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如满月(修改版)————椰子椰子掉下来
椰子椰子掉下来  发于:2009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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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还是这样一句。秦碧梧已习惯了这小子时时刻刻的出人意料。不管是过于天真的,还是过于神秘的,更或者是此时过于呆蠢的,也不过就是洛小虎才能做得出来而已。
反而自己是越来越不会奇怪了。洛小虎身上发生的任何事,仿佛都是理所当然,属于他这个人的一部分。
"好了,回去了。"轻轻说道,要松手又觉得不妥,还是拉着他走了。转身过去却正好漏掉了这一刻洛小虎过于灿烂的笑脸,就像是偷了鸡的小狐狸被猎人逮到了现场,却又把它当成小狗牵回家去。
夜凉如水,明月无声地在云间探了半张脸,欲露还走的娇羞。
只有这双手是温暖的,一直暖到他心里来。
回到了无竹居,小五已候在廊下,望见两人回来表情复杂,又复归冷清,伺候过秦碧梧更衣便无声退了出去。
洛小虎磨磨蹭蹭换了衣裳出来,见床已铺好了,秦碧梧正往外走,不由一愣:"秦大哥,去哪里?"
秦碧梧道:"这时候自然是睡觉去。你也早点歇了吧。后日就是行礼的日子,明天必然也要好一番折腾。"
他说的自然而然没有丝毫的芥蒂,洛小虎答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饶过屏风,走到一边小五另外收拾出来的简单卧榻,就那么倒头便躺下去。自己这里是恨得直咬牙却无可奈何,那边的人声息全无,自己身上倒渐渐觉得冷起来,悻悻然跳上床拿被子裹了全身,翻来覆去好一阵,又转头盯着中间可恶的屏风,恨不能看出一个洞来。
实在还是忍不住:"秦大哥?"他出声唤道。
"怎么?"秦碧梧的声音还是清醒的。
"你想要些什么东西呢?"瞪着那端模糊影像,他有些茫然。
"你要送我贺礼?"秦碧梧误会了,温和地推却道:"算了,心意我领了。"
"不是,不关这个。只是秦大哥你也总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秦碧梧轻轻笑,暗夜里听来格外温柔。
"不必费心思了。"
"可是......"
"这世上有人爱喝酒,有人食色成性,有人贪财,也有人练武成痴,什么东西都有人喜欢,也不差我这一个。"
"可是......"他还待可是下去,秦碧梧轻柔地截住了他的话。
"人生诸多爱恨嗔怨,只不过是因为执妄太深。有人说我生来无情,少了这些无谓的执念,也是福气。"
洛小虎被噎得一顿,赌气道:"这种福气,也无趣得很,要来做什么?"
秦碧梧轻笑一声:"说的也是。"
......
就是这样了?洛小虎盯着头顶上方雪白床帐,觉得全身都不舒服了,却又全无力气,懒懒的不想动弹。心里有点冰凉凉,实实在在是灰心气馁。
喜欢的那个人,那么美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还记得那场水似的月光,那月光下的人儿白衣胜雪,每一寸轮廓都精致如玉雕成,举目抬眉间那种天经地义的安然,那种漫不经心的自信,那种仿佛天地间唯独只有他一人的清绝,每一分神情在在都还在眼前,一闭上眼睛就能跳出来。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原来他的世界,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答案是这样,洛小虎只能哑然。就像是他还小的时候,娘亲告诉他过年带他去见爹爹,结果两个人半路上遇上了大雪,在山里绕了半个月,差点死掉。最后也没能走出去,做出回家决定的那个晚上,娘亲的神情,就像是破庙外厚厚积雪的折射,是一种摄人的冰凉,让人不敢靠近。
等长大了才知道那个就叫做绝望。
娘亲后来再也没有说过要去找爹的话,也没有人再在她面前提起,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的一件事情,大家合伙一起把它遗忘掉。
秦碧梧这里,似乎也遇到了相同的难题,千辛万苦跑到他身边,费尽心机,结果才发现自己以为的那个人,其实一直是在自己想象里才存在。
这可怎么办呢?洛小虎第一次,明白真正的难题。从前所有的被娘亲刁难的事情都不算,娘亲的刁难无论如何都有解决的途径,而只有仿佛无解的难题,才是让人无可奈何。
走了那么多路,却在此时真正迷茫了。究竟怎样才能走到目的地。洛小虎已经没有从前的那种自信。
那个人,为什么会是这样子呢。怎么能是这个样子,在他期待了这么多年之后,这种完全不同的现实,就像是一种决然的背叛。
但他也说不出来该怎样才好,那个人也许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了,只不过他现在才真正看清楚,虽然人还是那一个人,听了那种话,却难免觉得有些难过。
就好像,心里什么也没有,空洞洞的,同时也拒绝别人的进入。
这才是最糟糕的地方。
如果有想要的东西,还能够争取得到,如果有所期翼,这个人总算也还是一个正常的人。
可是什么都不要的人,应该给他什么好呢。
放在外头的手指尖些微的冰凉,他轻轻地把手收回身侧,倔强瞪大的眼睛总还不肯和上,即便视野之内什么也看不到。
"睡了罢。"那边的秦碧梧轻轻道。
"嗯。"
终于全无声息了,洛小虎翻身向里,想逃避什么似的把自己整个裹成了一团。
17
一早便不见了洛小虎的人影。秦碧梧想着不知他又去哪里玩了,没放在心上。一直到中午过了,都没有看见惯常那个人在自己面前出现,终于有点疑惑起来。
厮混在自己这里已经变成了洛小虎每天必然要做的事情,忽然出现了意外,秦碧梧难免要想一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绊住了他。
把可能的情形都推演了一周,一边排除了不可能的情形,剩下来的可能性也仍然不可胜数。秦碧梧想到这一点,不免就皱了皱眉,随意地把这个找答案的念头扫出自己的思索之外。
果然,一旦涉及到活生生的人,就是如此随性不确定。人类这种东西,本身即是如此的存在。每一个个体,每一瞬间,都是无法预期,也无法确知。
这种东西,这种特性,恰恰是秦碧梧最为厌烦的。
所以当他自然地说出讨厌人类这样的话,那个人也只是笑了。
确实是你会做的事情啊。那人如此说。可是只有自己一人,没有别人的世界,委实也过于孤寂了。
秦碧梧没有回答。当年那人就是用这种理由,把他带出来,说是要让他看看这大千世界,看看这无常人生,可是看到了又怎么样呢,他照样是他,这世界也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唯一能联系着秦碧梧和这世界之间的纽带的那个人,若是哪一天不在了,这个世界也就再也和他没有关系了。
秦碧梧这个人,并没有害怕过所谓孤寂这样东西,那几乎是流于他血液之间的感情,甚至比这个所谓人世的纷扰,更让他安心。孤寂于他,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相互陪伴的物件。
这十几年来唯一改变的事情,也许只是自己稍微的浮躁了一点,处在人群中,偶尔也会有一种奇特的困惑,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应该在哪里,我要做些什么。我应该做些什么。
然而找答案这种更麻烦的事情,秦碧梧也只是让它在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半点深究的兴趣也没有。
他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人,也不喜欢解决麻烦,尽管已经不可避免地身处一团麻烦的正中央,所做的也不过是尽量让自己不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像你这样极端而又不绝对的厌世者,太有趣了。那个人这样说。
哪一天,你发现了能让你感兴趣的东西,你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存在了。
一个人找不到自己呼吸生存的理由,不管怎么安然过一辈子,也总是一个缺憾。
听得不耐烦的时候,秦碧梧也会问他,那么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那人就讪笑,心虚气短的样子。
我在等着呢,也许明天就知道了。那人这么说。可是你连期待都没有,实在不像话。
明明是一个大男人,却这么喜欢罗嗦,只是秦碧梧也没有反驳他。
反正最后什么改变也不会出现的,他不过是这样的笃定。自己的人生,从一开始,不就是这样确定下来了么,无情无绪,无怨无嗔,就像是一块石头,或者一棵树的存在,那么自然而然。从来都是如此,也从来不会发生改变。
洛小虎不过是一个插曲。有时候让人感觉舒服,有时候神秘莫测,引人好奇想一探究竟,确定了他对自己不会有妨碍,对他的好奇也就中止了。
每个人对他的意义都是这样,会妨碍的,不会妨碍的,再无其他。
洛小虎是无害而舒服自在的那种,于是便放任让他在自己身边,甚至对他稍微多了些温情,也不过是想让这种相处更加和乐融融。
因为洛小虎那么明显地跟这个所谓江湖是两种不同的存在,说不明白原因的安全感,对他不必防范。
第一次遇见这样舒服的人,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可以喜欢某人的感情。秦碧梧没打算阻止这种感情的流露,却也没打算认真深究下去。
从心所欲,是他中意的人生,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欲求些什么。就让它这样自然发展下去,什么样的结果,对他来说也都是一样,秦碧梧素来不把它放在心上。
手边的茶冷了,正要换过新茶斟上,已经有一双手更快地把这件事做了,秦碧梧看看身侧无声无息,一旦完事便退开如若不存在的女子。
小五是另一种的存在,仿佛不必有自主意识般,只依附于他的意愿而呼吸的这个女子,秦碧梧很久以前疑惑着人类为什么能做到这样,后来习惯成自然,便安然地接受这种献祭般的从属关系。
所谓存在意义什么的,不过是每个人都依从着自己的角色来行事,秦碧梧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今天可有看见小虎?"他淡淡问。小五眼神一暗,低下头去。
"从一早起来便不曾见到。"
秦碧梧更疑惑了,也不追问,只是照常平静地伸手去取案上棋子,一个人的棋局下得无滋无味,看着便厌烦了。一手将它尽数扫开,疑惑着自己从前怎么能把终日光阴虚耗在这上头。
洛小虎的对弈,纵然杂乱无章,却也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有趣。知道了快乐滋味的人,要一下走回老路上,果然是不能够轻易满足了。
门外有纷乱脚步接近,一个家丁奔进门来,不及站定便看向秦碧梧这边,气喘吁吁道:"庄主......有人在山庄前闹事......管家......"
秦碧梧还不待说什么,小五皱眉道:"好没规矩,无竹居也是你随便闯的?"
"管家叫小的来禀报庄主......"她神情本就冷淡,这一沉下来更是冷厉,家丁看在身上只觉一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
"是什么人?"秦碧梧倒是和颜悦色,谢管家向来知道他脾气,不是真的有来头的人物,也不会特别拿来麻烦他出面。
家丁看着他还是一派和气,心定了不少。回答道:"那人送进来的帖子说是鬼谷的老朋友。谢管家说他和剑少爷们都有事情,何况这个人还是庄主亲自出面才能解决。"说着手边就恭敬递上一张拜帖,小五接过手,瞟了眼立即神色一变。
"什么人这么大面子?"秦碧梧道,小五低声答了一句,他的笑意多了几分无奈。
"我还以为可以避开这人呢,想不到他还是来了。"挥挥手,让家丁退出去,他也叹口气起身。
"既然都找上门来了,我们也只能去会一会了。"
人流熙熙攘攘的街头,一辆马车缓缓接近身边,早等在那里的青年抬眼望,布帘子微微揭起一角,一双带笑的凤眼正对他,青年嘴角一勾,那里面更快伸出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轻飘飘落下地。
"人送到了?"
"恩。"后来的这美貌青年,只是用鼻音哼了一声,显示自己是多不乐意。洛小虎已然开心地抱住了他。
"我说你哪。"斜着凤眼瞄人,只有他自己以为那里面的宠爱没有暴露在眼神中。"这么巴巴的,做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处。今晚可用什么代替过关,你别不是乱来罢?"
洛小虎嘴角是胸有成竹的笑意。"我自己有分寸的。说乱来,谁能比得上你呢?"不忘记倒过头取笑对方。轻轻一拳打在他肩头,谢无殇重新爬上车去。转身眼睛深深望了他一会,又开口。
"那我可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可不要硬撑,真的不行了我帮着你把人劫回去也行的。"这样说,谢无殇仍然是似笑非笑半认真的神气。若不是深知他脾性的人,还真当了真呢。
洛小虎只是挥了挥手。看马车嗒嗒走了,他回身看自己身上,自嘲一笑,也要走人。
"捏面人咯,活灵活现的面人,又便宜又好玩,经久不坏。小孩儿,可比你买个糖葫芦好玩多了,要不要来一个?"街边摆摊的少年讨好地招徕着几个围观的小孩。几个小孩面面相觑,又看看不远处扛着糖葫芦的人,咬着手指琢磨了好一会,还是义无反顾选择了口食之欲。生意跑向别家了,少年叹口气,正要物色其他对象,一个高高的人影罩住了他。他一愣,眼前的人用一种新鲜而怀念的复杂眼神注视着他摆出来的小面人,目光滑过一边的备用的各种颜色的面团,最后定在他身上。
"......。"微微一笑,两颗虎牙可爱地一闪,少年不由心一跳,恍惚里以为是昨天自己临摹的那幅七仙女图跑到面前来了。
他晃了晃头,看清楚那人,已经从怀里掏了银子递过来在眼前。
"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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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街市,也把拿了多出来的银子千恩万谢的少年丢在了身后,洛小虎大步往回走,只是不时抬手摸摸怀里那被布包裹着的硬邦邦的一块,不由自主的笑容柔和了整个人。
小心翼翼地仿佛怀里藏了个宝贝,而对他而言,也确实是个宝贝。
碧梧山庄转过两条街已经遥遥在望,他更是归心似箭。想着那个人,甜得心里要漫溢出蜜来,只是张望过去的目光忽然一滞,神色大变,身体全不容思考已经快了一步飞奔过去。
碧梧山庄前一扫前几日车水马龙的热闹,该来的都来了,该走的也都走了。此时门前空落落有几分冷清,即使是门前两个大红灯笼,耀眼的喜字衬着黑沉沉的大门,更显得清冷。
只是他一早出门还高挂着在风里晃荡的双喜灯笼,这时候只余下孤零零的一个,门前两组人明显的对峙着,其中一个白衣的身影正是刻在他心头那一个。
洛小虎风一样无声无息地飘近,秦碧梧侧目向他,不动声色。他身边依旧只有小五,背后大门紧闭,这两个人影不动如石,愈发是淡薄。仿佛风一吹就没有了,又好像这世上万物跟他们丝毫无关。
"秦大哥。"他出声唤道,自然而然地站到秦碧梧身前,看那对峙的不过是三个人,最当先的大汉铁塔一般的身量,黑色短打装扮,浓眉环目,一把大胡子尽数直立,如张飞再生。身边少年唇红齿白,大眼睛乌溜溜,娇小伶俐,被那大汉掩在身后,余下一个却是个胖和尚,弥勒一般的面相,圆滚滚软绵绵。宽大的袈裟几乎也撑不下他的身形,要暴涨出来。那个灯笼正在他胖白大手里轻飘飘托着。
这三人也在观察他这个不速之客。少年首先笑道:"哎,不想这里还有个俏哥哥未曾见过的。"
大汉道:"人家长得怎么样,又干你什么事?"言下有些不快。少年不以为意,笑眯眯的眼珠子只盯在洛小虎身上,应道:"那我看他好看,又干你什么事?"
大汉哼一声,道:"的确与我无关,只是你看人尽看些皮相,总有一天要被自己这点害死。"
"美人膝下横卧,也不失为一种妙不可言的死法。你这粗人还羡慕不来呢。"
这二人肆无忌惮谈论着洛小虎相貌,少年语言间居然还是些戏弄的意味。洛小虎前几日刚经历了萧绫子一事,犹自心有余悸,这时候被那少年上下赤裸裸打量,周身一阵恶寒。望望秦碧梧,仍是面无表情,心里揣测不定,也不好开口。正犹豫,听到秦碧梧道:"小虎,你先进去等我。这里是我的一些老朋友,我来应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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