凌霄放了岳谨言,趴在栏杆上,抬头看着月亮,悠悠说道:"小岳,明儿我们便要出府了呢。五年了呢,真舍不得啊。"
岳谨言垂下眼,道:"其实我才是该走的那一个。"凌霄回头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岳谨言笑了一笑,没出声。凌霄叹口气,拉着他坐在廊台上,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心里害怕,是么?"岳谨言想了想,轻轻一笑,道:"凌霄姐姐你真厉害,是,我很害怕。"
凌霄拉起岳谨言的手,只觉得那双手冰凉入骨,微微有些颤抖,心里不禁难过,柔声道:"你怕什么,说给姐姐听听好不好?"岳谨言苦笑道:"我怕得太多,不说也罢。"
凌霄看看岳谨言,眼神犹疑不定,在月色下显得尤其苍白脆弱,突然来了气,甩开岳谨言的手,站起身冷笑道:"你能怕什么?不就是怕你和王爷都是男人么?不就是怕你们身份悬隔么?我告诉你,王爷可不怕这些,他对你那可是真心实意的,若是你因为胆小怕事,负了王爷的话,我们姐妹可先就饶不了你!"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岳谨言呆立半晌,一阵风吹来,他微微哆嗦了一下,伸出手来,看着掌心,慢慢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道:"呵,果然是早了呢。"搓搓手,回到花厅,却见那边庆王还被众姬围着,陆慎行已经倒了,吴征和王仲宣两个还在划拳,萧怀真坐在一旁看着傻笑,不禁摇头笑了起来,过去摇摇萧怀真道:"萧公子,你怕也喝得够了,先回房睡去罢。"招手叫了两个小厮来搀萧怀真回房。
萧怀真被两个小厮架着,东倒西歪地往外走,嘴里还在嚷嚷:"好好好,再来三杯!"岳谨言回头看陆慎行,但见陆慎行靠在椅背上,抱了个空酒瓶,睡得呼噜呼噜的,嘴角还拖着口水,不由失笑,走过去拿开酒瓶,拍拍他的脸,道:"慎行,起来回房睡去了,啊?"
陆慎行哼了一声,偏过头去继续睡。岳谨言没奈何,拉起陆慎行的一只手臂架到肩上,把他架了起来拖着往外走。陆慎行不满地呜呜了两声,岳谨言轻声道:"乖慎行,咱们回房好好睡去。"陆慎行勉强睁开眼来,看了看岳谨言,嘻嘻一笑,把头靠在岳谨言肩上,嘟囔道:"好,我要跟谨谨一起睡。"
岳谨言好不容易把陆慎行弄回房间,放到床上,揉揉酸痛的腰和肩,嘟囔道:"这醒着的时候吵得要命,比谁都精,醉了就跟死猪一样,卖了他也不知道。"伸手帮陆慎行脱衣服,刚解开外袍,就有一样东西滑落下来,岳谨言拿起来一看,却是个钱袋子,做得颇为精巧,觉得眼生,打开一看,里面有几个压岁的金锞子,皱了眉道:"这又是从哪里弄来的,明天须得好好问问。"担忧地看了陆慎行一眼,把钱袋子收入怀里,脱了陆慎行的衣服,盖好被,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却是庆王在大叫大嚷:"言儿!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