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蒹葭————吹不散眉弯[上]
吹不散眉弯[上]  发于:2009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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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的是大师哥,我长吁一口气。大师哥却皱皱眉,"谁让你起来的,趴下。"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手里的蜡烛又点上一只--看来是嫌屋子里不够亮。
我又羞又气,要不是被点了穴道双臂抬不起来,早把裤子提上了,听他还要我趴下,还要端着蜡烛来高高照着,气得我简直浑身哆嗦。
大师哥看我还站着,又说一遍:"快给我趴床上去"。一边端着蜡烛过来。见我咬牙切齿的模样,念叨一句"怎么好说不听呢?"捞起我长衫一甩,脚下一钩一绊,已把我脸朝下抛在床上。
我气得,"让你打了还不够,还想怎么着啊?"上身不能动,抬腿横扫过去,大师哥"哎唷"一声,原来我一腿扫到他胳膊上,他手里蜡烛一歪,滚烫的蜡油"噼噼啪啪"全滴在我高肿的屁股上--肿得发亮的肌肤被衣服拂一下都疼得我一颤,何况滚热的蜡油?一连串灼痛钻心,我一声惨叫,险些没疼昏过去。
大师哥听我叫得凄惨,"噗"得吹息蜡烛,扔在一边,抱起我的头急叫:"风儿,风儿。"我疼得浑身哆嗦,再也没一点力气反抗。大师哥又疼又悔,一边打开手中药盒一边还骂我:"我来看看你的伤,你瞎踢蹬什么?"
大师哥拿出药膏给我轻轻抹在高肿的屁股上,一边道:"你这孩子,璐王信上说打冤了你,我说来看看你的伤,你就这么脸皮儿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谁养大的?你浑身上下什么地方我没瞧见过。"
我简直哭笑不得,"你不早说?我以为你要打我呢?"
大师哥道:"本来没想打你,谁让你自己拿出戒尺来讨打。"
"我给你戒尺你就打啊?你这不诈我吗?唉哟,轻点儿"
"你这小子平日猴精似的,今儿我还没说打你就递戒尺,你自己说,是不是心里有鬼?问你话你还吞吞吐吐的--养大了你,你敢跟我弄鬼了你?"大师哥说着又来了气,照着我屁股又是一下子。
我疼得连声叫唤--说来说去还是我没理了,老天,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蜡油着身,不好处置,只能等它干了掉下来。可它又不会自己掉,大师哥只好按着我屁股,按一个坑让干平的蜡油跟肌肤的斜面分开来--可怜我肿得紫胀的屁股,还要受这连按带压的酷刑。
那蜡油厚一点的还好弄,薄的地方还会折断,一片分成几次弄不掉--大师哥直弄了大半个时辰才弄干净,又给我伤处抹好了烫伤药,我已经疼得七死八活--身上的长衫被冷汗全部湿透,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弄完已经大半夜了,我折腾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自顾自闭上眼睛。大师哥以为我虚脱了,抱起来灌了半碗糖水。又把我身上汗湿的衣衫脱掉,拿热水给我全身擦了一遍,直到浑身清清爽爽了,才给我盖上被单,回房休息。
我一觉闷到天亮,已经习惯了每天这时候醒,屁股还在肿痛,可还是爬起来--师父上了岁数觉少,虽说用不着我晨昏定省,他老人家遛弯回来我也该去伺候早饭了。
大师哥和小郡主都还没过来,我跟师父打过招呼,尽量表现如常,哪知他老人家目光如炬:"昨晚上又挨你师哥教训了?"
我红着脸应一声"是"
"因为什么?"--因为什么?这可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我也没脸再说--"师父,求您别问了行不行?并没什么大事,有事我也不敢瞒您!"
"行--有你大师哥管着你们,我乐得省心呢。你别跟我抱屈就行!"我最爱的体谅人的师父啊。
我冲上去就想抱住师父表达一下我的感激之情,结果大师哥进来了,正好听见师父这话。他有点不好意思,"是弟子手重了些。"
师父道:"风儿是你带大的,你管他也应该。不过他也是有徒儿的人了,你有点分寸。"
我师父性子随和,平时不笑不说话,这话就算很重了,大师哥跪下,低着头不敢言语。
我也赶紧跪下:"都是风儿的不是,大师哥管得对"。这话说出口我就觉得不对劲--大师哥管得对,难道师父说的不对?
大师哥瞪我一眼,道:"是弟子的不是,老当他还是十来岁的小孩子。"--真不容易,您终于认识到这一点儿了!哎,有这句话我就够了!
"还真是兄友弟恭啊!算我多事--都滚起来吧。"我太爱师父了,爬起来从背后将他老人家使劲一抱,然后给他捏肩捶背--昨天见了面我就想这么干了,当着我那宝贝徒弟没好意思,才换成她跟师父乐成一团。
"是师父教训有方!"大师哥就是大师哥,站起来还不忘归功于上。
师父点了点头,"这璐王爷送了这么重的礼,又把唯一的女儿送过来--这孩子跟我投缘,我留下了。他那边有什么事,你们兄弟就看着办吧。"
我和大师哥躬身称是--师父就这点好,懂得放权,自己不累;还能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当着云儿师父师兄都尽量帮我遮掩,连平日该我做的起动盛饭等事也都是大师兄代劳--他在家做盟主时都是下人伺候,到了山上怕师父骂他轻狂,不敢随处让下人跟着了--我在身边当然就该执子弟之役,今儿真是给我留足了脸面。
饭后我趁机告诉云儿,大师伯在家也是大老爷,可是在师长面前应该"有事弟子服其劳"。好在昨天晚饭我随侍师父师兄的情形小丫头也都看在眼里,中午立刻见样学样,端茶递水跑得勤快,把师父给乐得--小丫头得了赞许,越发起劲,真是"不用扬鞭自奋蹄"了。
在山上住了几天,我屁股上肿也消了,便跟师父告辞--为了璐王的事,大师哥决定亲自去江南!小郡主跟师父已混得极熟,本就乐不思蜀,我跟她说有事要下山,让她先跟着师祖玩一阵子,正好合她心意!
南下途中,大师哥去家中转了一圈--跟周若虚了解一下这半年的南武林形势。没见着周若谷,说是下南洋了--大师哥漕运和盐利生意受官府阻挠,便逐渐开辟海上财源,大儿子主持武林中事和现有生意,小儿子便被派出去开拓新生意了。
大师哥虽说过不许我"掺合军国大事",其实什么也不避着我,他会见各路堂主都会让我跟着,只是不准我发言。我因此也了解到官府和江湖许多微妙的关系--有合作也有冲突,黑白两道从来都需要制衡。可是近年来官府对江湖中人却日渐防备,原来很多合则两利的项目都切断了,这是一种什么信号呢?

(廿一)又见陈湘
快到青江时,大师哥要去拜会一位朋友,吩咐我先回璐王府。我一路信马由缰,禁不住想起陈湘。
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他了--下个月就要秋闱,他应该在紧张准备功课吧--这时候不该扰他,等过了秋闱再找他去--我这般劝着自己,晚上打尖住下,我选了正对着那"诗礼传家"的高大牌坊的房间,据说那是几十年前先皇御赐陈家的--我不去打扰他,就这么远远地想着他总行吧。
睡到半夜,我从恶梦中惊醒--梦中的情景清晰得怕人,陈湘那张清丽而带着淡淡忧郁的脸,在熊熊烈火中不断挣扎,直至隐没!
我大叫一声"陈湘",一下子坐起来,胸口还在隐隐作痛,憋闷得喘不过气来。"陈湘,陈湘,你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估计这声喊大半夜地实在太吓人,店家居然端着蜡烛敲门进来看我。见我脸色灰白,浑身乱颤,连声安慰半天,临走时问了一句:"公子认识陈湘?"
"你也知道陈湘?"我一下子来了精神,
"海宁镇谁还不知道陈湘?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公子,偏是个有才无行、丧伦败德的无耻之徒!"
"你说什么?"居然把陈湘说得如此恶毒,我一抬手抓住他的领子。喝道:"你再说一遍!"
那店家被我勒得连声咳嗽,扎手舞脚半晌,我一松手,他转身便往外奔。被我一把拎了回来:"你跟陈湘有什么仇?这样败坏他?"
这样一闹,我门口又多了几个人探头探脑,有人接口道:"陈湘逼奸寡嫂,逼得嫂子上了吊,这事海宁镇上谁不知道?"
"这要在我们那边,狗男女就捆了猪笼沉潭!"
"明天陈家祠堂公开处置陈湘,这位小哥不信,你明天自己看看去。"
我的脑袋里似乎有无数苍蝇在飞--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陈湘不是这种人,这两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再也忍不住,纵身穿窗而出,转瞬而没,留下一片惊呼和又一段传说--我等不到明天了,陈湘,我马上就要见到你!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陈家大宅黑黢黢一片,我站在房顶,看着这几十座院落几百间房屋,陈湘究竟关在哪一间里啊?
他三岁丧父,十五岁丧母,是跟着陈家族长七叔公读书长大的--这是我对陈湘家族的全部了解。族长应该住在哪里呢?不,陈湘犯了事,现在应该不会在原来的住处,而是被关起来了,族中子弟犯了族规都会在祠堂审判处置,那有一大片空场的院子应该是宗祠所在吧。
我揉身直上,沿着一道道房脊奔到那中间一大片空场的院落,果然在门楣上看到"陈氏宗祠"的牌匾--好,我就在附近一间一间寻过去。夏日闷热,住人的房间几乎都开了窗子,这一片却没一个开窗的。寻到祠堂后一间几乎没有窗子的房前,我看到门叉上挂着大锁,而房里分明又有细细的抽噎声--练内功有根底的人,耳音当然比一般人好,陈湘应该是关在这里吧?
我腾身上了房顶,一个倒挂金钩,从房檐下不到一尺宽的顶窗往里面一看,一个瘦瘦的人影缩在墙角,隐隐听得是在哭泣。我叫了一声"陈湘",那人影动了动,我又叫一声,那人影道:"顾少侠,是你吗?我是小墨。"
我心头一喜,总算找对了人,"陈湘跟你在一起吗?"
"公子不在这里,被七叔公带走了。"
"带到哪儿去了?他有没有受刑?"
"七叔公应该不会,可是别人难保不折磨他。"
"七叔公住在哪里?"
根据小墨说的,我找到七叔公的住处,刚进院就听到一声苍老的叹息,里面饱含着痛惜和无奈--这应该就是七叔公发出来的吧。我侧耳细听,除了这老人辗转反侧的呼吸声,周围几个房间里却再没有其他人。
我只好返回去再问小墨--"公子没在七叔公那里?是七叔公把他带走的啊!糟了,一定在司库的五爷陈豪家里,七叔公不在场,公子只怕要遭罪。"
我一听这话更着急,小墨一说完,我直奔那司库的陈豪家。奇怪了,窗子都关着,而且黑着灯呢,这也不像有人的样子啊。
我正在狐疑,就听一声低低的呻吟,正是陈湘的声音。我顺着声音奔到一间房前,就听一个女人道:"你打小让七叔公宠着,一点苦头没吃过,你哪知道什么叫怕呀?你不想想你这么干,对得起七叔公吗?你担了这个恶名,整个海宁陈家的名声都让你玷污了!今儿我们是得了七叔公的令来问你,明天就是开祠堂的日子,你再嘴硬,可谁都救不了你了!"
我才要踹门进去,听见这话,脚又放下--陈湘会逼奸寡嫂?打死我也不信!看来陈家主事的族长和司库也都不信!那就好办了--可是陈湘究竟有什么苦衷,连这种罪名也认?看来司库夫妇俩也是在查问这件事。那我到不用着急了。
我放下心来,细细打量一番,才发觉窗缝里隐隐渗出光亮--原来为了不让人发觉,里面拿被子遮住了窗户,防止灯光和声音外泄--陈湘的固执和铁嘴钢牙我是领教过的--看来人家为了救他,也真是用心良苦啊!
我正在思量,就听里头换了一个男人说话:"怎么样?受得住么?受不住了,你就点点头。"
我吃了一惊,这是问话呢还是在刑求?什么叫"受不住了就点点头?"难道他的嘴被堵着?
就听那男人接着道:"湘儿,好说不听,你也真不识好歹!"接着就听陈湘一声压抑的呻吟,里面饱含着痛楚。
我再也忍不住,一脚把门蹬开,就见陈湘跪在地下,两只手给绑在几案上,左手食指上插着半尺长的竹签,一个女人正拿着另一根竹签在那竹签上敲打。突然看见我闯进来,里面两人大惊失色。那男人不知在哪里一扳,我眼前一黑,不知什么东西朝我兜头罩下来。
这机关对付寻常人还行,我矮身向旁边一闪,头顶罩下来那棉被已落在地上。那男人抄起一根棍子正向我冲过来。看棉被没罩住我,登时止步,道:"阁下何人,夜闯民宅所为何事?"
我才没空理他,过去一脚把那女人踹开,叫道:"陈湘,你怎么样?"
陈湘已疼得面无人色--十指连心,指头缝里硬插进一根竹签子,一碰就疼得钻心,哪还禁得住有人在签上敲打震动?我见他半张着嘴说不出话,忙把他嘴里堵着的麻核桃拿出来,道声"忍着点。"一把把竹签从他手指里拔了出来。陈湘一声痛呼,疼得全身乱颤,我解开他双手绑缚,道:"我这就带你走。"
那男人手中棍子一横,道:"这位公子,陈湘犯了家法族规,当受惩诫。"我心中大怒,这夫妇俩忒也狠毒!我一伸手抓住他手腕,他手中棍子登时落在地上。我从案上抓起一根竹签,便向他食指缝里插去。
那人给我捏住腕脉,全身酸软挣扎不得,竹签入指,疼得一声惨叫,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那女人一声尖叫,扑跪在地,叩头道:"大侠饶命,我们不是要折磨陈湘,是为了要救他。"
陈湘歪在地下,好容易喘匀了气息,见我折磨陈豪,嘶声叫道:"峋风,你放了我五叔。"
我把陈豪放开,抓住陈湘的手--这真是折磨人的好法子,疼得死去活来,却不显伤痕血迹。我把玉肌凝雪膏给他抹在指缝里,又喂他服了两粒护心保元丹。道:"来,我背着你走。"
陈湘摇摇头,道:"峋风,谢谢你,我犯了族规,便当受族规惩治。你别管我了,这就走吧!"
我恨不得给他一嘴巴,"你到底干了什么事?"r
陈湘闭了眼不言语--也难怪人家要刑求他,他这软硬不吃的样子,又有谁对付得了?
这时那女人也给丈夫拔出竹签,包好了手指,陈豪道:"这位大侠也是湘儿的朋友吧?大家都是为湘儿好,便请坐下商量个法子--阿兰,你去把门关上。"

(廿二)情为何物
那女人关上房门,又把旁边屋里被吵醒的孩子下人赶了去接着睡觉,陈豪便给我讲述了事情经过--陈家诗礼传家近百年,学而优则仕,子弟无不读书,而陈湘幼有神童之誉,少传才子之名,是这一辈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全族都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大比之年连中三元,光宗耀祖。
哪知他从璐王府回来之后,对读书举业全无兴趣,终日病歪歪的。七叔公怜他生病,不肯逼迫他,让他搬到园子里清静房舍,边养病边理书。谁知一个不防,他竟与寡嫂婉玉做出丑事来--那婉玉的丈夫是陈湘的堂兄,五年前病逝时儿子还不到两岁,婉玉舍不得儿子,故此守贞不嫁。但自从其子去年进了学,婉玉再也耐不得寂寞,赶上陈湘独居园中,一来二去,终于做出事来。
我见陈湘低了头坐在地下,回头问他:"那女人来勾引你?"
陈湘看了我一眼,道:"峋风,你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吗?"
当然,我打第一眼看见你就真心喜欢你!可是你不会真心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吧?"你真喜欢上她了?"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
陈湘不再看我,也不言语。我心里如倒翻了五味瓶--他跟那女人才认识一个月就生死相许了,不,不是刚认识,那女人的儿子都七岁了,那她嫁进陈家至少也八年了,陈湘认识她八年了!可是八年前陈湘才十岁,不会这么早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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