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棣之华——伊芙
伊芙  发于:2009年0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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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及此,我忽记起那些难以启齿的春宫大梦,不觉双颊烧红,遂嘎然而止,转变话题。

      “对了,我不在的时候有无发生什么事?”

      宇文尊眼见我东拉西扯,一时有些寻不着头绪,好一会儿才说:“你走以后,我和太子还是极力向皇上求情。皇上被烦得动了怒,于是下道命令说谁再提起这件事就要直接砍你的脑袋。”


      单听这话都觉心惊,合着我这颗项上人头一直有骨肉分离的危机。

      “那么敬天教那些教徒呢?”这才是最重要的。虽然沿路听到不少传闻说敬天教并没有被完全废除,但是失去了寺庙他们能去什么地方?

      “经太子劝诱,皇上特划出沿海一小块区域供敬天教徒继续生活。”他顿了顿,接着将手搭上我的肩膀抚慰一般,“我们亲自送住持上了马车,赶往那边。你尽可以放心。”


      “嗯。”我自然是相信宇文尊的。不过那位令人放心不下的太子梁竟然会主动替敬天教寻找退路,实在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

      皇上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我每日梳洗完毕即入宫为他念诗诵赋,闲暇下来顺便讲一些宫外的奇闻轶事。起先他还能从鼻腔里哼哼地轻笑两声,到后来竟连呻吟都难以出口。进食量也日渐稀少,最后索性什么都不吃。


      我拖着御医的官袍踱出大殿,愤恨地大声咆哮:“你吃皇上给的俸禄过活,连这点小病也治不好,怎的有脸苟活于世!”

      “大人息怒。”那御医官阶虽不比我低,但见了我这般怒火朝天,倒也真过意不去地循循善诱,“皇上那是年岁老迈,并非药物可医治。我乃一介凡人,即使枉胆研修长生不老之术却也难得啊!”


      “你骗谁!一年前我离开的时候皇上还精神抖擞康健有力,你说他如今骨瘦如柴全因老迈?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变这样来给我看看啊!”

      “大人你为难我了,个人体质不同,皇上疏于锻炼才会迅速老化……”

      “你说什么!”我瞪起眼来紧握双拳,恨不能立即掐死这个不中用的老头。

      “宁大人切不要错怪了张太医,他已经尽力。”太子的沉稳嗓音自一旁响起。皇上重病,他却依旧穿戴光鲜,毫无半点悲伤之意,简直冷血到了极点。“太医,你先退下吧。”


      “谢太子。”御医躲瘟疫一般躲开我,迅速撤离。

      “太子殿下近来穿红戴绿风光无限,定是在庆贺什么喜事吧?”我话中带刺,矛头直指面前阴险狡诈的太子殿下。

      他稍稍一愣,旋即恢复悠闲自得的可憎笑容,气势汹汹举步迈近,直逼得我连连退后,他才伸出一只手来捏住我的下巴,笑眯起的眼中射出魅惑的危险光芒。

      “宁大人如此关心父皇实叫人感动。如若母后尚在人世,她大概会怀疑你是父皇遗留在民间的小皇子吧。”

      我瞥头躲过他的掌握,顺便又向后退了一步。“臣充其量不过是穷苦人的弃儿,哪儿有太子这般荣幸出生在贵族之家。”

      “听说将养不起的孩子丢掉,在民间倒也是常有的事。”他嘲讽地笑,继而再度靠近,“那么宁大人对父皇的感情可就难以理解了。难不成……”

      我见太子梁故弄狡狯的表情,心知又入了圈套,身子不自觉地掉转方向试图逃跑,却被一把捉住落进他宽大的怀中,双臂有力地圈住我动弹不得的肢体。

      后背抵着他炽热的胸膛不断挣扎,逐渐发烫。要是不赶快分开,会被发现,我怦然律动的心跳。

      正在摇摆不定之际,太子突然俯首,贝齿轻轻啮咬我柔嫩的耳垂。我只感一阵激灵传遍全身,双腿不禁战抖起来。

      “太子……”心慌万分,本想出口阻扰,未料连呼喊都带着娇嗔之意,吓得急忙闭上嘴。

      太子轻笑出声,右手手掌顺着身体曲线向上游移,到达脖子部位时猛然一收,将我紧紧勒住。

      “难不成你也时常与父皇做这种事?”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带刺的尖刀深深扎入我胸口。

      原来,宁常华是那样一个污秽不堪的人,竟致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肮脏念头而不自知。宇文尊说我贪恋功名利禄,枉加指责;太子以为我沉迷情欲,企图揭发。果真如此失败,也难怪上天要惩罚我爱上不该爱的。


      太子掐着我脖子的手指丝毫不遗余力,然心痛却益发澎湃难耐,我倒宁愿他干脆地处我极刑,不要如此折磨人。眼角擒着泪光,视线缓缓偏向身后之人。

      我不打算申辩,却忍不住想要抬手摸一下那张与皇上极似,轮廓分明的俊朗脸庞。

      天空忽然变得黯然无光,身边的一切转而呈现黑白,拂上一层厚厚的纱。脑袋很沉重,只感到自己的呼吸。太子张开口似乎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

      11.

      当我苏醒之后,发觉陪伴在身旁的是宇文尊。这两人简直像事前排演过,上一出唱完换个角儿继续唱下一出。

      在皇城外明明就思量过,若能回来定要好好待他,可等到入宫见了面,当时的罪恶感却消失无踪,连一点残渣都不剩下。我果真被宠坏了吧。

      外头昏沉的天空翻起鱼肚白,几缕金色的阳光穿过窗子缝隙落进屋内,斑斑驳驳。约摸到了该起床的时辰。

      “宇文大人。”我自床上坐起,暗地里下了个决定。“请你以后不要再来史官大院。”

      “宇文大人?”宇文尊满脸倦意,探手摸我的额头,大概以为我又发烧病糊涂了,“常华,你没事吧?”

      “还有,如果没有重要事宜,请不要主动与我攀谈,不要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不要把我当作小孩子。”我推开他起床更衣,唤下人准备早餐,然后来到铜镜前梳洗妆扮。


      挽起背后顺逸黑亮的长发盘到头顶时,忽然注意到脖颈上五道深深的红印,急忙用手捂住。果然心狠手辣,面对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脆弱身躯竟也下得了手。皇上为何将他托付于我?总有一天我得因了莫须有的罪名死去。


      “宁常华?你究竟在生什么气?”宇文尊被我搅得快要抓狂,“有什么不满就明明白白地大声说出来,为何总是阴晴不定,对我爱理不理?我陪了你一个晚上都没有合过眼,这就是你醒来后该说的话吗?”


      他过来抽走桌上的铜镜低头瞪我,仿佛今天若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就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宇文大人,你可否让开?我该去皇上那儿了。”

      “不行!”他捏住我的手腕,力气之大,几乎可以在我身上再添五道红印。“宁常华!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

      “放手。回答你还不行?”身子经不起那样的摧残,我只得暂且投降。“你想知道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他点头松手,眼中满含期待。

      “好吧,老实告诉你——童年玩伴罢了,并无其他。”为免他不死心,我没有留下余地,“要将心目中重要的人物列一张名单出来,你绝排不进前三甲。”

      宇文尊与我大眼瞪小眼,一个立得摇摇欲坠,一个坐得稳稳当当。

      “你说谎。”他笑得略有疯癫。

      “我为何要说谎?”可笑至极,骗他于我有甚好处?“我知道你一直关心我照顾我,把我当作自家人看待。而我恰巧是个不能缺乏关怀的人,谁对我好一点便偏向谁,所以才一直利用你的温柔。难道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眯起眼觑他,见他的面色越来越惨白,口中的话语就愈发恶毒而带着快感。“还是说,你的温柔并非无私奉献,其实想从我这边获取什么?”


      “没有!我没有想获取你什么!”他蹙眉摇头,一脸委屈不平,“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而已,这样也不行吗?为何不让我待在你身边?为什么?”

      “宇文,你明白吗?我亦是那种只愿伴在自己所爱的人身边,一生为他做牛做马的类型。而你,并非我所爱之人。”

      ☆☆☆☆☆

      与宇文尊的会谈不欢而散,他临走前摔坏了我的铜镜,记在帐上。

      皇上今日气色格外好,我进入寝宫的时候他正斜靠在床头冲我微笑。“宁爱卿,朕想去御花园走走。”

      很久没有听见皇上的声音,即使只是虚弱的气声,足叫我眼泪夺眶而出。

      “臣这就来扶您。”

      青青御花园,翠翠鸟儿鸣。

      今天一定是个黄道吉日。春光明媚,骄阳四射,花鸟鱼虫纷纷沿着花园竞相嬉戏。皇上坐在园中的石椅上闭目休憩,我看着他无比安详的睡脸很是欣慰。

      悄悄退到一旁伸个懒腰,不经意间撇头看见那张石桌,令我记起头一回在这儿遇见太子的情形。那时我只顾前去向宇文尊兴师问罪,压根没留意到对面风度翩翩的太子。现如今想来还真不可思议,那个自视甚高唯我独尊的太子殿下竟没有直接判我个藐视皇族什么的烂罪名直接拖出去砍头……


      等一下!如此说来……之后那一连串的倒霉事该不会都是太子针对我无视他的报复吧?

      不可能!即便多么心高气傲,睿智的他也决不会做出这样不明智的举动。真要如此,如若为人知晓,岂不颜面尽失?

      险些被无稽的念头吓到,我抬手轻抚受了刺激的心脏,顺便摸摸脖子上的红印,有点疼。

      忽而空中直飞过一只红色的绣球,拖了根宝蓝色的尾巴滑落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停在我脚边。

      “帮忙捡一下。”一个包着红色头带的小丫环从围墙那边探出头,看到我转身时愣了愣。

      “要我丢过去吗?”我俯身拾起绣球。

      “不,不。那边!”她细长的手指拐向一旁,“那边可以绕过来。”

      “要我送去?”

      “嗯!”丫环用力点头。

      我不安地回头看一眼石椅上的皇上,他似乎没有要立即醒来的征兆。

      “好吧。”只是送个绣球罢了,不需太多时间。

      顺着小丫环的指点,我绕到从未去过的围墙另一头。

      与御花园似乎不是一处风景,这儿充斥着过于阴柔的气息,举目视之,遍地都是娇艳的美女和俏皮的丫环。才刚踏进园子我就有离开的冲动。

      “啊!他来了!”红带丫环上前拉我的衣袖,领我到一位薄衫蔽身气态优雅,举手投足间透着股贵气的年轻女子面前。“蛾贵人,您看他是不是很标致啊!”

      我有些尴尬,无从应付,伸手交出绣球便打算离开。“呃……这个是你们掉的。”

      不料那位蛾贵人却悠然地轻启薄唇,口若含珠道:“你是新来的宦官?叫什么名字?”

      我敢对天发誓,这绝对是我失败人生中可以称得上顶顶屈辱的一件大事。

      “臣不是宦官。”我低头憋着气作了一个极标准的揖,“臣乃修史官宁常华,今日误闯桃花源,才得见贵人芳容。还望贵人见谅。”

      “什么?你说你叫宁常华?”蛾贵人的娇柔魅音不变,但语调中却带上了一丝惊诧,“来,抬起头,叫我仔细瞧瞧你的脸。”

      我无奈抬头,难掩眼中哀怨。她瞪大了一双迷人的丹凤眼把我从头至尾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几番,才举扇遮面呵呵浅笑两声。

      “宁大人的美貌在宫中早已流传甚广,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蛾贵人缓缓举起纤纤玉手,自高高的发髻上摘下一根碧玉簪子递过来,“这个赏你。”

      她还真把我当了宦官。

      “谢贵人。”我伸手接过簪子道,“皇上还在御花园等臣,臣先告辞了。”

      “去吧。”蛾贵人大发慈悲地轻轻挥手,再度掩面而笑,“反正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我不理那居心叵测的蛾贵人,急速赶回御花园,就见石椅上的皇上正回头寻我:“宁爱卿,朕有点累了,想回宫睡觉。”

      我勾动嘴角笑得开怀:“臣扶您回去。”

      那一天,所有一切都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

      正因如此,当凌晨时分,我被前来通报的侍卫从梦中唤醒时,全然不能接受皇上驾崩的事实。

      12.

      皇上驾崩,天下皆悲。

      守殁令一出,家家换上简朴的门联,人人穿戴素色服饰。静心悼念,不沾荤腥。忌杀生,少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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