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大叔————二目
二目  发于:2009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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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先生一下子住了手,似乎也觉得这是事实。不过像他这种有头有面的人,总能以一个较好的理由收场:「哈哈,那麽我看今天也刷得差不多了。果然这种功夫让外行人来做是没那麽好的,改天还是请师傅来装修一下吧,门也要整整......」
他边说边渐渐退场了。林先生一个人留在厅心,嗅着这油漆的气味,一时也想不明白当中缘由。墙上灰蒙蒙的一滩叠着一滩,果然是外行人的手艺,掩盖的意图过於明显,使得墙皮上隆起了一块块的厚漆。因此林先生笑了笑。
等了一会,他便去把床褥给摊放在原地。又提起了麦先生用过的油漆罐、刷子等等杂物,掉在房间的一角,然後关上了房门。


2月11日
59
他为何要去找他?
在工馀时,麦先生偶然会有这个疑问。所谓一言惊醒梦中人,有时他对林川河真是管得太多,做得太好,不但没半点成本效益,甚至连收支平衡都不知能否达到。实际上天下比他好的人多的是,要上床也不一定要找个年老的。
不过他仍旧去找他。农历年中上门时,他甚麽礼都没送,只是带了避孕套和润滑剂过去。
林先生似乎也不抗拒,爱理不理地收下了礼,便与他在床褥上滚来滚去。林先生还是没买到他想要的床,他的房子仍旧像废墟一般。不过麦先生仍旧爱去,就贪图这里和外间不同,似乎这样就能把他与现实世界隔絶开去。
当然在现实世界里他还是个精英份子,林先生还是个小公司里的小职员。偶然因公事在他後面走过时,掠起的一阵风也不足以让林先生抬头望一眼。在公司里他们鲜有交谈的机会,甚至连远远看到了也要先行回避,实在迫不得意碰了面,林先生也只会用僵硬的脸孔向他道一声早晨。
这和他在晚上的样子是大相迳庭的,有时麦先生也不免啧啧称奇,原来林先生竟是一个如此识相的男人。由是在公司内他们并不显得特别的亲密,可七点过後,林先生前腿刚进自己的家门,後腿把门踢上的却变成麦先生了。
「喂,要吃吗?」麦先生用杯面碰了碰林先生的肩,溅出的汤汁有点烫到他了,林先生却是一声不哼地接过了面便低头猛吃。
麦先生坐在他旁边,一边吃着面一边看着他那台小电视。林先生在吃的时候甚麽话也不说,吃饱了便一头倒在被窝里睡大觉,吃过的杯面随意放在地上也不会收收。
「唉......」麦先生唉声叹气地把东西收拾起来,便走到厨房里洗着筷子。水流哗啦啦的冲下来,他突然却觉得放在洗手盆中心的义子十分眼熟,上星期来的时候它便在这里了,似乎是一直没有人管它的样子。
麦先生乘机收拾了一下厨房的东西,每件物品都依着他的习惯好好摆放,垃圾箱里的垃圾积了两天的分量。麦先生弯身替塑料袋打上死结时,突然觉得自己想通了前来拜访的原因。林先生似乎没了他便不成,最少不能很好地生活下去。
在镜头前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真是没办法啊,没办法。麦先生一边把垃圾袋提到玄关前,一边把方才掉到路上的衣服遂一拾起,放进另一个环保袋里。这时他认出了那条搭在椅子上的西装裤,它最少留在那边一个月了,积起的尘垢使那片灰色变得更为深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麦先生一边把裤子塞进环保袋内,一边想着这裤子是以乾洗还是湿洗为佳。若是以後对这种事感到烦厌了也没办法,只是这时此事却似是麦先生的负责。他理应把林先生的一切收拾得好好的,即使只是性的回馈,他或许亦有照顾他的责任。
「那麽我回去了。」麦先生向着那块床褥叫了声,接着便关了门。突然他有点体谅到父亲的心情,他照顾许多的女人,而只有一个回去的地方。或者他也是这样?踏着架空而建的地板,麦先生一步一步的走回了现实。


2月12日
60
这时林先生坐在茶餐厅的卡座里,低头吸吮着他的柠檬茶。
「来了?」他抬了一下眼皮,便当是打了招呼。顾先生习惯了他,倒也不见怪,按住桌面坐了下来,举手也要了个常餐A。
「嗯。这阵子都没看到你。」顾先生看来是把林先生常作季节性候鸟,只要等等,便总能看到。「最近在忙甚麽的?打了电话给你,也不回。」
「哦?」林先生伸手摸了摸腰际,才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啊,我的手提摔坏了,忘了告诉你们。」
「唉,早告诉你装个固网电话你又不听。」这时夥计把常餐A从顾先生头顶摔了下来,外带溅了半杯热可力在桌上。「你说,像遇到现在这种情况要怎麽办呢?」
顾先生本来想说:再这样下去,你在屋里臭了也没人知道。可想着不吉利,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开口。他心不在焉地从铝罐里掏了两勺砂糖,落到热可力里头,突然觉得是太多了,可此时却後悔不了。
「我待会就装。」林先生随便的应着,本来亦只是敷衍的语气。可後来他话锋一转,突然却认真起来。「对了,你家里还有空房间没有?」
「怎麽了?突然想起了甚麽是家庭温暖,才来我家里睡啊?」顾先生笑话了他两句,一边便吃起盘中的香肠来。
「也不是。」林先生含蓄的笑笑。「最近我想把房子装修一下,看你那边有没有地方可以借住一会儿而已。」
「我那边啊......阿国最近回来了,你来了就要跟他睡一间啊。可以吗?」顾先生眼睛往上翻翻,计算过家里的人均面积比例便回答了。「都说你那狗窝早该修了,哪里能住人的?现在是发甚麽疯了,突然就开窍了?」
「也没甚麽,想着有空閒时就弄了吧。」林先生玩着他的吸管,也不认为自己应该交代些甚麽。反正他出钱,也出力,事情成了就好。说来谁不想住在窗明几净的房子里?这也是人之常情,用不着解释过通透。
「也对,弄弄也好。房子不好,人住着也心烦啊。」果不其然,顾先生扭扭头思考了一下,也没再追问下去。
然後吃晚饭的人潮一拼涌走了,林先生挥挥手,也顺着人群流了出去。顾先生吞下了他的常餐A,嘴角还挂了点渣,手舞足蹈的跟他说拜拜。
林先生出了门,却没有直接回家。他在路边摊买了本八挂杂志,边走边翻着看,差点在红灯时过了马灯,迟了半秒便成为灯下亡魂。可车从他身侧略过时,林先生也不慌,彷佛只是一阵吹过的冷风,沾到大衣外面,还未冻到心里。
然後他过了马路,钻下地铁,挤了火车,上了升降机,插入了门匙口。门打开了,他先用杂志开道,抵住了门的边沿身子才挤进去。浓郁的麻油味顺着水气爬得满屋都是,那个人坐在他的床褥上,扭头便对他说:「回来得正好,我替你冲了个面,要不要吃?」
林先生木无表情的掉下了杂志,脱掉了鞋,走到麦先生的旁边却接过了杯面。「谢啦。」他话是说了,人便坐下来吃面。
可林先生吃得不快,杯面盖上积了层层的水珠,他的筷子垂着,就差没一把给掉到地上。麦先生在旁边看着不对劲便问:「怎麽了?不舒服?」
「不,没事。」林先生却只是盯着电视後的墙,那面白绕在他的眼珠子里不住的转。林先生把那个面吃了好久,一边偷偷地抚着腹部。其实他甚麽都好,只是隐隐的,胃里闷得想吐。


2月16日
61
一个星期以後,林先生提着行李便搬到顾家了。
「啊,来了吗?」顾一城兴致勃勃地打开门,一看到他便皱了眉。「唉呀!又说没甚麽东西,用不着别人帮忙。这不就提了一个大箱子吗?自己累着就有劲了吗你?」
「我就只有这个箱子啊。」林先生却只是笑笑,在顾一城的引领下走进了房子。
顾先生住的是政府的廉租屋,一梯就住了八伙人,顾家七口子塞在这小空间里面,虽然算不上挤迫但也挺局促的。可後来一茗出嫁,家里的祖父母又不在了,这小空间无形中便多了三个人的面积,往起来自然是比往时舒服。加上近几年这块地皮吃香了,附近也早已发展起来,原来的那个小地方竟然变得十分便利,搞得顾先生也顾不上这房子楼龄老了,冲昏头脑就把房子给买了下来。
可顾一城的傻劲儿还不止这些,大概是从时把脑筋给挤坏了,他人老喜欢家里变得人山人海的才开心。念书时老把人拉回家过夜也算了,工作了还三时五刻让同事借住下来。顾家的人也习惯了这时,态度除了漠不关心外就是无任欢迎。
故而林先生借住府上的事,实在算不上是件大事。所以当顾一城把房门推开时,顾一国的反应是这样的:「耶?姐夫!这回来住的人是你?」
「我老早不是你姐夫了。」林先生生生硬硬地回答。
顾先生看着气氛不好,当机立断便伸手暴打弟弟,一边还要把话题抢开:「你就不会先向人道声好的?都工作这麽多年了,还是一点机灵都没有。」
「甚麽嘛?我是在给姐夫面子啊!我若不认他是姐夫,莫非就要认那根半生不熟的香蕉来当姐夫了吗......」
「你还敢说?」
林先生看着他们二人瞎搞笑的,一时也不想理他们了,占了房间一角便收拾起行李来。到听着他们吵够了,林先生才又说:「我睡上铺还是下铺?」
「下!」
「上!」
顾一城跟顾一国回头给了截然不同的答案,林先生皱皱眉,看见上边的床感觉是空着的便爬了下去。下头顾家兄弟的争辩却是越演越烈:「你有没有常识的!哪里要客人爬上去睡的?你知不知道夜来起床上厕所有多不方便的?」
「你才没常识呢,热空气上升冷空气下降啊!上头暖和多了,我可是体贴客人才这样做的!」林先生坐在床铺上铺着床单,下边的顾一国几乎扭住他哥的膀子给撞到床上来。
顾一城倒也不甘示弱,一个拳头挥过去便喝道:「才怪!你是为着自己方便才是,谁不知道你老爱窝在被子里用电脑啊......」
这时林先生拿了一叠衣服,站在门前说:「那麽我去洗澡了。」
「洗手间出门转左!」顾先生连忙回头喝去。
「哦。」林先生随意应了声,默默便走向正确的方向。镜头倒没随着他移动,却停留在房间里头,一个年青人脸红耳热的跟年纪大的人吵着架,似乎总是没完没了的发出吵吵嚷嚷的声音。


2月17日
62
到了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林先生爬上床要睡了,顾一国还蹲在书桌处在玩电脑。虽然房间的灯都关上了,但萤幕里反射出来的光还是挺亮的,照得林先生一脸惨绿,好不恐怖。
林先生两眼定定的看着天花板,等了一会,又默然盯着一国的背。那背影笔挺,身材挺高的,也不知是因为流行还是因为懒,那一窝头发乱乱的盘在头上,衬得那眯起来的眼睛越发黑亮特出。
「一国还真是年轻啊。」林先生躲在被窝里,不知怎的就把话送到嘴边。
一国大概是被他吓到了,突然整个人弹了起来。到发现是他在说话时,才又露出大板牙嬉嬉的笑着:「吓?我都三十了,哪里还年轻啊?」
「是吗?你都三十了?」林先生淡淡的重覆着,可心里还是觉得他是个小孩子。是啊,他都长到三十了,可林先生仍觉得他还是那个蹦蹦跳着要糖,可以抱到膝盖上坐的小孩。
然而他都已经三十了,自己呢?自己原来这麽老了。林先生在被窝里翻了身,马上便背对那刺眼的光,合眼就想睡去。
「姐夫,你明天多早起来啊?我替你调闹钟吧?」可一国却又不合时宜地懂事起来,拿起书桌上的卡通叮当闹钟便要孝顺他。
林先生心里虽然不怎麽高兴,可是觉得麻烦,也就难得与他争辩了:「不用了,到时候我自己能起来的了。」
「耶?姐夫你的生理时钟这样好啊?像我就不成了,只怕摔下床去还要睡呢。」一国边咕噜咕噜的说着话边调着闹钟。
林先生却在想:你早点睡就好了,不然怎会累得起不来。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嗅着里面陌生的气味。其实也怪不得一国,毕竟他自己也不是在睡,只是合起眼睛等着天亮,到时候自然就能起得了床。
只需要等待,时间便会过去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周而复始,他每天这样过日子,却是习惯得像与生俱来的本事一样。
过了一阵子,一国也爬了上床。衣服磨擦被褥的声音沙沙的传来,一国睡在床上脑子却还在转,一下子生出一个感想来:「......嗯,姐夫,我看你好像瘦了。」
「是这样吗?或许吧。」林先生一边无所谓的应着,一边却想起办公室的女孩子听到这种话後欣喜若狂的样子。他笑了笑,那声音似乎传进了一国的耳里。
「姐夫,你己经忘记我姐姐了吗?」他突然这样问。
林先生愕了一下,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却像被注视着一样,他在这种压力之下沉静的想了想,然後发出了认真的声音:「怎麽会呢?」
「你应该很讨厌看到我们的。」一国的声音带着半分的不确定。「不是吗?你若是像当初一样爱她,应该不会想看到任何会联想起她的东西的。可现在你不但我们,还可以跟姐姐见面......」
「有时候不一定是这样的。」林先生也不明白这是为甚麽,只是某一天突然失去了那种气力。
一国却慢慢的呢喃着:「可如果是他,一定不会想再看到我的......」
「是吗?」林先生迷迷糊糊的答应着,一边听着一国跟他那个同性恋人的故事。应该是忘不了,就算再惨也会留有怀念的感情吧?恨意,或者其他的,可自己却不再是这样的了......
哦,原来已经忘掉他了吗?


2月18日
63
林先生仍旧每天上班,每天上班时都会碰到麦先生。一个星期过後,麦先生没提起装修这回事。因此林先生认为他再没有到去过那个家了,或者是去过了却又不在乎。两个星期过後,麦先生还没提起过这件事,所以林先生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自然消灭了。
他这样想时,总是突然觉得很轻松。彷佛在大扫除时扔掉甚麽废物一样,莫名奇妙地觉得自己的人生也能一起得到更新。这种时候林先生总是很高兴,即使接到客户投诉的email也能笑脸以对。
但到了晚上林先生却觉得不好过了,似是个还有二十四小时就要执行死刑的重犯,幻想着明天能否等到不会来的特赦。有时他也不知怎的,明明是睡下了,半夜却偏要爬起来泡个面吃。
有一回教顾一城逮到了,对方笑着问他:「怎麽就像只饿鬼一样,刚才晚饭吃不饱吗?吃不饱就再盛饭啊,真是的!怎麽就甚麽都不说呢?」
其实也不是饿,只是夜半转身的时候,偶尔怀中会传来一阵空盪盪的感觉。塞点暖热的东西进去,随便用些甚麽来压住肚子,便比较不难受了。林先生不知道该怎样说明这件事,於是只能边吸吮着面条点头。
不过那只是种幻想,就像吃了受不得的痛,会感觉到有万只虫子在身上爬一样,其实并不能得到任何实质的安慰。顾先生倒怕他肚子是真饿了,每天添饭加菜的照顾周到,林先生却因涨着肚子而整天显得没精打采。
在天气回暖的一天,发生了林先生意料之外的事故。午膳时间过後,公司大楼里那几台升降机都同时失灵了。同事们是困在公司里头出不了来,林先生却是关在外面进不了去。他正望门轻叹时,身边有个声音在耳边说:「真不凑巧啊。」
那个人是麦先生。林先生看了他一眼,麦先生似乎刚从外面谈完生意回来,满手都是大袋子小袋子的,胳肢窝下还夹住张图纸。突然背後有个人撞了他一下,他便七手八脚的似乎甚麽都拿不住。
林先生想都没有想,伸手便把那卷图纸抽了过来。「啊,谢谢。」麦先生笑了笑,样板式地露出洁白的牙齿。林先生注意到他嘴边有点乾裂了,可他却不能再帮他做些甚麽。
在排队等待返回公司的人龙中,林先生以为他不会再说出甚麽话来。突然有一串铃声响起,林先生摸了摸口袋,然後才知是麦先生的手提响了。他叽呢咕噜的与他人对话,末了竟向林先生说:「人事部的Anna说整栋大楼都断了电,要明天才能修好,叫我们不用回去了。今天全公司提早放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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