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雷特"。
展佾影脸色一沉,眉宇蹙起深深的凹壑。对方瞧见他的反应,冷哼一声:
「哼...我是那麽深爱著那男人...我付出多少的心血...没有我,哪有你们今日的佾天?想不到,那家伙竟利用完我後──选择和那女人在一起!我不懂、我不懂我到底哪里不好?我恨他...我永远恨他!」
名为沙雷特的男人,失去逻辑性的字句充满愤怒。他忽然一个箭步,取出暗藏的利剑刺向展佾影!侥幸展佾影动作更快,惊险的闪过突击。他退至一角,气喘吁吁的大吼:
「所以──你就设计杀我?!」
「宾果!你答对了。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一个礼物好了...你似乎还不知道,是我用尽夜的名义卧底在佾天、掏空公司吧?当然,杀死他和那臭女人的...也是我。我的报复计画,就剩除去你而已!」
曾经,他舍弃一切去追寻对方,只为得到那人对他的一颦一笑。他曾是那麽深信著,相信对方是带他步出黑暗的唯一。在那段疯狂的迷恋里,他甚至可以抛弃生命──只为与那人在一起。但换来的...却是痛心的背叛!
从那一刻起,世界变了。他失去活下去的指标,怨恨像藤蔓将他的灵魂勒毙。既然对方弃离了他,他就要毁坏那人所爱的一切!他要在对方身上烙下──
即使死去,也痛苦到难以抹灭的伤痕。
「你说什麽──」
震惊才吐一半,展佾影却已被压制在地、一双手紧紧扼住他的呼吸。他极力的欲挣脱,对方强大的力量却不容逃离。他难受的翻动身子,脸色逐渐铁青。
「啊,忘了告诉你。我报复的对象不止他一人...还包含了我那失散多年的亲弟。杀了你,只是达成第一个作用──把你从尽夜身边夺走,才能让尽夜嚐道痛苦吧!」
沙雷特瞪大骇人的青眼,乱暴的扯去展佾影身上衣物。无情的抓痕,在曝露的凝肌上肆虐。残暴的云雨前奏,吹响整片灰暗的世界。然而此夕,突然骤至的破门声,打乱了腥膻的乐章。
一名与沙雷特貌合的王者,散发霸气的伫在门前。他一手抓著柳贺泽的发梢,投以令人法指的压迫视线。
「谁准你碰我的人了?」
(35)
敌对的两人视线相交,空气中凝聚浓浓火药味。但尽夜的脸上,显露出动摇。震惊和诧异,写满与对方相似的五官。
「哈哈...看你露出那种表情...就知道赛法那家伙不曾提过我。但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他早以为我死了──带我离开德古拉一族的女人,没过多久就死了。幼时的我,哪懂得如何联络?因此,我那不长眼的父亲就将王位传给你...」
沙雷特狂妄的眼神,溜过记忆的片段。
「哼,少在那里胡扯。我不管你是谁,我命令你立刻放开佾影!还是,你不想要我手里的人?」
尽夜双眉一沉,青森的火炎在眼底燃烧。他抓高柳贺泽的头,将嘴角满是血渍与瘀青的俊脸扬高。沙雷特不语的看向尽夜,冷哼一声:
「哼,我要个废物做什麽?」
如冰刺骨的字句,声声扎痛柳贺泽的心。但他却似早已预知,没有任何激动的咒骂。只是沉默的,让星眸逝去光采、黯然消沉。
「你还真残酷。」
眼见谈判破局,尽夜的语调更加冷冽。
「哼哼,你有资格这麽说我吗...晤!」
骤降一声短促的低鸣,逆转了僵持的情势。原被困在怀里的展佾影,趁对方一个闪神,忽地朝沙雷特手臂一咬!只见一副尖锐的獠牙,狠狠的撕起一块皮肉。鲜豔夺目的血水,染红展佾影的皓皓白牙。他跳脱对方的枷锁,退至尽夜的身後寻求庇护。他吐下那一口黏牙的肉,咋舌道:
「想不到我的第一口人肉...味道挺糟的。」
反观沙雷特的回应,又是一阵骇人的低笑,邪劲的目光转投展佾影。
「果然...你也变成了吸血鬼啊...哈哈哈!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瞬间,诡谲的邪笑转成浓厚杀意。沙雷特怒开血盆大口,两道吓人的獠牙如狮颌,毫无预警的直扑展佾影!他快,但尽夜的速度更快。ㄧ个箭步,银白的剑身挡下致命杀机。沙雷特两手握著剑刃,苍白的指端划开後又愈合。两道相仿的力量,不分轩轾、难分上下。
尽夜紧持著剑柄,王者般的面容出现一道裂痕。面临与自己旗鼓相当的敌手,心知这将是场硬战。然而,他对眼前的这名对手,仍有许多不解的困惑。
「就是你假冒我的名义...挑拨我和佾影的关系吧!你这麽做,到底是为了什麽?!」
这个自称是他失散多年的兄长,到底为何要这麽做?
又为什麽如此恨他?
「因为憎恨──憎恨你夺走原属我的继承权、憎恨你能得到所爱...憎恨你所拥有的一切!」
他们明明有著类似的相貌、声音,甚至是身世...他却被困在在苦难的牢笼!曾以为,凡是吸血鬼都会被世人排斥、永远摆脱不了宿命的孤独。但当他得知尽夜的存在...才知道唯有他是如此痛苦!
继承吸血鬼之王的尽夜,不仅是让黑暗俯首称臣的帝王,还能因此得到自己所愿。尽夜所拥有的ㄧ切,对他来说是遥不可及的烈阳──
即使追上了,灼焰也会将他烧成乌有。
他忌妒尽夜的所有,他恨著孑然一身的自己。为何他非得接受如此不平的命运?!所以,他要打破,打碎那映著幸福的另一个自己!
沙雷特爆发的怒意,化为更加惊人的力量。他大喝一声,甩开阻碍在前的利剑。尽夜刹时露出空隙,胸口迎上对方的突击──就在此时,一条青色的荆棘扫入战场,适时困住了攻势!
「赛法?你怎麽会在这?」
在旁的展佾影,吃惊看向门後的身影。赛法以寒冰般的孤傲姿态,跃入了混乱的战局。
「最近看主人心事重重...所以才一路跟随主人──」
赛法话未毕,一道声音便冷冷插入:
「我说过,我不需你多馀的担心。」
漠然的一句话,来自拾起剑的尽夜。赛法欲开的口,顿时哑口无言。
「尽夜!你那是什麽回应?赛法他──」
看见尽夜的反应,展佾影沉不住气大骂。赛法他──
就算违抗命令,也是出自对尽夜的关心啊!
尽夜无视刺耳的怒骂,兀自举起了剑,凛冽的剑锋指向沙雷特心窝。
「闹剧该结束了。」
剑光似月影一耀,划破生死的一瞬。直溅而出的血河,如纷落的朵朵红花,娇豔而凄怆。
但这一回,尽夜却算错了一步。
(36)
细长锋利的剑身,穿过肋骨与心脏。绯红的血花,绽放在平广的胸膛上。冷银的剑锋,横流一道道坠地的赤河。朱红的流水,无声的流去一条生命。一双手紧握著剑,一对眉扭曲了脸。棕土色的柔发沾上红露,冰冷的汗珠滑过唇畔...柳贺泽咳出一滩骇目的红,被利刃刺穿的身躯半跪在地。絮乱的气,扰乱了战役的节奏。
「愚蠢!你知不知道?就算你为他牺牲,那家伙也是连眼都不眨一下!」
尽夜持著剑,强烈的怒意自嘴中爆发。
眼前的这个人,简直是无可救药的愚昧!为何要替一个──
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底的人而死?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柳贺泽紧咬溢血的唇,身体不停的抖动。
他当然再清楚不过了...自己的死,对沙雷特根本无关痛痒。就算如此...
「我想要...守护所爱的人...难道错了吗?」
柳贺泽缓缓抬起染红的脸,朦胧的双眼投向尽夜。
尽夜霎时一怔,松了手中的剑。柳贺泽拔出胸口上的剑,赫然一阵红雨洒满了天,沉重的身影往後一仰。柳贺泽逐渐失丧的眼,最後烙进沙雷特毫无表情的脸。腥红的唇角,微微的泛起一抹笑。
或许对任何人来说,他是个最彻底的傻子。但他也从不奢望,能换得沙雷特对他的一声叹息。纵使是一个眼神,也不曾想要拥有。打从一开始,就不奢求在对方身上寻到什麽...
因为他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替身。
可是,他依然愿意为对方付出所有...这就是爱吧?惟有爱,才能使人如此盲目,又如此甘於承受。所以,只要能为深爱的人做些什麽...他就满足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这辈子,最美丽、最无悔的选择。
浑身浴血的柳贺泽,重重的卧倒在血海之中。化为海上的泡沫,在一片深红中消失殆尽。尽夜握著淌血的剑,沉著脸。低沉的嗓音,难掩激动:
「都走到这种地步...你还不认输吗?」
「哼哼...认输?是呀,三对一──怎麽说我都没有胜算...但你以为你赢了吗?尽夜──」
一眨眼,沙雷特突然一个直扑,毫不踌躇的让剑端贯穿心口!自心室挤压而出的灼血,急急的喷了尽夜一身。他紧抓著尽夜的手,骇然的睁大双眼怒吼:
「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永远受痛苦折磨!我的血,将会唤醒你最不愿想起的痛!哈哈...哈哈哈──」
沙雷特拔出剑,跌跌跄跄的往後退。他一手翻倒了油灯,炽热的火炎席卷大地。无情的星星之火,以泛黄的照片为粮,逐演成不可收拾的烈火之海。沙雷特丧心病狂的笑声,狂妄的随火势加剧。
尽夜一行人只好急忙抽身,以面免被无眼的火舌侵虐。顿时一片火海里,只有沙雷特断断续续的笑语。他一手捧著血流不止的心,摇摇欲坠的走至柳贺泽旁。他满是鲜血的双手,捧起柳贺泽永眠的脸。他又哭又笑的吻著对方,沙哑的唇边喃喃自语:
「佾海...我挚爱的展佾海...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你啊...」
他亲爱的佾海啊,他还记得,那时你含著泪从婚礼中跑回来,哽咽的对他说: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有多心动?
他常在想,要是当时不那麽赌气,一切会不会变得幸福美好?纵然,我们一直都在寻找彼此的栖身之所,为那触不著的地方而惆怅...但只要和你在一起,虽然不知道目的地在何处,我们仍彼此相依。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他多麽想这麽告诉你。因为,那是他身为吸血鬼──最大的欲望啊!
可是亲爱的,这个目标已经离我们太远、太远了...
因为愤怒的业火,已将他烧的面目全非。
(37)
夜,梦一样的辽阔,梦一样的轻柔。天空里盘旋的风声、山间涌动的树涛、林中夜枭的嘀咕,在静谧的月夜里,显得喧闹鼓噪。月光投射在纱布上的玲珑花纹,成一浮动的虚幻世界。一对纤手卷动白纱,沾上紫红的药水,轻覆在另一处的伤口。展佾影沉著脸,幽邃的星眸专注在包扎伤处上。他别了尽夜一眼,查看对方的反应。
"还痛吗?"
这句话,他一直压在胸口。要不是尽夜一心护他...也不会弄出这身伤。这一切,都是他害了尽夜...
「真难得,能让展总裁亲自为我包扎...这伤真值得。」
尽夜倚在床栏,一抹笑勾在嘴边。听闻此话的展佾影,没好气的瞟了对方一眼。同时,一直缄口不语的他,终於吞吞吐吐的道:
「你...为什麽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一切的凶手不是你?」
心一揪,两道眉宇紧蹙。
要是他能早些知道...一直憎恨的对象不是尽夜...或许,尽夜就不会因他受伤──何况还是一场误会引起的纷扰。
尽夜眼一沉,唇畔的笑挥去轻佻。窗外,扬起一阵凉风,吹的枝桠作响,悲凉的几乎盖过答案。
「要是打从一开始就跟你讲...当时的你听得进去吗?」
尽夜阖起眼,夜风拂过一绺绺银丝,遮去了微启的唇。展佾影顿时一怔,眼底的黯然转成红涩。他抽著酸楚的鼻,嘶哑的字句模糊不清。两手紧握著尽夜,深怕一放开就会失去他。
「你怎麽可以那麽愚笨...你可以试著解释给我听啊!要是我能早点知道...我就不会──」
就不会做出那麽多、那麽多伤害尽夜的蠢事!为什麽这个家伙,偏偏是那麽的愚蠢...什麽坏事都往身上揽,只因顾虑到他的心情。现在回想过去的种种,他的心简直痛如刀割...
超越所有形容的痛。
展佾影只觉一股热气,直冲他的泪腺、喉头。泪水一时犹似决堤,一浪又一波的泄出眼眶。抽抽咽咽,泣不成声。尽夜举起缠著绷带的手,用指背拭去展佾影的泪珠。双手捧起哭红的脸,动容的低沉嗓音轻轻道:
「过去的事,就让他随风散了。虽然梨花带雨的你别有风味...我还是比较喜欢平常盛气凌人、趾高气昂──我最倔强的展佾影。」
为了你,没有什麽事能让他受伤。那不是无知,也不是愚昧,更不是他一昧逞强的承担。因为你就是他的晨光,你就是他的盾牌。只要有你,他只要有你...纵然站在地狱的尽头──
也是天堂。
尽夜的唇,凑近展佾影喧泣的嘴。他捧著被泪浸湿的脸,深深的烙下一吻。交织的情愫,暖暖的、浓浓的化不开。陷入忘我的两人,哪发觉未阖的门外,停驻一道暗沉的视线。伫在门外的赛法,沉默的望著房内光景。他的手按在胸前,指尖揪著衣领。骤至的冷风,吹的流海掩住了眼。失去光采的脸,埋在静默的深沉夜里。他的眼底,忽地闪过柳贺泽的残影...他失了神,寒冷的面容出现了裂痕。但是他随即摇摇头,转身走离。
他不是柳贺泽,更非是个替身...因为他连替代的资格都没有。他必须扮好自己的角色,坚守自己的本分。永远,都不可逾越那一条忠诚的线...
翌日,三人登机飞离保加利亚。随著时间飞梭,自起飞已过了数时。飞机越过层层云雾,挥别了洋溢古都气息的国家。直至看见家乡城市的灯火,稀微如远天的星辰。展佾影的心,才有回归的安定感。这次,他要牵著尽夜的手,一起回到他们该属的地方。然而,当他回到那本该种满蔷薇、尊贵华美,集万物欣羡目光的城堡时,一幕冲击性的画面打乱了一切。
(38)
倾圮的石墙,残留火舌焦黑的吻痕。凋黄的蔷薇,枯燥的萎靡在地。偌大的城堡,历经业火的拷打,溅出刺鼻的烧焦味。如梦如幻的绝美之地,霎时已成追忆,徒留彷如废墟的残骸。展佾影睁著骇然的眼,未阖的口泄出惊讶。赛法如冰的脸,像被凿出一块凹洞,冷静随碎冰而逝。映著冷月的镜片下,闪动不敢置信的目光。
「怎会如此...」
他喃喃的道,同时忧心忡忡的眼神移向尽夜。尽夜不发一语,双拳紧握,沉著的脸乍现怒意。当三人踏进残破的屋内,赫见薇娣面无表情,伫在一片焦黑的大厅。
「这是怎麽回事?」
赛法蹙眉提问,却闻对方漠然的答:
「是我做的。」
语出的瞬间,掀起一阵惊人的风暴。众人震惊之馀,她接续道出一切的原因。冷冰的情绪转成激动,一阵火红的怒意直冲双颊。
「我ㄧ直...我ㄧ直含著这口对尽夜的恨...就是为了这一日!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恶魔,十年前杀了我的养父母...你以为我淡忘的了吗!」
那个残忍的夜晚,她目睹尽夜伫在汪洋的血滩中,冷鄙的目光俯视脚下的尸体。她永远也忘不了,尽夜当时染红的衣、残酷的脸...恍如末日的撒旦!
她好不容易...才从孤儿的身分中解脱。好不容易...才自无人可分担的孤绝中爬出,不再背负宿命的十字架踽踽独行。然而尽夜──却将她得来的一切推翻!她忍辱成为尽夜的奴仆...就为这无法抹灭的深仇!
面对薇娣满腔的仇恨,尽夜沉脸不答。但赛法无法吞忍怒气,直骂:
「愚蠢的女人!当时,要不是主人杀了你的养父母,你或许就没有活到今日的机会!你口口声声的养父母,根本是人口贩子!他们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从你身上获得最大利润!主人这麽做,为的是要放你自由啊──」
「哈、哈哈!多麽可笑的谎话!我的养父母待我如己出,哪可能是你说的人口贩子!就算是,尽夜怎可能那麽好心帮我?我凭什麽受他的特别关照?!」
薇娣不以为然的冷笑几声。但赛法接下来的回话,却带来更汹涌的冲击。
「就凭你──与展佾影有相通的血缘!」
掷出的火药,炸出惊天动地的火花。薇娣首当其冲,被指名的展佾影亦是错愕。
「你是展佾影的母亲...在外的私生女。主人一直以来,他都在旁默默看著展家...不,是守著与展佾影相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