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血————柳傲雪
柳傲雪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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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法的答案带来一片肃寂,但随即被一阵狂笑戳破。薇娣癫狂似的乱抓头,直摇头大呼:
「不可能!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她忽然拉起展佾影的衣袖,大声嚷嚷:
「快、快告诉他们全都是谎言!我们辛苦策划的复仇记,就只差一步而已,绝对不能相信他们的妖言!你快叫尽夜交出他的保险箱,我们说好要一起卷款离开的!」
薇娣丢出的炸弹,再次冲击所有人的心海。展佾影惊愕的傻望薇娣,慌乱全写在脸上。反观尽夜瞪大双眼,眼白布满不愿置信的血丝。很快的,眼底的错愕被一抹凄怆取代。一道令人鼻酸的低哑嗓音,凝重的传入展佾影耳内:
「原来...你想要的是那个东西啊...」
展佾影急摇头,但他一时百口莫辩,混乱的情绪将字句堵在喉内。只见尽夜沉著脸,掌中变出一个精致的木盒。他踏著沉重的脚步,一步、ㄧ步走近展佾影。窗外刮起的冷风,将一绺绺银丝吹掩了眼。
「这的确曾是我...最重要的宝物...」
刹那,木盒从尽夜苍白的手中坠落。盒盖一掀,在半空洒出无数张纸片。散落一地,竟是泛黄的剪报与相片。无论是哪一张,纪录的全是──展佾影。
然而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了...
展佾影的泪水夺眶,心口绞痛的彷佛要撕裂。他伸出手,想拉住转身而去的尽夜。却似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抓不住。他放声嚎啕,悲痛的哭哑了嗓。无法挽回的背影,湮没在酸楚的泪眼。外头忽起的冷雨,点碎了两颗相伤痛的心...

 

(39)
黑幕吞没了星辉,昏黑似失控的野兽,张牙舞爪的嘶吼叫嚣。一绺绺苍银的发丝,在无垠的暗夜闪烁冷光。如雪白黎明的剑影,划开噤声的夜。伴著凛冽剑舞的节奏,是一道道凄厉的哀鸿。冷冰剑光跃过尽夜的脸颊,乍见溅红的影像。尽夜挥舞著锐剑,展开一次,又一次的杀戮。
在无尽的黑暗中,他俐落的身影不断转动。敌人却似不止的涌泉,狂妄的一次次直扑而来。喷红的冷峻五官,终於露出著急。他一心只想直行,非得追上那个人的脚步才行!他杀出一条生路,不想再见周围的一切,厌倦张张写满对他憎恨的脸。他知道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恨不得将他剁成碎末。但纵然这世界都恨他,也不能就此止步。
因为他的眼底,只在乎一个人的身影、一道向前疾行而去的人影。
尽夜奋力的追赶,目标却依然遥不可及。彷佛再过一秒,朦胧模糊的背影就会消失。尽夜用尽全身力气,使劲的往前一跃,伸出手想留住对方。但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对方的肩──
□□□自□由□自□在□□□

白珠般的雨,敲在千瓣鳞鳞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绵密的乐章。雨声充塞寂寥的寝房,但忽来一声慑人的叫喊,打破雨声独占的局势。
「不要再离开我了──佾影!」
尽夜自卧床上惊醒,两鬓沁著颗颗晶莹的汗珠。他一把抓著赛法的手腕,惊愕的双瞳滞在天花板。
「主人?您...又做恶梦了?」
赛法担忧的眼,不安的凝视尽夜。
自搬出原本住家後...不知是不是展佾影给他的打击太大,主人每个夜晚...不,只要一阖眼就做起噩梦。每一次,他都被主人惊慌的梦语吓著。这种情况,他不禁认为──
那是沙雷特的诅咒。
「我没事...不需你的担心...」
尽夜微喘絮乱的气,松开赛法的手,接著拨去附在发上的汗。好累,身体就像历经一场恶斗,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再多的休息,也填补不了这偌大的空缺。这个时候,要是展佾影在身旁...不知会有多好。
可是,他曾如此深爱的人,却背叛了他。
他的心,犹是残破的岩页。只有伤痛,在他的心扉刻下一刀、一刀的伤痕。外头倾注的一窗雨,更似哀恸的一窗泪。但浓厚的昏昏睡意,又使他的眼皮重如铅。他再次倒了下去,双眼无力的盖起。
赛法默默看著入睡的尽夜,眼眸里只有不舍。他咬了咬唇,胸口闷痛的彷佛要窒息。眼睁睁,看自己最重要的人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悲哀,让他恨起自已的无用。
赛法站起身,映在地上的黑影多了一抹惆怅。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提著沉重的步伐走向门。他缓缓的转开门把,无边的夜色透进屋内。深沉幽邃的星空下,稀微月光抚不平一颗创痛的心。门前一道久候的人影,撑著伞,独自徬徨在悠长又空盪的雨巷。褐发下的眸子,满眶灰黯。瘦削而枯槁的身躯,像是一幅嵌在壁上斑驳而褪色的画。
「进来吧...」
赛法低沉的声音,唤向门前的人。
「我...当初是因为误把尽夜当成凶手...才与薇娣合作。我现在真的、真的不愿意伤害尽夜啊!」
步进屋中的男人,字句道尽心坎的痛。再也没有什麽,比这件事更让他自责了。那种痛苦像利针,深埋在心口隐隐作痛。
「这些话...留著向主人解释吧...我找你来的目的...是要你让主人从梦魇中解脱。」
赛法低著头,不正视眼前的展佾影。展佾影的眼帘,则映入那一张他最熟悉、一生也无法忘却的脸。尽夜更加惨白的憔悴肤色,让展佾影的心痛加剧。一阵火辣灼热的酸楚,直冲鼻咽。
「主人他...正困在不愿回首的梦境里。如果再不改善,恐怕主人一辈子都会受此折磨──直至死去。所以,我要你潜进主人的精神记忆区、解开一直困著他的锁。因为你是主人最重视的人...唯有你,才能拯救他...」
语毕,赛法的嗓音转成嘶哑。他握住展佾影的手,激动的哽咽道:
「求求你,一定要救回主人!」
赛法紧握的手,紧的让人感到疼痛。展佾影望著对方,感受对方那份强烈的心意。他从赛法的身上感觉到,这已经不是主从或依存关系,更不是爱之类的事物。而是超越一切...
最无瑕的守护。


(40)
碧绿的天色,群鸟听著没有方向的风,鸣唱晨曦的乐章。坚持的蝉鸣,则增添几许烦躁与闷热。太阳的碎屑,洒在孩童嬉闹的巷弄上。一群正值青涩年华的少年,彼此嘻笑怒骂的你追我跑。明亮的笑语,回盪在晴朗的青空下。
忽然间,他们停止了嬉戏。欣悦的神情,转成冰冷的漠然。充满鄙夷的眼神,冷冷投向远处走来的人影。一名拥有闪烁如金的发色、俊秀独特面容的少年,无言地独走,脸上有一抹灰黯的阴郁。
「你看你看,那个吸血鬼来了!」
一道满腔厌恶的声音,自群众里窜出。
「听说那个人啊,是他的母亲被吸血鬼侵犯而怀他...」
另一道窸窣的閒言閒语,应和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毫无顾忌的朝对方指指点点。同时,还刻意的往後避去,深怕与他接触。那个人的存在,彷佛是一颗长脚的炸弹。金发少年依旧不语,早已对这些冷嘲热讽麻痹。更厌倦每一张憎恨他的脸,一切都是愚昧至极的东西。他的心,同於落日的退汐,无声的退至海的最寂寞深处。
突然间,一颗石子狠狠的往他丢去。他冷眼一瞟,轻易的单手接住。这样的行为,更惹出骇人耸听的流言蜚语。一路备受鄙视的走来,他回到了家。推开家门,迎面就是脸带不悦的母亲。
又是那种眼神。
他暗暗的蹙起眉,别过正视其母的眼。比起外人轻蔑的目光,他更痛恶母亲的视线。刺人的、滚烫的要烧死他才甘愿似。他常在想,为何当初那名吸血鬼没将她杀死?这麽一来,他也不会诞生在这世上,出生在这没有他存活价值的世界。
「你回来啦?尽夜?」
接续响起的低沉男音,温暖了少年寒澈的胸。他抹去郁闷,嘴角弯起一抹笑,回报从客厅探出头的父亲。他的继父──或许是目前唯一接受他的人。但是...他却经常外出贸易,无法常待在身边。
「喔,尽夜,今天爸爸请来一位神父,我请他以後能时常陪你,顺便担当你家教的职位。」
男人微微笑,一边轻抚尽夜柔顺的金发。当尽夜一踏进大厅,一名穿著神父制服的男子,便深刻的烙进眼帘。
「尽夜?」
穿著一袭墨色衣装的男人,棕发下的眸子流露诧异。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名瘦削的金发少年,就是他潜进那人的精神领域、绝对必须救回的──
尽夜!
话说记得在数分钟前,他忽地被赛法朝脑勺一打,再睁眼时便人事已非。不过...他曾听谁说过,尽夜已活了数百年。那眼前还是孩提的尽夜...不就代表他回到百年前的空间?所以这个时期的他──
就是他的前世了?
展佾影惊愕的叹号,连连自脑中爆发。就在一片混乱之际,对方的父亲唤醒了他。
「神父,我留些时间让小犬与您聊聊吧!不如就到小犬的房间如何?」
「喔、喔,好的...」
展佾影仓卒的点头回应。接著他跟寻对方的脚步,走至尽夜的卧房。一进门,一幕似曾相识的画面跳入双眸。展佾影看著遍地朱红的纸鹤,不禁想起那ㄧ个梦...而接下来发生的种种,也都和当时的梦境相符。
只见尽夜摺起一只纸鹤,射向他问:
「那麽,请您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展佾影一怔,心头顿时涌上酸楚。
这句话,再次触动他的心弦。在当时那个梦中,他没有机会向尽夜回答...但这次,他收下那只纸鹤,回以坚定的口吻:
「我不会离开你,我向你发誓。」
尽夜...原来都活在寂静里,在黑暗里,在不被了解的孤独里。这样的尽夜,教他胸口紧缩、不舍的情绪彷佛要溢出心口。他一定要解开囚禁尽夜的枷锁,抚平尽夜的伤痛!
这不止是为了救回尽夜,更是想为尽夜付出一份力!
「谢谢您...神父。」
尽夜阖起眼,微蹙著眉。
纵使只是口头上的诺言...他也从未如此感动过。他站起身,从书柜中取出一幅画。沾染几抹笔灰的纸上,描绘著尽夜的自画像。整张偌大的白纸上,空盪盪的,只有他一人。但这时他拿出画笔,眼神注视著展佾影。
「怎麽了吗?」
展佾影纳闷不已。
「请您不要乱动,我想画下您...」
他一直在等待,在等自己的身边能有个人伴著。他受够只有自己的生活,就如那张近乎空白的自画像。所以,他不想忘记对方,说什麽也想将对方留住...
不再离开。


(41)
黎明时,窗外是一片动听的鸟啭,有时是独奏,有时是合唱,简直是一派和谐的交响乐。晨曦的凉风,吻过蜻蜓点过的漩涡,匆匆打了个绮丽的涟漪。展佾影伫在荫绿小道里,掠过眼前的彩蝶,相邀多情的花缠绵整个春天。他提起的脚步,正循著前方迈进。
话说回来,他也才一闪神,时间便在不知不觉中溜去。一转眼,就见自己正匆忙赶路。更妙的是,心头彷佛出现一到声音,明确告诉他要前往何方。他穿著一身合身的神父服,依著羊肠小径来到尽夜的住家。一幢平凡的民宅,坐落在抛离热闹市街的高地。站在高处远眺,广漠的平原,平原上交错的蹊径,一切如此清晰秀丽。
展佾影正上前叩门,一道喧闹的争执扫入耳膜。叩门的手缩了回去,两道剑眉深蹙。朦胧的双眸里,浮现他曾做过的梦境...即使隔著门,他也对里头的事一清二楚。他知道,尽夜的双亲正为其子争吵。忽然间,乍响的破碎声传入双耳。刺耳的破碎之歌,扎的展佾影心口一疼。
他的脑海,不禁播起一张被掷在地的肖像,琉璃做的护框碎成飞雨。展佾影收回进门的打算,黯然掉头。但转眼间,眼帘跳入一座教堂的光影。特异独立在群山间的教堂,简朴的风格不失神圣。漆白的外表上,覆盖一顶栗褐色的屋檐。斗大苍劲的数字,一目了然的刻在门板上:
圣艾尔教堂。
展佾影倒抽一口气,心里自是一惊。眼前这座圣艾尔教堂,没有斑驳的墙、被蚀的梁柱,只有新屋落成的气味。
这大概是百年前的圣艾尔吧!
展佾影暗付在心里道。
他顺著好奇的心,走进圣艾尔敞开的大门。踏门而入,就见一道熟识的身影,正用恶狠的视线打量他。定睛一看,对方身著异於神父的衣装。一头散发如耀阳金光的短发,覆著一顶黑帽。冷峻带点凶恶的脸孔,正逐渐靠向展佾影。
「雷伊士?」
展佾影的嘴,不禁脱口而出。
雷伊士怎会在这里?
展佾影的胸口,槌下这麽一个惊叹的问号。
「什麽雷伊士,你在叫哪里的野男人啊!你这个人真让我搞不懂,像是你想帮尽夜洗礼...我就觉得你真是个傻子。」
对方皱起浓眉,扬起不悦的嘴。他接续道:
「尽夜那小鬼,身上据传流著德古拉一脉的血。他的存在,只会带来村民的恐惧。哪天他露出本性,灭了这一个村也说不定。对付那个吸血鬼,就是要趁早把他除掉...」
一番洋洋洒洒的言论,听得展佾影大为不悦。他不平的回嘴:
「你怎麽知道吸血鬼就一定会杀人?你有亲眼目睹他吸食人血吗?你有他杀害村民的咒证据吗!」
展佾影激动的情绪、愤怒的言语,也激起对方更大的怒意。忽见对方一拳挥出,扫过展佾影苍白的右颊,重重的打在石墙上。
「我这麽说还不是为你好!你和他那麽亲近,危险当然第一个找上你啊!」
沉重的一拳,却不比心口来得痛。
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不希望对方受到伤害。因为对方,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如果它倒了,他的灵魂也会倾圮...
那个人对他而言,就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然而这时,教堂外传来窸窣的杂语,打破两人僵持的气氛。几名传教士面带不悦,口中喃喃怒骂。当他们一见著与展佾影对峙的男人,立刻将满腔的怒气诉之:

「大人!那个小吸血鬼真可恶!他竟扬言要进教堂洗礼!实在有辱这个神圣的净地!」
一闻之下,展佾影别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对方揉揉脑勺,啧了一声。
「就让那小鬼进来吧!有我在这,量他不敢轻举妄为。」
这麽一表态,那些教士的脸色像翻页似,一下转成阿谀的笑脸。
「是是是,您说的甚好。只要您在场,就不相信那小子敢乱来。」
几番哈腰鞠躬,众人便转身退离。但展佾影却在对方脸上,瞧见一抹厌腻的神情。
「我真受够那些世故的嘴脸,真他妈的油腔滑调...」
厌烦的情绪,全刻在紧蹙的眉头。
那些人,只不过表面顺从他的意思。私底下,各各都在他背後说长道短。在那些人的心中,他只不过是恃著强大灵力的傀儡...
正当气氛再度陷入一片僵硬,一道瘦削的人影,无声的步入教堂。
「神父...您说今天要替我受洗的。」


(42)
万缕金丝,似奔流的飞瀑泻入教堂。金澄澄的光雨,淋了门前的黑影一身。尽夜随风飞舞的发丝,忽上忽下与金幕辉映。深雪似的容颜,眉间凝著一蹙沉郁。展佾影走向前,唇畔悬起一抹淡笑。
一切,就如之前的梦境。
在一片耀眼烁目的金轮中,展佾影洒下圣水,日光透进如钻的水帘,盪漾明媚的彩虹。尽夜闭目静跪,让铄金的发顶承接圣水。展佾影沉著星眸,凝望神圣的一刻。
纵使是吸血鬼,在圣洁的仪式里仍和凡人一样,感受得到神的垂爱与恩怜。尽夜就和每个人相同,为何却得受到世人的憎恶?吸血鬼也是活生生的个体,有血有肉,为什麽总被人压缩生存的空间?
展佾影一想到这里,淋洒圣水的手颤了。
待洗礼的仪式完毕,展佾影目送尽夜只身的背影离去。他眷怜的眼神,深深烙在尽夜消瘦的身上。尽夜的身影,是多麽的孤寂。
他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抹去那一身的凄凉?
他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带尽夜飞离那一片孤冷的深海?
一阵苍凉的哀戚,油然而生。他揉揉酸涩的眼,藉此抚平震荡的心海。这时,一张信函递入眼帘。雷伊士持著信,双眼直视展佾影。
「这是...?」
展佾影接下信,疑惑的拆解信封。
「教会总部寄来的,要我们近日调离圣艾尔。」
雷伊士平淡的字句,却摇盪展佾影的心湖。
岁月易逝,年华辞镜花辞树。未觉湖畔春草绿,阶前枫红已秋声。秋叶片片凋零,崁在紧闭的窗口。苍黄的天地一片萧索,悲秋的哀歌奏起。原是热闹喧腾的市街,顿时一片噤声无语。只有一迳的落叶向天涯,苍茫又沧桑。人们不是随秋的降临而沉寂,而是近来袭人的致命怪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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