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寸进尺。」温月退後拉开距离,不快的神色已完全表露。他在想,现在杀了这家伙比较省事,庄园烧了也就罢了,要再建或另找新居都无所谓。
「嗳,别这麽说,要不,一个月让你自由几天如何?」
让他自由,说得好像在放生动物一样。不过这比刚刚说的还要能让人接受。
虽然打著要杀人的主意,但他不排斥出去晃盪个几个月,毕竟他也太久没出园做些事了,除了去年意外被夏崇与紫祈拉出去以外。
「我已经很宽容了,还是不打算答应吗?」男子似笑非笑地望著温月,原本停顿下的脚步再次迈开,逐渐接近伫立在大厅门前阶梯的温月。
「月月!不可以答应。」话落,紫红色身影自旁闪出,袖一挥,几道银光破空,直逼男子门面。
微惊,男子侧身,险险避过。突然窜出的紫祈立在温月身前,虽没再攻击,却也是满脸的警戒。
「怎麽出来了?」眉头微皱,温月轻声问到。
紫祈转身,鼓著双颊拉著温月飘动的衣摆,「月月你太见外了,虽然笨凌很麻烦很讨厌,但你怎麽能想自己一个人解决呢!要不是我出来了,月月你刚才恐怕就答应了吧?我才不能让小人威胁、利用月月你!」
威胁?利用?温月听了不禁发笑。
他承认威胁这两个字还有那麽一丁点可能性,但利用?这世上还有谁能利用他?紫祈误解的未免太过了,他想,要是夏崇在,夏崇恐怕也会笑吧。
温月抬头,决定不理会紫祈的胡言乱语,他看向前方众人,赫然发现来人几乎都失了神。他愣了一下,才记起他对於他人的诱惑力。
谁叫园里的人看他看好几年了,反应不大,不然他也不会忘了他这利器。
「你叫什麽?」含著笑,温月发声,对那似乎还有些意识的男子问著。
「啊?」男子发了个无意义声音,些会儿,才猛然清醒,「你问我?」
「不然呢。来别人家里连名字都不报,未免太失礼。」
紫祈侧头,一脸狐疑的问:「月月,你要做什麽?」
「说得是。在下姓尹名桓,刚才疏忽了这点,请见谅。」尹桓没什麽诚意的鞠了个躬,然後扬著轻佻的笑容问到:「那麽,回到之前的讨论。对於我的提议,你意下如何?」
紫祈转头瞪著尹桓,「哼!月月才不可能答──」
「好。」
一时,静寂无声,紫祈大睁双眼,才说一半的话硬生生断了。「月月,你......说什麽?」
摸了摸紫祈的头,温月笑著交代,「祈儿,叫夏崇管好园里的事,你和凌也别成天吵闹,我有空会回来的。」说完,也不等紫祈反应,便跨步走向不远处显然也愣住的尹桓,道:「怎麽傻了,不走吗?」
「你......不需要交代什麽?就这麽乾脆?」「等、等一下啦,月月!」
故意对尹桓再次绽露笑颜,温月戏谑:「我已经交代了,没想到你的耳朵不太好。」看尹桓发愣中带红的脸色,以及周遭一干人等的反应,他想这次出去过的日子应该不会太无趣。
「月月!不准跟他走!」
真麻烦。温月心想。
慢步折返回紫祈身旁,温月对急忙拉住他衣摆的紫祈微微一笑,「祈儿,别这麽任性。」边道,手在拍了拍紫祈肩头後,不动声色的往紫祈後颈移。
「我才没──!」瞪大了双眼,紫祈不敢置信地望著仍旧笑著的温月,手微举欲紧抓,但刚攀上温月伸出的手就失了意识。
温月抱起紫祈,将之平放在阶梯上後,走回不晓得在想些什麽的尹桓旁,「可以走了。」
「你......」
望见尹桓欲言又止的样子,温月疑惑,「怎麽?」他觉得这个叫尹桓的人十分奇怪,只有一开始像个来寻事的人,现在则让他搞不清楚这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没什麽。」
没什麽?......算了,想太多现在也没什麽用处。温月暗自甩开疑惑,跟上尹桓离去的脚步,与尹桓并身而行。
□□□自□由□自□在□□□
深夜,温月坐在床上,他一手拄著头,靠在那八角形的木窗边,看著外头景色,另一手挑弄身下的竹席,让一声声杂乱的响音回盪在室内。
来到这里已有数天了,而尹桓在遣人带他到这房後,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禁让他怀疑他到底是来这里干什麽的。
比起以往的生活,可以说是更无聊了。温月心想。
尹桓是有说他可以到处走走,只是外面的吵杂让他有些难以忍受。这里的人对他十分猜测十分好奇,他出去总会听到许多耳语,尽管声音细微,但对他来讲,依然是清清楚楚。
一次两次以後,他就没什麽想到外面走动的念头了。
吐出口绵长的气,温月阖上眼,停下手的动作,放空他的感知与心灵,随自然的律动调息。这个动作,现在可以说是他除了吃睡以外的主事了。
「谁?」忽然察觉外面有些动静,温月睁开眼睛看向门口。
夜已三更,这时应该不会有人来扰人清梦才对......虽然他并不在睡梦中。
「你也还真待的住啊。」
有些熟悉、却也十分陌生的语音随门开而入温月耳,黑暗包围那人身形,但就著月的微光,他仍看出是尹桓的面孔。
「这时候造访,难不成是要我侍寝?」调侃到,温月凝视尹桓无语应对的脸色,又多说了几句。「我说错了?还是说你只是来找人谈天?真大手笔,买个人陪自己说话这种事我还没听说过。」
尹桓皱眉,在床边坐下,「嘴挺利害的嘛。」
「不敢当。」
「笑得这麽胸有成竹,是笃定我不会要你,还是笃定你绝对会让我满意?」
胸有成竹?温月感觉自己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他不过是微笑而已,说是嘲讽戏谑也罢,胸有成竹?眼前这人的眼睛有没有问题?「你说呢?」没回答,温月敷衍的将问题丢了回去。
尹桓抚上温月的颊,笑得挑衅又嚣张,「我想,是後者。」
温月心中有股冲动想一掌扇出去,最好是能直接把眼前的这人做了。看尹桓的样子根本就是预谋要上他,既然要上还扯了这麽一堆废话干什麽!既没调情作用又浪费时间。
眼神怒视尹桓,脸却自然地扯出一抹明媚的笑靥,「那麽,要温柔点啊。」扶著窗棂的手没半点犹豫地转战衣服的扣子。
「你......」尹桓脸色微变,欲言又止。
温月不解,动作微停。「嗯?」他不懂尹桓这会儿又在犹豫什麽,又不是要被他上,做什麽一副为难样?
正当温月在考虑动作要不要继续下去时,尹桓突然起身便走,弄得温月一阵错愕。「不继续了?」虽然他也不想继续下去,把自己弄得隔天浑身作疼。
「你睡吧。」背对著温月,尹桓脸色依然不怎麽好。
「不陪我?」他不是故意要挑逗别人,只是习惯性使然。
他瞧见尹桓闻声,身形一颤,以为尹桓又改变主意。但尹桓仅重复说了一次方才的话,便掩门离去。
真难理解。温月心想,迅速把外衣褪了去,扔在床旁的梳妆台上。
静静地拉过被单躺下,青丝顺著枕的曲线贴伏,再次阖眼,逐渐沉入梦境。
常理来说,入梦时是不会知道自己入梦的,但温月就是知道现在身不在现实。
眼前绿地蔓延、群树夹道,风一起,树上小巧红花便婆娑落地。几颗树远处是一抹飘然俊逸的身影,蓝衣缀著银线、系著白带,随风若舞若旋。而他,应该说是那时候的他,步履轻慢地往那身影走去,有些渴望,却也有些畏惧。
纤细的玉指抚上刚站定在树下的他的脸耳,轻柔的令他有些受宠若惊,回想起来,当初他的表情和现在一样,明显的发了愣。
随後,嗯,仍然是毫不收敛力道的一个巴掌。
或许是处於梦境,没有当初的热痛,但他就是捂著颊、垂著头站起,低声说了句抱歉。
抱歉什麽呢?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惹琮不开心了、他违背琮的教训了,所以他该道歉。
然後,不知怎麽的,眼前一阵花乱。琮消失了,绿地树荫消失了。
眼前,却出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云。曾经,他最爱的云。
石地竹房,风阵阵从窗缝灌进,他瑟缩在墙脚,偎著墙乾呕,而云抱住了他,紧紧的抱住。
他记不太得细节,不晓得这是第几次被琮派出去做事後发生的事,只依稀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杀人,用琮教他的武功、用琮教他的方法杀人。
耳中听见云著急的声音,听见云安抚他的声音,听见云一声声说著「云哥哥在你身旁」的声音,听见......
这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温月抿唇,双眼直瞅著云担忧的脸,而这个动作,惹来云问他怎麽了。
这是当初,云所没说的话。
温月摇头,缩进云怀里,想重温过往的温度。但是,他只感觉得到手中抱著人,什麽温度什麽触感都没有,就好像,抱著一个假人,或者,死人。
心莫名的抽了一下,在众多无感觉的环境中显得过於真实。就著原来的姿势,温月手贴上自己心窝,却,没有跳动。
轻笑,可是没发出半点声音,周遭又变了个样。
黑,十足的黑暗,暗得连自己都无法看见。
「睡得可真不设防。」
谁在......说话?r
「末冷,他醒後给他换件衣服,然後带他到万月庭。」
究竟,是谁在说话?在哪里说话?
而他,又是身处哪里?
没人给予回答,温月只发现一切又归於宁静,好像刚才的几句话是他的错觉,好像这样的寂静才是这里的规律。
也好,就这样静著吧。温月心想。这种平静,对他来说,也好。
似乎是故意跟温月唱反调一样,在他刚那麽想之後,不知道从哪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而且还越来越大声。
然後,一阵光透入他的眼睛,他伸手遮脸、侧头避光,意识到他醒了。
温月坐起身来,旁边一个面容冷漠的青年,也同时停下了动作看他。
那青年高束著发,紫红色流苏发带垂贴,与发带相称的浅紫衣袍仍在晃动,显示青年刚才还进行著动作。
「你是......?」温月问,尽管「末冷」两字已浮现心头。
青年沉默了一会,那冰冷的面容才露出些许不情愿,「末冷。」
温月点头,然後沉默。他看得出来这人不怎麽想跟他说话,而他向来也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喜欢说一堆话的人。
所以,整个房间的气氛就只能以安静两个字来形容,末冷安静地端水拧毛巾递给温月,温月安静地擦脸,末冷安静地接回毛巾把脸盆端到外面倒掉,温月安静地看著末冷走出去晃啊晃又走进来,末冷安静的走到床边打开长方形衣盒取出先红色衣衫递给温月,温月......
「我穿原来的就行了。」他说得有些无奈。
温月完全没搞懂尹桓在想什麽,怎麽会挑这种......鲜亮的要死的衣服给他穿?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颜色,也一点都不觉得这颜色会适合他。
「穿。」末冷没理温月的抗议,很没礼貌的直接把东西丢在温月身上。
温月皱眉,轻轻拿起那衣服,丢回末冷身上,「换。」他绝对不穿这玩意儿。
「......。」末冷拎起衣服又丢了回去。
温月照做。
两人相看无语。
「你们在干麻?」不知道过了多久,尹桓出现在房门口,对於房内近乎对峙的景象,完全摸不著头脑。
两人一齐注视尹桓,把尹桓看得是浑身不对劲。「喂......说话啊。」
「烦。」「换一件。」末冷把衣服丢到尹桓身上,温月则用另尹桓毛骨悚然的笑容注视尹桓。
尹桓觉得他似乎不该走过来看看状况,怎麽看都觉得眼前这两个人的眼神可以把他瞬杀。「末冷,到底怎麽回事?」比较了下,发现温月的微笑比末冷的冰寒视线有威力得多,所以,尹桓向末冷询问。
「......。」末冷看了看尹桓手中的衣服,转头怒瞪温月,又回头恢复原来的表情盯著尹桓。
这......问题好像是出在衣服。尹桓看向温月,「你不喜欢?」
「你说呢。」温月笑得越发灿烂,「要不你身上衣服给我,你自己穿这件。」
尹桓感到一阵恶寒,不是因为衣服的款式颜色,而是因为温月的表情。堆著笑容就算了,语气温柔就算了,干什麽散出可怕的压力!又没说衣服不能换!
把衣服丢到衣盒上,尹桓差遣末冷,「去拿另一件吧,颜色跟这差不多就行了。」尹桓指著温月原来的衣裳补充,避免末冷故意拿来同样会引起温月反感的衣服。
末冷皱眉,表情大有真可惜的味道在,然後跨步出房。
「你......嗳,你叫什麽?」
这问题会不会问得太晚了些?温月心想。「夜魅。」他收敛嘴角的上扬,平淡地以过去的名号作为回答。
「我知道你是夜魅,我问的是你的姓名。」尹桓摆手,坐到温月身旁。
「你......知道?」有些惊讶,但温月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用著比刚才还冷的语气问到。
既然知道,那也就是说,换人可能是预谋,而不是突发奇想?
预谋......
「......!」尹桓脸色变了变,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让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但要补救还是解释什麽的,好像也来不及了。「我──」
「无妨,既然认识,我也不需多介绍什麽对吧。」温月横跨尹桓双脚,手勾著尹桓的颈项,道:「要什麽就尽早,别後悔了。」
「我不是那个意──」
碰!
温月一瞥,笑了笑,转回头。
尹桓一瞥,表情僵硬,把温月推回床上,起身。
末冷,一脚把故意摔在地上的衣盒踢到尹桓脚边,大剌剌坐在房内桌旁。
无奈,真的是很无奈,明明名义上,一个是他的近侍、一个是他买回来的......呃,男宠。但为什麽实际上看起来他们两个反而比他像主人?尹桓盯著脚旁的箱子,心中默想。
不过他没想多久,温月就问他现在到底是要怎样,而在末冷的脸色下,尹桓就算不想,也只得自己拾起可怜的衣盒,拿出里面的衣服递给温月。
还好,衣服果真是和温月原来那件相差不多的正常颜色。蓝紫为底,高领宽袖,白银两线缀边,近腰处几道花样连接腰带。见温月穿好了衣服,尹桓转过温月身子,将那批散在肩背的黑发,左右挑起几缕,以白色发带轻缠。
「这样,有比较赏心悦目吗。」温月随口说到,「打扮成这样是要带我上哪?」
「是比较赏心悦目。」尹桓环抱温月的腰,带著温月的身体往外走,「一直待在房里太闷了,走走也好。」
觉得闷要走自己走,带上他干嘛。温月不以为然。「末冷呢?」他倒不介意把陪尹桓走走的工作让人。
「不劳费心。」末冷在尹桓还没答前先道,然後走到尹桓另一侧。
三个人一起散步?温月眨眼。如果可以,他比较希望能自己一个人走。
「先用膳吧,......嗳,你还没跟我讲你的姓名。」尹桓不知怎麽的,又想到了之前想问的问题。
「夜魅。」温月回了同样的话,「叫不叫随你,当然,如果哪一天你查到我姓名,要叫我也不反对。」
总之,就是不肯告诉他就对了。尹桓郁闷。暗叹现在不只女人,连男人都难搞,虽然这好像是他自找的......。
尹桓接下来依旧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温月说话,温月有时候回答,有时候微笑不做任何回应。而末冷,自始至终安静在旁边跟著走,间或以不明目光飘向温月。
三人对於彼此的相处没多大感觉,但在一旁看的仆役却觉得有股波涛汹涌的气氛。然後,各种奇怪精采暧昧刺激的故事,就这麽莫名其妙的传遍尹王府上下。
当然,当事人在一开始的几天是完全不知情的。
此时,造成话题的三人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进,完全不像是要去吃东西而像是閒来没事在散步。
好在,距离并没有远到让他们的早膳被走成午膳,当时辰过辰时不久後,他们也到了目的地。
那是个建在湖心的亭子。湖边距亭缘约莫两米,一颗颗大树紧邻湖畔而生,茂密的枝叶生长到了湖的上空,阴影几乎能盖住大半个亭子。
□□□自□由□自□在□□□
温月走入亭内,坐躺在靠湖一侧的栏椅上,注视粼光闪闪的湖面,赫然发现岸与水的接面整齐排列著一面面的镜子,而往镜子里看,也能发现亭脚与其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