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色如伤————木荒[下]
木荒[下]  发于:2009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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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那人能想到,燕沈昊自亦能想到,因而燕沈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战下去,在出掌毙灭了第五名兵士之後,燕沈昊忽然纵身一跃,身在半空,却是将手中一物砸向了那群正欲追来的兵士中。下一刻,只见一蓬浓烟冒起,那物无声炸开,看似并无多大威力,然而那些兵士却是尽皆纷纷倒地。
原来燕沈昊这流烟弹乃是特制之物,爆炸时并不见太大威力,因而几乎无声,但爆炸开後却会散出大蓬浓烟,而真正的杀著便掩在这烟里。只因这烟中其实含有毒素,人体一旦吸入便会无力倒地,燕沈昊因是百毒不侵,因而虽是吸了这毒烟,仍是丝毫无恙,见兵士尽皆倒下,眉梢轻轻一扬,身形一动,已自向府院深处掠去。
在楼阁间一阵轻掠,同时亦是一番忖度,最终燕沈昊掠至了一处尚有灯火的房间。凝神细辨了片刻,屋内只有浅浅呼吸之声,仔细听来,倒并不似会武功的人,略一思索,已自将指头蘸了唾沫,轻轻在那纸糊的窗上戳开一个洞,向里瞧去。
只见屋中陈设并不见华丽,却是十分精雅,桌前灯下静静坐了一人,托腮凝思,似是失神,因他背窗而坐,倒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见他一个背影。
但燕沈昊一见这背影,却是心中一跳,当下闪至门边,快速推门,无声闪了进去。
那人却仍是静坐著,并未发觉燕沈昊的无声进入,仍自陷在自己的沈思里。燕沈昊眼中幽光一闪,身形一动,长臂伸出,便往那人肩上探去。
就在燕沈昊的手将要触及那人肩头之时,那人忽然就动了。只见他肩头一沈,险险避过燕沈昊的一探,然後却是手掌一游,尚未转过脸去,一只雪白的手掌已自凌厉地袭向燕沈昊胸前。
那般诡异的速度和来势,燕沈昊自是不敢怠慢,虽是堪堪避过了,但也不得不惊叹此人下手之阴身手之灵。抬眼过去,那人却已然转过身来,如雪白衣,清秀容颜,赫然便是齐槿的面容!
但燕沈昊却清楚,他绝不是齐槿。身子一个後跃,然後站定,燕沈昊直视眼前人,冷冷道:"你是齐瑾?"虽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白衣人笑而不答,忽而却是一纵而起,双掌交错,直向燕沈昊逼过来!
燕沈昊眼中精芒一闪,当下横掌应对。二人一个招势雄浑,一个身手轻逸,交手上来,一时间竟是不分上下,便见燕沈昊的夜行衣和那白衣人的白衣衣袂飞扬,白影和黑影交错纷闪,若是那并不谙武功的普通人在旁瞧著,只怕连眼睛也要瞧花了。
然而燕沈昊到底功力略胜一畴,五十招上下时便已显出优势来,到最後变掌为刀,眼见就要朝那白衣人劈下。但恰好此时,白衣人的目光直直向他射来,那一时,那清秀的容颜在燕沈昊眼前一晃,那原本去势凌厉的掌刀竟就此顿了一顿。而就这一顿间,白衣人眼中却是光芒一掠,唇角一丝笑意勾起的同时,竟是五指一张,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直向燕沈昊抓来。燕沈昊心中一凛,飞身避过,但到底被他抓破了衣裳,破损的衣下肌肤上登时现出五道红痕来。
燕沈昊落地站定,瞥了肩上红痕一眼,淡淡道:"没想到你的武功竟然这麽高,那时我以为你不会丝毫武功,原来倒是我看错了。"
齐瑾笑道:"王爷不必自责,在这之前这世上知道我会武功的人并不太多,毕竟,做个不会武功的纨!子弟往往会更不惹人怀疑一些,做事也会方便很多。"
燕沈昊沈声道:"当初你是故意在我面前跳崖?"
齐瑾笑道:"若非如此,又怎能摆脱王爷的纠缠?虽然被王爷如此惦记齐瑾甚感荣幸,但若王爷是女身的话,想必我会更乐意一点,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
燕沈昊面色阴沈不定,最终却是叹息般问道:"你就那麽恨我?"
齐瑾轻轻笑了一笑:"恨麽?"想了一想,道:"也许有一点罢。毕竟,被一个男人强行抢去和亲实在是有点让人恼火,更何况,好不容易想办法避过了却还被那人的手下到处追捕,犯人一般,实在也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燕沈昊微微皱了皱眉:"就只因为这个?"
齐瑾歪头想了一想,道:"当然不是。你曾经那麽欺负我哥哥,我这个做弟弟的,总该为哥哥讨回一点公道不是?"
"哥哥?"燕沈昊心中一凛,"你还有个哥哥?"
齐瑾道:"虽然隐瞒了这麽久,但事已至此,再瞒下去实在没什麽意思,而且对哥哥也实在太不公平。是,我是有个哥哥,孪生哥哥,而且,他代我嫁给了你。"
燕沈昊一震:"槿......是你的哥哥?"脑中一时纷乱,忽然一念突闪,猛地欺身上前,大手一探,便自向齐瑾直直抓去。
齐瑾不防他突然动手,当下神情一凝,急忙招架,虽是守得严密,但到底给燕沈昊寻著了一个机会一把抓破了他胸前的衣衫。
目光向那衣衫破处的心口一扫,燕沈昊当即面色大变,身形急退三尺,惊问道:"你......你没有胎记?"
齐瑾被他撕破衣衫露出心口一片雪白肌肤,愤恨之下便要攻击过来,待听得他问题,却终是忍不住气,答道:"你管我有没有胎记?"话语间那些许的孩子般的任性骄纵之气仍是未脱。
燕沈昊却是甚为震惊,不由自主喃喃道:"竟然两人都没有胎记......"言语间也不知到底是震惊还是失落了。
齐瑾见他如此模样,倒是有点奇怪,当下便忍不住答道:"谁说两人都没有胎记!哥哥身上不就有吗?"见燕沈昊赤色目光霎时射过来,心中竟是不由一跳,不由自主便道:"不过是他嫁你之前将它去掉了而已......"
燕沈昊面色大变,震惊道:"槿他......"脑中一时混乱之极,竟是不知道该说什麽。
见他如此模样,齐瑾虽是诧异,但唇角却浮出了一丝笑意,缓缓道:"不过王爷倒果非常人,日里受了伤,夜里竟还敢只身独探敌营,这份胆色,实在是叫人佩服。"
燕沈昊蓦地回过神来,然後立时察觉屋外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包围。抬眼望去,齐瑾却只是微笑著看著他。那样的一张脸,不由便与另一个人相错起来,只是,原来,竟是自己弄错了吗?槿,你为什麽都不告诉我......
心头突起疼痛,便似有虫子在心头一点一点咬噬一般,但此情此景,却是不得不极力压了,冷冷朝对面的人直视过去:"你早就猜到我会来?"
齐瑾笑而不语。正此时,却忽闻一声低叹,幽幽绵绵,便似十分怅惘一般。
蓦闻此叹,燕沈昊却是心中一凛,心上不知为何竟是飘来一种熟悉的感觉,便好似在从前亦听过同样的叹息一般。
正凝神时,忽见齐瑾身後的墙壁竟是动了起来,片刻间墙上便出现了一扇门,那门缓缓打开,然後却是缓缓推出一张木制的轮椅来。
轮椅上却是坐著一个青衣的男子,面容清逸,笑意温雅,虽是坐在轮椅之上,但整个人却散发著一种十分柔和的清冽干净的气质。
见著这人的面容,燕沈昊却是一震:"亦然?"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道:"王爷,好久不见。"
燕沈昊皱眉道:"你没死?"
青衣男子微笑道:"是,我没死,想必王爷很失望了?"
燕沈昊摇头道:"不,不过我想皇兄如果知道你没死,必会很高兴。"
听得他提起那个人,青衣男子的眼神微有一黯,但随即便恢复过来,仍是微笑道:"他会很高兴吗?很高兴可以再将我杀死一遍?"
燕沈昊沈默了一下,道:"其实皇兄早就後悔了......"
"後悔?"青衣男子缓缓重复著,"他也会後悔吗?他以为後悔就可以,就可以......"话至此处,嘴角轻抿,终究还是没有说下去。
燕沈昊却是静静开口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幕後指挥。"
青衣男子低眉笑道:"我不过是给小瑾一些建议而已,真正指挥的人自是小瑾,又怎麽会是我?"
燕沈昊深深看过去,淡淡道:"你竟然会帮著东苍来对抗北朔......那麽,你这是要报仇了?"
青衣男子忽然抬眼看向他,微笑道:"那麽,王爷以为,我不该报仇麽?"
燕沈昊沈默。那一时,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个被他困在囚室中的爱人,那个一度被自己伤害却始终未曾有半分怨恨的少年。为什麽你不早对我说呢?为什麽你要默默忍著让我伤害你呢?为什麽直到现在你还不恨我,亦未想过要向我报仇呢,槿......
心上密密麻麻地痛,悔恨一波一波地涌上来,那一时,燕沈昊忽然有种冲动,想立刻奔回那人面前,看他一眼,大声地问他一问,想抱著他,想吻他,想对他说"对不起"......
但无论如何,心上再狂乱,亦只得压下去,毕竟,现在是身在敌营,且是强敌环伺的状况,容不得他半分出错。当下镇定心神,目光静静瞧过去,自齐瑾身上落至名叫君亦然的青衣男子身上,淡淡道:"你们想怎麽样?"
君亦然一怔,与齐瑾对视一眼,然後转过目光来,微笑道:"我们应该先问王爷,王爷想怎麽样呢?"
燕沈昊一愣。他想要怎样呢?虽心知一军首领不该这般任性,但自己仍是冒著危险闯入了敌营,只因那原本该是坠崖身死的人竟突然出现在他眼中,虽自己此时已有了另外一个倾心相爱之人,但见到他,心下仍是动荡不已。虽知这样对那个还在王府中等著自己的人很不公平,但自己却控制不住,仍是想要看他一眼,想要站到他面前亲口问他一问,是否真的忘了三年前的那个誓约......
只是谁知道,上天竟是给他开了如此一个巨大的玩笑,那个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其实早就在他面前,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去相信他,并且还那般折磨他......若不是最後终於还是再次爱上了他,若是那荒唐的恨意就那麽一直伴著自己,然後被荒唐地发泄在他身上,那麽,此时他......想到那个可能的结果,饶是燕沈昊一向无惧,此时竟也有些後怕起来。
而这边齐瑾看著他微微变色的脸,却是冷笑一声道:"王爷既是来了,我们要怎麽样自该是早知道的。"轻拍手掌,那原本守在屋顶屋外的高手侍卫尽皆现身,团团将燕沈昊包围。
燕沈昊没有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他只是静静地望著齐瑾,忽然竟是微微笑了一笑,仿佛自言自语般道:"我爱上槿,一直都觉得对你有所亏欠,心有不安,现在看来,我惟一亏欠的人只是他,而你,却是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
齐瑾并未听懂他在说什麽,当下微微一笑,微一扬手,便见那围在燕沈昊身旁的高手侍卫尽皆出动,齐向燕沈昊攻过来。
然後便有人扑通软倒在地。
倒下去的自然不是燕沈昊,而是那一群原本袭向他的侍卫。
燕沈昊仍自静静立在原地,静静的看著对面的两人。
齐瑾和君亦然当下都是面色一变,思索片刻,君亦然震道:"你下毒?"
燕沈昊淡淡道:"是,毒我来时就带在了身上,无色无味,慢慢地扩散开去,只要吸入,不需多久,便会全身无力。"
"那你......"齐瑾疑惑,随即却是震惊道:"你竟是百毒不侵?"
燕沈昊不置可否,也不再看他,竟是直接转身,向门口走去。
齐瑾欲待飞身追过去,但一提真气,全身却是软绵绵无丝毫力道,当下气得咬牙切齿,大声道:"燕沈昊,枉你一军首领,竟使这般下作手段!"
燕沈昊脚步暂顿,淡淡道:"兵不厌诈,自古便是如此,下作不下作又有何区别,有效便成了。"
正提脚跨出,一个东苍士兵忽然急奔而入,见到屋中情景,却是当下一愣。
齐瑾喝道:"你是干什麽的?"
那士兵这才回过神来,忙半跪禀道:"禀将军,玄州城那边传来急报,玄州城已被北朔大军攻破!"
齐瑾面色大变,当即吼道:"你说什麽?玄州城怎麽会......"蓦地抬眼,如刀目光直射燕沈昊。
君亦然亦是面色一变,略一思索,却是低叹一声道:"王爷果然不愧北朔战神,竟然悄然分兵袭向玄州城,置自己的危险不顾,如此信任部下,当真是......"
燕沈昊听闻北朔得胜的消息却是面色未改,只淡淡道:"若是不信任自己部下,那还做什麽首领?你们自以为拿到了那份计划图便万无一失了麽?行军打仗,从来都是按著实际情况作战,哪有死守一个计划的道理?轻羽竟然连这个道理也没参透,枉他为此白送性命。"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齐瑾见他毫无顾忌地离去,气得大叫道:"燕沈昊,你不准走!"他先前故意放弃原州、平州两城,令北朔大军除了城中因旱灾饥荒下作乱的流民,而後又是一番巧计施为,虽非取得大胜,但北朔未胜,燕沈昊被伤,到底也算小捷。此番精心设计将燕沈昊引了来,满以为可以一举成擒,结果却遭此惨败,燕沈昊反是潇洒离去,心中实在不甘,虽已是一方首领,但气急之下,那孩子气却是显露无疑。
燕沈昊并未回头,只微微一顿,淡淡道:"齐瑾,因为你是槿的弟弟,所以我不杀你;而亦然你是皇兄所爱的人,我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对你动手。真正决定胜负,该是在战场之上。"话毕,再不停留,大步而去。
齐瑾望著那倏忽消失的背影,眼里几要喷出火来。倒是君亦然唇角浮出一丝苦笑,而那双澄清如水的眼中,却隐隐是一抹黯然。

 

槿色如伤24

月上中天。有人无眠。
君亦然关切问道:"小瑾,你怎麽样?"
齐瑾道:"他这毒只是使人无力而已,并未有大碍。你都恢复了,我自然也已没事。"
君亦然点点头,微微松下一口气。
齐瑾却是目色复杂地看著他,道:"亦然,没想到你竟是燕意天的......"
君亦然摇摇头道:"我不是他的什麽,对他来说,我什麽都不是。"
"可是燕沈昊说燕意天对你......"
君亦然垂下目光,微笑道:"如果我真是他的什麽,他便不会只为了夺得帝位,便将我送给他的敌人,而待我将他最大敌人以不堪的方法除去之後,却还要对我灭口......如果不是偶然的机会你救下我,我断的岂止这两条腿,早已连命都没了。"
他从未提起过自己从前的事情,齐瑾虽知他恨燕意天,但倒不知道里边还有这一段缘故,当下一愣,然後却是轻声问道:"那......你爱他吗?"
君亦然并不避讳,点头道:"爱。在从前,很爱很爱,爱得甚至他为了他的目的将我送给别的男人的时候我也心甘情愿......只不过当爱到尽头,发现是那样一场结局的时候,心便灰了。"低眸,一笑,"这个世上最无奈的事,是不是就是你爱极了一个人,而无论你怎麽做,那个人却始终不爱你,而到最後,连你自己的那点爱他也要将之完全夺去?"
齐瑾咬了咬唇,忽然将目光轻轻撇了开去。
君亦然却是静静看著他,忽然道:"小瑾,你这一番苦心积虑,明明就是为了江山,你现在若要夺齐渊帝位的话,根本就是易如反掌,为什麽你却选择了上战场,来这里冒险呢?"
齐瑾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沈默了一下,道:"因为我要让他知道,我并不比哥哥差!我才是真正可与他匹配的强者!"
君亦然一怔,似是明白了什麽,想了想,道:"可是小瑾,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并不喜欢强者,他喜欢的其实就是那种可以让他保护的人呢?"
齐槿蓦地转过身来,神情有些激动地道:"可是当初他拒绝我的时候他就说过只有强者才能配得上他!这些年来,我养死士,蓄帮派,诈死,谋划,不过只是为了他这一句!不过只是为了做个强者,与他并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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