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默片刻,孟日暮郑重点头,当年他小,不懂,现在他也不怎麽大,仍不太懂,可他却知道爹爹不喜欢别人流泪,可说是厌恶。
"乖。"瞥见那双清澈眸底的认真,孟修竹缓了脸色,莞尔道。
定定的凝视著那俊美的脸庞,孟日暮终於随著露出今夜第一个笑脸,虽然纯粹依旧,却隐隐有了几分与之不符的可称为‘懂事'的神色了。
那个纯真无邪的孩子在一夜间随著父亲的开导明悟了,正在慢慢蜕变。
而将孟日暮的细微转变都尽收眼底的孟修竹则慢慢敛了笑意,眼底是赞赏,亦是几分难懂的落寞。以後像这样腻在一起的情况会不断减少吧,他,该放手了。
"那麽,暮儿今夜是在爹爹这睡,还是回去睡呢?"轻轻摇了摇头,甩开莫明的情绪,孟修竹挑眉笑问。
"爹爹说的,长大了也可以和爹爹一起。"调皮的转了转眼珠子,似乎在找著什麽留下的借口般,手却已经揽上了孟修竹的脖颈:"暮儿要和爹爹睡!"然後绽开笑脸道。
"好,依你。"灿烂的笑脸冲淡了心底那淡淡的惆怅,孟修竹扬唇纵容道。
这天下会让他如此怜爱的,除了他再不会有第二人了吧,他唯一的儿子。
□□□自□由□自□在□□□
"印伯父来找爹爹?"拐过回廊就碰到印锦书迎面走来,孟日暮笑问。
本只是平常的招呼,印锦书却有些反应不及的怔了怔:"小日儿?"甚至有些傻傻的开口试探般唤著面前这不过十岁就俊俏而且非常酷似那没人性的家夥孟日暮。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粘人的小家夥竟没有贴在他家伟大的爹爹身边!?
"唉呀,才几日没见伯父就忘了暮儿了?"佯装惊讶的轻呼,看著那张怔仲的脸,孟日暮贼兮兮的笑著,故作疑惑的问道。
"你伯父还没这麽老!"闻言无奈望天一眼,印锦书为这鬼灵精的小鬼头大,怎麽这小鬼就好像和他有仇似的?每次不嘲笑他几句就不舒坦了?"我说小日儿,今天怎麽没粘著你家爹爹不让人抢走了?"但眉眼一转又溜回孟日暮身上,半是疑惑半是调侃的问。
这小鬼每次看他来可都是一副霸著孟修竹不放的戒备神情呢,怎麽这次倒这麽‘和善'的上前来与他搭话?难道另有目的?
怀疑的目前在那俊俏的小脸上察看著,印锦书心下戒备。
"爹爹说了,暮儿长大了,该学会独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依赖他了。"大方的任印锦书打量,孟日暮一脸正色道。
只可惜,在那张稚气的小脸上出现还真有些不对味。
"哦──?"闻言印锦书刻意的拖长了尾音,半是疑惑半是惊讶,看著孟日暮的眼神也透出几许的意味深长,或者说,他在猜测那个除了面对儿子外完全没人性的家夥在想什麽。
"我要去上课了,爹爹在书房,伯父自己去吧。"也没什麽话要说,孟日暮说著做了个晚辈的礼便转身离开了。
是懂事了很多啊。
看著孟日暮渐渐远去的瘦小背影,印锦书摸摸下巴感叹的想著。
"有什麽事。"
突然,低沈的声音从背後响起,带著一如既往的冷酷与无情。印锦书身後不知何时站了孟修竹在那,虽然问的是印锦书,深沈的眼却停在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这麽快就让小日儿独立,你舍得吗?"印锦书也不惊讶,只是转过身看著无声无息出现在背後的孟修竹问,隐带调侃。
要知道,这没人性的家夥除了公事便只有儿子这麽一个乐趣了,这麽快就让鸟儿离巢,他真舍得?
"早晚会有这天。"将眼神调回面前的印锦书,孟修竹淡道。
"你这可是答非所问,我问的是你舍不舍得。"并不满意孟修竹敷衍的回答,印锦书跟上转身往後院走的孟修竹,执意道。
略显不悦的蹙了蹙狭长的剑眉,冷冷朝身侧的男子扫去一眼:"与你何干?"孟修竹冷道。
舍与不舍,都是他孟修竹的事,与他何干了?
"啧!就说你这没人性的家夥,儿子固然要疼,朋友也要交啊!"丝毫不以孟修竹的冷酷为意,印锦书投过去一瞥,颇为感叹的道。
他儿子是人,他难道就不是人了?凭什麽他要受到差别待遇啊!?
对於这一点,印锦书是怎麽都不爽的,相处二十几年,他都没见过这男人有无表情之外的表情!直到五年前才知道这块冰原来还有那麽多表情,还有那麽柔和的神情,简直没吓死他!
对於印锦书三不五时的抱怨,孟修竹纯当听不见,给半点反应都吝啬。
"不过小日儿也该离开你多接触别人了,从小到大他都几乎没亲近过你以外的人吧?"孟修竹不接话,印锦书说的也没趣,只好一改脸色说别的,当然,仍然不离孟日暮就是了──除了这点孟修竹愿意和他闲聊外,其他根本就带不起话头!
不可察觉的顿了顿,孟修竹缓缓点头。
就是他的母妃,孟日暮也不常接触,若他在家中便只待在他身边,也因此他才会慢慢将事情带回家来做──除了他,孟日暮不亲近任何人,包括他那个母妃。
"唉,有时候我还真不懂你在想些什麽。"突然,印锦书长叹口气道,"不,从来就没懂过。"然後不待孟修竹给予反应便迳自改口了。"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血亲,就是你母妃死时也不见你有什麽反应,还真没想到一个儿子竟让你重视到这种地步。你知不知道?有好些次我看你们的相处都让我心惊。"不理会孟修竹的态度,印锦书感叹著,然後正色望向身旁的人,道。
"何意。"轻轻的一轩眉,孟修竹淡问。
"若不是小日儿是你儿子,我都该以为你是爱上他了!"沈默片刻,印锦书语带後怕的道,那语气是自己都觉得荒谬好笑。
".................."孟修竹沈默不语,深沈的眼底却闪现几丝怒火。
"别气别气!我这麽以为可是有证剧的!"眼见那冷肃的眸底火焰摇拽,印锦书急道,"我一直都说了,你很没人性,就是父母死时也不见你动容半分,妻子死时更是一副无所谓的寡情模样。可是对小日儿呢,如果不是这张脸,我都不敢相信你就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孟修竹!小日儿也是,谁也不亲近,可偏偏就是粘你粘的紧,真是怪哉!"
"我们本为父子,亲近有何不对。"将印锦书的话听完,孟修竹嗤之以鼻。都说父子天性,他疼暮儿,暮儿亲近他,有何怪异!?
"这不是废话吗,搁别人那都平常,搁你这就是怪。"翻个白眼,印锦书道,谁让他性情如此古怪本非常人呢!"就不说你吧,我家那小子,也是父子啊,就不见他事事粘著我,有事没事不是爱往他娘那跑就是往外和那群小子们混在一起。"见孟修竹眼底的不以为然,印锦书再道。
"他人如何做,与我何干?"冷冷觑印锦书一眼,孟修竹嗤道。
"唉!我也不是要与你争这个,只是有些时候很感叹。"突然,印锦书长长叹一口气,道。
孟修竹不语。
"你说,如果小日儿不是你儿子,而是其他什麽女子,你二人不也可以成就一段佳话嘛。只要你将对小日儿一半......不,三成的心用在其他女人身上,也该找到个合心的女子吧。"反正是习惯了孟修竹的沈默寡言,印锦书不以为意的迳自接下去。
"荒谬!"不悦的皱眉,孟修竹冷哼。
暮儿为何就不能是他儿子了?父子之情怎可与情爱相并而论!?若是暮儿非他子,他又岂会去理会一个毫不相干之人?简直荒谬!
"你也别生气,你想想,你才刚二十九,小日儿早晚是要成家的,到时便只剩你一个人,多冷清!是,你要女人的话哪会没有,可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又是何等的凄凉?我知道你现在不在意,但以後呢?你总该想想自己老後该怎麽办吧?小日儿倒底不能伴你一世啊!"虽然明知道这番话说出来的结果只会如同石沈大海,印锦书却不能不说──这世上,能跟他说这些话的人,似乎只剩他一人了!
没办法,孟修竹天性冷情,别说主动搭理谁,就是别人上来结交他,他也看也不看人家一眼!这活了快三十年了,竟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唉!可叹他一直受他冷眼却还得像个娘们似的给他操这些闲心!
在今天之前,他还真怕了孟修竹对小日儿的宠爱会弄出什麽差错来,毕竟五年来,他在小日儿面前实在是与外面所传的那个冷面阎罗相差太远!而他看著小日儿的眼神总让他心惊,那种可称为‘温柔'的眼神,实在可怕!
今天听闻他竟要小日儿早早独立,倒著实让他大松了口气!
"我的事,不须你来操心。"沈默的听完印锦书的话,良久,孟修竹冷然道,丝毫不领印锦书的情。
"唉,罢罢,反正我也就那麽一说,现在也知道一切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罢了,操心你也是白费力气!"再叹口气,印锦书摆摆手没好气的道,眼底却也不见恼怒──他早习以为常了!
"对了,我家那小子也就比小日儿大两岁,反正他们年岁相近,我常让他们走动走动好了,我可不想小日儿将来学了你,六亲不认七情俱封!"虽说了不操心,下一刻却又操起心来了!
"嗯。"淡淡应一声,孟修竹倒不反对孟日暮多接触其他同龄之人──他就是觉得孟日暮太过依赖他与外界隔绝才引他开窍多接触除他以外的人。
他虽不在意这些,却不想因此阻了儿子的将来,他爱静,不代表儿子也同他一样喜静不愿与他人为伍。一个父亲能做什麽,似乎也只有这些了吧。
好不容易等到孟修竹回应,印锦书却有些恼怒起来──
唉!怎弄的他像冽亲王府的老妈子似的!专给这孟家父子操闲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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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零废语;
四月天那边发了,可这边竟没有发......反正这文完结了,放那还不如发呢!大家可以放心看,以後应该是一天一篇吧,完结了完结了!不用等长时间的~~
日暮倚修竹之:
独一无二的存在
第五章;
"我说小日儿,这都出来一个时辰了,究竟有什麽事你倒是说啊!"看著对面凛著一张俊俏脸庞的孟日暮,印无意极为同头的催促道。
"印无意,说过很多次了,别叫什麽小日儿。"明亮的眸子扫向对面那颇没耐性的好友,孟日暮皱眉道,清朗的嗓音里透出几分少年的稚气及些微的不悦。
他父亲印锦书一口一个小日儿也就算了,这个才比他大两岁的印无意叫的比他父亲叫的还要顺口!
"好好,那,小王爷,请问您有何不顺心之事,说出来在下与你分担可好?"举手示视妥协,印无意顺应孟日暮的意改口,而後极为低姿态又热心的道。
只要别在这茶楼里再坐上一个时辰,什麽他都愿意听啊!
拿起茶杯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炯亮的黑眸浅浅眯起了几分,转著手中仍剩下一半茶水的杯子,孟日暮沈默不语。
"求你了,小王爷!别摆出这副模样来,你知道我最怕你这副阴沈的样子,像极了你那个恐怖的父王!"一瞥见孟日暮那阴沈下来的眼,印无意暗暗抹一抹额头的冷汗,求饶道。
尤其是这两父子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然都俊美的不像话,可每次看见孟日暮阴沈著脸就让他想到那个自他懂事後唯一惧怕的人!
".................."闻言不可察觉的一怔,孟日暮仍是沈默。
"嗯?怎麽了?若是平时你早该挥剑砍过来了呀,倒底出什麽事了?你不说我也猜不出来啊。"见孟日暮竟反常的没有因他说了他父王的坏话而暴怒,印无意隐约的觉得事情可能真的很严重了──不然以那恋父情结颇重的孟日暮的性子绝不会是沈默以对!
"本来我该有两三个弟妹。"叹口气,孟日暮放下杯子道,沈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来。
"啊?"眨眨眼,印无意有听没懂。
"爹爹的孩子,我的弟弟妹妹。"皱皱眉,孟日暮再补充道,已能看出英气的眉宇间隐隐透出几分与之青涩外表不符的沈稳与冷然。
"冽亲王府不是只你一个小王爷吗?那麽那些本该是你弟妹的孩子哪里去了?"疑惑的皱眉,印无意道,还不忘该意加重了‘本该'二字。
说是本该,便是现在不在喽,也难怪他没听说过,可若有这麽几个孩子,为什麽他竟连听都没听说过?
"死了。"冷冷的声音,透著几许压抑,孟日暮用著无情的声音道。
"什麽!?"闻言惊呼出声,印无意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谁那麽大胆敢对冽亲王的孩子下手!?"察觉到自己声音太大,印无意压低了声音问,里面的震惊却没有因为压低了声音而消失半分。谁都知道,冽亲王,先帝亲封,那可是连皇上都礼遇三分的主!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幸好,他们这坐的是雅间。
"......爹爹。"垂下眼,遮掩住眼底的复杂,孟日暮自唇间生硬的挤出两个字。
"!!!"这下印无意连惊呼都呼不出来了。
孟修竹!!!那些孩子的父亲!?他为什麽要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你......你是怎麽知道的?"努力压下心底的震惊,尽量用著平静的语气问道。
有些痛苦的以手遮住眼睛,孟日暮深深的吸了口气:"嬷嬷们私聊时听见的,他们都在奇怪......爹爹为何会让怀了他孩子的侍妾喝下落胎药......"
听著那颤抖的声音,印无意慢慢敛了表情,皱眉想了想,"只是喝下落胎药啊,那就是还没生出来,不算......"安慰的话也只说到这里便断了。
不算杀人?这话要他怎麽说的出口!?
"我不是在意这个......"用力摇头,似乎想甩开什麽恐怖的记忆般,孟日暮有些激动的道。
"诶?那你在意什麽?"被孟日暮过大的反应弄的担忧起来,却又被他的话挑起疑惑,印无意奇怪的问道。
他难道不是因为他爹爹弑子而痛苦烦恼?
"没什麽。"突然,孟日暮放下了手,之前激动的神情也不复见,淡淡的说著,落差之大让印无意当场呆若木鸡!
"小日儿,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也知道他不愿再说,印无意有些头疼的挠了挠後脑,有些犹豫的道。
"......嗯。"垂下眼睑,让人看不清他此时何种表情,孟日暮淡淡的应了一声,"抱歉,害你陪我多时。"然後起身略显歉意的道。
"咱俩谁跟谁,你还跟我客气吗?"大刺刺的亮出个晃眼的笑容,印无意好笑道。
"我先回去了。"有些神游的孟日暮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便往外走去。
"......小日儿!"有些犹豫的叫住正要出门的孟日暮,见他停下脚步时,印无意有些伤脑筋的开口:"也许只是孟伯父他不想再要孩子了才这麽做的吧,你也知道......嗯,除了你,伯父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虽然也很想像爹那样毫无顾忌的大叫孟修竹没人性,但......咳,他还真没那个胆,即使是在背後说也不敢!
"我知道。"搭在门上的手不自察的抓紧,孟日暮道。
可爹爹待他特别不是因为他是他的孩子吗?那为什麽......
不再回头,孟日暮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雅间。
唉......
看著孟日暮仓皇离去的背影,印无意无奈叹气。这对父子可真不让人省心!
"暮儿。"叫住正要起身离开的孟日暮,孟修竹轻轻蹙了蹙眉。
闻声轻怔,顿了顿,孟日暮转过身看著正拿起侍婢端上的茶啜饮的孟修竹,犹豫了片刻走近到他面前,低唤了声:"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