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尘色
尘色  发于:2009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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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愕然地张了口,还没来得及发问,便听到耳边传来了低低的啜泣。
只是片刻,忘川便垂了眼,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没有说话,也不挣扎,只是任千煌就那样抱著他,哭不成声。
明明彼此都没有温度,只是这样靠著,却居然有温暖的感觉。
那就无所谓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千煌的声音渐渐轻了,最後消失,却始终紧紧地抱著忘川,好象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般。
"千煌。"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没有一丝感情。
千煌却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推开忘川,连退了几步,仓皇地转头看去。
忘川眼中一黯,没有跟著看过去,只是安静地走过一步,慢慢地在扁舟上坐了下来。
不远处的奈何桥上,一人单衣赤足,扶栏而立,直直地望著千煌,眼中有一抹不甘,唇边却居然带著三分笑意。
"开阳!"千煌惊呼一声,声音中尽是惶恐。
开阳站在桥上,慢慢看向忘川,好久,才又慢慢地转回到千煌身上,似是叹了口气,缓声道:"就这样吧。这麽多年,大概也足够了。往後,你还是好好待他吧。"
"不是的,开阳,我......"千煌只是拼命想要解释,可是要解释什麽,心中却竟理不出一丝头绪来。
开阳似乎有点不耐烦:"过去的就算结束了吧。未入轮回,我还是仙身......你看清楚了,"他突然说了一句让千煌莫名的话,就在千煌正要说话时,却见开阳突然伸手在栏上一按,千煌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从桥上翻身跳了下去。
"这样,你便可绝了念想了吧?"
忘川(二十四)

二十四

"开阳!"
千煌惨叫一声,下意识地往前扑去,想要接住从桥上落下的身体。
"千煌!"几乎是同一时间,忘川也慌了心神,见千煌直直地扑向河中,连忙一伸手,揽过了他的腰身,"你想干什麽!"
不远处扑通一声落水的重响,却没有水花扬起,只是桥下的河水漾开一圈接一圈的波纹,让靠在岸边的扁舟也禁不住地晃动了起来。
千煌疯了一般地挣扎起来,忘川只是死死地抱住他的腰,不肯放手。
"你放开我!"千煌的声音里已经有点沙哑了,带著分明的绝望。
忘川拼命摇头:"我不放!你是仙身,落入河中,会魂飞魄散的!"
"他也会的!"千煌猛地回头,看著忘川的眼中竟有恨意,像是在恨忘川阻他去路。
忘川愣了愣,只是不放手:"不可以去,你救不了他的,你下去只会毁了你的修行,跟著他魂飞魄散,根本什麽都做不了,所以,不可以。"
千煌愣在了当场,脸上一下子便黯淡了下来,就好象那希望的火焰晃动了一下,终於熄灭了。
见他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忘川才小心翼翼地慢慢松了手,却又被千煌一下子捉住了肩膀,用力之大,竟让他隐隐觉得有点痛了。
微微蹙了眉,忘川抬眼看向千煌,才发现千煌满眼期待地看著自己,心中一惊,正要开口,便听到千煌道:"你可以,你本来就是给那些落入忘川的人摆渡的,你可以救他,不是吗?"
忘川怔了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望著千煌眼中的期待,却说不出话来了。
千煌便似看不见他的举动,只是一个劲地捉著他:"你可以的对不对?你可以救他的!你救他啊......"
忘川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出话来,无声地挣开千煌的手,退了一步,扁舟摇晃得厉害,他却像是感觉不到。
面向那波纹已经越来越浅的地方,他一扬手一抛,那像绸带一般的东西脱手飞去,在空中转了一圈,钻入了水中。
千煌紧张地望著那物事入水的地方,却等了好一阵,都再没见动静,那物事像是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可以救起的,我是会有感应的。"忘川缓声道,却发现自己竟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的,你明明可以救他,"见忘川想要坐下,千煌一急,伸手揪住他的衣襟,"你可以救他的,你可以的......"
"不,我不......"忘川伸手去拨千煌的手,到了嘴边的话却嘎然而止,目光落在手背上,渐渐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空茫。
似乎是,泪。
忘川放下了手去,垂了眼,软声道:"我真的不能。"
"你可以!"千煌一口否定,"你是冥河的摆渡人,你可以的......你不会被忘川水侵蚀,但是他不行,求求你,求你......"
忘川像是吃了一惊,猛地抬眼看千煌:"你想我怎麽样?"
"你......可以下去救他,不是吗?"不远处的水面已经平静了下来,像是什麽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千煌越加惊惶了,捉著忘川的衣服就像溺水的人捉住救命的水草一般,喃喃地重复著,"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忘川迟缓地摇头,声音艰涩地从喉头挤出:"我,不......"话音未落,便看到千煌生生地跪了下去,依旧死死地捉著自己的衣服,忘川张了张嘴,便合上了再不说话。
"求你,求求你......无论什麽我都可以答应,求你快去救他,求你......"
忘川看著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已经没有一丝波澜:"我有话,想跟你说,你听我说,好不好?"
千煌一怔,脸上顿时露出半分欣喜:"我听,我听,只要你肯救他,一百句,一千句我也听!"
忘川看著他,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千煌定眼去看时,却又像是什麽都不曾发生过,只看到忘川慢慢将自己捉著他衣服的手扳开,走到船边,顿了顿脚。
怕他又反悔了,千煌紧张地转了身看了过去,却听到忘川轻声笑了,微微偏过头,声音里似有一丝疑惑:"我记得,开阳说是你当初推卸了罪责,才落得今日的下场,可是,你那时既然不敢承担,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你其实,也并没有多爱他啊。"
说罢,没有等千煌回应,忘川便毫不犹豫地从扁舟上跳了下去。
依旧是扑通一声水响,没有水花溅起,千煌的心却猛地一痛,痛得他禁不住弯下了身去。半扶在船边上,怔怔地望著那一圈一圈扩大的波纹,他竟有一丝的失神。
好一阵,他才喃喃道:"不是的......我......不是,我只是......"

却原来,无法否认。
那时候没有勇气去承担的人,失约了的人,确实是他。只是,他很快便想要去承担,想要去补救,却已经来不及了。

先闻到的是花香,那时候千煌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窗外的桃花。
"帝君感觉如何?之前多有得罪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千煌动了动,才感觉到脖子上的疼痛,皱了皱眉,好一阵才猛地坐起身来,脱口叫了出来:"开阳!"
"帝君?"那个陌生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千煌也不管眼前的是什麽人了,一把揪住那人:"我昏迷了多久?开阳星君呢?他怎麽样了?"
那人吓了一跳,好半晌才道:"帝君昏迷了一日,开阳星君触犯天规,已经认罪,今日正是上诛仙台的日子呢。"
忘川(二十五)

二十五

触犯天规,认罪,上诛仙台。
千煌听著那人一句句说下来,好一阵没有动作,脸色却一点点地白了下去。
为了得到那个人,曾经狂妄地许诺说,上诛仙台也好,下凡历劫也好,都可以不在乎,那时候,那个人是怎麽说呢......

凭什麽,我要因为你,上诛仙台,下凡历劫?

明明一脸不屑地回答,为什麽要认罪?为什麽不否认?
"开阳......"下意识地念出心底的名字,发出声来时竟有点痛了,千煌猛地掀起覆在身上的被褥,赤脚落地,连站都没站稳,便踉跄地往外奔去,身後传来一阵叫唤,那人似乎要追上来拦,他也顾不上了,一扬手一道红光直逼向那人面门,逼得他向後躲去,趁他这一迟疑,千煌已经走出好远了。
一路上也有旁人侧目,但千煌也无力分心了,只是一路往诛仙台跑去。

诛仙台上云雾缭绕,远远地便可感到一股袭人的寒气,修为略浅的散仙,甚至还会觉得阴寒难耐,不自觉地想要远离。
开阳就跪在正中央,膝下是重重相叠的拘禁阵法,代表仙家身份的外衣已经被脱下,他只著了一件暗白单衣,解了发髻,面无表情。
摇光被拦在了布阵之外,脸色比开阳还要难看。
"时辰快到了。"
声音响起,开阳却像是听不到似的,反而是摇光突然挣扎了起来,想要冲过阻拦跑上去:"开阳,开阳!放开我!"
开阳安静地跪在那儿,知道感觉到一个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才抬起头,看著数步之外显得异常狼狈的摇光,忍不住似的笑出了声来,摇光愕然地瞪大了眼看著他,像是看见了鬼一般。
"摇光。"轻轻唤了一声,开阳可以感觉那脚步声微微地顿了顿,他又低低地补了一声"谢谢"。
摇光有点僵硬地看著他,脸上一片死灰。
开阳看著他那模样,淡淡一笑:"都不像你了。"
"开阳......"摇光的声音里多了一份哀求,像是在焦急开阳居然还能那麽平静。
开阳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想了一日,觉得,到底还是我自找的,那就怪不得谁了。"
摇光激动了起来:"什麽怪不得谁!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你......"
开阳摇了摇头:"天庭之上,他也就你这麽一个朋友,往後......可以的话,你就帮帮他吧。"
"谁要帮他啊,他那种、他那种......"摇光说得激动,後面的话却终究在开阳的目光下硬是吞回了肚子里,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咬著牙别开了眼。
开阳知他心里难受,却不知道该说什麽是好,好一阵,只能叹气作罢:"我也不是太在乎......天上,其实也没什麽好的。"
摇光红了眼正要反驳,却听到有人高唱:"王母娘娘到!"
开阳和摇光都是一愣,便看到王母已经在仙子的簇拥下走近,似乎听到了开阳的话,脸色有点冷,缓声道:"既然开阳不在乎,时辰也差不多了,行刑吧。"
"王母娘娘!"摇光大惊,叫了出声,还想替开阳求情,却被众人捂了嘴拉了开去。
开阳看著摇光一路挣扎著被带到一旁,眼中似乎有点抱歉,却没多少激动害怕,只是安静地跪在那儿,唇边甚至还带著一抹浅笑。
诛仙台下,一路往外延伸的云石小道上空无一人,开阳低了眼,微声道:"动手吧。"
眼前白光闪烁,身後突然袭来一股噬人的寒气,开阳合上了眼,最後一刻,却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惨叫出来。
"不──"
然後嘎然而止,什麽都听不见了。

千煌跌跌撞撞地跑到诛仙台附近,远远地便看到开阳头上闪过一道白光,人还没跑过去,就先失声叫了出来,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开阳消失在那白光之中,化作一轮极亮的光晕,片刻往东方飞掠而去。
他踉跄地停在诛仙台下,怔怔地看著刚才那人还安静跪著的地方,直到脸上吃痛了,才慢慢回过神来。
摇光不知什麽时候已经挣开了束缚,冲到他面前,一拳打在他脸上,气乎乎地看著他,扬手似是又要打过来了。
千煌没有躲,只是站在那儿,依旧看著台上一动不动。
摇光终是没有打下去,拳头快要落在千煌身上时,一翻过手捉住了他的衣襟,哽咽著吼出了声来:"混蛋,你这混蛋!你......"
看著摇光在面前哭出声来,千煌竟觉得有点麻木了,片刻之前的心痛心慌,好象都随著那个人的消失全部不见了。
"好了,闹够了,都回去吧。"王母从旁边走了过来,只说了那麽一句,转身便要离开。
千煌猛地转过身去:"不是的。"声音之大,像是竭尽全力地叫出来一般,让所有人都不禁一惊,怔怔地看向他。
千煌退了一步,张了张嘴,却是好半晌才发出声来:"不是的,都是假的......不是开阳勾引我......不是他......"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王母也只是停了步,没有回头。
千煌像是终於无法支撑似的跪倒在地,声音里是无法形容的沙哑:"他没有,他从来没有勾引过我,是我......"他吸了口气,才勉强说了下去,"是我,对他动了情欲,他不理我,我甚至还对他行了强迫之事,他处处躲我,是我一直不肯放手,处处纠缠,还生了怨怼,昨天,昨天......"
後面的话已经说不下去了,千煌伏在那儿,全身禁不住地颤抖,周围很安静,似乎这一个真相,让所有都惊住了。
好久以後,王母才缓缓开口:"千煌帝君,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胡说些什麽?"话里竟是满满的警告意味。
千煌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好半晌才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叫了起来:"不是的,我说的都是真话,该受罚的是我,不是他,所有罪都应该我一个人承担,他是无辜的,娘娘......求你不要因为偏心千煌,污蔑了他,他那样的人,不该受这些罪的。"
王母的脸色越来越差,听到千煌最後一句话,冷笑一声:"那麽说,你是要把罪都揽上身了?是也想上一回诛仙台,下凡去陪开阳去历劫吗?"
忘川(二十六)

二十六

"千煌甘愿受罚。"
千煌像是没听明白王母话里的警告,磕头到地,不肯起来:"只求娘娘收回成命,饶了开阳。"
王母冷眼看著他:"人已经下凡去了,如何拉得回来?再说,你与他所司职责不同,平日又无交集,即使不是他先招惹里,这事里他未必就真的全然无辜......"
"是千煌先招惹他,也是千煌一直纠缠不肯放,与开阳全然无关,这事摇光星君也可以作证,求娘娘明察!"
摇光眼看就想冲上来帮口,王母横了他一眼,道:"你不必再说了,摇光与开阳同属七星宫,情分上堪属兄弟,当初摇光接任,他还曾经作为引导人,既是兄弟又是师徒,摇光做不得证。"
"那麽千煌愿与开阳受同样的罪。"
王母沈默了很久,走到千煌跟前,眯眼看他,微微压下了声音:"可想清楚了,这事开阳已经认罪,刑罚也已执行过了......"
"千煌愿与开阳受同样的罪。"没等王母的话说完,千煌又是一样的话,打断了她。
王母一挥手,冷哼一声:"那你就上诛仙台断了仙根,下凡历劫去吧!"
"谢娘娘!"千煌又是一拜到地,站起来转过身走上诛仙台,脸上竟是有了笑意,

我不是要悔了,我只是......不够勇敢,才让你失望了。如今虽然晚了,也总比做不到要好。

"慢!"千煌和王母都没再说话,摇光却突然叫了一声,匆匆看了千煌一眼,快步走到王母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王母转过头,看著摇光,目光中似是有刺,好半晌才缓缓开口:"你要替他求情?"
"不。"摇光飞快地否认,看向千煌的目光带著凌厉,"摇光只是不甘心。"
"嗯?"王母只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摇光又看了千煌一眼,低下头去:"开阳无辜受罪,不但上了诛仙台,还要历那百世夭折之劫,如今无法**摇光虽然痛心,却无能为力。可是,看著始作俑者的千煌帝君在此,也仅仅是与开阳受同样的罪......百世轮回,虽有磨难,却可以忘尽前尘,这岂不是便宜了他麽?"
"你说什麽......"千煌脸色微变,低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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