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林————叶华[下]
叶华[下]  发于:2009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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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王仲宣站在廊上,见庆王出来,忙上前拱手道:"王爷。"庆王拉住他,轻声道:"仲宣辛苦,咱们到书房说话去。"王仲宣朝房门看了一眼,了然一笑,跟着庆王进了书房。
王仲宣一进书房,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庆王道:"王爷,这次卑职到江南去,收获颇丰,与倭人勾结的奸商名单和罪迹都写在这上头了,您先看看罢。"说完捧着茶杯猛灌。
庆王看他一眼,笑道:"这一趟江南行,怎的把个斯文将军折腾成个莽汉子了。"打开那封信,仔细看了一遍,脸色变得铁青,一掌拍在桌上,骂道:"这些奸商!为牟利居然与倭人勾结,肆行杀掠,侵扰我沿海之地的良善百姓,真真是可恶之至!"
王仲宣道:"我回来之前,盈月姑娘要我带话给王爷,这些奸商背后有京城的力量在支持,她已探知近期京城有人曾前往江南,并秘密与倭人首领接触。"
庆王来回踱了几步,道:"若京中有人在背后支持,那此事就不只是要掠夺财物那么简单了。现今我国国力雄厚,要出师剿灭那些倭贼不是难事,本王怕的是这些只是一个障眼法,引得我们把注意力放在江南,而京中却生异变。"
王仲宣一惊:"王爷的意思是说...宫里?"庆王轻轻点头,道:"朝中以陈、谢为首的党派纷争一直不断,但皇兄一向平衡得很好,也利用得很好,可近期这两派的人似乎空前团结起来了,真是匪夷所思。而京中最近有人不断往江南发送金玉珠宝,本王觉得此事太过蹊跷,实在是担心。"
王仲宣道:"王爷放心,我大哥已经将两万骠骑营秘密移到京西百里之地,如有异动便可即刻发兵。"
庆王叹道:"我是担心这事情的真相是我们所不愿看到的啊。"王仲宣沉默下来,两个人对坐了一会,庆王道:"仲宣,你先回去歇息,这倭贼的事,现在不宜妄动,还是等浙江的公文上来在做区处。"王仲宣答应着,告辞而去。
庆王回到岳谨言房里,见岳谨言把被子裹得紧紧地,缩在床角,知他是畏寒,脱了衣服上床去,把岳谨言抱在怀中。岳谨言梦中觉得有温暖的东西靠近,立时拱了过来,手脚缠上庆王。庆王自向岳谨言表明心迹后便不曾与人欢好,岳谨言又是他的心上之人,被这么紧紧缠住,两个人身躯相贴,只觉得一阵热气冲向小腹,可看岳谨言睡得香甜,实在不忍心扰了他。庆王手脚被抱得死死的,连自渎都不可得,只得睁着眼,活生生地等那股火下去,折腾到了下半夜,这才胡乱合了会眼。
第二日一早庆王送岳谨言到了康王府后,便径自往景王府上而来。景王正在园中修剪梅枝,听得一声"三哥好兴致",剪下一支红梅,这才回头笑道:"老四,你不陪着你那位小大夫,跑来我这里做甚?"
庆王走过来,站在景王身边,看着一树梅花,苦笑道:"言儿在给大哥治寒症,忙着呢,我倒是想陪他,可没得陪啊。"
景王看看庆王,道:"老四,你脸色不好啊,身子骨重要啊,晚上别太折腾了。"庆王心道:"我倒是想呢。"嘴上打着哈哈道:"哪里,是昨儿晚上没睡好而已。"
景王哈哈一笑,把那支红梅递到一旁的小丫头手里,吩咐拿去插瓶,带头往书房走,边走边道:"我昨儿个得了个米珠佛,你来看看,还真是希奇。"进了书房,拿过桌上的一个小盒子,打开取出颗米粒大小的珍珠来,又拿了个放大镜子给庆王,笑道:"这珠子寻常的紧,这上面的东西可不寻常,你看看。"
庆王拿放大镜子一瞧,只见那颗小小的珍珠上雕了两个笑嘻嘻的弥勒,惟妙惟肖,连念珠都一颗一颗数得出来,不禁赞叹道:"这还真是巧夺天工呢。真是个稀罕物件。"
景王悠悠道:"老四,你可想知道我是怎的得了这珠子的?"
庆王目光一闪,笑道:"只要三哥愿讲,小弟自然是想听的。"
"这个珠子是我偷的。"景王说的轻描淡写。
庆王"哧"一下把口里的茶喷将出去,尽数洒在景王身上,湿了景王的一片衣襟。景王略皱皱眉,掏出帕子擦拭,淡淡地道:"老四,你也忒沉不住气了。"
庆王呛得咳了几下,道:"好好好,三哥,我好好听着,你说罢。"
景王一笑,不急不忙地道:"我昨日闲来无事,便换了身便服,想着到街上去逛一逛。你知我一向喜好珠宝玉器,逛了一会,见了一家叫做翠明轩的珠宝行,便拐了进去。我在翠明轩里看了几件玉器,都无甚新奇的,刚打算要走,进来了一个人。"
"那人一进门,那店老板便迎了上去,称那人为八爷,我看那人衣饰也不甚华贵,那店老板却是颇为巴结,倒是起了好奇之心。那店老板从里面拿了包东西出来,一件一件拿出来给那人验看。我在一旁看到有几件东西真是极品,倒是大吃了一惊。那人看了,也不付帐,把那包东西包了就走了。我跟在那人身后,看那人七拐八弯走了半天,最后进了龙威镖局。"
庆王大吃一惊:"龙威镖局?"
景王点头道:"正是。我在外头等着,过了一会那人出来了,那包东西已经不见,我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跟着那人。"景王苦笑了一下,"可惜我不像你那么有江湖经验,那人发现了我,就在城里大兜起圈子来。我后来发现那人已经察觉,干脆不跟了,直接朝那人走过去,经过他的时候,顺手抄了这个小盒子。"
庆王听得出了一身冷汗,埋怨道:"三哥,你这也太冒险了,万一那人发觉,你又没带人,出了事可怎么办?"
景王笑道:"怕什么,我的工夫对付一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庆王见景王若无其事,恼怒道:"这些人若从事不可告人的勾当,定是穷凶极恶之徒,三哥你跟碧纹学的那两手毛皮也敢拿出来用,真是太乱来了!"
景王摆摆手:"好罢好罢,算我错还不成么?"他指指那颗珠子,"我觉得这事不简单,你不是跟龙威镖局的那个吴征很熟的么?去查查罢。"
庆王道:"这事我自会去查,不过你以后再不可如此冒险。"见景王点头,又说道:"我今日来是有事要问三哥的。"
庆王从景王府里出来,想着景王说的话,脸色越来越凝重,本想到龙威镖局去一趟,想了一想,骑了踏云往燕山驰去。
崇光寺的方丈释空听说庆王来了,忙迎出来,刚要躬身行礼,庆王拉住他道:"大师千万不可多礼,咱们进禅房说话罢。"
庆王看着坐在对面蒲团上的释空,清癯消瘦,须发皆白,面容沉静,颇有高僧风范,突然笑出声来,道:"皇叔,你悟了么?"
释空一震,苦笑道:"悟又如何?不悟又如何?"
庆王收了笑道:"不管悟不悟,我想在佛祖面前至少不能打诳语罢。"释空微微一笑:"你想知道什么?"
庆王盯着释空,目光炯炯:"我想知道三十年前的一桩旧事。惠妃是怎么死的?"
释空猛地站了起来,颤声道:"惠妃乃是产子时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而死,这是尽人皆知的事,王爷怎的会突然问起此事?"
庆王也站了起来,看着释空的眼睛道:"因为我想知道的是真相。"
释空笑了起来:"真相么?佛云,不可说。"迎上庆王的目光,竟是毫不退缩。
庆王淡淡一笑道:"够了,我已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了。"转身向外走去。
"王爷等等!"释空在后突然出声唤道。庆王站住了却没回头,问道:"大师有事么?"
释空沉声道:"三年前,曾有一人来问过我相同的问题。"
庆王听了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多谢大师。"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崇光寺。
岳谨言回到庆王府的时候又是天都已黑了,刚一进房,庆王就迎上来帮他脱了斗篷,笑道:"今儿个回来得比昨天早些,快吃饭罢。"牵着手到桌边坐了。那饭菜都用炉子热着,庆王刚喂了岳谨言两口,岳谨言忽然捂住嘴,偏过头去,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庆王惊得叫了出来,一把抱住岳谨言,只觉得岳谨言软软地直往地上坠去,忙把岳谨言打横抱起,却见岳谨言双眼紧闭,已是昏迷了过去,一时间吓得心跳都停了,刚把岳谨言放在床上,听得门砰地一声被踹开来,陆慎行冲了进来,直扑到床前,见了岳谨言的样子,拿出根银针来,朝岳谨言的百会插了下去。
岳谨言轻哼一声,睁开眼来,陆慎行长出了一口气,擦去额上的汗水,握着岳谨言的手道:"谨谨,你真是吓死人了。"
岳谨言虚弱地笑了一下,又闭上了眼。陆慎行发现庆王没了动静,转头一看,见庆王脸色苍白地跌坐在椅子上,浑身颤抖,不禁叹了口气,过去拍拍庆王的肩道:"好了,谨谨没事了。你莫担心了。"
庆王这才止住了颤抖,一把揪住陆慎行的衣领问道:"言儿不是去疗毒的么,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陆慎行推开庆王,看了看床上,庆王点点头,两个人来到屋外,陆慎行这才恨恨道:"你知道这毒要怎么解么?康王的毒是胎里带来的寒毒,须得一边用药草熏蒸,一边用七星针把毒逼出来,那七星针手法繁复,一点错不得,最是耗费精力。谨谨每日要在闷得像蒸笼似的屋子里呆四五个时辰,还要不停地扎针,你说他能抗得住么?!"
庆王只觉得心里痛得要命,半晌才道:"那言儿明儿个可以歇一天么?"
陆慎行冷笑道:"谨谨治了这几日,刚刚把毒逼到丹田以下,明儿歇一天,毒性就会反啮,就得从头来过。你若是真想谨谨好,就好好让他睡一觉。我去熬点参汤,你等会喂他喝。"瞪了庆王一眼,转身走了。


第 36 章
庆王叫人来清扫了屋子,坐到床头,看岳谨言睡得沉,脸色苍白,轻叹一声,抱起岳谨言,掌心抵在岳谨言背心,缓缓输入真气。过得半个时辰,岳谨言脸色回了些,陆慎行正好端了参汤进来,见庆王在给岳谨言输气,脸上倒是露了点笑意出来,说道:"你把谨谨叫醒罢,须得喝了这参汤再睡,不然明日过不去。"
庆王虽是满心不忍,终于还是硬着心肠把岳谨言摇醒了。岳谨言迷迷糊糊的,就着庆王的手喝了参汤,往庆王怀里拱了拱便又睡了过去。陆慎行本端着碗想走,看庆王抱着岳谨言,神色温柔,迟疑了一下,坐下来问道:"喂,庆王爷,你打算把谨谨怎么办?"
庆王抬起眼来看着陆慎行,见他一脸正经,完全没有平日那股痞气,便拿也正容答道:"我打算跟言儿相守一生啊。"
陆慎行道:"可是谨谨跟你在一起只会伤心。谨谨虽然不说,可我知道他心里苦得很,每次看到你的那些姬妾,他的心里肯定都跟针扎似的难受。可是你跟你那些姬妾们怕也不是一点情分没有罢?庆王风流,这名可不是白得的,当年王爷收这几个美姬,哪一次不是才子佳人的精彩故事?她们对你怕也是死心塌地的罢?你又准备如何处置她们?"
庆王一时间倒是说不出话来,陆慎行又道:"谨谨是个死心眼儿,又笨得很,吃了亏也不晓得,你若不能一心一意对他,还是早些放手,让他回湘西去好好过日子罢。"
庆王下意识地抱紧岳谨言:"我对言儿当然是一心一意,若是言儿要回湘西,我也跟着去。"
陆慎行站起来道:"以你的身份,有些事怕不是你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的。我先走了,你自己想想罢。"拿着碗出去了。
庆王抱着岳谨言坐了半晌,把岳谨言放下了,盖好被,出了屋径直往迎蓝房中来。迎蓝还没睡,正在灯下跟小丫头坠儿糊元宵要挂的灯,听得敲门声,坠儿去开了门,见是庆王,一拍手道:"哎哟我的王爷,您可得空来了。"回身朝迎蓝笑道:"蓝姐姐,王爷来了。"
庆王一步跨进屋来,迎蓝已斟了茶来,又朝坠儿使了个眼色,坠儿一笑,掩了门去了。庆王坐在桌旁,拿起桌上还没糊完的灯罩,笑道:"这上面的四季花草是你画的罢,越发的有神韵了。"
迎蓝笑道:"这不过是画着玩的,应个景儿。"见庆王把茶喝了,忙又满上,口里说道:"王爷今日如何得空过来?我看小岳公子这几日都忙得很,怎的不在屋里多陪陪他。"
庆王道:"言儿已经睡下了。"迎蓝道:"他这几日怕是累坏了罢。"见庆王欲言又止的样子,微笑道:"王爷有什么话要说么?"
庆王张张嘴,看见迎蓝温柔美丽的笑脸,想好的话又咽了下去,站起身道:"没事,我只是顺路来看看你。夜深了,你早些歇着罢。"转身朝门口走去。
迎蓝在庆王身后唤道:"王爷难得来一趟,再坐一会罢。"庆王迟疑了一下,又往门口走,迎蓝道:"王爷,我有话要说。"上来拉着庆王笑道:"王爷,今儿这话您不听可会后悔的。"
庆王没奈何,只得坐回桌旁,听迎蓝问道:"王爷,您可还记得当初你我相识的情景?"庆王点头道:"自然记得。"
迎蓝道:"那是六年前的事了罢。我记得那日我随母亲去报国寺进香,下山的路上被几个流氓拦住,随行的家人都被打倒,是王爷你路过出手相救。"迎蓝淡淡一笑,"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晓得这辈子除了你再不会欢喜别人,便是做妾,只要能在你身边,也是心甘情愿。"
迎蓝见庆王面露不安,接着说道:"当年我爹见我执意要嫁你为妾,大发雷霆,把我关了起来,你上门要我爹放人,把我接回王府,对我一直都很好。"
庆王叹息道:"当年名满京城的才女,户部侍郎的千金小姐,才貌双绝,却对我青眼独加,甚至不惜忤逆父亲。蓝儿,我若再是对你不好,那还是个人么。"
迎蓝道:"我心里知道,王爷你是喜欢我的,可这喜欢却不是我要的那种。这些年来,我看着凌霄他们一个个进来府里,你对我们姐妹都很好很温柔,可我们却都清楚,你心里,没有我们。"
庆王浑身一震,却没说话。迎蓝道:"我们姐妹几个都晓得,有朝一日你的心里会有一个人,那也就是我们姐妹散伙的时候了。"她看着庆王一笑:"王爷你看上去又风流又多情的,其实专情得很。你的那个砚台,用了十多年了罢?底都快磨透了,还不舍得换。"
"凌霄早就告诉我们姐妹小岳的事了,她说你看小岳的眼神不一样,肯定是动了真心了。我们当时将信将疑,直到除夕那日时亲眼见到,这才信了,小岳就是你心里那个人。"
"除夕那日你们走后,我们姐妹就已商量好了,凌霄盈月本就是听风楼的人,其余的呢,凭着这一身才艺,到听风楼怎么也能做个分坛坛主罢。"迎蓝推推庆王道:"我们都到听风楼去,王爷你给我们安个好位子,啊?"见庆王不吭声,噘嘴道:"怎么,不成么?"
庆王勉强笑道:"当然成。"站起身来,"我走了,你早些睡罢。"走到门口顿了一下,也没回身,轻声道:"蓝儿,对不起。"开了门出去了。
迎蓝听庆王去得远了,走到后窗,打开窗道:"出来罢,你们几个,不冷啊?"凌霄几个从窗台下站起来,凌霄就要从后窗进来,迎蓝把窗一关:"走门!"凌霄揉着鼻子,悻悻然跟着春意几个绕到前门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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