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若成欢————尘色
尘色  发于:2009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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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弋眼神一黯,没有应话。自己所爱的人也爱著自己,也许是很幸福的事情,可惜那个人心中有更重要的东西。
天下。自己也好,眼前这仿佛拥有一切的真龙之子也好,说不定都只是那个人算计之中的一个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毓弋暗自苦笑,再开口时已经少了一分初见时的嘲弄:"你来凤临,不只是为了问一句怜更的事吧?"
凤殇脸上早已云淡风轻,这时听他这麽一问,挑眉一笑:"自然不是。我是为了乱党而来的。"
"乱党?"毓弋皱了眉,"我给你的密函中不是已经说了,虽然暂时没有办法,但我不会让他们发展下去麽?你又何必跑这一趟?"
凤殇耸了耸肩:"你也说过,凤临境内,有威胁的乱党,也仅仅剩下这一帮而已,既然如此,我也想亲自来看一看。不亲眼看著,怕安心不下。"他笑了笑,抬头看向毓弋,"现在情况如何?详细说。"
毓弋沈吟了一阵,说:"对方领头人,似乎是从前凤临王的小儿子,因为是一个宫女所生,一直养在宫外,不太得宠,知道他的人不多,所以也一直忽略了他。"
"他有多少人?"
"除了被煽动的少数凤临百姓,替他卖命的大概只有一千人。"
凤殇眼神一凛:"一千?只有这麽一点人也会让你束手无策?"
毓弋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别说一千人,就是一万人,现在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何况多亏你在恩科选了一个凤临人做状元,这边被煽动起的人实在不多,他并没得到多少支援。只是这位前皇子,有点不一样。"
听毓弋提起流火,凤殇不禁一笑,见毓弋奇怪地看著自己,才道:"这位前皇子,叫宫寒离。"
毓弋又是一怔,转念一想,他从前吃过亏,也清楚凤殇消息有多灵通,便不再奇怪了,继续道:"这宫寒离不同之处就在於,他深谙奇门遁甲之术,而且非常擅长用毒,我们几次攻到他门前,都被硬生生地逼了回来。"
"奇门之术和毒?"凤殇喃喃念道,唇边慢慢勾起一抹浅笑,"听你所说,似乎他们据守之地,你已经知道?"
"这个自然......"毓弋下意识回道,半晌住了口,略带不安地看向凤殇,"你不会打算......"
凤殇一笑:"我想亲自会一会这宫寒离。"
"不行!"毓弋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你现在身为一国之君,怎麽可以不顾自己安危,去见这种人?你要见他,等我把他捉回来了再见!"
"为什麽不行?你既然说我是一国之君,那麽,你这话,是要逆君麽?"话音一沈,凤殇语气中的威严便自然流露,让毓弋不禁一震。
"皇上要见,等毓弋把人捉回来了自然能见,何必急於一时?何况那里机关繁多,就是五千精兵也闯不过去,皇上又想带多少人去?"
凤殇哼笑一声:"我什麽时候说要带人去?"
毓弋一惊:"你想独闯?不可以!"
凤殇垂下眼去:"为什麽不可以?我尚且不怕,你怕什麽?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哥哥。"
"我知道你不是!"毓弋喝了一声,闭了嘴死死地看著凤殇,好一阵,才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管你跟三哥之间发生了什麽事,也不管你有多委屈,这天下确确实实是怜更用命换来的,你既然已经坐在这个皇位上,就不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我便是不爱惜又如何?"凤殇又是一声冷笑,见毓弋眼中认真,半晌摇头,轻道:"谁要不爱惜自己了?你以为我是为什麽而来?就是因为这天下是哥哥拿命换的,我才必须要亲自确认没有一个人能威胁到这个天下!你做不到的,不代表我做不到!"
被凤殇话中的坚强震住,毓弋久久无法平复,最後却还是执拗地道:"即使是这样,也不可以,因为你是皇上!"
凤殇冷冷地看著毓弋,很久,只是轻蔑一笑,转身走出前厅,再不看毓弋一眼。
毓弋心中气恼,一挥袖便想不管,抬眼看到凤殇的背影,却又不禁一顿。再走不出一步。
并不是不相似。
他与怜更,到底是双生兄弟,总有些地方,惊人的相似。
譬如决绝。

夜色已深,风过,一轮皎月慢慢隐在云後,四下一片暗淡。
凤殇翻墙而出,沿著打听回来的方向一路走去。
宫寒离的据点就在定城郊外,一座无名的山中。以树林为掩护,布石阵,深入山腹,确实不是一个易攻的地方。
一直到穿过了树林,看到山前凌乱四散的大小石块,凤殇终於忍不住勾起唇角,低声笑了出来。
"还真是不的了呢......"喃喃低语,凤殇一笑摇头,眼中是一闪而过的顽皮和高昂的兴致,微一错步,转入了石阵之中。"可惜这阵法以前舅舅曾经考过我呢......吃过亏记得清啊。"
石阵看似凌乱,凤殇进去以後,却专挑死路走,一阵穿梭,竟已站在了石阵的另一头,十步以外,是一个洞口,门前还站著两个身穿红衣的守卫。
他们也已经警觉有人越过了石阵,双双拔出兵器,一脸戒备地看著凤殇。
凤殇微微眯起眼,看著两人,一步步往前,似是漫不经心,却让那两人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去跟宫寒离说,就说我带来了一份故人的手信,问他要还是不要?"
那两个守卫听他说完,对望了一眼,一人喝道:"你是什麽人?"
凤殇冷哼一声:"你还不配问。现在就去跟宫寒离说,你们不肯说的话,我就回去了,有什麽後果,你们自己看著办。"
两人听了又一震,相互对望,不禁有点迟疑了。
凤殇似乎有点不耐烦了,手中长剑一指:"你,进去说,"剑尖微拨,又道,"你,留下来。"
只是随口一句,却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那两人又迟疑了一下,便按著他的话,一人走了进去。
不一会,那人又走了回来,依旧一脸警惕地看著凤殇,斟酌著道:"少主人请你进去。"
凤殇挑唇一笑,不再看那两人,只说了一句:"带路。"
进去後是一条极长的甬道,一路上都有人巡逻,见到凤殇,也只是微微惊讶,又看到他前方带路的守卫,便不再留心了。
走了一阵,拐过一个急弯,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开阔的石室,石室尽头,豹皮铺的靠椅上,坐著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面容清俊,眼中却隐约透著一份阴郁,给一张脸平添了几分邪气,看来便是前凤临皇子宫寒离了。
果然那守卫上前一步,恭身道:"少主人,客人已经带到。"
宫寒离微微摆手:"你出去吧。"那守卫应了退下,他才慢慢站了起来,一边打量著凤殇,一边走到凤殇跟前,道:"阁下轻易闯过我布下的石阵,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不知阁下是......"
凤殇一笑:"或者寒离公子会更想知道我带来的是什麽东西吧?"
宫寒离盯著凤殇的眼,半晌也是一笑:"倒是被阁下猜中了。"
凤殇不著痕迹地退了一步,从怀中拿出一物,放在掌中,却正是流火托付的那只草扎蜻蜓。
宫寒离脸色微变,一手夺了过去,沈声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凤殇又退了一步,微微一笑:"这是流火托付,一定要交到寒离公子手上的东西。说是,如此,便两不相欠了。"
"两不相欠......好一个两不相欠!"宫寒离沈默一阵,低低地笑了出来,好一会,才仔细地将那草扎蜻蜓放入胸前,抬头重新打量了凤殇一遍,哈哈笑道:"真没想道,皇帝陛下会亲自来宫某这狗窝来!"
宫寒离自然是知道流火的去向,凤殇将流火的蜻蜓给他,便已料到他会猜出自己的身份,也不紧张,缓声道:"流火曾经求过朕,如果有一天,你落在朕手里,饶你不死。所以朕决定先来看看。"
宫寒离先是脸色微变,随即便哼笑道:"皇上这话,未免有点可笑吧?现在无论如何看来,都是皇上落在宫某手里,而非宫某落在皇上手中呢。"
"朕既然能站在这里,朕的人自然就能站在这里。"凤殇微一仰头,"只是,朕以为,寒离公子也不是非要造反不可,说不定,你我还能谈上一谈,没必要马上兵戎相见。"
"怎麽说?"宫寒离冷眼看著他。
"寒离公子从前并不得宠,皇子之名形同虚设,即使凤临不灭,也不见得能登上帝位,为一个本就不属於自己的位置而赌上性命说不过去,何况你一直在宫外长大,不受帝王之术的教育,恐怕这当皇帝的意,也并不如何强烈。要说是为了复兴凤临,就更说不过去了。前凤临皇室,只有亏待你的地方,怕是不会有让你感恩之处,复兴之心,又从何而来呢?"
宫寒离听著凤殇一一说下来,没有反驳,只是笑道:"那麽,皇上倒说说看,宫某这是为什麽而反?"
凤殇抬眼看他,微一挑眉,似笑非笑:"这话,说不得。答案,不是在你心中麽?"
宫寒离下意识地地抚过胸前,衣服之下,微微凹凸的,是流火的草扎蜻蜓。
半晌他抬头看向凤殇,眼前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脸上甚至还隐约带著一分稚气,眼中却始终盈著无法压倒的尊贵和高傲,明明只身而来,却始终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无端地挫败。
微一咬牙,宫寒离冷笑一声:"皇上的话宫某是听过了,只是,既然走到今天,宫某也想赌一把,看是皇上会赢,还是宫某会赢。来人,把皇上请到客房去,好生服侍。"
话音一落,凤殇猛一回头,石室外已经走进来几名红衣汉子。只是微一吃惊,凤殇便已经冷静下来,甚至还微微一笑,说:"寒离公子要赢的恐怕不是朕吧。"
宫寒离迟疑了一下,终於道:"既是你,也是他。"
凤殇不以为然,转身主动走向那几名红衣汉子:"只怕,寒离公子赢了朕,另一边,就要输了。"
"那是宫某的事。"宫寒离一字一顿地道,"带下去,好好伺候,要是有什麽怠慢了,让皇上不愿留下,你们就自己看著办吧。"
"是!"
凤殇跟著那几人走出去,既不惊慌,也不挣扎,只是垂著眼,噙著笑,并不说话。

我也有想要赌一把的事情。
赢了改变不了什麽,只是若输了,从此以後,我便不再是我了吧?
毓臻,毓臻,你是会来救我呢,还是会盛京去?

三十八

宫寒离也只是把凤殇软禁在房间里,事事并不怠慢,却似乎对他不闻不问,一连几天,甚至不曾出现在凤殇面前。
凤殇也只是从门外偶尔响起的急促脚步声中猜测,宫寒离大概已经以自己为筹码跟毓弋对上了。
一直到第七天晚上,凤殇盘膝坐到床上,刚合上眼,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後便有人道:"少主人!"
凤殇慢慢张眼,看向门口,就看到宫寒离一脸阴沈地走了进来。
"寒离公子有何指教?"没等宫寒离说话,凤殇先开了口。
宫寒离皱著眉看他:"你不是在等素和毓弋的救援?"
凤殇微微眯了眼,一笑:"不是。"
宫寒离死死地盯著他,好一阵,才一声不吭地挥袖而去,只有凤殇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直到宫寒离的脚步消失在门外,他才慢慢敛去了表情,苦涩一笑:"若是等毓弋,我又何必留在今天?"
从宴州府到凤临的关口不过关闭五日,如果毓臻要来,也早该在两日前到达定城了。
怕还是要输了吧......
凤殇回身坐回床上,依旧盘膝而坐,久久不见一动。
一直到外面传来轻细的三更更鼓,凤殇猛地张开眼,房间里的蜡烛早已燃尽,他安静地坐了一阵,外头便隐约响起了一阵喧闹。
凤殇苍凉一笑,下了床,只是站在那儿,等到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如果寒离公子到这个时候,还想著以朕为筹码,就未免太可笑了。"
"是不是可笑,一会才知道。"宫寒离话音未落,人已经欺近凤殇,手上一勾一擒,便已经扣住了凤殇後颈。凤殇还没说话,宫寒离手上却突然一顿,没有松开,只是声音一冷,"你......"
凤殇垂眼一笑:"寒离公子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方法,能让人百毒不侵麽?"
"不可能......"宫寒离眼中闪过一抹不信,"那种方法,太残忍了......而且,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残忍?寒离公子是指把小孩放进药缸中逐步加入烈性毒药的方法麽?"凤殇一字一句地道,"虽然难熬,也并不是不能实现。"
宫寒离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了。好半晌,才手中一紧,往前一推:"走。见了素和毓弋再说。"
凤殇似乎轻轻摇了摇头,宫寒离甚至还来不及看清,凤殇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宫寒离一惊,反射性地往後一跃,人未站稳,脖子上一阵冰凉,微微低眼,就能看到凤殇手中拿著一把短剑,直抵在他的咽喉之前。这次不等宫寒离说话,凤殇已经笑眯眯地道:"不要问为什麽这把剑没被搜走,如果他们能发现,也许朕的坟头都该长草了。"
宫寒离没再挣扎,只是看著凤殇,夜色之中,眼前的人那寒星般的眼眸中只是一片荒凉,让他禁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大可放心,无论杀你还是饶你,朕都会让你见到流火的。"

看著凤殇以剑抵著宫寒离走出山洞,洞口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到最後,便逐渐成了整齐的"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声。
凤殇将人丢给迎上来的毓弋,不再看毓弋眼中微薄的担忧,只轻轻说了两字:"回去。"
毓弋张口便要说话,不经意间看到凤殇的双眼里只是一片空洞,心中一紧,回身吩咐道:"请皇上上车,回去。"
"是!"身後应声如雷,火光在夜色中分外红亮,每个兵将脸上都是满满的兴奋。
久攻不下的凤临余孽,因为天子亲自出马,一网成擒,每个人心中都是自豪与骄傲。
只有火光黯淡之处,有人轻轻地一笑,任众人簇拥著上了马车,车帘落下,笑容瞬间消失,连找都找不到了。

一夜闹得轰动,等凤殇休息过後,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後了。眠夏一边伺候著他更衣梳洗,一边喃喃地念著"瘦了,瘦了"的话,好半天,凤殇才出了房间,走入前厅,却发现毓弋已经等在了那儿。
一边往里走,凤殇一边面无表情地道:"其他人该怎麽办还是照你一贯的方式去办吧。至於宫寒离,不要伤了他,找人看管好,随我带回盛京。"
毓弋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微皱著眉,凤殇隐约有点奇怪了,不禁抬头看他,半晌才听到毓弋道:"自然不能伤了宫寒离。"
听出毓弋话里有话,凤殇不禁一怔:"哦?"
"昨天晚上带回来,他私下要求见我,跟我说了一件事。"
"什麽事?"
毓弋迟疑了一下,才道:"他说,虽然你可能百度不侵,但是在初见时他所下的毒,你未必能察觉和化解。"
"初见?"凤殇眼中一凝,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流火交付的那只草扎蜻蜓,还有宫寒离伸过来拿的手......好一阵,他低低一笑,"倒真是没发现。"
毓弋看著他的模样,追问了一句:"他的话是真的?"
凤殇一耸肩:"没关系,大多数的毒对我来说都是无效的,即使有,也不会有太大伤害。虽然不能察觉,但他的毒,也未必就能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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