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吻————黑木黎子
黑木黎子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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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皮和草根也能吃?好不好吃啊?"
"你说呢?"
"唔......好香......好香......又松又软......好吃......又热乎......"
"那你就去吃好香好松的树皮吧!"
魏天骐那时确实是在生气吧?觉焱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他觉得眼皮很沈,沈得已经没有丝毫半点的力气睁开......


十九章
"吱吱......吱吱吱吱......"
吵......好吵!这是什麽声音?我还活著?觉焱迷糊地伸出一只手──咦?毛茸茸的,那是什麽啊?莫非......野兽!
"哇!"觉焱吓得一下子睁开双眼坐起来,四下张望──哪里有什麽野兽?大概是被毒昏头了吧。觉焱皱著眉头,用力捶捶自己的脑门,还是有点晕。他晃了晃脑袋,不经意才发现手边停著一个什麽东西。
圆滚滚的,蓬松大大尾巴,两只黑宝石般的眼睛正望著自己──松鼠!这里为什麽会有松鼠?
"啊......我知道了!"觉焱盘腿而坐,与那只松鼠面对面:"一定是和主人走失了吧?"
大大的眼睛还是不含一丝杂质地望著他。觉焱笑笑:"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主人的。"他说著就站起来,刚要迈开步子,又一下子摔了下来。
他龇了龇牙,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那只松鼠笑笑:"哎哟,不行啊......我中了蛇毒,一点力气也没有。"他说的倒也是事实,虽然勉强从鬼门关逃了回来,不过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全身麻木不堪,带著一种隐隐的疼痛。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虚弱过。
松鼠望著他,倏地一下跑远了。
"诶!喂!"觉焱叫著它,害怕它的离去。那种感觉,仿佛全天下都离开了他。
他无力地垂下头,回想起了先帝还在位时的那件事情:太师因为干涉传位之争而被皇叔迁怒,千方百计想要杀掉魏太师。那时觉焱亲自登门,向皇叔表明自己并不想当皇帝的心迹,求皇叔放过太师,皇叔百般刁难,直到废去了他的武功,才通知太师将太子接了回去,并对外宣称太子年幼贪玩,在围猎时不慎摔伤了筋骨。从那以後,贪玩太子的帽子就一直戴在觉焱的头上,他的心在那一刻冷却了,从此便夜夜笙歌、花天酒地,再也不过问朝政。是的,从那时候起就决定,这辈子只当一个白痴。
只是先帝死得太快,还没来得及更改遗诏就突然驾崩,於是当皇帝的,还是觉焱。但是他明白,没有作为的皇帝,对皇叔来说才没有威胁。
可是现在,连格外纵容他的太师也撒手人寰,觉焱又一次体会到那种死亡一般的感觉,心灰意冷。太师啊太师,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你为什麽也丢下我不管?觉焱捋起袖管,一年前被皇叔的鞭子打出来的长长疤痕还清晰地留在上面。所以他讨厌鞭子,他害怕鞭子,第一次看到魏天骐拿著鞭子的时候,他就本能地害怕。
"吱吱......吱吱吱......"
"咦?小松鼠?"觉焱喜出望外:"你怎麽回来了?"
"吱吱吱......"
"这是给我的?"觉焱看它拿著一个果子,举向自己,有些惊讶。
"吱吱吱......"
"那我可不客气了。"觉焱从那细小的爪子里接过果子就丢进嘴里──好酸!酸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挤著眼睛,硬是咽了下去,然後假装潇洒地对望著他的松鼠说:"真好吃。谢谢你。"
松鼠见他吃了果子,自己也掏出一个果子,在原地啃了起来。
好可爱。觉焱微笑著看著它,不一会儿又黯然下来:"可是我现在身无分文,连你都养不起。"他嗤笑一声:"还要反过来被你养。我这个皇帝,当得真够窝囊的。"他伸手摸摸松鼠,继续自言自语:"好了,为了你,我决定要当一个好皇帝。"
觉焱费了好大的劲,从草丛里爬起来,那松鼠倏地窜上他的肩膀,躲在上面。觉焱感到肩上那股温柔而暖融融的温度,出宫到现在,第一次觉得这麽温暖。
他拿外衣包了一些野果之後,来到一个镇上,走访许久,进了好几家医馆,都因为没钱而被大夫赶了出来,拒绝为他看病。觉焱无奈,只好继续赶路。
肚子大唱空城计,觉焱实在是很想念宫里的山珍海味,哪怕只是京城的小摊子上卖的面汤,也是美味。他苦著脸,还没掏出野果,仿佛就已经感觉到了那酸味,满口发酸。放到嘴里,酸得直倒牙,出了一身汗,挤出几颗泪星子才算是吃了下去。
不知道魏天骐最近过得怎麽样,饿不饿。觉焱佩服自己这时候还能想别人,不过要不是因为那个人,自己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想起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老人家,请问河阳怎麽走?"
"哟,这位小哥,你走错方向了吧?这里是反方向啊!"
觉焱的心头顿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一时急火攻心,眼一昏便倒在了路上。松鼠在他身上急得上蹿下跳,吱吱乱叫。
那指路的老汉一见,慌了:"小哥,小哥,你这是怎麽了?"引来一大窝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哟,老余头,你可倒大霉了!这小子一定是个敲诈为生的无赖,他赖定你了!"
"哎哟!这可叫我怎麽办?"
"我看也未必,这孩子嘴唇发紫,面色苍白,八成是中了毒,毒发了!"
"哟!这也怪可怜的!谁这麽狠心毒这麽大个孩子?"
"废话别多说了,快找大夫来给他看看。"
"生得眉清目秀,哼,我看未必是好人!"
"那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咱平民百姓,操那份闲心呢!"
......昏迷中,觉焱仿佛什麽都听不见,又似乎什麽都听见了。身上的肉和骨头渐渐分离,全身著了火似的,滚烫的剧痛,喉咙里干得像要断裂。死了......要死了......朕就要死了......

二十章
"闪开!全都给我闪开!"从围观的人群外面,传来几声清脆的长鞭狠狠打在地上的声音,把众人都吓个心惊肉跳,纷纷回头──一位白衣素带的少年,面容端庄,却声色俱厉地手持著鞭子,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这少年正是魏天骐。他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来去自如,当然是因为通缉令上的画像并不是他本来的面目。
他穿过众人让出的道,停在了觉焱跟前。微微皱眉,俯下身去将觉焱扶了起来,一条胳膊架到肩上,在人们的交头接耳中走进了一家客栈。
觉焱原本因为吃了一些同样有毒的青草和野果而以毒攻毒地暂时遏制住了体内的蛇毒,可是因为他一直走到了镇上,那些毒素也由此再次发作出来。魏天骐是看到了他腿上的伤口和包裹里的野果才猜到的。他托小二送了一壶水,为觉焱敷上毛巾。大夫也很快就过来了,看过觉焱之後,他捋捋胡子对魏天骐说:"这位公子中了这样的毒都还没有毒发身亡,他日必有後福。"
魏天骐白了他一眼,说:"人都快死了,还有什麽後福,能吃到明天的饭就不错了。"
"嗳,这位公子,你这是什麽话?你这位朋友虽面显稚气,却暗藏轩昂之象,将来一定能成龙成凤,现在何必说这种丧气话?待老夫开副方子,你按著上面去抓药,回来泡在沸水里,让他在里面沐浴,半个时辰之後就能将毒清除,再按我写的方子服几贴药便可痊愈。"
不一会儿,郎中将开好的方子递给魏天骐。魏天骐将信将疑地问:"你这不是偏方吧?"
郎中不解了:"即使是偏方又如何?"
"偏方偏方──骗人的方子就叫偏方,我才不信能治好呢!"
"你......我说你这位公子啊!看你长得知书达理的模样,怎麽就这麽蛮不讲理呢?"大夫有点委屈。
魏天骐付了银子,将他轰了出去。他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反常,平时自己是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就刻意刁难别人的,除非是奸诈小人,那又另当别论。
他将手中揉成一团的方子展开,回头望望床上那毫无知觉的人,不由将药方在手心里捏了捏,冲出门去。虽然嘴上说觉焱就要死了,可是一看到他昏迷的那个样子,就无法置之不理。本来他还在河阳等著家人回来团聚,可是从京城传给他的消息却是皇上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上朝听政,他於是决定回到京城看看那昏君到底在搞什麽名堂,打算辜负已经死去的父亲到什麽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民间遇到觉焱,而且还是在觉焱如此狼狈的情况下。
要凑齐方子上的药也不是什麽难事,只是走了五家药店就齐全了。他回到客栈就吩咐小二烧一澡盆的沸水送过来,然後就回到客房。
觉焱的眼睑都已经发青,魏天骐在他床边来回走了好几趟,终於呆不住了,来到柴房,看水烧到什麽程度了。夥计说这麽大一桶沸水抬上客房太麻烦,魏天骐於是跑回客房就觉焱背了下来。
水终於煮沸了,魏天骐打发走夥计,解下觉焱的腰带,当他帮觉焱褪下衣物时,被自己的眼睛惊呆了──为什麽......他身上会有这麽多伤痕?就算皇帝再不争气,也没人会这样打他吧?可是为什麽......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魏天骐马上回过神,半抱著觉焱将他缓缓放入木桶。他始终觉得,这是个骗人的偏方,因为这麽烫的水,别说皇帝,就算是换个粗壮的庄稼汉,也会被活活烫死。可是如果不这样,觉焱一定会死!横竖都是一个死,那就只好赌一赌了。
"啊!好烫!"觉焱被突如其来的滚烫猛然惊醒,失声惨叫:"救命啊!啊!烫死啦!"接著就死命往外爬。魏天骐急忙按住他:"你想光著身子跑出去吗?那样是不会烫死,不过会丢人丢死。"
觉焱被烫得早就慌了神,哪还认得眼前是谁?一个劲就要站起来。再这样下去,毒会蔓延得更快!情急之下,魏天骐只好封住他的穴道,看著觉焱在腾腾热气中渐渐失去意识,全身红得像刚被煮熟的螃蟹,心中一阵焦急──这次就算不死,也已经被烫成残废了。
突然,觉焱的身体一个俯冲,破口喷出雾花般的鲜血──"觉焱!"魏天骐失声大叫,连忙解开觉焱的穴道,定睛一看,那血的颜色却是黑的,把木桶里的水都染脏了。魏天骐料是淤血,又怕水中的毒血再次感染到觉焱,便立刻将觉焱拉了出来,那身体已经活生生被褪下一层皮,肉乎乎的怪吓人,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流血。
"觉焱。觉焱。"魏天骐轻轻推推觉焱,毫无反应。他一手托住觉焱,一手卸下外衣,轻轻盖住觉焱的身体,背他回房。
下来抓药的时候,魏天骐嘱咐夥计把木桶里的水倒到没有人去的地方。又到外面给觉焱买了一身轻便的衣服。
回到客房的时候,觉焱浑身都冒著汗,人还在昏迷之中,那表情显得相当烦躁。魏天骐绞了把冷毛巾为他换上,一直陪伴著他到夜晚,觉焱竟又冷得浑身直打哆嗦,蜷成一团。
"觉焱。"魏天骐轻轻握住他的手,明明很烫,可是他却觉得冷,难道是发烧了?看著他颤抖的嘴唇毫无血色,魏天骐实在有些不忍心放著不管。他微微摇头,轻轻爬到床上去,拢住觉焱,觉焱在睡梦中感到一阵温暖,不自觉地就朝魏天骐靠过去,好像冬天抢著抱火炉一样一个劲得往他身上钻。魏天骐有些尴尬,本想推开他,可念头一转,也就没再动。就这样靠在觉焱身边过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觉焱醒来,一眼就看见魏天骐,满是诧异:"美人?你怎麽会在这里?" 
魏天骐想不到他竟已经坐了起来,但仍是虚弱。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g
"我......我不是故意要爬到你床上。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会在这里。这是什麽地方?是......是你救了我吧?"

二十一章
魏天骐爬下床走到桌边,背对著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淡淡地回答:"这是客栈。"
"客栈?"觉焱大了大眼睛,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胸脯:"可是我没钱。"这时他发现,自己身上所穿的并不是自己原先的那身脏衣服,便马上明白过来,笑嘻嘻地问道:"这麽说,我能和美人同住一个客栈、一间房间,都是美人算的帐了?"
魏天骐没有回答就开门走了出去。
"哎!美人你别生气嘛!"觉焱急忙追上去,可是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因为昨天被水烫伤而致使双脚无法踩在地上,一下子就跌倒在地上,连带著碰到了受伤的皮肤,痛得他龇牙咧嘴。
"受了伤就给我安分点。"魏天骐一副不耐烦的口气回过身,将觉焱扶起来,觉焱反而嗷嗷直叫:"好痛好痛!痛死了!"顺势紧紧抱住魏天骐的脖子。
魏天骐有些生气地把他扶回床上,好声没好气地问:"到底哪里痛?"
"脚......脚......还有膝盖......嗷......"觉焱咧著嘴,皱著眉,魏天骐无可奈何地为他挽起裤管,膝盖边确实有两块鲜红的印子,像是蹭破了。他取出随身的药给觉焱擦上,他以为觉焱会比刚才叫得更大声,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觉焱却没再嚷嚷,只是微微晃动著脚丫子,笑意暧昧地看著自己。
魏天骐全身不由微微泌出一层薄汗,责备道:"不要摆出这种表情,和你一点都不相称。"以他对觉焱以往的认识,他觉得觉焱是个既不纯洁却也没有什麽心机的人,所以他不该会露出那样含蓄的笑容。那带著一些苍白的笑容将洗尽铅华的觉焱衬托得那样优雅和高贵,那确实是魏天骐理想中皇帝该有的样子,可是眼前这个人,不可能有那种庄严啊!
"那美人觉得我应该是哪种样子?"觉焱嬉笑著,努起嘴来问:"这样吗?"说著就凑向魏天骐的嘴巴。
"啪!"──还没等他亲到,魏天骐毫不留情地还给他一个嘴巴子,痛得他连忙用手捂住脸,苦著脸嘟哝道:"用不著这样对病人吧?"
"不要总是做些无聊的事情。"魏天骐答得很不客气,不一会儿就站起来,说:"乖乖给我呆著,我下去给你拿药。"
"诶──"
"你又怎麽了?"魏天骐的口气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想问问你,我大概多久能痊愈?"
"谁知道。"魏天骐不咸不淡地答道:"我看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年半载。"他看觉焱一脸吃惊的样子,就没再说什麽,直接开门出去了。
等到药煎好以後,魏天骐端著热气腾腾的一碗药重新来到觉焱的房间。他用脚踹开门──床铺上竟空空如也,连个影子也没有。魏天骐把药放到桌上,环视四周,不像是有人躲藏起来的样子。
"觉焱!"他失声大叫,冲出房门,与迎面上来的人撞个满怀。那人稍稍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有些奇怪地问道:"魏公子,这麽匆匆忙忙要去哪里?"魏天骐才发现和自己相撞的竟是右议政。诧异地反问:"习大人?你怎麽在这儿?莫非......你一直都跟著皇上?"
右议政微微一笑:"哦,那倒没有。皇上这次秘密出巡,本来只有黄公公一个人知道,他吩咐公公不得告诉其他人,只说皇上静心於修养,所以朝中大臣都还蒙在鼓里。只是皇上自登基以来,不曾有过废朝两日以上,我觉得此事蹊跷,就去问了公公。听公公说皇上身边没带半个侍卫,我因担心圣上的安危,就带了几名护卫一起驱马追赶。发现皇上时,他正被一群山贼追赶,我们在後面挡住那些山贼,再去找皇上时,他不知到哪去了。我们就想到附近的镇上找找看,正巧当时望见公子你扶著皇上。皇上和你在一起总是安全的,我们也就没太接近皇上,暂时住在这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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