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尘色
尘色  发于:2009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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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愣了愣:"什麽事?"
"我......对开阳做过的事,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千煌低声道。
忘川想了片刻,终於决定撒谎:"我已经不记得了。"
千煌猛地抬头,却对上了忘川带著一丝心虚的眼,心中微暖,淡淡一笑:"你何必骗我。我做那样的事,你瞧不起,也是应该的。"
"可是,你也很难受,不是吗?"
千煌全身一震,好久,才微声道:"那时候,人人都道开阳避我如蛇蝎,其实不是的。後来很多次,我去纠缠他,他虽然反抗,可是最後,还是会依了我。除了,很偶然的几次,他会一脸怒气地动手。"千煌合了合眼,"所以那时候,我曾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的,只是天庭清规,他才始终推搪。"
忘川听得越渐难受了,等千煌停下来不再说话,他才勉强地扬起一个微笑,故作轻松地道:"千煌,我跟你说一件事。"
千煌愣了愣,抬眼看他。
"上一次你走的时候,我不是在渡一个女鬼过河麽?她跟我说,我大概是爱上你了,你说,有可能麽?"

十六
千煌脸色一变,沉下声来:"你说什么?"
忘川迟疑了一下,声音更小了:"若我爱上了你,可好?"
"别开玩笑了!"千煌喝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忘川愕然地看着他,眼中隐约浮起一抹茫然,似是不懂他为什么生气。
千煌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低了头:"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千煌张了张口,答不上话了。
忘川直直地望着他,只是安静地问:"若我真的爱上你,不可以吗?"
千煌脸色又沉了下去,盯着忘川,好久,才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认真的?"
"我不说笑。"忘川浅浅一笑,看着他,眼中却有一丝极细的小心和紧张。
千煌低了头,不再看他,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低声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依旧是那样的问话,依旧无法回答。
千煌又站了一阵,一声不哼地跳上岸去,忘川的浅笑僵在了唇边。
千煌只当作没看见,吸了口气,轻笑一声,又摇头笑了笑:"你怎么会爱上我呢,不可能的。"
"不可能啊......"忘川没有转过头来看他,只是依着他的语调重复了一遍。
"当然不可能。"千煌呼出口气,笑道,"你想,你知道我爱着开阳,你知道我与他的纠葛,知道我曾对他做过那些事......你不过是同情我,不过是一时迷惑,或只是这里是太寂寞......你又怎么会爱上我呢?"
"是这样吗......"忘川低低地应了一句,脸上迷茫更深了。"原来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千煌认真地确认了一遍,见忘川没再哼声,又站了一阵,终于转身离去,"我走了。一直唠唠叨叨打扰到你,抱歉。"

忘川坐在扁舟之中,听着岸上踏花而过的脚步声越渐远了,没了,却始终没有一动。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松开了紧攥在手中的船撸,慢慢地环过手抱住了屈起的膝盖,把头埋在了两膝之间。

那日之后,忘川便再没有见过千煌了。
三百年过去,开阳自桥上走过,忘川僵在船上,往岸上看了一日又一日,却始终没有看到千煌的身影自那火红的曼珠沙华间走来。

直到有手轻轻抚过他的眼下,才感觉到一片微薄的冰凉。
"你哭什么?"问话的人声音里透着一抹极淡的怜惜。
忘川抬眼,便看到穹光半跪在面前,看着自己,眉头微蹙。
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又张了张,才终于哑声道:"穹光,我很难受。"
穹光看着他,轻声一叹,柔声问:"因为千煌?"
忘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穹光不懂了。
"我想不明白......他说,我不过是同情他,不过是一时迷惑,或只是这里是太寂寞......可是,即使如此,就不能爱上他了么?"忘川的声音逐渐变得空洞,"他不愿意接受,也不愿意我承认。他连让我承认的机会,都不肯给。"
穹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勉强一笑,低下眼去,微声道:"没关系的,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喜欢,就按着你所想的去做,就好。"
"我想跟他说......你错了,还有,我爱你。"
穹光似是微微一颤,搁在忘川头上的手微微用力,随即便又放了开来。
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命中注定。
"那就跟他说吧。"过了很久,穹光笑了笑,温柔地道。
忘川似是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浅浅地笑了,笑容没有扩散,却是慢慢地抿住了唇。
 
只是千煌始终没有来,三百年,又三百年,开阳自桥上过,一次,又一次,那从前苦苦追在后头的人,却再没有出现过。

如此千年。

开阳第三次出现时,忘川还是全身一僵,随即仓皇地往岸上寻去。
开阳停在桥上,看了他一阵,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喂!"
忘川茫然地回过头去,见桥上那人直直地望着自己,心中掠过一丝说不出的情绪,便依样直直地望了回去。

"你在等人吗?"开阳问。
忘川点了点头。
"等谁?"开阳又问。
"千煌。我在等千煌。"
开阳的脸色似是微微一变,声音里也多了一丝僵硬:"等他做什么?"
忘川只道他又在生千煌的气了,声音里也多了一分坚定:"我要等他,我有话要跟他说......"
没等忘川说完,开阳已经再问:"说什么?"
"我爱他。"
开阳没说话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过了很久,才猛地回过身去,再不看忘川一眼,却低低地骂了一声:"傻瓜!"

不似生气,却像是更多的无奈,忘川不明白,只能看着他快步自桥上消失。

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开阳总是会停在桥上,问相同的问题。
"你在等人吗?"得到一个点头应答,便又问,"等谁?"
"千煌。"
"等他做什么?"
"我要等他,我有话要跟他说......"
"说什么?"
"我爱他。"
......
"你在等谁?"
"不记得了。"
"那何必再等?"
"因为有话一定要说。"
"说什么?"
"跟那个人说,我爱他。"

忘川(十七)

十七
开阳站在桥头上,不回头也不向前走,只是看着忘川,眼中明灭。
有鬼卒远远见了,也只是迟疑了一下,便不再管他了。
过了不知多久,像是禁不住两人间的沉默,他终于开口:"你要听听我说的故事么?"
忘川想了一阵,反问:"你不走么?"
开阳淡淡地笑了:"我想陪你一会。"顿了顿,才又补充,"只是我只能在桥上。"
"没关系。"
开阳往桥下扫了一眼,鬼卒经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挑了挑眉,一反身坐在了扶栏上,凌空踢脚,衣摆轻轻地晃荡,竟有一种随时会往下掉的感觉。
忘川张了张嘴,却半晌才发出声来:"你,小心。"
开阳笑得跟深了,故意地踢了踢脚,放声道:"我现在已经没办法把你的记忆找回来了,你忘了的那些事,就只能慢慢复述你听,你再好好想想吧。"
"想什么?"忘川眼中是一抹茫然。
开阳沉默了一阵,笑了笑,软声道:"我还是,不想你爱上那个人。"
前尘略去,开阳停了下来,看着忘川,见他脸上覆着一层淡淡的哀戚,只是黯淡一笑,幽声道:"千煌他说,之后的纠缠,虽然有推托,最后却大多是依了他,所以他以为是两情相悦......这,就是他说的最后。只是,故事却不是在这里终结,你要听,我说的后续么?"

忘川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又是一届蟠桃盛宴,开阳在角落里,看着安静地坐在自己身旁默不吭声的摇光,禁不住轻声笑了。

摇光连忙抬头,紧张地看了过来:"怎么?"
开阳摇头,笑意更深:"只是觉得你紧张得有点过分了。"
摇光愣了愣,片刻黑了一张脸:"你以为这是为了谁?"
开阳笑容微黯,却依旧温煦:"那是我跟他的事,他既是你的好友,也没有对你不义,你又何苦跟他反目?"

"可是他......"摇光咬了咬牙,转过头去,便看到千煌正坐在对面,痴痴地往这边看来,忍不住恨恨地瞪了他两眼,才又别过头来。

开阳始终看着他,没有抬头,低低笑了一声:"你这模样,就像是小孩子闹别扭,明明想和好,又拉不下面子。"

"谁跟他闹别扭?那种禽兽......他......"
见摇光说得渐渐有点激动了,开阳不再说话,只是笑着又摇了摇头。
"开阳,你就不生气吗?他,他那样对你......"
开阳脸色微微变了变,半晌才软声道:"生气又如何,不生气又如何?与其说是他负我,不如说,是注定吧。"他抬眼看摇光,见摇光也死死地盯着自己,便笑着却拍他的头,"你啊,我的事,何必要你来生气?你看,都是这蟠桃宴,第一次是相见,第二次是相识,明明我们与你的渊源都深,却总不能碰上,非要等到这蟠桃宴的相见相识,不是注定么?"
摇光终于勉强笑了出来,啐了一句:"凡人才信命中注定,你是仙家,怎么倒说起这些话来了。"

开阳摇头:"凡人之上有神明,神明之上亦有冥冥天意,注定的,无法改变。"见摇光始终一脸不屑,他也识趣地没再说下去,转念一想,忍不住笑道:"只是不知道,第三次蟠桃宴,会有怎样际遇呢?"

摇光瞪大了眼看着他,恨不得伸手去晃他一把,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不能?得快活时切快活......"开阳摇头晃脑地笑道,话音未落,殿间已经喧闹了起来,又是上仙之间的比试,他无奈地闭了嘴,受不了地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你去哪里?"摇光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
开阳垂了眉掩去眼中神色,只是笑了笑:"出去走走,这里太吵闹。"
"我......"
摇光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开阳打断了:"别说你陪我,那样很吓人。"
话被他堵在了嘴边,摇光自己也觉得有点过了,尴尬地笑了笑,坐了回去。
开阳挑眉一笑,对待小孩般拍了拍他的头,才转身走了出去。

殿外的桃花开成了海,开阳信步走入,惊落桃红,沾在衣上,悄无声息。
便如岁月,晃眼便是千年。
那个时候还是这片桃花林,那个人站在数步之外,敛了笑意,挑眉开口,便把这如海的桃花比了下去。

那情景,到如今都还记得清晰。

看来武曲星君很清楚本君是谁嘛。

那个人说的第一句话,听不出他后来所形容的紧张,倒是自己的屏息凝气,到现在还记得。
其实都一样,彼此心里烙了印。
然后很多年过去,相视微笑,比武论诗,从最初的"仙君"、"小仙",到后来随意地呼喊名字,往来频密,原以为可以长此下去,却远远没料到会落得了今日的光景。
不是命中注定又是什么?
开阳下意识地抿唇笑了开来,笑容还未散去,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开阳......"
开阳心中一惊,猛地回过头去,就看到千煌站在数步之外,一如初见,只是例那上多了一抹黯淡。

愣了片刻,开阳才一抬头硬声道:"你想干什么?"
"开阳。"千煌又唤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往开阳身边走来。
开阳猛地退了一步,全身戒备了起来。
千煌脸上掠过一丝受伤:"够了,这里没有旁人,你不必......"
"你想说什么?"没等千煌说完,开阳已经开口喝止了他。
"我不想再忍下去了。"千煌低低地说了一句,快步走到开阳跟前,挡了他的去路。
开阳还是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沉声道:"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别忘了殿内还举行着蟠桃宴。"
千煌一手架上他的肩:"这时候除了你我,没有人会来这里。"
开阳反掌拍他的手:"别碰我!"
"开阳!"千煌大喝了一声,开阳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不管天规戒条,上诛仙台也好,下凡历劫也好,为了你,我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开阳以同样的声音喝了回去,接着,两个人都是一脸错愕,僵在了那儿。
过了不知多久,开阳才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道:"凭什么,我要因为你,上诛仙台,下凡历劫?"

忘川(十八)

十八

"凭什麽,我要因为你,上诛仙台,下凡历劫?"

话音落时,两人都是无言。
"开阳,我......"千煌张了张口,终究说不下去。
是啊,凭什麽?下凡历劫还算轻,上了诛仙台,一不留情,便是魂飞魄散,化作天地间一抹微尘,如此代价,他又如何愿意开阳去付?只是明明知道开阳没有错,只是听在耳里,还是分外难受。
开阳却似看不见他脸上的变化,只是微微别了眼,冷声道:"不要说我根本不爱你,就算是爱,也非要上诛仙台,下凡历劫才叫爱?你所谓的爱,就是毁灭?"
"你说什麽!"千煌仅仅听到了第一句话,就再听不下去了。猛地抬头,见开阳始终不看自己,情急之下伸过手去扳他的脸,开阳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像是所说一切再理所当然不过了,千煌一咬牙,狠狠地堵上了开阳他唇。
完全没撩到千煌会突然动粗,开阳一时慌了手脚,片刻才反应过来,几乎是习惯性地张口一咬,伸手便要推开千煌。
这几乎是每次两人纠缠都会出现的把戏,这次千煌却没有因为吃痛而松开口,只是更用力地捧住开阳的脸,一路肆虐。
好不容易放了开来,两人都禁不住微微地喘了气,口中残留的血的腥甜让开阳感到一阵恶心,抬眼看去,千煌却只是死死地盯著自己,双眼微红,早没了别人跟前的优雅,只如一头盯著猎物却无法下手的野兽。
"呸"地吐出口中鲜血,开阳的脸色也微微沈了下来,好久,才低低一笑,声音里却多了一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我只当,被狗咬了一口。"
千煌牙关似是咬得更紧,一伸手便又要捉住开阳吻了上去,开阳挥掌挡开,左手顺势便给了他一巴掌:"闹够了!"
千煌被那一巴掌打得愣在了那儿,眼前的开阳,不像是闹脾气时的尖锐,也不是平日的温润如玉,眼中带著尊贵的冷怒,让千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开阳直直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道:"闹够了,什麽爱不爱,孩子模样,你以为这是什麽地方?你以为你我是什麽人?天上清规严厉,这样胡闹,你就当无人知晓吗?"
"天上清规......你什麽时候在乎过天上清规?被发现了才叫坏了规矩,这不是你说过的话麽?到现在又装什麽安分?你若不爱,往日又何必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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