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梨花烟雨
梨花烟雨  发于:2009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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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忙道:“白兄且别急著冤枉人,伺候的人自然是有的。我出门时让他去玩了。如今天近晌午,想必也快回来了。你若无事,不如今日中午就在这里用膳,我们也好……”一语未完。院子里小灵子已叫起来:“公子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日要留在水公子那里用膳呢,中午要吃什麽?我得快著点儿。”一边说话,人已经冲了进来。白汉广不及躲避,两个人一下子撞了个面对面。白汉广目中惊异之色一闪,旋即恢复常态,正要先小灵子说话,就听“扑通”一声,这小太监已是跌撞在地,双目惊恐的睁大,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嘴唇翕动,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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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夏季知小灵子素来胆小,忙站起扶他道:“怎麽了?又看见什麽吓成这样?”说完望向白汉广,对小灵子道:“莫非你认识他吗?这也不奇怪,你们原本就是一个宫里的,或许什麽时候见到了也未可知,只是难道你受了欺负?否则因何如此惧怕?”他虽是问句,但对白汉广却些微起了疑心。果见小灵子迅速爬起,还未说话,白汉广已笑著道:“这位公公想必是看过我擒拿刺客的手段,方才受了惊吓。”说完又对夏季道:“小季莫要见笑,别看我言谈举止似乎不凶,但遇上那不轨之辈,却不啻凶神恶煞一般,连皇上都说过,那时的我不像侍卫,倒是个阎罗王,很让人害怕呢。”他一边说,一边早不动声色的看了小灵子几眼。

    小灵子虽是少年,但自小身处宫中,又曾倘上过恶主子,心思早锻炼的灵活无比。听白汉广如此说,便知他有意隐瞒身份,连忙大叫道:“是啊,公子,我先前看过这位侍卫大人擒拿刺客,真的要吓死了。”

    夏季这才释然,笑道:“那是他职责所在,你只要不犯恶,怕他何来。”白汉广也笑道:“小季说的没错。”言毕眼角余光向小灵子望去,只见这小太监犹在惊疑不定的看著自己。他忙道:“午膳时间到了,我今日也无事,就在小季这里用膳吧。只是要劳烦公公多拿些饭食过来。”

    小灵子巴不得他这句话。忙不迭的点头道:“不妨事不妨事,奴才这就去传膳。”一边撒腿便跑了出去,至僻静无人地方,方敢大喘了几口气,那腿早已软了。半天方站起来,自言自语道:“我的天爷爷,我不是眼花了罢?还是大白天见鬼,皇上耶……皇上他怎麽可能来我们这个偏僻地方。夏公子也不似那能吸引他的人啊,老天,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且说夏季,看小灵子没命的跑了出去,不由得笑道:“看来你以前的确让他印象深刻,我就不信,纵凶一些,以你这样的风采,又能可怕到哪里去,我可是看著你就觉身心俱醉呢。想必那景元帝也盼著你多值几天班,对著你,连奏折都是能看的开心不已,我只是奇怪,他怎麽不让你做他的贴身侍卫呢?”说完就咯咯笑了起来。

    白汉广看著他的笑容,仿佛这样一张普通容颜立刻就焕发出无尽的光彩一般。他虽是九五之尊,但这样知心话却从未听过。那些妃子贵人虽也迷恋他的外貌权势,却自恃身份,从不肯说这些话,生怕落了个肤浅的名声。大臣们自然有心思灵活的,每日里专拣他喜欢听的说,但从没有哪一句奉承,让他这般受用。得意忘形下,忍不住就拉了夏季的手道:“小季喜欢我吗?喜欢看我的样子?那我让你天天看好不好?还怕你没有看够的一天?”

    夏季忙抽出手,面上微微的起了一点红潮,旋即退下,喝了一口茶,方尴尬笑道:“我是真心赞美你,何必取笑。你不作事了?还能天天来逛?那个……茶都凉了,我替你换一杯罢。”说完站起身就去端茶。白汉广看他恨不能找个地洞暂且容身的窘态,早已心花怒放,再看他背转身去倒茶,一道纤巧的背影动人之极,就不由得有些口干舌燥。舔了两下嘴唇,见夏季重端了一杯茶来,他拿起便喝,夏季大惊下待要阻止,哪里还来得及,只听“呜哇”一声大叫,原来白汉广急於润喉,心急下被热茶烫了舌头。叫完了,还伸著舌头,不停的拿手扇著风。

    夏季忍不住就笑起来,原先的尴尬一扫而空。却见白汉广苦著脸道:“敢情烫的不是你,还笑,也不知安慰安慰我。”他忙端起自己的茶吹了几口,双手递上道:“我的这杯茶已凉了,白兄……哦,不是……汉广你先喝著润润喉,就权当是我赔个不是吧。真是的,也没见那样心急,有这时候烫成这样的,先前怎麽不喝呢?到底等到茶也凉了,又巴巴的要喝烫的,这回遭报应了吧。这是上天惩罚你浪费那一杯茶呢。”

    白汉广佯装生气道:“你还打趣,看我饶不饶你。”一边突然抓住他,就呵起痒来。夏季不能露出武功底子,故此轻易就被抓住,他素来触痒不禁,又不肯轻易求饶,只嚷著:“是你的过错,怎麽强加於我。”两个人笑作一团,忽闻院子里一声咳嗽,原来是小灵子端著午膳进来。因饭食实在过多,他已累得要瘫了,因此实在顾不得皇上正在兴头上,只好冒死提醒。果然,听了这一声,两人方陡然分开。夏季先前没觉得什麽,此时细思自己举动,觉得实在不端,还落在了小灵子眼里,不由得尴尬异常,一扭身进了里屋整装。这里白汉广趁他不见,几步蹿到小太监面前,恶狠狠道:“不会看时候吗?下次再这麽煞风景,就把你罚到御厨房去烧炭。”说完看见夏季出来,忙堆起满面笑容迎上道:“小季,我们一起用饭吧。”看的小灵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心想著:啧啧,从不知道,原来皇帝竟然还是一个做戏的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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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饭菜摆了满满一桌,菜肉鱼蛋俱全。难得还有一瓶酒。小灵子默立在一旁伺候。却见白汉广皱起了眉头道:“就这几样吗?难道御膳房的人也看人下菜不成?未免太不象话。”他这句话正对了小灵子的心思,这小太监早看出来,只因夏季容貌普通,不是那能攀上龙庭之辈,他又向来淡泊自处。所以无论是执事太监或是大宫女,都不把他们这个院子放在眼里,时日一久传了开去,人人都把他们这里做下人看待。就连天高地远的御膳房都知道消息,从不把他们的膳食放在心上。自己身份卑微,更没说话的余地,又怕说出这些惹夏季不开心,只得将这些委屈不满都吞在肚子里,谁知道造化弄人,草鸡也有变成凤凰的一天。逮著这个出气机会,小灵子怎肯放过那些仗势欺人之辈,於是瘪了瘪嘴道:“宫里人的行事,大人难道还不知吗?看著公子好欺负,谁还把他放在眼里……”一语未完,早被夏季喝止。他不敢违抗公子,只得艰难将一肚子告状的话又吞了回去。

    白汉广也想听听,连忙道:“小季为什麽不让他说,我在这宫里长大,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他不说我就不知那些人是怎麽欺负你了吗?”夏季淡淡笑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要听呢。更何况我在这里衣食无忧,也无人欺凌,有谁欺负我我都不知道,你们怎麽就得知了?人生一世,能这样生活也算惬意,锦衣玉食非我所求,汉广你就不要强出头了。”又转头对小灵子喝道:“再搬弄是非,定不饶你。”小灵子和他相处日久,并不怕他,闻言虽不再说,却是噘著嘴站在那里。又听夏季叫他道:“小小人脾气倒不小,怎还不过来吃饭?还要我请你吗?”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里暗暗叫苦道:我的公子哟,你不知道坐在对面的是谁,可我知道啊。你让皇上知道我和你同桌而食,我我我……我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他这里吓得摇头摆手,夏季却全然不解,还笑道:“怕什麽,汉广也不是外人,你若真吓得饭都吃不下,我以後就不叫他过来吃饭了。”

    白汉广正在那里生气呢,心道一个奴才竟然每日里和夏季同桌而食。待听到他这句话,心中又是一惊,暗道这可不行。因此上虽不情愿,也只得笑道:“一起吃罢,俗话说客随主便,我既然来了这里,就要随你们这里的规矩。”只是他虽如此说,小灵子却如何敢,偏夏季还逼著。弄得这小太监就像在水深火热里一样,情急之下,忽然急中生智,抱著肚子道:“大人和公子请用吧,我才出去玩,在小栾子那里吃了几块奶油点心,现在肚子里正不舒服呢。什麽东西也是吃不下的。”

    夏季忙道:“既如此,你去歇著罢,我们这里不用你伺候。”小灵子偷瞧了瞧白汉广的面色,见他微微点了点头,这才一溜烟跑进自己屋里,用袖子一抹,竟是一脑门子的汗。不由得瘫在地上暗暗寻思道:若皇上真成了这里的常客,还不让说出身份,天爷爷啊,这日子还能过吗?我小灵子早晚会变成死灵子的。

    不说小灵子在那里胡乱寻思,越想越怕。单说夏季和白汉广,两人开怀畅饮,话语投机,不觉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犹觉未尽兴,直到红日西沈。依著白汉广的心思还要在这里吃晚饭,夏季笑道:“回去吧,不知什麽时候就有事儿找你呢,更何况我屋里还有个人到现在没吃东西。别以为我看不出,他就是怕你,我可就这一个贴心伺候的人,把他饿坏了,你来服侍我不成?”因此上连推带拽的把白汉广劝了回去,直见他走得没了踪影,方转回屋来叫小灵子起来吃饭。

    再说白汉广,尽了兴回到自己宫中,就把可及碧罗芳草叫了过来,沈声道:“朕只因信任凤妃,从不过问後宫之事,如今看来,她到底也是一己之力,哪里照看的周全,平白的让这宫中多了许多狗眼看人低的嘴脸,你们三个从今日开始,就让自己的心腹暗中查访整顿。只一条,严禁挟私报复,若被发现,绝不轻饶。”

    三人便知道皇上这股火气定是从夏季身上而起,忙诺诺的答应了,果听白汉广沈吟半晌又道:“就从进贡来的美人院子查起罢,不用别的,单看那起小人对待小季的态度,便可知是如何的可恶了。”说完又叫进一个执事太监道:“你去凤妃那里传旨,朕今夜要往她那里去商议事情。”待执事太监离去,他方看著自己的三个心腹道:“恩,朕也有几年没封妃了,如今再封一个,当不是什麽过分之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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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可及碧罗芳草听他说了这一句话,不由得尽皆大惊,面面相觑。半晌,芳草方小心陪笑问道:“皇上这是说笑呢?还是认真要封妃了?”

    白汉广哼了一声道:“自然是要封的,朕难道没事做了,拿这种事说笑。”说完又道:“朕不过是问你们一句罢了,封妃的事,想必朕自己还可做主。”芳草连忙笑道:“这个自然,论理,皇上您就封十个妃子,甚至立皇後,也没人敢拦著,只是主子,这人却不该是进贡来的美人,向来的规矩。他们是别国的人,与咱们不是一条心,三年前你有一个十分喜欢的,也不过是封了个答应而已,太後还时常说不该给他们这样地位。就连水云清,那时你也迷恋了几晚,却连提也未提封衔的事,过後也终究丢开了手。如今皇上封妃,不知又看中了哪一位闺秀,还是要提拔哪个贵人呢?”

    白汉广冷笑道:“芳草啊芳草,你为人倒圆滑,都猜出朕的心思了,还绕著弯儿探朕的口风儿。没错,朕就想封夏季为妃,那又怎麽样?哼哼,慢说这一件小事,就是再天大的事情,最後做主的还是朕,凤妃也好,太妃太後也好,不过是象征性问问她们罢了。再说朕又不是那耳根子软的人,立了夏季为妃,就能听他的话?你们也未免太看低了朕。”

    芳草不语,情知他说的都对。这个主子别看平日里满面温和,看似和蔼之人,其实骨子里的精明强硬,天下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认准了的事情,就连太後太妃也难干涉,更别提凤妃不过是一个宠妃,怕他尚且不及,哪敢十分相劝。因默默退下。这里碧罗忙接著笑道:“皇上说得是,您若真立那个芮柯国的夏季为妃,其实也没什麽,他是男人不能生育,不影响皇室血统。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白,那夏季究竟哪里好,让皇上就喜欢到这个地步?恕奴婢们眼拙,依我们看他也平常的紧。”

    白汉广沈吟不语,半晌方笑道:“他的好处,朕也说不上来。若只说言谈投机,这满朝文武,谈吐不俗,可为朕之伴的也不少,若说别的好处,委实也说不上来了。只是朕和他在一起,心里就是欢喜,看他一颦一笑,无不动人,可笑朕活了这麽大,头一次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什麽样的。反正朕看他,全身上下都是好处。第一次和他畅饮後分离了,就觉不舍,急著相寻,如今寻著了,就更想一时一刻也不分开。”

    可及道:“实在没想到,後宫佳丽三千,明里暗里争破了脑袋想要的恩宠,皇上这麽轻易的就送了出去,还送给了这麽个人,说出去谁肯相信,奴才到现在还以为做梦呢。”芳草也笑道:“什麽佳丽三千,我看八千也有了。”说话的功夫,执事太监已回来禀报,言说凤妃准备完毕,正在“九凤楼”里候驾呢。

    白汉广答应一声,却并不急著去,坐下来暗暗寻思道:虽说已定了要封夏季为妃,只是一开始倒不露出这个口风方好,只说在进贡的美人里头选一名当妃子,以笼络各国之心。到那天亲自在众多人中点出小季,岂不令他光彩,二则小季一直不知自己身份,到时也是个惊喜。心里想著,脑海中不由已勾勒出夏季那时的表情,只觉一颗心都喜的痒了起来。因对可及等道:这事要十分保密,若在大选之前让第四个人知晓了,定不轻饶。三人连忙遵旨。他这才心满意足,满面春风的往九凤楼而来。彼时凤妃早已等候多时,见圣驾前来,忙带领下人们在庭院门口参拜,欢天喜地的接进去了。

    自松竹阁一别,白汉广本想第二天就再去见夏季,谁料忽然多了许多的事,调换边关守将,多罗国的规矩,边关将领士兵除自愿留守外,每隔三年便要全部调换一次。又有皇太妃的六十整寿,还有各国朝贺的事,因此上一耽误便是半个多月。情知自己一见夏季就缠绵起来,少不得苦抑相思。好容易诸事完毕,方兴冲冲定了第二日要去和夏季相聚一天,老早便打发可及去找小灵子传话,让他长点眼色,不许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可及本想问什麽事,不过一看到主子开始磨牙,他便很识相的闭嘴。心中仍在奇怪到底一个小太监敢闯出什麽样大逆不道的祸事能让主子恨成这样。又为何既然恨到如此地步,何不干脆治罪下狱甚至杀了,还要忍气让自己去传话。他这里带著许多疑问离去。白汉广把可恨的小灵子丢开,又兴头起来,吩咐碧罗去御膳房传做几样精致点心,好留著自己第二日带去给夏季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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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凉如水,松竹阁中,夏季神色不安,饭吃了一半,筷子便撂了,只不住的向门外张望。小灵子自傍晚被值勤太监叫出後,至现在未归。他想起原先说得话,生怕那位贵人主子不知什麽时候想起他来,又叫去要害他性命。虽知这皇宫如海,一个主子根本不会将奴才放在心上,但没来由的就是担心。他入宫虽久,知心人虽有白汉广和水云清,但论感情,却都不如这朝夕相处的小太监深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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