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临————烨月朔行
烨月朔行  发于:2009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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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过来吃点东西吧。」尹桓吩咐立在旁边已久的下人上菜,然後拉过温月,在石桌旁落坐,也顺便叫了末冷坐下。
献殷勤的意味颇重的啊。温月注意著尹桓的一举一动。
或许他该想想以前是不是曾经与这家伙有过接触,不过,看过他的、没在他身边做事的人,他怎麽记得......好像......全死了?温月僵了脸色。
「怎麽了?」似乎是注意到温月表情的突然不对劲,尹桓的动作顿了一顿,「不喜欢这菜色?」
「没。」温月摇头,敛起一不小心显露出来的情绪,轻持起桌上盈著翠绿光彩的筷子,望著已然成了座尖山的青瓷碗,慢悠悠地开动。
不是错觉,他看见尹桓脸上瞬闪而过一抹失望的神色。但是失望什麽,便不得而知。
「哪,你喜欢吃些什麽,下回替你准备。」尹桓一边继续在温月的碗里添加内容物,一边观察著温月的神色。
「没什麽喜欢不喜欢的。」就算有也不会说出来。温月心里补充到。
向来他接受的便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教育,就算有所表示,那也只会是因为利益所需,而这些表示,也不一定是真的,端看对方的喜好行为而定。现下对於尹桓没什麽了解,自然没什麽表示可言,而且他也不觉得有什麽重要的地方是需要他有所表示的。
「是吗......那你多吃点吧。」佯装作不在意,但尹桓心中其实郁闷的紧。
不用想也知道眼前的这个淡逸的人儿根本不想理会他,果然哪,难搞。
「......」多吃?温月看了碗一眼。
再怎麽说这也太多了,他吃几样就尹桓就补几样,要能吃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吃到撑了都不可能有解决的时候。
然後就是,从坐下来以来就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末冷,虽然假装没事的吃著东西,但他很确定他看到末冷兴灾乐祸样子,尽管那个表情依然冰冷。
温月放下筷子,离开石桌坐到亭栏边,手拄著头,侧看水中游戏的鱼群。
「怎、怎麽了?」尹桓显然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那表情简直就是在担心是不是什麽地方没弄好,惹恼了眼前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他干麻如此戒慎恐惧?尹桓皱眉,这才稍稍平定了心绪。「不想吃了?」他挥手让侍在亭外的下人们清理桌面,也示意末冷离开。
末冷看了两人一眼,向尹桓微微鞠躬,退了下去。
「隔几天,陪我出去晃晃。」尹桓掬起温月少许散落於肩背的发丝,命令到。
他想他不能老是随著眼前人的意思走,本来他在这人面前就没什麽威势,要是再任由这情况如此下去,他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他的目的。
温月抬头和尹桓对视,心下有些讶异尹桓作风忽然就变得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不过讶异归讶异,他依旧只是淡漠的点了下头,随即不理会尹桓,自顾自看起了亭外的泉林景色。
说是欣赏风景,但温月把大半心思都放在警戒尹桓上,他是不怕尹桓做什麽,也相信就算不防备,尹桓要做什麽他也有馀裕应付,只是他想早些探清尹桓的底细,早些解决这麻烦事,回到自己的地盘,清静的过著自己的生活。
他知道尹桓正玩弄著他的发丝,有时轻抚、有时顺滑,那感觉实在令他觉得诡异,好似那头发就是他自己,而......
烦。温月吐出口绵长的气,决定暂时不理旁边这个庞然大物,专心看风景。
於此时,一名下人在亭阶处通报:「爷,陆大人来访。」
尹桓动作一顿,似是反射动作地以几乎不可听闻的音量咕哝。内容不外乎「怎麽又来了」、「烦」、「太閒也不是这样」一类的话。
乍听温月也不怎麽在意,甚至装作没听到那一连串的话。要不是发生了预期之外的见面,他或许根本不会把这麽一个人当回事。
「请他在大厅坐会儿,我稍後就到。」
听见尹桓的吩咐,那名下人掬了个躬准备告退,正当此时,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不用这麽麻烦。」素白色的人影掠过那名下人,缓步踏上台阶,手中收起的折扇啪答啪答地轻拍著左手掌心,忽地,唰的一声展了开来,漫不在乎地扇了扇。「久不见,没想到你却是在这与美人赏景,好一个风流人生。」笑说,眼角却是浓厚的阴狠意味。没有收敛起来的原因,不知是与尹桓太过相熟,抑或是其他。
尹桓挥了挥手要下人离开,对那人满是嘲讽意味的话语不予理会,迳自拍了下温月的肩。「你先离开吧,我有话要跟这人谈谈。」虽说是命令的话,但语气大有礼貌请求的感觉。
向表情皆有些异样的两人点头示意,温月也没多说什麽就踏步从两人之间要离开。
「陆尘风!」
与耳畔的喝喊同时,另一侧一阵劲风直括而来。
温月佯装惊吓地转身向尹桓,露出疑惑的神情,丝毫不抵御背後的攻击。
见状,尹桓也是大吃一惊,连忙移步至温月身前,想要接下陆尘风凌厉的掌势。
一来一往移动不过一瞬,但扑面而来的劲力却是难以化解,尹桓咬牙打定硬拼了上去,孰料陆尘风笑了声,转掌收势,尽削裂了石桌一角。
「试试你罢了,生气什麽。谁叫太久没看到你,实在閒得发慌。」
虽然此刻陆尘风的表情一派清雅,但温月绝没忽略方才陆尘风收掌之前,那一闪而过的奸险及算计。「这人该注意。」温月心想,仍旧装作不知地细声询问尹桓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
温月温顺的语调,让尹桓一时反应不过,愣愣地说了声没事,直到温月离开视线之後,才赫然回过了神。
而这一些反应,尽收进了在一旁扇风纳凉的陆尘风眼底。

「人生突然变得美好起来是吧。」挥著折扇,陆尘风口里嘲讽的成分大过了揶揄。
看著那随著扇动而晃动的青黑色流苏,尹桓恨不得一把扯了拆了丢了,那东西晃啊晃地,感觉起来就像是跟陆尘风同一鼻孔出气一样。「如果你不来我想生活会更『美好』。」饶是气愤难耐,尹桓依旧维持著所谓的「气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语调隐约夹杂了什麽摩擦的声音。
「喔?我倒觉得我不来你的生活会从美好变成糜烂了啊。」陆尘风啪地突然收起折扇,面目冷凝,「美人在怀,就忘了约定了?运气好和美人相处融洽,就忘了他那一身尖刺一口獠牙?」
心下顿时一阵冰寒,不是因为被说中心虚,而是眼前人的情报网实在太令人害怕。居然连他府内深处的私密都探得,看来他要好好整顿一番才是。
想著,尹桓同时也反击了回去。「哎哟,那我的挚友陆大少啊,你倒是教教我要怎样处置他啊?关到地牢?用铁鍊锁著?还是叫他别还手让我打了个重伤丢在床上啊?」想也知道没一个方法可行,要是这样就制得了那个自称夜魅,估计死都不告诉他名字的家伙的话,他马上照做,犹豫都不会犹豫。要知道,他想著要把那家伙抓到手可是想了很久哪!
「你!」陆尘风被激的一股气直往脑门儿冲,险些控制不住就要动手。好在尹桓没继续多说什麽,让他还存有微渺的一丝理智,不至於马上翻盘,坏了自己深藏在心中的「大事」。「哼!你不要到时候後悔就好!」摆袖,招呼也不打了,甩开了扇子扇啊扇的离去。
「到底来干什麽的啊......」尹桓皱眉咒骂。
那混帐家伙摆明了就是在试探,明的试暗的也试,不用想也知道绝对不安好心眼儿。「可恶。」一掌拍击亭栏,顿时,裂隙迸现。
「末冷。」尹桓招来在陆尘风离开後,重新回到亭台附近伫立的紫影。「府里的奸细,七天内找出来。」
「知道了。」躬身答应,末冷在离开前,瞥了眼破损的两个地方。「爷,不要忘记叫人修理......西屋後面那个竹房也是......再不修理我就当成是危楼要人拆了。」
竹房,真糟糕,上次和姓陆的在里面打了起来,不小心忘了叫人把它复原了。「唔。」面色一阵尴尬,「知、知道了。」尹桓别过眼,假意头痛的按摩著头,希望末冷可以不要再提醒他一些实在见不得人的「意外」。
「爷,头痛就不要站在这里吹风,看是要去处理府务还是工作都行,要不然,如果您想去找那位『夜魅』公子『谈天厮混』也行。」见了尹桓的样子,末冷忍不住又多讲了几句。
搞、搞什麽,平常都不讲话的人怎麽一讲起话就恶的跟什麽似的。尹桓在心下咕哝。「我说末冷......你怎麽对──呃......他这麽不满?」而且厌恶的表情还直接摆在了脸上,让他以为这个名义上是家仆、近侍,事实上可以说是朋友的人转性了。
「......没有原因。」说完,也不再跟尹桓閒扯些有的没的,迳自离去。
又是只剩尹桓一人。
现在他到底要做什麽呢......?尹桓想著。
总不好真的再去找那个在最後要离开时还摆他一道的美人,要是真的去找了,下次从末冷口中吐出来的可能是「白日喧靡」「放荡度日」之类的辞了......
重叹出一口气,最後,尹桓决定正经地办公事去。
□□□自□由□自□在□□□
夜半,温月盘坐在床榻上,凝神修练。
中途,他听见几个微乎其微的窸窣声响,略为猜出是谁後,由於没什麽威胁性,於是暂时佯装不知,闭目继续这每日的习惯。
外头的人也难得耐得住气,就这麽等著,直到温月再次睁开眼睛。
「月月!」保持著一贯惊声的语调,音量却适时地降低了许多。紫祈自敞开的窗口一跃而入,直接扑到温月身上。「那个混蛋家伙有没有对你怎麽样?」问著,手和眼也同时摸著瞧著确认著。
「没事。」温月笑道。「祈儿,别瞎担心。」
「月月你就是太温和了!没有人保护你怎麽行!」
紫祈不晓得打哪来的认知,一直觉得温月是「柔弱」「好欺骗」「好说话」「温和」...等的人,这一直让夏崇百思不解,而且这固执的认知夏崇不管怎麽扭都扭正不过来。
「不然,祈儿,帮我查件事好不好?」温月摸了摸紫祈的头,语调多了丝听不出的算计。
紫祈一听到温月有事拜托他,什麽也没多想就点头。「月月你说,我一定帮你办得好好的。」
「帮我查查尹桓这个人。」温月补充,「就是要我到这里的那个人。」
「好。」紫祈答应的很快,「这样月月也可以早点脱离那个混蛋家伙的手掌心对不对?」
温月笑著点头,揉著紫祈仅及肩的黑发,大有鼓励的意味。
「月月,你还有什麽要转达的话吗?我会跟那两个没情没义不来救你的人说的。」紫祈抬头问著。虽然是询问温月,但他还是脱口而出一长串抱怨的话,说那两人怎样过分、怎样不陪他来之类的。等到话告了一段落,时间也飞逝了不少。
「祈儿,叫阿崇帮我查查陆尘风这人。」自信於自己笔墨上的功夫,温月抱著紫祈来到书桌前,边磨墨作画边交代,「祈儿,这次我希望你一个人调查尹桓,想看看你一个人能做到什麽程度。所以不可以偷懒要阿崇帮你,如果之後从夏崇口中听到什麽小消息的话,我可是会不理你喔。」
夏崇要是在,恐怕会说他心计重吧?明明不过是要瞒著夏崇进行,居然也扯出了这麽段谎。
「知道知道,我不会偷懒的啦,月月不可以不理我......」紫祈磨蹭著温月的肩,小小的个头儿做出这样的动作,就好像一只撒娇的小动物般,著实可爱。
「哪,祈儿,把这人物画交给阿崇,这就是他要调查的人。」
紫祈看了看,口里嘟嘟囊囊念著上面仅有的三个字,「陆尘风?」
「嗯。」温月随手多画了一些山水风景摆在桌上以作为障眼,然後才抱著紫祈回床边坐下。
他轻抚著紫祈的背,看著紫祈皱眉将纸卷了卷收入怀中,「祈儿。」他轻唤,紫祈反射地抬头看他,与他双眼相交。

顿时,如墨般漆黑的双眸透出诡异的殷红,奇异的颜色一闪而过之後,紫祈恍如刚睡醒般迷迷蒙蒙,「祈儿......」柔魅的语调与之前的和顺有著差异,温月紧盯著紫祈的眼,缓慢地说著:「帮我查查夏崇,然後,回报给我......」
「好......」
「乖孩子......」温月淡淡地展露笑容,笑中参杂了许多的诱惑与赞赏。他轻抚著紫祈的脊梁而上,滑过紫祈的头发,挟带著几缕青丝来到下颚,「就这麽约定了,别忘记......」就著原来的姿势,温月俯身,轻点了下紫祈红润的唇,然後敛起这些表情,回到了原来的柔和,「祈儿,你该走了,不然会被发现的。」
迷茫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紫祈觉得好像有些怪怪的,但也只归咎自己不小心发呆,便没再多想下去。反倒是与温月多纠缠了几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去。
天,已接近清明。不过温月依旧躺了下来,阖了眼睛睡觉。
想著要睡,只是他没想到居然真的很快就睡著了,而且还又作了梦。
究竟是怎麽著?最近老是作梦,而梦中又尽是些以前的人啊事的。「云......琮......」轻轻唤著,但没有人回应他,他,就只是这个梦境的外来客,只是一个旁观者。
这个梦是什麽时候的事呢?他实在记不起来了......而梦境里对话的声音模模糊糊,让他就算想厅也没办法听得清楚。
估计,大概是他还称琮为父亲的时候吧?父亲......
远方三人,笑得开怀活泼的是云,清冷淡雅不作声的是琮,隐忍著畏缩小心的是他。温月迈步想要凑近点,将久不见的两个面容再细细的怀念,不料,他愈是想前进,距离就愈是遥远。
最後,温月放弃地停下了脚步,距离,又缩回了原来的长度。
怀念、眷恋、想念、思恋,种种的在乎种种的欲念一时一刻之间蹦跃上心头,但温月却还是静静将那暗涛汹涌压回了最深处,表情丝毫不改。
「形色不现於外,这是你教我的......我现在,学会了......你看到了吗?」喃喃地道,却无人回应他。温月双眼直盯著前方,嘴角,绽露出柔魅的笑颜。
没有人看见。e
忽地,温月听见很清楚的一个脚步声,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但是,究竟是从哪传来的?不像是在这梦里......因为声音感觉与梦境截然不合,那麽,就是外面的动静。
要醒?还是不要醒?
不协和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但温月感觉到不对劲,感觉他应该要警戒。
醒?不醒?不醒?醒?
他心中没有个定见,身体惯有的反射动作也没起半分反应。这是否意味著,他比较想继续待在这梦里?待在这个不晓得能不能再见一次的梦境里......?
无法决定,温月索性不再理会,要醒也罢不醒也无妨,他现在只想好好看著眼前的、他所怀念的人,其馀有什麽妨害或是後果他现下完全不想去想。
他现在只希望能够好好地,看著他最爱的一人,以及他最在乎的一人......
偏偏,情况总是喜欢与他的希望走反方向。正当温月这麽决定的时候,一阵天摇让他无从抗拒地睁开了眼。
还没好好看清眼前的事物,手便迅捷地往肩上的不明物体抓去,等到他完全清醒一看,末冷正冷冷地瞪著他,眼神很清楚的透出想表达的话:「放手。」
温月坐了起来,手松了松,却没完全放开末冷的手腕,在睡梦中升起的警戒未曾放下,但温月反倒微笑询问:「进来也不敲门什麽的,身为下人倒是没礼貌的很?」
「爷要我叫你过去。」末冷鄙视地瞪著温月,难得对著不喜欢的人多说了几句。「也不过是爷买回来的宠物罢了。」说完话,手一用力,挣脱温月的手,指了指旁边的盒子脸盆,没再多说什麽就走人了。
这人倒是有趣。温月在交谈时,已然将末冷列入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名单之中。
他翻开被子下床,缓慢地洗手洗脸,打开盒子拿出显然是尹桓吩咐准备的衣服穿上。他不否认尹桓挑衣服的眼光不赖,从质料及花纹的搭配也能看出这衣服肯定费了不少工夫。
立领上镶著茶色的丝线,在领缘绕出层叠云状;袖口领口以银灰色的线做妆点,两三道紧密的横整齐排列;素白色的衣摆浮绘著淡色的圈线,圈线之上则印压了几团梅影。
梅......
温月伸手抚摸,顺著突起的线条绕动,才隐没不久的记忆,又翻腾了起来。要不是有人恰好在这时踏了进来,温月恐怕就会这麽一直站著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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