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重点课题啊,何等荣幸?
呸!是何等不幸!
只因为,崔同学的直属导师--是另一当事人,即赵老头。
如此一来,间隙丛生,矛盾更加激化。
陈老头要崔灿外地调研,赵老头大手一挥--导师不准。
赵老头要崔灿全心科研,陈老头冷笑两声--课题优先。
于是,战意渐浓,战争挑起,战斗开始,战火蔓延。
崔同学处在夹缝,前狼后虎,左右为难。
"然后呢?"棋王兴奋,"俩人都是出名的牛脾气,没斗个你死我活?"
"他们都活着,"崔灿叹气,"可我快死了......"
厄运
送走棋王,崔灿窝在宿舍郁闷。
这教师节的,该与老师联络感情,但问题是,俩老头势如水火,见不得对方得意,偏偏办公室在对门,住宅还是在对门,抬头不见低头见。
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人为故意。
这让崔灿如何登门联络?
一咬牙,罢了,今天谁也不见,一视同仁,发短信好了。
可是现成品匮乏,只有向简单求助。
半小时后,下课时间,收到简单回复--
"我要将这世界上最美丽的祝福,播撒给我最信赖的人,像蒲公英飞满在你周围的世界,让世界上最幸运的事都降落在你身上!"
崔灿抖了抖,回信询问,"你确定这是教师节的?"
"应该吧,"简单回复,"肯定不是情人节。"
崔灿黑线,继续问,"有没有其他的?"
半分钟后,简单又发来一条--
"是你让我茁壮成长!
是你让我发芽开花!
是你让我开花结果!
你的英名传遍大地!
老师,祝你教师节快乐!"
崔灿彻底无语。
如果真发这条,那俩老头肯定意见一致,认为自己被雷劈了。
思前想后,两条都不采用,只写了最简单的--
祝您教师节快乐!
搞定。
......
其实,还没搞定。
当天晚上,赵老头实施亲民政策,与学生共度佳节,而且还是自己请客。
崔灿很不明白。
研三某师兄神秘一笑,轻轻点破。
"说是师门宴,其实是与陈老头斗气,显摆师生情谊。"师兄如是说,"陈老头的弟子都不在,全被外派调研了,咱老头那个得意,巴不得每天都与咱们团聚......"
这也能比较?这也会生气?太幼稚了吧?
崔灿正哭笑不得,陈老头来电召唤,说课题需要报告。
这大晚上的,有什么可报告?分明是拆台挖角,让自家老头不痛快。
可是,实话不便说,不敢说,也不能说。
只好找借口退席。
临走,那位师兄过来,拍拍崔灿,满脸同情,"强权之下无自由,可怜你是根草,还生在墙头,日晒雨淋,迎风冒雪......草在墙头,身不由己啊。"
崔灿苦笑,心想,这比喻还真TM恰当。
从陈老头办公室出来,正好十点整。
揉揉僵硬的脖子,崔灿做出决定--抄小路回去。
他忘了,无数事实表明,人生是没有捷径可走的,或许该说,走捷径的话,是会受到惩罚的。
惩罚是什么?
或许是失败,或许是灾难,或许是危险,又或许是--
厄运。
近路确实很近,只要穿过一片小树林。
不说树影重重,不说人迹罕至,也不说静默无声,仅池塘而已,就足够令人却步。
关于池塘的传说,版本无数,但不论哪一个,都与灵异事件相关,位列学校怪谈之一。
但对于崔灿来说,该池塘更有重大意义--
当年曾失足落下,不,是被李博士逼下的,就是这里。
崔灿心里感叹,慢慢走近池塘,沿着边缘,不敢太过靠近。
是夜,月华如练,月色似水,塘中荷花静静开放,一阵隐隐芳香。
将要走过池塘时,崔灿突然一顿。
有脚步声传来,步调沉重,频率缓慢,夹杂轻微的呼吸声--
就在身后,不是错觉。
顿时神经绷紧,头皮发麻,崔灿直觉想要转身,却在回头之前--
背部被重推一把。
身体倾斜的瞬间,崔灿看到那人的脚,穿着破旧皮鞋,男式。
会是谁呢?
未及多想,已经重心全失。
扑通--
在同一地点,崔同学的厄运再次降临。
较劲
灿。
小灿......
崔灿呼吸渐缓,神志涣散,似乎听到某个声音,莫名的熟悉,带着笑意。
然后,耳边传来水声,浪潮一般,汹涌而至,想要挣扎,脚踝却被什么握住,冰冷的触感,像是一只手。
浪潮涌过来,漫过双腿,漫过腰间,漫过脖颈,渐渐渐渐,将要灭顶。
灿--
还是那个声音,可是这一次,笑意不再,徒留凛冽狰狞。
到底是谁呢?
崔灿陷入昏迷的时候,简单正在联系宋轶。
宋轶接起电话,听到"落水"两个字,突然恍惚起来--
那一次,崔灿在病房,面色苍白,嘴唇发青,身体蜷缩,不断的颤抖。
医生说,病人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确实,不是很好,是几乎要崩溃掉。
这一次呢?
宋轶不敢多想,一多想,头就痛起来,心底的某个地方,也会痛起来。
赶到医院的时候,崔灿还没醒。
简单站在病房门口,脸色很难看,像睡眠不足,又像惊吓过度。
"他运气不错,被一对情侣发现,那男的还会游泳,还肯见义勇为。"简单一边上前,一边说,"他们拨了120,应该没耽误时间。"
"哦。"宋轶点头,"没耽误就好。"s
"可是,"简单烦躁的抓头,声音渐渐低下去,"医生说,他送来时一度没心跳了。"
"哦。"宋轶低着头,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没事,溺水而已,他有经验......死不了。"
声音很平静,是要安抚简单,或许,也安抚自己。
"别抽了。"简单指指墙上的标志,提醒一句,"这里禁止吸烟。"
宋轶回神,将烟掐灭,夹在指缝中,来回揉搓,也不说话。
"崔灿怎么样?"
一个焦急的声音打破沉默。
伴随着慌乱的脚步,李亦奇满头大汗,满目担忧,"医生怎么说?"
宋轶抬眼,眼神冰冷,"你来做什么?"
李亦奇未及答话,简单突然冲过来,一把揪起他,恶狠狠的问,"小崔那么怕水,怎么可能去池塘?"
该问题莫名其妙,李亦奇一头雾水,宋轶也不知所以。
"都是你,"简单怒目,大声控诉,"你打电话骚扰小崔,他才会神情恍惚,才会出事......"
好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但基于立场原因,宋轶决定袖手旁观,稍加幸灾乐祸,默许并期待暴力行为出现。
"怎么会?"李亦奇脸色难看,极力辩解,"我没有骚扰他......"
"还说没有?"简单越发愤怒,"之前也就罢了,那这几天呢?昨晚呢?接通又不讲话,三番五次,没完没了的,难道不是你?"
"昨晚?"李亦奇顿了顿,正色道,"自此那晚之后,我绝对没有再骚扰过他,也没有打过电话。"
一本正经的表情,坚定不移的语气,不像说谎。
"等等,"宋轶终于忍不住,插话问简单,"昨晚又有骚扰电话?"
简单点头,"打了三次,都没说话,听到我的声音就挂了......后来,小崔就出事了......"
宋轶脑中一乱,隐隐感觉不对,却又摸不清头绪。
"病人醒了。"护士小姐探出头,表情严肃,"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要继续检查,你们还不能进去。"
三人同时松口气。
宋轶抬手看表,凌晨三点十五分。
转头拍拍简单,"你回去吧,他醒了就没事,有我在呢。"
"你要上班吧?"简单摇头,"还是我......"
"你回吧。"宋轶淡淡说,"我一会请假......今天就守这儿了。"
简单叹气,想起还要代课,于是没再坚持,嘱咐几句便走了。
待人走远了,宋轶转头,冷漠看向身旁,"你留下做什么?还不走?"
"不走。"李亦奇靠着墙,双手插在口袋里,表情很认真,"我不放心小灿。"
"不放心?"宋轶冷笑,"他的事有我,轮不到你费心。你可以滚了。"
语气恶劣,态度蛮横,厌恶之情毫不掩饰,那叫一个赤裸裸!
李亦奇皱眉,正要反驳,护士小姐再次探出头--
"哪位是病人家属?"
"我。"
"我是。"
分秒不差,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到底哪位?"护士小姐微愣,"两位都是吗?"
宋轶看向李亦奇,目光凶狠,表情愤怒。
李亦奇回看宋轶,一派坦然,不动声色。
战况陷入胶着状态。
"喂!不管是哪一位......"护士小姐面带笑容,当机立断,"先把费用交一下。"
道破
交完费,办完手续,宋轶与李亦奇又回到病房门口,继续蹲点。
两人靠墙而立,相对无言。
沉默许久,李亦奇挑起话题。
"崔灿还怕水?"他犹豫一下,继续问,"真是因为那次?"
"没错。"宋轶狠狠瞪他,"我不会原谅你。"
"我也不需要你原谅。"察觉对方怒气升腾,李亦奇漠然道,"关于那次的事,小灿可以对我生气,但是你......没有资格。"
"你说什么!"宋轶转过头,双目喷火。
"我喜欢一个人,便努力争取他,接近他,向他告白,让他明白,"李亦奇淡淡说,"不管他是接受,或是拒绝,都是我们两人的事,始终与你无关......吧?"
故意的停顿,上调的尾音,挑衅的不着痕迹。
宋轶脸色难看,像是要发作,却又无法发作,情绪起伏,心理矛盾,不上不下,卡在当中。
"宋轶,"李亦奇盯着他,突然问,"你喜欢崔灿吧?"
平地一声雷,炸的宋同学神志不清。
"我......"但他只恍惚一下,立刻恢复常态,"小残是我的同学、朋友、兄弟,我当然喜欢他。"
"仅仅如此?"李亦奇看着他,轻轻笑了,"你我之间,果真有不同。我喜欢崔灿,我敢承认,敢坦白,可是......你不敢。"
宋轶愣在原地。
"既然如此,"李亦奇停顿一下,狠狠说,"我不会放弃。"
这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济河焚舟,道破天机。
崔灿醒来很久,先被医生检查,后被仪器测试,很幸运的,各项指标均为正常。此外,精神状态也很正常,情绪稳定,神智清明,还能谈笑风生,没有丝毫异常--
正常到不可思议。
李亦奇率先冲进去,坐在床边,反复询问,"感觉如何?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先休息?"
语调耐心,动作体贴,笑容亲切,眼神怜惜--温柔的一塌糊涂,呃,应该说,肉麻的一塌糊涂。
崔灿却没理他,只皱着眉,看着门口的宋轶--这厮很反常,居然一言不发,而且脸色难看,白里透青,比自己还像个病患。
于是,挑眉问,"你怎么了?也摔池塘了?掉窨井了?还是被车撞了?"
宋轶一顿,沉下脸,长叹一声,"怎么就没淹死你!"
边说边上前,身体力行,对伤患施加暴力。
崔灿见他恢复常态,于是放心,这才转头看李亦奇,"你怎么来了?"
李亦奇看两人互动,心中五味陈杂,却没露在脸上,仍笑的不动声色,"我担心你啊,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担心......"
担忧的神情,温和的笑脸,含情的眼睛,看得宋轶心里一阵不舒服,说不出的郁闷。
不过还好,他的柔情没有得到回应。
崔灿只是稍稍皱眉,便做充耳不闻状,转头对宋轶说,"去找医生过来,问问几时能够出院,最好天亮就可以。"
宋轶心里舒坦一点,应声离开。
一路低头疾走,找到值班护士,却被告知医生不在。
于是决定等等。
十分钟后,医生还没回来,宋轶开始坐立难安。
李亦奇何等老奸巨猾,何等老谋深算,何等老于世故,脸皮何等厚,心肝何等黑--
不该留他与小残一起。
于是起身,想立刻折回去,走出两步,却又有些迟疑。
尽管不情愿,但李亦奇的话也没错,他只是喜欢小残,他敢表达,敢承认,自己就算很反感,就算很讨厌,但有什么立场阻止?
可是--
如果不阻止呢?
李亦奇会继续存在,继续表白,继续用心机接近,继续以温柔侵蚀,或许,有那么一天,小残会忽略,会习惯,会默许,会......接受?
想到这个可能性,宋同学彻底抓狂。
于是,牙一咬,心一横,身一转,脚一迈,杀气尽显,马力全开--
顺原路返回。
真相
杀回病房,却只有崔灿一个人在。
"人呢?"宋轶四处张望,恶声恶气,"那个混蛋呢?"
崔灿淡淡说,"他回去了。"z
宋轶哽住,很想问李亦奇说了些什么,可又难以开口,心里像烧了把火,熊熊烈焰,冒着滚滚黑烟,却找不到出口,只能把心脏给焚烧殆尽了。
"医生呢?"崔灿向后靠了靠,发现他脸色不对,"你到底怎么了?干吗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医生不在。"宋轶回过神,把眼神别开,生硬回答,"我没事。"
"装深沉?装忧郁?装个性?"崔灿蹬他一脚,嘲笑道,"都一把年纪了,装什么装!再装也没市场了!"
"你才没市场!"宋轶气不过,伸手去抓崔灿的脚,"还说我?你没事玩跳水啊?跳上瘾了吧?溺水好玩不?脏水好喝不?"
话一出口,崔灿的脸立刻白了,刷白刷白的,像蘸了白油漆。
"小残?"宋轶恨不得咬掉舌头,"我......你没事吧?"
沉默一阵。
崔灿抬头,脸色已然恢复,"跳水挺好玩,你也来试试?"
宋轶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却没了玩闹的心思,忍不住叹气道,"去学游泳吧,我教你。你这血淋淋的例子告诉我,游泳不仅是体育项目,更是项生存技能,绝对不容忽视。"
"其实我会游,"崔灿抬眼,淡淡笑了,"你信不信?"
宋轶白他一眼,一副"你就装吧"的表情。
"我游泳学得早,也游得不错,"崔灿没理他,自顾自的说,"八岁时还参加过比赛,儿童组的,但没得奖。后来,有一次发生意外,几个人一起掉进河里,结果,其中一个不会游泳,被捞出来已经没气了,尸体不算浮肿,但脸是青的,我记得他年纪不大,应该就二十出头......在下沉前还抓过我的脚,那么用力,几乎要将我也拖下去,脚上留下青紫的印子,几天都没散去......"
"所以说,"停顿一下,他微笑着继续,"人若是溺水,力气会无限增大,救助是需要体力的,当然,也需要技巧与勇气,搞不好就全灭了......话说回来,这次救我的是谁?要不要送锦旗表彰一下?还是写封感谢信就行?"
宋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手,揉乱崔灿的头发。
"去做心里疏导吧。"他恶狠狠的说,"童年阴影会有负面效应,对心里健康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