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燕沈昊将齐槿关入囚室,其他人固是大哗,种种反应皆有,只拾月和摇云却是骇了一跳,急急来到燕沈昊面前,尚未出声便双双跪了下来,然後便是苦苦相求燕沈昊,求他放了齐槿。因二人也不知到底出了什麽事,只觉燕沈昊那般宠爱齐槿的一个人竟是将他关了起来,亦知是出了大事,因而只一味苦求,只希望燕沈昊看在往日情分上能放过齐槿。
任她们如何苦苦哀求,燕沈昊只是面无表情。末了,淡淡道:"你们既是那麽担心你们的主子,那不如你们也去陪他好了。"话毕淡淡朝一旁的侍卫使个眼色,静静道:"把他们一同关到囚室去。"
见他绝情至此,二人心里不由便是一凉,听到他要将她们亦关进去,倒是不悲反喜,心里想著这下无论如何可以在齐槿身边照顾著,也算为他尽得一点力了。
只是待真被侍卫带进关押齐槿的囚室,二人倒是愣住了。
只见面前所谓的囚室内竟是铺著纯白的地毯,雕刻精美图案的桌上的茶具竟赫然是水晶的,华丽宽大的床榻上低垂著绣有水纹的软烟罗帐子,壁上硕大的夜明珠正散发著柔和而又明亮的光芒......
见著这如此华丽的囚室,二人不由愣在当场。倒是正坐在桌边的齐槿见她们被带进来,当下一惊,起身快步过来,皱眉道:"他竟然把你们也关进来了?"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将齐槿仔细检查了一番。齐槿知她们是关心自己,任她们检查,倒也不拒绝,只是微笑道:"你们放心,我很好,并没有人为难我。"
二人见他果真无恙,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却是疑惑起来,问道:"王爷他......这到底是怎麽回事?"无论怎样看,这般待遇也不像要囚禁人啊!
齐槿摇摇头,微微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这样做的话,我想应该有他的道理罢。"
拾月道:"公子,王爷这样对你,他把你关起来,你......一点都不怪他麽?"
齐槿道:"是我先对不起他的......虽然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但站在他的立场上,我却是背叛了他......他生气也不奇怪......我也不怪他......"
摇云道:"那......王爷到底要把公子关多久呢?既然他将公子关在这里,便说明他对公子还是爱护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要将公子关起来?毕竟,公子是他最爱的人啊!"
"最爱的人麽......"齐槿低声喃喃著,微有失神,随後却是微微一笑,道:"有时候,事情并不是表面所见的那样的,也许,里面另有深意也说不定呢。"
拾月道:"公子这算是为王爷开脱麽?"
摇云忽然抿嘴笑道:"拾月你错了,公子这是和王爷心有灵犀,虽然我们猜不出来王爷这到底是要干什麽,但公子和他心心相通,自然是早猜到了。"齐槿平日里待她们极是尊重,并不拿她们作下人看,因而她二人与齐槿说话亦并不那般顾忌。
齐槿低眸一笑:"其实我也并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想,我只是......"
我只是知道,他不会再伤害我。
三日後,燕沈昊以东苍和亲王妃实为细探,东苍对北朔有侵灭之心为名领军出征讨伐东苍。
出征前夜。御书房。
燕意天拍著燕沈昊肩膀道:"昊你明日就要出征了,此去,你要多加小心。"
燕沈昊静静道:"臣弟必不负皇兄重望。"沈默了一下,又道:"那皇兄答应臣弟的事,还望皇兄不要忘记。"
燕沈昊一愣,随即微笑道:"你放心,现下既已有讨伐东苍的名目,朕自是再不会对王妃怎样。"顿了一顿,目有深意道:"更何况,王妃现在不是在你重重保护之下麽?朕又怎会动得了他?"
燕沈昊俯首道:"多谢皇兄。"
燕沈昊一手按在他肩上,目色复杂,犹豫著问道:"昊,你......怨皇兄?"
燕沈昊沈默片刻,摇头道:"臣弟不敢。"抬起眼来,"毕竟,槿他一个人,又怎比得上天下......"
"可是,他在你心里就是你的天下不是麽?"燕意天微微苦笑,"昊,我知道你心里怨我这般利用王妃,但,你要知道,此番既要开战,我们自然不能再跟东苍皇室有交情,原本该将王妃送还东苍的,但你既不愿意,皇兄也不能勉强你。如今之计虽是让你为难,但毕竟王妃还在你手中,待不日取得东苍,昊你便可带王妃去东苍坐镇一方,到时候再给王妃平反,王妃本是东苍人,如此一来,便如东苍与北朔再次联姻,东苍人见王後是自己族人,应该也会慢慢熄了那反抗之心,而你只要将东苍治好,王妃既是看重百姓之人,自然亦不会再怪你......"
他一番话说得极是温和苦心,而燕沈昊只是沈默不语,待他说完,方自抬起头来,恭声道:"待取得东苍之後,臣请皇上恩准,让臣辞官归隐......"
"归隐?"燕意天面色一变,"昊你这是什麽意思?"
燕沈昊静静道:"就是皇上所听到的意思。"
燕意天面色变了几变,到最後却是露出一丝苦笑:"昊,原来你竟是怪皇兄到如此地步麽?"
燕沈昊摇摇头:"臣弟没有丝毫怪皇兄的意思,只是臣弟已厌倦这般厮杀的生活......臣弟领军攻打槿的故国,必会大大伤他之心,此番若得胜归来,臣弟只愿与他携手归隐江湖,从此再不过问庙堂之事......"
燕意天面色阴晴不定,缓缓道:"那麽,若是朕不准呢?"
燕沈昊静静沈默。
燕意天面上神色几变,最终长长一叹:"昊啊,你这算是在威胁皇兄麽?"微顿,道:"罢,随你怎麽打算,现下你只要放心直取东苍便是,其他的事,等你回来再说罢!"
踏下长长台阶,穿过深深甬道,燕沈昊一路行来,每隔不远便有暗卫低声行礼:"王爷。"
燕沈昊却并不看他们,直往那甬道最深处行去。甬道两壁灯光昏黄,映得他的表情模糊不定。
行至最深处,站到那雕花精美的石门前,燕沈昊停下了脚步。踟躇片刻,终於还是伸出手去,缓缓按动石门繁复花纹内一处不易觉察的按纽。
巧妙一番施按之後,厚重的石门缓缓打了开来。燕沈昊顿了一下,举步走进去。
虽已夜深,但听得声音,外间的拾月和摇云仍是立刻醒了过来。见他到来,二人皆是一惊,忙自榻上起身,惴惴道:"王......王爷......"这番惴惴却非为她们自己了,而是她们担心燕沈昊此来不知要怎样对齐槿。
燕沈昊扫了她们一眼,本欲直往里边走,走了两步,却又忽然顿下,略回头,低声问道:"他......这两日可好?"
二人一愣,但随即便明白过来,心下不由一喜。拾月道:"公子他很好,只是......"
燕沈昊眉心一跳:"只是什麽?"r
拾月偷偷抬眼瞧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低声道:"只是公子常常失神,恍恍惚惚的......"
燕沈昊沈默了一下,再没说什麽,转过身,直向里间走去。
踩著华丽的地毯一步步走向那锦帐低垂的床榻,并未发出半点声音,轻轻撩开锦帐,平静的清秀睡颜蓦地映入视野,那一时,燕沈昊心口忽然顿了一顿。
缓缓坐到床沿,目不转睛地凝视著,手轻轻抬起,欲要抚上那张似乎消瘦的脸庞,但却终因怕惊醒他,手到半路,又硬生生收了回来。
出神地看著,呓语般喃喃道:"你很怨我罢?说过不会再伤害你的,结果却......"
"其实,我自己更怨,我恨自己,竟然不能好好保护你......"
轻轻地握住那只搁在被外的素白纤手,想了想,终於还是轻轻将它放回了被中去,然後仔细掖好被角。
"槿,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带你走......"
缓缓地低下头去,终於还是忍不住在那淡色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槿,我爱你。"
槿色如伤23
初夏时节,红紫成尘,绿荫却是不减,梅子黄了,正合新酿,芭蕉映上窗纱,葵花向日金黄,正是好一个慵懒季节。
这样的时节,合该一片闲适,品梅酿,落闲子,或是绿荫之下,闲居午睡。庄稼人亦该守著一片生机勃勃的田野,勤劳的汗水滴下,映上一片收获的期待。
只是对於东苍大地来说,这一切的美好,却全被一片铁蹄之声踏碎。
燕沈昊大军直入,不到三日,已是连破东苍原州、平州两城。北朔大军铁蹄之下,城中守兵立时败溃,大军一路横入,不日已是兵临东苍边关重镇会州城下。
因初出师便如此顺利,北朔军中自是一片喜气,更是对那文弱的东苍人不放在眼里。只燕沈昊并无半点喜色,反更是凝重起来,又见军中一时起了轻敌之心,便严令下去,严加戒备,丝毫不得掉以轻心。他治军素严,且这支队伍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最是训练有素,号称"铁军",因而他一声令下,大家立时遵令而行,再无半点浮躁之意。
虽是如此,这日夜里,北朔军营仍是出了大事。燕沈昊手下三员大将竟於一夜之间被杀,却是一队黑衣人悄然摸进北朔军营,以极其狠辣的手法将他们杀害。三名将军也算得武功高强之辈,竟是无声无息身死营中,虽黑衣人最後被燕沈昊困围军中,但他们却是力战不已,又杀害了好些北朔军士,直至最後力竭,却并未让燕沈昊擒住,眼见不敌,却都是自己咬了早藏在口中的毒药自尽。而他们服毒身死之後,面容自毁,竟让燕沈昊连探察亦无从下手。
这般诡异决绝的死士,不免让全军皆为之动容。然而一惊未过,第二日,北朔大军的饮水竟又被投毒。北朔军营饮用之水取的是城外的河水,那河水流入会州城,亦是城中饮用水源,如此一来,那投毒之人不止是欲令北朔军士中毒,竟是连城中几万百姓的性命也不顾了。
然而此震未复,接著却又传来北朔一路粮草半途被毁的消息。此次北朔长线东征,粮草自是丝毫不能出错,押运粮草的皆是燕沈昊手下的精兵,路线也是燕沈昊精心思虑考虑周详方定下的,却不料一队兵马带粮草竟是全军覆没,怎不令人震惊?
而就在消息传来的当晚,看似任人宰割的东苍却有了第一次动静。因为连日来的诡异事变,北朔大军虽仍是整肃,但这一连串诡异莫名的突发事件实际上却让他们心理上开始不安,同时亦开始疲累。而恰好此时,东苍突然出军夜袭北朔军营,且是连分三队,最先一队是普通厮杀,接下来却又冒出一队纵火烧营,再然後却是在北朔军营中投放了一大片毒蛇毒虫之类剧毒之物。三队中除第一队是普通兵士之外,另两队都是颇有武功底子的高手,身手诡异,普通兵士并不能将他们奈何。且他们并不贪功,一旦施为,达到一定效果,便即训练有素地撤退,虽被北朔大军拦下不少,但仍有一半顺利撤退出去,而北朔这边却早已被他们搅得一团乱。
如此一来,燕沈昊却是终於确定下来此次东苍与他迎战的必是个十分强劲的对手,且多半便是那个与二皇子连宸勾结之人。这人并未露面半点,东苍亦并未出战,却先造成了如此声势,神秘之下,倒也见此人心计之深。虽是如此,燕沈昊反是对此人更有兴趣了。
因了一夜混乱,军中将士未眠不说,便是燕沈昊自己亦是一夜思索,不曾合眼。而天亮之後,先前一直城门紧闭的会州城却开了城门,不待北朔大军来攻,东苍守军竟自像按捺不住般,主动向北朔挑战起来。
这一番变故又是出於北朔意料之外。因实在揣摩不透在这背後指挥之人到底是何种诡异心思,一时间,素来神勇的北朔大军竟是有些踌躇了。倒是燕沈昊按著那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之理,果断命令大军应战。一时间,两军大战,兵戈交鸣,声势滔天。
北朔大军虽一夜未眠,但到底是出了名的铁军,仍是神勇非常。而东苍人虽素来文弱,但此番出战的东苍兵士倒也大多英武。因而两军一番激战,马嘶人嚎,异常惨烈。
燕沈昊虽是北朔大军首领,但亦并非那种只让士兵上场而自己退居後方之人,此番出战,他亦与众军士一同战斗,只不过与他相战的是敌方的大将而已。说是大将,只因他知道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并非那心计颇深的指挥者、东苍的真正首领,虽这人武功颇高,亦是十分神勇,但燕沈昊却一眼便看出他不是。
并未过多久,眼前的大将便渐渐被燕沈昊逼得有些捉襟见肘了,再过得片刻,已是颇有些狼狈。虽胜负已见,但燕沈昊心下却是不由一凛,暗忖对方手下一将亦可在自己手下撑这麽久,那真正的指挥者还不知是怎样厉害。
手中长枪一挑一刺,眩目的枪花中,眼看就要刺入对方的喉咙,偏偏那去势凌厉的长枪竟是蓦地生生一顿!
那大将眼见燕沈昊长枪风雷般而来,心知避无可避,心下一叹,闭目待死。却不料那直逼而来的凌厉枪风已逼得肌肤生疼,只觉下一刻便要刺进自己喉咙时,那枪风竟突然凝住了,当下大为疑惑,猛地睁开眼。却见燕沈昊圆睁双目直直盯著某处,当下不由自主地顺著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他所看的地方正是不远处的城楼上,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人。
大将自是认得那修长优美的身影,那,正是自己的首领。
燕沈昊亦是认得那人,只不过他不相信,他不相信此刻原该在王府囚室中被自己重重保护的人竟出现在敌方的城楼之上!
於是,当那人挽弓搭箭,直指向他的时候,一时间,他竟忘了闪避。
虽在最後一刻清醒过来,将那人连射过来的三箭皆险险避了过去,但燕沈昊到底没避过因他一时发怔,本该是他手下败将的那年轻人趁机砍向他的一刀。虽燕沈昊闻得刀声努力闪避,但到底为时已晚,且有那凌厉而来的三箭相助,那一刀终还是伤了他。虽燕沈昊在下一刻便即反手将长枪插进了那年轻人的胸口,但自己左肩却是挨了一刀。
北朔大军见首领受伤,当下皆是一震。而对方兵士见他溅血,又见己方首领亲上城楼挽弓射箭,隔得远的倒是以为是首领神箭射伤了敌方首领,当下不由士气大振,而北朔军士虽震却不乱,於是双方又是好一番厮杀。
到得双方各自收兵之时,战场已是异常惨烈,双方各自死伤无数。东苍固是未捷,但北朔同样未赢,倒是一场真正的大战下来,北朔军士对东苍人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虽然东苍人不敌北朔男儿剽悍,但那股保家卫国的热血悲壮却是让人心中一凛。
而更让大家觉得一震的却是自己的首领不败的战神竟是伤在了敌方那看似极秀弱的一名白衣人手中,直让大家纷纷猜测那人是何人。倒是燕沈昊反沈静下来,回到大营,任军医包扎了伤口,又找了部下来商议了一番,然後却是做了一个决定。
在营帐中休息了一阵,待得夜合之时,燕沈昊悄然起了身,无声离开大营,却是展开轻功疾行,来到了那城墙之下。略一探看,便自跃上城墙,而後身影一闪,已自进入城中。那守城的东苍兵士只见眼前一花,似有一个人影过去,待再看时却并不见人,便以为真是夜深眼花,也就不再理会。
燕沈昊一路灵巧奔行,躲过城中兵士耳目,因他轻功高强,一路行来,倒并未被人发现。在城头上大概审视了一下地形,然後左拐右转,不多时便顺利地来到了他的目的之地──会州城的太守府。
跃入府中,燕沈昊略略忖度了一下,便即选了一条路便待前行。却不料就在这时,原本平静如睡的府院四角竟是齐刷刷冒出十几名东苍兵士,齐向他攻过来。燕沈昊心中一凛,情知中了埋伏,倒也并不慌乱,只沈著应战。这些兵士虽著普通东苍兵士的服饰,但却个个身手一流,绝非普通东苍兵士,看身手倒和那次去西凉途中袭击燕沈昊的那帮刺客相似。燕沈昊心中了然,倒也并不手下留情,出手招招狠辣,皆是毙命之式。只是兵士人数既多,他到底只得一人,一番围攻下来,他便是武功再高,也总有力竭之时,想来这场埋伏的策划者便是利用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