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千里————西伯利亚雪原[下]
西伯利亚雪原[下]  发于:2009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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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言,你还是快走吧......我贱命一条,你要拿去便是,只是这里真的不安全,你快走,等若兰清一来,你便是想走也......"
"雷焕!"静又嘶吼一声,一把推开身边的人,挥刀就砍向可言。人群一惊:"他就是阎君尉迟雷焕!"柳王大喝一声:"他现在是强弩之末!拿下他人头者,赏金千两!"
可言抽出剑,和静又斗到一起,但是招招比着柳王而去。静又明显不敌,柳王扭动着惊恐地把自己往人群后面塞,一面大喊:"护驾!"
外面,一声号角。
犀牛角号沉重悠远,纷杂的马蹄声震动地面。不只是谁凄厉地惨叫一声:"大凛的军队来啦--!"众人一愣,这是几扇大门顿时破裂,人群蜂拥而出。
武功再好,也不可能赤手空拳敌得过军队。何况是,若兰清的军队。
若兰清终究是来了?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抽了自己一耳光,现在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可言还在这里。当日与若兰清商定,柳国暗卫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交给他的名册上,就有柳可言。
我跟着出去,看见远远近近的大纛锦旗。若兰清的军队把这个低浅的峡谷团团围住,正在缩小包围。但显然他没有预料到这场混战,他的出现让场面更加混乱。
静又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他走近我,眼神迷茫:"雷焕,到底有什么是你算计不到的呢?"
我闭上眼睛,没说话。
"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了?"他更逼近,"你算准了我会带你来?嗯?"
我无话可说。
"你一直一直在利用我,对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只手抓着我的领子,轻轻地问我。"小时候你会喝下两瓶灼光,是因为你知道我绝不会让你死......你答应师父帮我调息其实就是想用两个人的筋脉气血来修炼武功......你答应我留下来,不过是想借着我的手来试探以暖......你求我炼药不过是想让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嗯?"
我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静又松了手,我摔倒地上。他缓缓从里衣掏出药盒,然后掀开袖子。大大小小,触目惊心的伤口。"炼丹必须得用人血来喂。那么,我是不是也不欠你什么了?"他把盒子摔到我的脸上。我捡起来,对着他,微笑。
若兰清站在崖上大喝:"都给我停下来!"弓箭手迅速地搭满了山崖。静又放声大笑,用内力传音给几个附近的高手--"若兰清是来剿灭尉迟雷焕的!杀了他才能保命!"
周围都是人。我站在中间,眼看着静又从人群中隐去。
刀光剑影。我却感觉不到疼。我看见脚下的地面上浓稠的血液在爬动。我茫然地想,不能死啊,不能死在这里啊。
娘的药已经有了......我得给娘啊......
可言,可言呢?你可消了气了......
我昏沉沉地看着周围,一个身着铁甲,骑着战马的男人在人群中冲杀,声嘶力竭地冲我喊,"福儿!你坚持住!"
是爹......
咦,奇怪,我觉得娘好像在附近啊......余嬷嬷说过,孩子找娘是天性,娘您在哪儿呢......儿子好想你啊......
爹疯了一样拼杀,我突然很幼稚地想,很幸福呢,呵呵......
爹,娘。我一张嘴,血便无休无止地往外涌,停都不停。无论我怎么用力喊,嗓子就是发不出声音。
爹,娘......
娘......
眼前黑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好像余嬷嬷唱过的儿歌......天黑了,宝宝要睡了,要睡了......

第 40 章
好像在梦中。
金雨流星,铺天盖地。带着尖利的呼啸,划破黑暗。
全身都疼。脑子有些清醒,可是身体却动不了。死了就是这感觉?变成鬼不是应该轻飘飘的么?
感到一直柔软的小手在轻轻抚摸我的脸。后来有人搬动我,相当吃力。我靠在一个人怀里,他轻轻地喂我水。再把我放下,不时的摸摸我的脸,揪揪我的头发,格儿格儿地脆笑。......怎么感觉这人在拿我当玩具。脑子里昏昏沉沉,半睡半醒间,好像又有什么人在走动。床边坐着一个人,凭知觉这人个子很小。两条细胳膊圈住我,想把我抱起来,结果力气不够,和我一起跌到床上。......磕死我了......小家伙的脑袋重重撞在我胸上,撞得我想咳又咳不出来。那人嘟囔一声,很不满地自言自语:"明明是我生的么!怎么这么大啊!"
......我怎么理解?想了半天,出了一身冷汗--娘?!
那人伏在我胸上,玩了半天我衣服上的扣子,一边还不满地嘀咕着些什么。"真是的,刚生出来的时候明明小小的那么可爱......抱都没抱过......现在这么大个子,跟他爹似的面目可憎......讨厌啊......能缩小就好了......"
怎么听着这么郁闷。
麻烦您起来一下......我喘不上气了......
一股幽远舒适的体香缭绕着。我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娘--那我没死?
胸口上的人半天不见动静。......睡着了。我正欲哭无泪,又有人走进来。轻轻一笑,把身上的人抱了起来。我刚想睁眼,一阵疲倦,便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好像又醒了。感觉有人好像很高兴地在捏我的脸,一边还"恨恨"地说:"死小孩,整天扳着个脸,连个表情都没有,微笑,给我微笑--"
娘,儿子错了还不行么,很疼啊......
娘的脸在我身上蹭了蹭,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不是吧,又要睡?
"月公子?想睡觉吗?这样会着凉的......"温和而斯文的声音--可言!
有种撞见鬼的感觉。
"宝宝什么时候能醒?"娘很委屈地问:"他总是这样一声不吭地躺着,我很害怕呀。"
宝宝......别告诉我那是叫我......
"连前辈说再过一两天就行了。没事的,我扶您去休息一下?"
脑子里一团乱。连前辈?这都什么和什么?
我运了运气。丹田很虚,但是还有气存在。我咬着牙缓缓撑开眼皮,迷迷糊糊地看见两道人影,一白一青,一高一矮。矮的突然转过身开心地大叫:"宝宝醒了!快去叫连远桥来!"
娘--我张嘴唤了一声,娘坐到床边,把头埋在我怀里:"真该好好教训你,你知道我为了生你受了多少罪吗?你要是死了对得起我么......"
我吃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娘洒在床上的长发。
"九天?感觉怎么样?"可言从门外进来。我勉强转头,看见他清凉无垢的笑意。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可言勾勾唇角,"九天,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我告诉过你,既然我可以瞒住柳国的暗卫偷换我弟弟,就说明我们兄弟的长相像到可以乱真的地步,明白?"
那天偷袭柳王的是--
"我弟弟。正确来说,我是柳可语,他才是柳可言。"可言,不是,可语抱着胳膊,直直地看着我。"九天,你心机不是很深么,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的,其实还是笨蛋一个。你觉得,我会用剑捅你么?"
自是......不会......
"我看看。"连远桥过来,上下大量了一下我,又看了看伏在我身上的娘,柔声劝道:"柔儿,雷焕刚醒,你先回去歇歇,我仔细替他诊治诊治。"娘揉揉眼睛,可语搀着他起来,抚着回房了。
只剩下连远桥。他直直地看着我,冷笑道:"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回来,感觉如何?"
我认真想了一下:"没印象了。"举起手,看了看,"当真是祸害遗前年?"
"千年是没有。只能能拖一天是一天。"连远桥淡淡地说,"你若死了,你娘也完了。"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尽快准备一次出海南下。"我闭上眼睛:"到时候,靠你帮忙了。"
"自然。你娘我会妥善照顾好的。我会让他等你回来。不过,能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么?"
"你放心好了。再怎样强烈的感情也经不起时间。能我娘能猜出个大概,估计也是几年之后了。好好安慰他,也就那么回事儿了。"我把手背搭在眼镜上,疲惫地说:"我娘怎么会在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你娘知道你的事儿了。给了你爹一刀,从家里跑出来。结果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往祈元山走,又没有带钱,饿晕在路边。正好撞上柳可语。后来又遇上我。"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见连远桥还是盯着我看。"你娘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他微笑道:"并且还欠了不少。"
"已经还得差不多了。"我还他冷笑:"下辈子鄙人做牛做猪也决不和诸位再见面。"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连远桥挑挑眉,略略吃惊。
"我怀里的药,你拿走了?那是给我娘的,吃了活到七老八十绝对没问题。研碎了,用黄酒浓浓地煎,两碗熬成半碗,分三次服下。"
"多谢。"j
"还有,我爹呢?"我皱皱眉:"他怎么样了?怎么会出现在若兰清的军队里?"
"不太清楚。听说是你那兰陵军里出问题了,那个什么三世僵尸反了,你爹逃出来的。"
"哦。"我重新闭上眼睛,微笑。
"你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
"三世僵尸分明是想要独占你的军队,取代你!"
"连远桥。"
"嗯?"
"你说的是不是有点多了?别让我起疑。"
连远桥顿了顿。半晌:"这里是我师父留给我的沉烟谷。还算避世。你好好养着,还能再撑两个月。"
"有代价的?"
"死的会更难看。"
"我不会让我娘看见的。"
"那最好。"
"我爹够呛找到这里?"
"怎么说?"
"你正好可以带着我娘在这里逍遥了。不错。"
"当年原本就是我和你爹一起爱上的你娘。你爹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让你娘幸福,我才......"
"好东西永远都是能者得之。我没什么意见。反正我跟尉迟云扬也只有个父子的名义而已。"我冷冷道:"好好待我娘就好了。不过您也得小心了,尉迟云扬爱他爱到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搭进去,还是落得了个‘一刀'两断的下场,您自信能比他做得好到哪里去?"
"你......"
"多谢您让我有时间料理一下后事。我会尽量处理得完美一些。"我说:"我实在是累了,您去忙吧。"
连远桥哼了一声:"那么就说定了。告辞。"
疲乏至极。我睁着眼睛望着挑着花的天青帐子,自嘲地笑了笑。每个人做事都有理由,救你,治你,抚养你,讨好你,效忠你,偏偏那个理由却不是你。
你到底是哪儿来的?
"胡思乱想什么?"可语在床边坐下,"一脸决绝的样子。"
"金雨流星,你练成了?"
"这还要多谢月公子的指点,但是还只能偶尔用之。功力毕竟不够。"他伸出手指,撩开我附在脸上的头发:"安心地养病。连先生医术很好,听他的话把身体养好了。"
柳可言?柳可语?可语,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别给我太多的温情,到时候突然降温的话,我也是会受不了的。我轻轻偏脸躲开他的手指,感到他的手在空中一僵。然后,便是轻轻的叹息。
"你先休息吧。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你想吃什么吗?"
我沉默着,摇摇头。
可语没再说话,默默离开。
--三世僵尸到底是反了。我翻了个身,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说得对,我是一天到晚算计来,算计去。
我的目的只是想活下来。可我现在发现,我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在为迎接死亡而准备的。手中摩梭着玉佩,菩萨的微笑,隐忍而坚韧。

第 41 章
我试着运气调息,强自运转了几周天,神藏灵虚一脉疼痛难忍。蓝连盛开,不知连远桥到底用的什么法子逆天而行把我拉了回来。想来不过是用真气把灼光封在心脉之中拖住不发,到时候毒性爆发反噬,怪不得连远桥说我会死得更惨。
灼光是毒,是闻名武林的剧毒。当年很多高手都死于灼光。
因为他们自己心甘情愿。
灼光可以在短时间之内大幅提升内力,不过是提前耗尽人的精力而已。到时候油尽灯枯,各种死亡的惨状都有。又被自己的内力活活撑炸的,有被毒性腐蚀一点一点烂死的,还有全身僵硬死状若枯木的。
不知道我是哪种死法。
站在园中,随手折下一根树枝,随性比划起来。树枝在空中劈挑点抽。天下之大,眼中只有这枝树枝而已。
迫夜不在手中。不知道让凌静又扔到哪里去了。当初手中握着迫夜,剑还未出鞘,手掌之中竟然出现了细微的伤痕。
"你便若这邪剑。戾气太盛,即便在鞘中,怕也会伤及他人。好自为之。"师父看着我笨拙地把迫夜拔出,两只手上浸满了薄薄的血色。迫夜出鞘便要饮血而归,哪怕是使剑之人。这迫夜天下除了我,还真没几个人用得了。
"养了几日气色好了不少,不过还是不要乱动,把伤口挣裂了再长可就难了。"可语笑着上前来,端着一碗汤药。我回身将树枝搭在他颈上。他微微一惊,复又笑道:"想比比?"
我看着他,收回树枝,随手一扔,那树枝便直直地插在粗壮的榆树茎上。可语叹气道:"果然,怎么勤奋都不如你,还是天分不行。"我坐在廊前的栏杆上,可语陪着我坐下来。"若是我功夫够好就好了。"他突然说。
"那时候我折了你的剑,你可生气?"
"怎么不气,气得要死。若是我功夫够好,当时就把你敲晕了拖走,也好过让你只身涉险去柳国。"
"是啊。"我淡淡地说:"若不是你弟弟,我是不用露面的。"
可语一把抱住我的肩:"不过你现在没事,这样就最好。"
"是。最好。"我抬头看天,湛蓝一片。心下有些奇怪,好像我什么时候看天,天都是这么的蓝,蓝的透彻心扉。
"可语,你可有事情要告诉我?"我扳正他的身体,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可语的眼睛极其漂亮,目光水润,波光潋滟,却不失英气,潇洒斯文。
可语愣了愣,勉强笑了笑:"九天,你这是怎么了?"
我的声音有些抖了。"真的没有?"我的拇指轻划着他的脸颊。男人的皮肤,不怎么滑嫩,触感却出奇地好。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感到可语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润气息,非常地舒服。
可语的眸子躲闪着我,"九天你的身子不好,回去歇了吧?"
我闭了闭眼睛。放下手,站起身,自嘲地笑了起来。抡起胳膊甩了自己一记耳光,可语上前抓住我的胳膊,怒道:"九天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打醒我自己,我得确定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冲着他呵呵地笑:"现在我清醒了,谢谢。"
"你到底发的什么疯!"可语终于忍不住了,"好玩么?这样好玩么?你从来都不肯信我,我倒是想问你,你这样折磨自己,到底是在伤谁?"
我用手撑着廊柱,手指生生扣进了木柱之中。"可语,你或许不信,疼痛对我而言,是一种非常有用的感觉。从小开始,不论是受了多大的伤,我都告诉我自己,只要还能感到疼,就说明我还活着,这是我活着的证据。所以,我只能这样让我自己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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