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担心间,忽见小灵子从门内进来,毫发无损,他这方松了口气,笑道:“成日里没想到,我们这小庙里倒也有大菩萨,有什麽紧要事,还让大太监亲自来叫你过去。害我白担了半日的心。饭也凉了,待我热了来,咱们再吃完吧,方才不觉得很饿,如今心放了下来,竟觉饿得很。”未待说完,小灵子已连忙敛了碗盘,苦笑道:“公子歇著吧,还是我来热。你可别瞧不起咱们这小庙,说不准将来就真出了一尊大佛呢。”他说完,夏季也没放在心上,只当他是说笑。稍顷饭菜俱都热好,主仆两个方坐在一起吃起来。
那小灵子满腹心事,如何咽得下饭,不一刻便被夏季察觉出来,因问道:“你怎麽了?可是大太监难为你了?怎麽闷闷不乐的?”小灵子方回过神来,忙掩饰著只说没事没事。夏季如何肯信,再三追问,这小太监方哽咽道:“公子,我笨手笨脚,也不会伺候人,只怕日後是不能再服侍公子了,到时候自会有好的来……”一语未完,夏季已大惊失色,忙问道:“怎麽回事?莫非是你那刁难主子又想起你来,仍要你回去伺候吗?”见小灵子摇头,哭道:“可及公公说了,我这样愚笨的东西,根本伺候不好主子,要让我去杂使房服役呢。”
夏季怒道:“这是怎麽说的?这个可及公公可是皇宫的大总管太监吗?怎麽会忽然想起来寻你的晦气。杂使房?就你这单薄身子,去了那里,不出一年,累也累死了。”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恍然大悟道:“对了,定是汉广,这人也真是的,我都说了现在很好,他却滥使什麽好心?仗著自己人脉广做出这种事来。”说完安慰小灵子道:“你放心吃饭吧,若有人来听使唤,我总不要就是,也不命你去。回头我就跟汉广说清楚了。他日就算我不在这宫里,我也让他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去做粗重的活计。”一番话说得小灵子破涕为笑,答应一声,大口扒起饭来。
第二日,小灵子早知皇上今日会来,身边也会带伺候的人,因此一大早便寻了个借口玩去了。夏季无事,正要去找水云清,刚出得门来,就见白汉广和两个丫头远远而来。见著他就笑道:“小季,这半月未见,你可想死我了,怎麽?这是要出门麽?不会吧,我可是一赶上轮休就来见你,不行,今日你可要陪我一日。”
夏季笑道:“本想去找水云清说说话的,谁知你什麽时候能来,我在这里也闷的慌。”说完暗暗打量了那两个丫头一眼。只见都是十分的清丽脱俗。原来白汉广为了隐瞒身份,故没带心腹丫头碧罗芳草,而是随便点了两个不常伺候的机灵宫女随行。此时听见夏季说要去找水云清,心里不由得便有些不快,闷闷问道:“小季,你很喜欢那个水云清吗?不错,他长得的确也很好,不过比起我来,你觉得如何?”
夏季忍不住就笑了出来,道:“汉广你是英雄气概,潇洒不凡,水云清是风华绝代,秀丽无双,你们两人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你这样聪明人,怎问出这样的蠢问题。”他话说完,後面的两个丫头早倒吸了几口冷气,心道:这人是谁?敢这样说皇上,皇上又为何要特意隐瞒身份,看他不似生气的样子,这人究竟是什麽来头,说这样的话竟也没让皇上动气呢?
不说两个小宫女奇怪,单说白汉广,听夏季说得也有道理。只是终究没说自己比水云清强,就不是那麽受用。悄声道:“还不是因为你,我才问这样问题,难道我就不知道其实这问题可笑吗?”这话再配上他酸溜溜的语气,吃醋之意昭然若揭。夏季脸上微微一红,稍顷正色道:汉广你太率真了,怎麽说我也是进贡来的,虽没见过皇上,但也算是他的人,你这样说话不考虑前因後果,被有心人抓了把柄,会影响前程的。”
白汉广看他那正经模样,一个忍不住,就笑出声来,他有意试探,因道:“是了,我以後注意就是。小季,你提起皇上,你见过皇上吗?知不知道他长得什麽样子?”
夏季哼了一声道:“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咱们也是私下里议论,反正我是一辈子不想见他的。看他网罗了这许多美人供自己淫乐,想必是个老色鬼,就是年轻,也必定是被美色掏空了身子,只剩下一副面白体虚的臭皮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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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且等夏季说完自己印象中的景元帝,白汉广的冷汗早已经一道道淌了下来。那两个小宫女还没有他的定力,白眼一翻,竟是要晕死过去。幸得他见机的早,狠狠咳嗽了两声,方让她们清醒过来。纵如此,两人也已是汗透重衣了。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露出那同情神色,心道这真是新奇故事了,自小就没听过有人敢骂主子,如今竟就偏偏听到了,只不知这人要如何死法。别看皇上现在带著笑呢。也不知多少人就在这笑容的面前送了命。
不说小宫女在心里偷偷议论,单说夏季看著白汉广扭曲起来的面孔,偏偏嘴角还带著笑。他不由疑惑道:“你这是干什麽呢?我都说了是私下里议论。你放心,就有治罪的那一天,我自己承认,绝不带累你。我知道你见过皇上,就算我说错了,你纠正了也就是了,用得著这麽取笑吗?还是说我小国家的人,就是没有见识呢?”
白汉广哪想到就因为自己一时间太过惊异於夏季对他的评论,表情有些控制不住,就让夏季恼了。看他娇嗔满脸,一双眼睛似恼非恼,比平日里更加动人,不觉得有些呆了。忘情之下,便去拉扯夏季的袖子道:“是我一时忘形,小季莫要见怪,其实这皇帝吗?就和你说的一个样,不过这些话往常没人敢说罢了。”他见夏季噗哧一声笑了,又赶著他问道:“真的麽?那样厉害的景元帝,真的就和我说的一个样子麽?”其憨态可掬的模样,真让人喜欢到了心眼里。更觉能见到他这样,即便自毁了形象,也十分值得了。
两人到里间坐下,白汉广命丫头们将点心盒子放在几上,笑道:“御膳房的人都看低小灵子,不肯用心做些好东西你吃,待我找机会慢慢教育他们。这里是各样精致点心,留你品茶消夜用的。若喜欢,就告诉我,下次我再拿来。”夏季忙笑道:“多谢费心想著。御膳房的人也没做什麽,是我不命小灵子去罗嗦人家的,你千万别仗著自己在宫内有点地位,就为我得罪这些人。你说到这里,我还有一句话说与你,小灵子伺候的很尽心,我十分喜欢,就别让人换人来,我只要他服侍。”白汉广心道:朕何时命人调换他了。转眼醒悟过来,定是可及盲目揣测圣意,见自己派他去传话,就以为是那小太监的事,因此上说要换掉他,方让夏季误会了自己。於是忙道:“小季既然这麽说,那就不换了罢。”夏季方高兴起来。
两人又闲话了一回。不觉便到晌午,白汉广便命小丫头去传膳。想那两个宫女是伺候皇上的人,她们去传膳,御膳房的人如何敢慢怠,稍顷饭至,花样之多,菜肴之珍奇都不在话下。看的夏季啧啧称奇,上下打量了白汉广几眼,笑道:“我竟不知你地位这样高尚,这些东西,想来就是皇帝的膳食,也无非如此吧。一桌子的饭菜,竟有一大半以上是我没见过的。今日既托了你的福,倒要好生尝尝。”
白汉广见他高兴,自己更觉兴奋。一摆手道:“算得了什麽?你爱吃,我吩咐人天天做了,让小灵子去传来。”夏季嘿声道:“行了行了,少兴头吧,怎麽说得跟自己就是皇上似的。”说完见他拿起酒杯命人满上,连忙按住了道:“我们自在说话儿岂不好?必得每次都畅饮吗?酒虽好,大饮也是伤身的,你在皇上身边伺候,应酬岂能少了?还怕没有喝的日子?因此在我这里就免了吧。左右这些菜肴也精致的很,多吃一些倒还有好处。”
白汉广果然就将杯子放下,笑道:“了不得,现在就想管著我,将来还不知怎麽样呢?”一语未完,夏季面上忽然添了淡淡惆怅之色,道:“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总之我在这里一日,就管你一日,往後,或许你就想我管著你,恐怕也是相隔千山万水,管不到了呢。”话音落,方察觉自己失言,连忙掩饰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看你什麽脸色,何必这麽多心呢?”
白汉广心知他仍有逃走念头,虽不知究竟是何原因,却知此时也问不出来的。只得一笑道:“谁多心了,馋酒馋的。”说罢又到底忍不住,假装随口说道:“对了,小季,我前日在皇上身边当值,听他的意思好像说要在你们之中选位妃子呢。”一边说一边留神打量夏季的神色。看他如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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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果然就见夏季微微变了脸色,又连忙拿笑遮掩道:“是吗?我们这偏僻小地方,哪听得到这种消息呢?”白汉广见他眼睛分明骨碌碌乱转,却也不肯说破,两人说笑一回,命人把残席撤了。白汉广便道乏,说:“小季好歹容我在这里歇息一会儿。”言毕就向里间床上而去。夏季犹豫了一回,他已经躺下了,一边喊著:“小季,你为何不过来?我们一起躺著,说话儿就睡著了,这滋味不好吗?”
夏季终於走过来道:“你睡吧,我不困,在外间屋里看书,你还有事吗?要不要定下时辰,让两位姑娘喊你。”白汉广听他这样说,便坐起来道:“为何要在外屋里?难道你讨厌我不成?”说完面上露出蕴色,便要下床。夏季忙按住了他道:“我们是知己,怎说起这样话来,我为的是避嫌,你想,我就算无意亲近龙颜,但到底名义上也是被进贡来的,岂能这样放荡?被有心人看见了,於你也不好。”
白汉广满不在乎道:“我们胸怀坦荡,怕得谁来,小季你太迂腐了。”夏季道:“随你怎麽说吧,我的主意定了就是定了。不是我说你,这毕竟是皇宫,任你有怎麽样广的人脉,也不能这样随便,该提防的还是小心点为好。”说完果真到外间屋里拿了本书看。这里白汉广哪还睡得著,寻思夏季的为人行事,越想就越觉有趣。看他那天分明是逃走途中,却不顾这等大事,陪自己饮到天明。分明是浪荡不羁的本色男儿,然而再相处了几次,此人却又十分的守礼自律,虽矛盾,却又矛盾的有趣。他此时已知自己一门心思都挂在这个相貌平凡的夏季身上,只是冷眼度量著,他似乎只将自己当作一个好朋友,逃走的念头都没断,不由得也有些著急,他身为皇帝,集男人所有的优点於一身,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无论什麽样高傲出众的男女,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实未遇上夏季这样似好擒其实难拿的对手。
但话已经说到了,无奈只得假寐一会儿,不到顿饭功夫便起来,只拉著夏季闲扯,正说著,忽然听到外面一个清脆醉人的声音道:“夏季,有客在屋里吗?”他伸著脖子望了一望,原来是水云清,心中不由得一惊,连忙对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於是道:“大人,天色不早了,那边怕有事传,还是早些回去吧。”白汉广方起身道:“小季既然有客来,我就先回去了。我不愿意见他给你惹麻烦,这就从後门去了。下回再来找你。”
夏季心道:下一回?还不知道有没有了。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楚,亲自将他送到门口,一直目送他去了,这才收了满面的惆怅之色,来到前厅喊道:“云清你还在吗?怎不进来?”话音刚落,水云清已进了院子笑道:“你有贵客在此,我怎敢贸然进来。”说完在椅子里坐下道:“才刚我恍惚看见两个女孩子,穿的可是淡紫色绣著百灵的服色?”
夏季笑道:“你眼睛倒尖,没错,就是穿的这件,怎麽你看好了?”水云清皱眉道:“不是,只是这服色是伺候皇上的四品宫女才能穿的,寻常宫女不敢越了规矩穿这衣服啊,你到底认识的什麽人?怎麽有这麽大的体面用皇上的宫女?莫不就是皇上亲临吧?”夏季摇头笑道:“说得好玄乎,皇上能来咱们这种地方?我只知道他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其余的也不知道。”说完想起一事,忙道:“对了,听说皇上要在我们这些进贡的人中选一个为妃,你知道这事儿吗?”
水云清大惊摇头道:“没听过啊,谁说的?是那位侍卫吗?那这消息倒不用怀疑,只是这怎麽可能呢?多罗国的皇室宗亲中怎麽可能容许有我们别国的人?”说完不由站起身慢慢踱著步子,夏季道:“怎麽?你这麽关心这件事,莫非想在後宫之中谋一席之地吗?”
水云清的面孔上慢慢积攒了些许怒气,道:“瞎说什麽呢。”说完仍踱著步子,面上渐渐的爬满了忧色,夏季见他凝神,便不肯打扰他,也思索起自己的退路来,一时间,两人各怀心思,都在为怎麽逃脱这场选举苦苦冥思。直过了半刻锺,水云清方想起告辞,他这里匆匆去了,夏季也已打定了主意:看来是等不到三十晚上了,不如就趁还未到十五满月时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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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微风轻拂,天上一枚半月发出冷淡的微光,地上几十只萤火虫在花树间乱飞著,仿若天上繁星一般。夏季依旧拿著上次的小包袱在花树间躲闪著行进,一边驱赶著围绕他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心道这次的事难道还不遂不成?怎麽这萤火虫成天只是听说从没见过,却都在今晚上出动了。他怕遇上白汉广,再不敢走上次的湖堤,特意绕了更远的路顺著御花园的後面往宫门走,眼看著宫门就在眼前,想到从此後再见不著白汉广和水云清,自己这次走连招呼都没跟他们打一个,那心里不免有些不安起来。转念一想:罢了,人生岂能尽如人意,落下埋怨就落下埋怨吧。自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皇宫里做笼中鸟,就当是自己对不起他们了。想到这里,便弹去了两滴离愁泪。仔细望去,高高的宫墙已近在咫尺。
多罗国的宫墙,那岂是一般的高,夏季轻功虽好,自忖也必翻不过去,他也早有准备,取出翻墙的工具,原来是一条长绳,尽端是一只鹰爪的形状。这东西只要向墙上一甩,便可牢牢抓住城墙,使人借力攀爬上去。夏季将绳爪往城墙上一抖,甩出一条优美弧线,他嘴角边露出笑容,手往下拽,一是紧紧绳索,二是试一试绳爪是否抓牢。谁想一试之下,却见那绳爪突溜溜的滑了下来,吓得夏季急忙闪躲,险些被打中。他心里惊异,暗道难道是自己的手艺生疏了吗?不由又丢了一次,仍如前情一样。夏季诧异之余,越发的不信邪,连丢了几次,眼看那天渐渐的亮了,他心里发急,只得躲在一边,借著初升的朝阳向城墙上观望,却见金光闪烁,原来这墙上不知何时竟在墙头镶上了一层琉璃般的东西,难怪绳爪抓不住。
夏季气的目瞪口呆,心道老天爷竟然专门和自己作对吗?正偷偷跺脚呢,只见两个换班的守卫打著哈欠走了过来,他连忙壁虎游墙般爬去紧贴在城墙上,那两人也未发觉,径自走了过去,一边闲谈道:“这宫里的守卫还少吗?我们虽然都是不上讲的人,可御林军那些爷们岂是吃素的?哪里就用得著在城墙上加琉璃呢?叫我说那些贼子进来了正好,给咱们的侍卫和御林军练剑用了,来一个宰一个,来一双宰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