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交近攻(第二部)+番外——梅花五
梅花五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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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仿佛是突然而至,须贾独立门口,一时竟有些茫然。手一松,袍子静默无声地掉下去,在地上堆作灰黑色的一团,像在嘲笑着什么。

  虽然那天须贾差点因发泄不成而憋出内伤,但自此以后,他觉得自己似乎突然时来运转了。

  第二天,这么久难见真容的秦昭襄王就接见了他。虽然所谓的接见很不正式,且冷淡淡地总共也没说几句有用的,但是须贾一点也不气馁,反正早就听说过秦王高傲冷淡,而且现在是魏国要屈服于秦国,他这样的表现倒也没什么不正常的。更何况,秦王虽然话不多,但上下打量他的眼神却是十分密集,让须贾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风采发挥了作用,没准用不了多久事情便会有进展。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就有人过来传达,邀请须贾进宫参加一个会宴。须贾拐弯抹角一打听,得知是秦王设宴招待各国使臣,心想大约求和之事可成,不禁大为欢喜,连忙收拾安排跟着走,把其他诸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引领那人驾驶马车拐来拐去,最后把须贾带到一所侧殿的门房之中,叫他先在此等候。

  须贾四处打量,见这整片建筑虽然阔大,却似乎偏离王宫,并不与之相连。他开始微有讶异,想不明白作为一国使臣,为何要在这里受到接见,不过呆了一会儿,但见各国使臣和身着秦国服饰的官员纷至沓来,也就心中释然了。料想是此次会宴繁大,人员众多,宫中不便,才会找这么一个地方设宴吧。

  大家鱼贯而入,却是没有人来招呼须贾。他巴在门房上朝外看,心想:可能这些人都是请来陪我的,想来秦王对我有所不同,须等到最后,才会请我上座吧。然而从早上一直等到午时,眼见着该进的人都进得差不多了,却仍是无人来请。

  正等得焦躁不已间,里面传来了敲打传板声,同时有人吆喝:“客齐。”随后,鼎沸的人声安静下来,不知在干些什么。

  须贾心急火燎,瞅见一个谒者打扮的小吏,忙拦住他询问。小吏打量他几眼,还算客气地道:“大人少等,待我进去问问。”

  又等了一会儿,那小吏从里面出来,并不像迎接其他宾客使臣一样高声宣报,只是朝他招招手,叫他过来。

  须贾也顾不上许多,急忙忙地就走进去了。进得殿内,他发现里面早已满满当当坐了一屋人,连酒肉都摆上来了。

  须贾东张西望,却是找不到给自己的席位,再一回头,刚才那个小吏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届时宴会已经开始,大家都在敛气屏声等着秦王驾临,须贾杵在那里,好不尴尬,只得勉强在最下首一个角落里坐了。

  又过了一会儿,秦王走将出来,一身深紫色花鸟纹便装,面上带了丝浅笑,与平日冷面有所不同。

  秦王笑得美观,大家也不由得受宠若惊,纷纷站起身来迎接,须贾也随之起立,挺直了腰板伸长了脖子,希望秦王能够看见他。

  嬴稷眼睛在众人身上流转一圈,好像把谁都看了过去,又好像谁都没有看见。须贾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眼睁睁看秦王跪坐下来,随随便便把手一抬,宣布宴会开始。

  人家面前都有酒有肉,须贾这里连个案子都没放。他尴尬窘迫,脑袋里嗡嗡作响,秦王清亮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也浑沌不清了,迷迷糊糊听着大意是什么秦国与各国兄弟友好的虚话,与自己似乎并无干系。

  接下来的步骤便是你来我往,觥筹交错了。秦国人不爱享乐爱耕战是出了名的,秦昭襄王向来鄙薄那些靡靡之音也是广为人知,今日却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支剑舞队,亮晃晃的梭子剑漫天花雨,倒是热闹的紧了。

  嬴稷唇边始终带着笑,好几寸高的酒爵一饮而尽,看来真是心情不错。他相貌极为俊逸,笑起来时更为好看,本国臣子也就罢了,纵然外国使臣各怀心思,不少人的目光也不免有点发痴。

  酒过三巡正酣处,嬴稷突然站起来,一直手扶住额头:“寡人酒喝得急了些,有些头晕,要出去歇一歇,暂时就不陪诸位了。”

  身边的一个内侍忙上前搀扶,以眼神征求大王意见:“大王,这里……”

  嬴稷挥一挥手,道:“这里不是离相府很近吗,寡人干脆去丞相那里休息一下算了。嗯……让丞相过来好了,他代替寡人接待使臣,也是一样。”

  秦王发话,众臣又有什么可说的,只能再次站起来恭送。嬴稷不走后面,由内侍扶着,一路点头微笑,径直走了下去。

  须贾看秦王过来,连忙上前一步:“大王……”

  嬴稷虚着眼睛看看他:“……原来是魏国的使臣啊,谁给安排在这里了,真是放肆。”

  须贾深感欣慰,道:“大王,小臣我……”

  嬴稷打断了他的话:“不行,寡人头晕得厉害,须得赶紧歇歇去。这里都交给丞相好了,等会让他记得好好招待下魏国来的使臣啊……”

  他说着,再不理会别的,自门口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工作难以胜任,生活蝇营狗苟,没空泡着看小说了……吐血坚持更新,别管好坏也算精神可嘉吧。

  另外谈谈留言问题:

  1、范睢还是范雎?

  水的留言看到了,大家共同研究,为我指点迷津。

  事实上,我目前为止见过的书除史记之外都是范雎,刚去网上搜了搜(众:你这个不求甚解的文盲),似乎两个都有,好像还不少人在讨论这个问题。我没做过具体研究,一般也不大信任网络资料,没空去考证,现在不敢妄言。不过我其实是倾向于雎的,原来是因为不认识那个字又懒得去管(汗死,山东秀才读半边)所以……这一章改过来了,前面有空再去改。反正我都这么凌辱历史了,也不又当嫂子又立牌坊了。哈哈,请自动无视。

  2、的确,zoeiris同学你那个再加几个字就成处女长评了,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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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网友:小沧 评论:《远交近攻(叔控请进)》 打分:2 发表时间11:2008-07-03 13:38:52 所评章节:23

  范睢还是范雎这个问题研究的同时...也应该研究下究竟是嫂子还是X子...大大...我很少为给别人纠正错字...因为我自己也经常写错字= =...但这字实在是错的太YD了...不得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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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捏小沧,你确信你要我用那么yd的词来形容自己?

  11、戌

  范雎反转蟠螭铜镜,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好那药膏有效,嘴唇上的结痂已快要脱落,脸上肿起的痕迹也基本消失了,否则自己这托病隐居还不知道要托到什么时候。

  不过,他自那次狼狈地回来之后,也确实是病了。不知是因为着了凉还是受了番折腾,他不时地咳嗽,什么也吃不下去,无论吃什么都会很快地吐出来,吐到最后,已是血红色的液体,很久未犯的旧疾似乎又卷土重来东山再起了。

  对于这件事范雎极力隐藏,没有对任何人说,只自己随便去找了些药敷着。他不是讳疾忌医,也并非想要对以往保密——有些事,就算会后悔,究竟是已经做过——他只是在帮助自己逃避,避免让自己再次陷入一些不愿意想起的过去。

  屋子里很温暖,范雎觉得自己似乎是好了一些。他正想唤进仆人,尝试着再吃点东西,却听到外面响起宦官熟悉而突然的声音:“大王驾到。”

  范雎吃了一惊,反射性地站了起来。还没走到门口,嬴稷已经闯了进来。

  他好像颇有几分醉意,由宦官扶着还走的摇摇晃晃,眼光在范雎脸上一扫便即移开,四处乱看不知在找些什么。

  宦官名为搀扶,实则被他拉得满屋乱窜:“大王……大王……”

  嬴稷声音比平时略高:“丞相府不是到了吗?丞相的床在哪里?寡人头真是晕啊,要去躺一会儿。……”

  宦官为难地看向范雎,范雎指了指屏风后面,叫他们过去,然后自己也跟了上来:“大王……这是醉了吗?”

  宦官还没说话,嬴稷已经自行撩了帐幔,在范雎那架黑漆红花的床榻上躺了下去:“丞相,寡人没有醉……只是酒喝多了头晕……”

  范雎立在一边,看他微蹙着眉头,眨巴了几下眼睛,而后彻底合拢,似乎真是喝得多了,便道:“那么……大王在这里好好歇息吧。”

  嬴稷突然睁开眼睛,剧烈摆手,叫道:“不歇息,寡人不歇息。”

  范雎早看出秦王骨子里是个率性之人,但是跑到自己这里做出耍赖一般的举动还是第一次,他有些无奈:“大王你想要……”

  嬴稷道:“……寡人是不能歇息……今日寡人在雍殿设宴,招待各国使臣,嗯……虽然是宴会,也不能怠慢,有的要拉拢,有的要打击,寡人半途离席,那里实在是放心不下……不如丞相你去替寡人主持一下,那些事交给你我放心……哎哟,头晕哪……”

  范雎只得道:“臣明白了。”他转身对宦官道:“那就劳烦全大人你照顾大王,我这就去往雍殿。”

  宦官连忙应承,再看嬴稷,又已闭上眼睛,不吭声了。

  范睢换了衣服,匆匆来到雍殿。

  主角离开,雍殿里面本是喧闹嘈杂,一盘散沙,然而听到丞相张禄来临,又突然安静了下来。

  秦相张禄在秦国如日中天的地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大驾光临,那和秦王也没什么差别,有心巴结的只怕还要用心才好。

  须贾面前刚刚搬来一条矮几,正在琢磨其质地和用途,忽然听得久仰大名却结交无门的丞相张禄来了。

  须贾慌忙抬头,定睛看去,脑中轰得一声,周身都软了下来。他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于是大冷的天里,冷汗刷得就冒了出来,若非本来就是跪坐,真的要瘫下去了。

  他感到尿意有无法掌控的趋势,同时脑子里一片空白,颠来倒去只有一句话:这回完了。

  范雎的目光和他对了一下,马上就转移开去,在整个殿内扫视了一圈后,彬彬有礼地向大伙告歉致词。

  范雎说什么,须贾一句也没听到心里去,他不相信自己那么大一个人范雎会没有看见,他有预感,自己一定会遭到报复的。不说别的,就只是前几天在馆驿里对他的那番凌辱,也够自己喝一壶的了。若范雎把以往再认真计较起来,今日就在这里被大锅煮了也未可知。

  他越想越怕,一时之间却连几句请罪的语言都组织不出,倒还不如里面的裤子,滔滔不绝越来越湿。

  事情果然不出须贾所料,两个人高马大的武士绷着脸朝他一步步走将过来。须贾惊恐万分,求饶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武士已经把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按在他身边了。

  须贾这才发现武士并不是要把自己押走,只是把身边这两个带着手镣脚镣的犯人押过来而已。两个犯人蓬头垢面,面色萎靡,气奄息息地靠着他一挤,打了绺的散乱头发挡住他半边脸,一股难闻的气味顿时冲入鼻孔。须贾十分呕心地往外探头,恰好看到一个侍者走上前来,把一盘炒豆子往矮几上啪得一扣。

  宫殿上首,范雎举起酒爵作为结语:“请诸位慢用。”众人纷纷挺身坐立,正待还礼,却听得这边侍者朗声说道:“这是专门为魏国使者准备的。”

  这声音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大家都不由得转过头来,正看到角落之中,矮几之后,两个囚徒把须贾夹在中间。而刚刚说话的侍者,朝范雎躬了一躬,退了下去。

  但见两个囚徒捏起矮几之上的炒豆,你一粒我一粒的,轮流地向须贾嘴里塞。须贾哪里肯吃,但两个虎视眈眈的武士站在一边,却又不敢挣扎,没奈何挣着脖子咽了下去,眼眶都憋红了。

  众宾客看得目瞪口呆,虽然听闻秦国扬言要攻打魏国,却不明白这样侮辱魏国使节用意何在。

  二囚徒面目呆滞,动作机械,就跟喂马没什么两样,须贾被辖制到中间,话也说不出来,汗水混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朝下流。

  有人终是看不下去,转了头向范雎问道:“不知这魏国使臣犯了什么罪,丞相要这样对待他。”

  范雎紧握着酒爵,一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听到那人的发问亦没有作声。须贾却再也忍耐不住,他拼命往外一挣,大声道:“丞相,我错了,你饶了我吧。……”他见范雎依然不说话,头偏过去不知在想些什么,心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当下继续叫道:“丞相,我有罪,我有罪,我过去不该那样对您,相国打您我不该不劝着,我的罪过罄竹难书,就是锉骨扬灰也解不了您的气,可我奉魏王之命前来与贵国修好,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再说看在故人情谊上,您说什么也不能杀我啊……”

  须贾这么一嚷嚷,大家的目光都不禁向丞相张禄身上投去,只听说丞相是从魏国来的,关于他具体的出身、过去的情况却没几个人清楚。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且看看这位丞相要如何解释。

  人声嗡嗡,范雎觉得并未进食什么东西的胸腹又开始隐隐翻腾,他强抑烦恶,朝那武士和囚徒挥挥手:“行了,你们放开他吧。”

  武士听命,把囚徒押了起来,镣铐撞击,一阵稀里哗啦之后,殿上又恢复安静。一片死寂里,只听范雎缓缓开言:“诸位,其实本相的真名并非张禄。我叫范雎,原来为魏人,便是投身于在这位须大夫门下。一次随须大夫出使齐国,归来后魏相魏齐诬我卖国投靠,将我杖脊几死,所幸为人所救,辗转来至秦国,得以被大王收留重用,这才忝为此位。”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叱咤风云的秦相是这样一番来历,也难怪他记恨魏国,要攻打魏国,还把魏国使臣拉到大庭广众之下这好一番侮辱呢。范雎寥寥数句语焉不详,但听锣听音也能听个差不多,且魏相魏齐傲慢暴躁的脾气都有所耳闻,但不知过去是怎样侮辱和殴打他的,而这位魏国使臣在里面,又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大伙以目示意一言不发,且看这秦相范雎如今得势,要怎样复以往之仇,今日又会如何处置这位使臣旧人。这其中,也有那坦荡荡的君子寻思,为报一己私仇行大兴兵事,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使节,这位范睢丞相,心胸气量也委实太不宽大。不过,秦国是出了名赖皮的虎狼之国,虎视眈眈野心勃勃,时常作出些没信用、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来,丞相这样,倒是符合秦国的一贯作风,估计恰好也投了秦王所好。

  在一干人等的注视下,范雎继续发话,声音愈发的平静低沉:“魏国使臣,你且回去告知魏王,速速把我的家眷送到秦国来,而后……”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侧响起一个清越的声音:“而后斩了魏齐的头一并拿来,而后两国通好,互不侵犯。否则,哼,寡人亲自领兵攻打大梁,到那时候,你们后悔就来不及了。”

  众人循声看去,那头戴冕冠,身着王袍,气宇轩昂走过来的人,不是适才退场离席的秦昭襄王,又是哪个?

  秦王毫不客气地一坐,看向须贾的目光冷厉如冰天雪地:“刚才的话不知大使你听清楚没有,还要不要寡人再重复一遍?……丞相的家眷、还有魏齐的人头,希望一月之内魏王能够让寡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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