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临————烨月朔行
烨月朔行  发于:2009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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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这麽慢?」尹桓跨过门槛,举步到温月身侧,「坐下。」说著,就将温月按在镜前。
「前几天说要你和我出门走走,你没忘吧?」尹桓勾起几束柔滑的黑发,以木梳梳齐,用置在盒里的天蓝色绳子,左右各结出一束垂在两侧胸前,然後拿过白色丝带,轻拢起那及腰的黑发,在肩膀左右长度的地方缠了几圈,打了个平结。
藉著镜子,尹桓手拨了拨温月额前的浏海,使之不缠在耳後,也不至於遮盖到眼睛。
真的很美。看著镜子中的那个人影,尹桓不禁感叹。
平淡的双眉下那对清亮温和的眼吸引著他,而白皙如玉般光洁的面容恰恰衬托出那张薄却红润的唇瓣,令他一直以来,都想品尝看看那滋味是如何。「走吧。」他环抱那纤细的腰身,与之齐步而行,那轻飘的步履及瘦痟的身形让他感叹,这样的身躯,如何能蕴藏强大的坚忍与力量。
「去哪?」温月被尹桓看得怪异,假借问句转移著尹桓的注意。
果然,尹桓收回了恐怕自己都不晓得有多炙热的眼神,回应:「市集,想到处看看散心。」
温月点头,倾斜身躯倚靠尹桓而行。
这麽突如其来的动作著时吓了尹桓一跳,「怎、怎麽?」
「没什麽。」温月暗觉得好笑,「反正都被你抱著,这样比较舒服。」说著,夹在两人之间的右手举起贴著尹桓的背,左手则搭在尹桓胸前。
心猛然一跳,即便那张精致的脸孔看不出破绽,尹桓大致上还是知道眼前的这人是故意这麽做,「随你了。」吸气、吐气,最後还是只说出这三个字。他不禁心想:「这趟逛街恐怕是煎熬......」
□□□自□由□自□在□□□
一路上,与尹桓咬牙隐忍著不要反应过度的模样相较下来,温月倒是逛得心情挺愉快,尤其是坐在高级茶店中,品尝难得看见的南方点心的时候,向来喜欢茶点的温月享受的可是毫不客气,还有閒暇贴著尹桓佯装体贴地递茶递糕点。
旁边几群人窃窃私语说尹桓好命好福气的声音当然没逃过温月耳际,而温月看著尹桓铁青的脸色,也明白尹桓绝对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暗笑在心中,温月仍是故作温顺。即便是离开茶店,现在沿桥看景时也一样,时不时就来个软声相问、纤指撩点,完全不把尹桓发烫的体温以及缩紧的手臂看在眼里,一个劲儿点火撩拨。
反正他看尹桓目前根本没打算碰他,不玩更待何时?就算真要上了他,他也没什麽要紧,欢爱什麽的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个游戏罢了,更何况他本来就是要勾引得尹桓无法自控,这麽一来,他要套情报什麽的才会更加容易。
就因为无所忌惮,温月才如此放纵,任凭尹桓怎麽明示暗示叫他收敛,都以「在外面总该给你点面子」的藉口随便敷衍,依旧我行我素,搞得不过逛了一两个时辰,尹桓就大叹吃不消。
正当尹桓忍到极限,打算趁怀里的人突然安静的这一段时间内开口说不再逛下去、直接回府时,怀中突然的战栗让他察觉了点不对劲。
俯身探看,只见汗水涔涔、血缀双唇,惨白的面容依旧漾著笑,近看却方知笑容底下是逞强。
尹桓心惊,马上抄了小巷近路直奔府邸,恰好正门距离颇近,否则他很可能会考虑翻墙进自家门。「叫大夫。」感觉怀中人的颤动愈来愈剧烈,尹桓在踏门入府的同时就顺便吩咐了门口附近的仆役,然後连忙打横抱起人,直奔往最近的一间客房。
小心翼翼地放下怀中的人,却发现衣襟早被那泛白指节揣得死紧,不得已,他只好半跪著探看状况,「我说你啊......到底怎麽了?」
温月紧咬著牙不言,只盯著尹桓看,直让尹桓发毛。
「你......嗳......」尹桓拍了拍那苍白的脸,「别咬著,都出血了。」
「爷......」
尹桓转头,看见刚才被他吩咐去找大夫来的下人惶恐地站在门外,「说。」冷静地命令著,可是语气是丝毫掩盖不住的凶狠。
似是被吓著了吧,那人的话断断续续颤抖著:「陆、陆大人......拦、拦、拦住了小、小人......说、说......」
「吞吞吐吐什麽!」尹桓冷喝,吓得那人不自觉得摊跪。
此时末冷恰好走了进来,瞥了那名几乎魂不附体的人一眼,代说了下去:「陆大人说,如果您要救他的话......」末冷伸手指了指蜷缩著的温月,「就去大厅找他。」
「那个混帐!」切齿地骂到,尹桓先是轻轻扳开温月抓得死紧的手指,将人交给末冷看顾後,才怒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就算是从客房到大厅,本来也不需花尹桓多少时间,而在气愤的步伐下,原本就短的距离因此变得更短了。
即便如此,尹桓还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抚平了暴躁的心绪,虽仍是面目不善,但语调却平缓了许多。「姓陆的,就算你陆家庄太平无事也不需要老往我这里跑吧?」看陆尘风依旧目中无人悠閒自在地晃著扇子,尹桓硬压下的不悦顿时又冲上心来,「要干什麽就快说。」
「谁叫你家有个美人儿在呢,我嫉妒嘛。」摆明了口是心非,陆尘风笑吟吟的就著最近的椅子坐下,丝毫不把尹桓的怒火放在眼里,持著扇子一扇、二扇、再扇......
「陆、尘、风!」尹桓终究是憋不下一口气,踱步到陆尘风跟前,脸色阴沉地抵桌,两人相视距离不过一尺,「你、到、底、想、干、什、麽!」
「没什麽啊,只不过是提醒你,别忘了曾经约定过什麽......」
「陆尘风你把我当傻子看是不?没遵守约定的可是你。」
陆尘风阖起折扇,突然站了起来,压力迫使尹桓退了半步,「喔?这倒是,不过我挺害怕的啊......」藉身高的优势,他以扇端挑起尹桓的下颚,笑容中散发出了不容忽视的阴沉。「你看起来,就好像已经被夜魅掌控在手掌心了一样。联合他来对付我我倒不怕,不过要是你重蹈许多前人覆辙,死在夜魅手里......那可就造成我的麻烦了。你也知道,要抓住他是多难的事啊......」
尹桓哑口无言,只能赌气的拍开那令他厌恶许久的折扇。
「不过嘛,虽然是为了给你个警惕,失约这事的确还是我的错。这麽著,你头一次要将夜魅交给我的那个月就送你当补偿吧,你看如何?」陆尘风说的是他们约定的内容。
那天会面,除了底定尹桓负责寻人抓人、陆尘风负责想办法限制夜魅行动外加派人手帮忙抓人的合作方案以外,还顺便讨论了寻到人後的细节。
其中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人到底归谁处置的议论,争啊吵到最後,才终於决定一个月轮替一次独占夜魅的机会。
而由谁开始轮,这倒是回归最原始的方法──打架。
两个人本来就有点互看不顺眼,只不过一个明著厌恶一个暗著放箭罢了,刚好有机会可以好好打个一场,不打两个人心里也著实不痛快,所以用这种方法决定,可以说是两个人马上点头认同没意见的。
一场下来,结果是尹桓险胜,自然,就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你有这麽慷慨?」尹桓狐疑。
想当初争时间长短的时候,陆尘风一脸等不及两三个月的样子,硬是跟他争到一个月才勉勉强强同意,现在居然说要把自己的首月,也就是下一个月送他,当他这麽单纯就受骗上当?
「当然,有条件就是了。」
呿,果然。尹桓在心中彻底鄙视陆尘风的卑鄙。
陆尘风当然没漏过尹桓那样的表情,他暗自打定以後要好好算这笔帐,脸上则虚伪地笑了笑。「先让我说完行不?我听说你打算在下一次轮到你的时候,带那家伙南下去晃悠......」

又听说了?是怎样,情报哪里不找光往他家探。尹桓心情顿时又恶劣到了谷底去。
早知道就要末冷三日内查出奸细,省得今天又气了个自己火冒三丈!
看尹桓吃鳖的表情,陆尘风倒是愉悦,讲话也就没那麽欠打、没那麽吊人胃口。「服下解药之後身体定会需要调养一段时日,我就暂且估计需要花个十来天,再加上你需要做一些南行的准备,最早最早要出行也约莫在你这个月要结束的时候。」停顿了下,才又继续说到:「我那个月加上你的下一个月,你总共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慢慢和夜魅相处,你和他要干些什麽我也管不著。基本上我南方庆州芦县内有一座宅第,我只要你在你那两个月行程结束时,把夜魅带到那地方给我。」
「就这样?」
「当然,不过如果你没办法把人带来,我是绝对会找你算帐的。」陆尘风此时又甩开了扇子,悠閒地坐回椅子上。「你答应不答应?」
想不出有什麽破绽,尹桓咬牙。「解药给我就成交。」
陆尘风耸肩,从袖中掏出两只瓶子,一黑一红,瓶子上还各附著一个囊袋。「决定在你,黑瓶半解、红瓶全解,解法一样,瓶中药内服,囊内膏外敷,他的伤口嘛......在颈背左侧,用针扎的。」
「半解是解到什麽程度。」尹桓问得挺急,想早点弄个清楚早点回去。
从进府到现在至少也过了半个时辰,再不回去解了到时候有了後遗症,他可是会抱憾终生。
「这药被许多知道的人戏称作『恨无情』。因为半解了原来的痛苦之後,只要下药的人对於给他解药的人有加害、算计的念头,就会感受到锥心刺骨的疼痛,效力......据说是一刻钟。」
「不送了。」听完,尹桓很乾脆地转身就走,连客气话都没多说。
陆尘风摇著扇,嘴角凝出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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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匆匆拿著药瓶回到客房里的尹桓一进门又是傻了眼。
被他吩咐照顾温月的末冷果真有尽责,不过似乎又尽责地让他怀疑末冷是不是发了烧。
只见末冷侧坐在床缘,双手抱著温月蜷曲的身子,让温月枕著他的膝盖。右手顺著温月的头发,有时拍拍肩、有时摸摸头,左手则毫不抗拒的让温月的双手紧握。
这是怎样?他离去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怎麽本来一副很讨厌......很讨厌那人的末冷,一下子变得这麽温柔爱护?
尹桓还傻著,末冷却突然发现了尹桓。「怎麽办?」他面无表情地问。
「呃......药在这......」被末冷的话惊醒,尹桓连忙将瓶子放在桌上,看了两个瓶子几眼,最终,还是从红瓶里倒出一颗药丸。
他倒了半杯水,走到床侧,看著温月痛苦的脸色,眼中浮现心疼,他柔声:「哪,嘴张开。」
迷茫的眼神看尹桓也不看,反倒是身体,在听见尹桓声音後,有往末冷侧移动的迹象。
他......该不会下意识被讨厌了吧?尹桓无奈。
末冷看了两人一眼,右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像是在犹豫什麽。他先是抽出手,撑起温月躺著的身体,让温月坐在他脚上,然後缓缓将手移到温月脸旁,轻拍了两下,「张嘴。」依旧是冰冷的声音,依旧是冰冷的表情,但温月望著末冷的神情却让尹桓觉得有什麽地方很不一样。
温月双手有些小心翼翼地揪著末冷的袖口,薄唇抖动著,缓缓的张开了条细缝。「啊啊......」但随之溢出的,是压抑隐忍的痛苦呻吟。
「安静。」
没有高低起伏,没有怒喝劝止,就只是这麽平平的两个字,飘荡在空气中的哀鸣就这麽消失。
温月嘴仍张著,但现在只听见些许沙哑而已。
末冷从尹桓手上拿过药丸丢到温月嘴中,接过茶杯缓缓地贴著唇倒了一些水进去与药丸相和。一些水从温月嘴角流淌出来,与鲜血混著向下低到素白的衣领,晕了开来。
「吞掉。」末冷这麽命令著,然後与尹桓一同看著温月难过地阖起了嘴,费力地吞落。
尹桓从末冷手里接回了茶杯,回身到茶几去打开囊袋,拿出软膏,手指抹了抹。「末冷,把他头发撩到右边。」见温月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尹桓的心情也比较平缓了些。他缓步跺回床畔,找寻伤口的同时,也有了心情问一些其他的东西。
「末冷,之前要你查陆尘风在府里的眼线,你查得如何了。」他对这件事实在耿耿於怀,虽然七天之期未到,但他已经忍不住了。
「刚确定是哪些人,不过还没抓起来。」
「嗯。」找到了伤处,果真是一个细小的针孔,尹桓均匀地在上面涂著药,另外又问了:「你怎麽突然和他这麽亲近了?」他假装是随口问问,不过末冷显然看透了他的心思。
「他认错人了,我对他没兴趣,爷你别瞎猜。」
「认错?」涂抹完,尹桓拭去残留在手上的药物,俯身抱起昏睡的温月,将之平放在床铺上。
末冷倒也明白尹桓在想什麽,马上站到一边,让了位,「听不太清楚,好像叫......从......吧?」在下人端来的水盆中沾湿了毛巾,拧乾後,他递给了尹桓。
「崇......?」尹桓显然听错、误认了名字,皱著眉、接过毛巾爲温月擦拭著脸上身上的汗水,「没事了,末冷,你去做其他事吧。」
末冷作揖,没说什麽就退了出去。而留在房内的尹桓脑袋又是乱烘烘的无法自控。
夏崇与这人之间,到底有什麽牵扯?
夏崇又是如何得到这人的亲赖?
夏崇与这人相识相处到底是怎麽一番情景?
夏崇又究竟对他吐实了多少、隐瞒了多少?
......乱。就只一个字乱,乱了心神乱了阵脚,也就为了眼前这一个,到目前为止都还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
「应该说从以前到现在,你都没把我放在眼里过......」尹桓喃喃自语著。
那双眼,总不知道在看著谁。
那抹笑,总不知道是为了谁。
没看他哭过,只曾见他笑颜。
没看他开怀,只曾见他虚伪。
「我能否......让你认真对我?即便只是一瞬之间?」手轻抚过那逐渐舒缓的眉,抹去那凝结在眼角不滴落的一滴泪。

倏地,温月颤动了一下,随後,眼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尹桓没想到温月居然醒得这麽快,顿时发了愣,不晓得该说些什麽,只是直直瞅著温月的脸。
静默流动在室中,一直到温月脑袋真正清醒、看清身旁的人是谁之後,气氛才转变为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重。
温月自认早已过了感情用事的时期,对於被暗算这件事也经历得不少,再加上本来也就不怎麽信任尹桓,所以心情根本没什麽激盪。他脑中会有的想法也顶多是该怎麽利用现下的情势,让自己立於优势。
想了想,他举起无力的手,冷淡地扫开尹桓放在他脸上的手。
这时,尹桓才恍若大梦初醒地回过了神。「感觉......怎麽样?」
没有给予回应,温月只是吃力地撑起虚软的身体,往靠窗侧挪坐。
这样的动作,比起冷漠的语调,给了尹桓更大的打击。「你误会了......」他不敢用力地轻执温月冰冷的手,碰触温月苍白的颊,诚挚地凝视著温月。
温月不吃他这一套。就算身体不便於反抗,拿尹桓没法儿,他还有一张嘴可用。「尹爷何必跟小小的夜魅说什麽呢,想必是夜魅午时太放肆,惹恼了您。夜魅以後会小心的。」
「不是那麽回事,我──」
「喔?那想必是夜魅一个不注意,自己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了。真是失礼,浪费了您大好的药物。」虚弱的笑著,温月手勾搭上尹桓的臂,「您不会怪罪夜魅吧?」
「你!」字字讽刺得让尹桓心情郁闷且无法招架。咬牙,紧握著拳击向墙壁,轰然声响,墙剥落了几片漆,指节处也泛出青红的颜色。
没什麽表情地看著尹桓的举动,可是温月心中却泛起某种异样的感觉。他不知道那是怎麽样的一种情感,但这一幕、这一个表情,他......似曾相识。
可惜尹桓打断了温月的思绪,让那本来就若有若无的感觉消散了去,「你休息吧,晚点,我让人炖些东西给你。」说罢,踏著留恋的脚步而离。
温月没有阻拦,静静坐在床榻上,在人走开许久後,才拉过收在脚处的被单,阖眼而眠。
□□□自□由□自□在□□□
自那日散去以来,温月与尹桓比那日之前更不常见面,反倒是末冷,成天待在温月房里头,只有偶尔尹桓来探看的时候,才会稍作离开。
「窝囊。」末冷曾在某日温月睡下後,嘲笑了尹桓一句,当然,表情仍是冰冷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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