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剑雨————小擦
小擦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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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人自始至终都是快乐的,云涛还没有满二十岁,已经尝到了痛彻心肺的滋味,那么别人呢?


佩鸾
知味楼永远都是快乐的人们聚集的地方,这个黄昏也不例外。微醉的皇孙公子,美丽的画舫歌女,每个人都被江南三月的春色熏得晕头转向。
只有一个人是寂寞的,这个人是罗新。
罗新并不是个会喝酒的人。在如玉山庄的时候,他就是个不胜酒力的人。但他喜欢看别人喝酒,尤其是看寒思千杯不醉的样子,还有云涛越喝眼睛越亮的样子,在他眼里真是有趣极了。
但现在就他一个人喝酒。他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的,也记不得自己已经喝了多少酒,他的手指已经发软,头也越来越重。
一个人悲哀的时候总会想办法来减轻自己的痛苦,尤其是男人,对他们而言,酒和女人自然是一种很好的工具。罗新不需要女人--尽管周围已经有很多女人频频向他这里看--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这样一个男人。可罗新的眼里只有酒。
他记得以前他经常和云涛寒思一起喝这样的酒。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
世间远有比爱情来的更重要的东西,对于男人来说尤其是如此。朋友就是其中之一。有时朋友之间一个淡淡的眼神比情人之间的蜜语来的更为重要。罗新就恰好是这样的人。
他在想云涛。他想起云涛最后给他的冷冷的一瞥,凉透心肺。他知道云涛不是那样的人,可他却亲眼看见他为了一个陌生人对他第一次露出那样的眼神。
而且这个陌生人还是来杀他的,他的同党已经把寒思逼落到万丈深渊里。
罗新突然想笑,但是他的嘴还没有咧开,眼泪却已经落了下来。
"知味楼"的人已经渐渐稀少,耐不住寂寞的女人们索然无味得收回了对罗新乱抛的秋波,去寻找别的男人。已经是深夜,谁也不肯辜负这美丽的良宵。
罗新端起了酒杯--这不知是他的第几杯酒了。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酒杯,女人的手。罗新醉眼朦胧的抬头望去。
一个很陌生的少女。
她也许并不是非常美丽的女人。她的身材不够高挑,肌肤不够白皙,笑容也似乎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美女的那样妩媚。但没有人可以否认她是个很吸引的女孩子。因为她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那双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岂不要喝坏了身子?"她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有说不出的舒服。
"我好像不认识你。"罗新冷冷的开口--他一向很少这样对别人说话--尤其是女人。
"但我却认识你。"少女吃吃地笑, "你已经坐在这里将近一天了。"
罗新不理她--他没有随便和女人说话的习惯。
少女却不慌不忙的坐了下来,笑眯眯的望着罗新道: "我叫佩鸾。"
佩鸾,知味楼与南浦齐名的名厨,谁也想不到 "他"竟然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
罗新自然也没有想到。但他的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冷淡:"你干什么?"
佩鸾嘻嘻一笑,手指不自觉的绞着垂在胸前的长发:"我只是在想像你这样一个男人会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竟在这里一杯一杯地喝酒。"
罗新冷冷道:"你的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如果也像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人们一样好管闲事,会很让人讨厌。"
佩鸾歪着头看看他:"你很讨厌我吗?"
罗新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佩鸾嫣然一笑,起身走开了,不多时她又折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碟子。
过桥蟮。江南的名菜。选粗大的雄黄鳝,剖开洗净,斩成一段一段,在蟮身表面刻上玲珑的花纹,拼成桥的形状,放在大锅里蒸到蟮身酥软为止,用筷子戳蟮身如果不失原来坚挺即可出炉。加上香油,花椒,甜酱,浓郁的香气从佩鸾的手中飘开去,已经有好几个人向这边张望。
"你尝尝?"佩鸾自豪的站在罗新的面前,一脸期待。
"不要。"罗新虽然已经喝了很多,但是脑子并没有糊涂。
"为什么?你怕有毒吗?"佩鸾的嘴撅了起来,她跺了跺脚,"好,我吃给你看。"她真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黄鳝送到嘴里,眼睛还骨碌碌地望着罗新。
罗新突然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他想起寒思曾经和他说过,如果一个女人对你好,千万不要随便领她的情,不然你可能会不得不付出更多的东西。
罗新站起身来,准备走人。他当然没有忘记把一锭沉重的银子抛在桌上。
走出知味楼的大门,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但他发现有人跟着他。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佩鸾。这个奇怪的女孩子竟然跟了出来。她一身黄色的短衫,蹦蹦跳跳地跟在罗新身后,嘴里还哼着悠扬的小调。
罗新突然觉得很头痛--他一向是个很少头痛的人,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头快要裂开来了。
他暗暗地一提气,整个人顿时如云一样的飘起,他敢保证佩鸾纵使有再好的轻功也追不上他--他对自己的轻功一向是很自信的。
不知走了多远,罗新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身后已经没有人的踪影,他满意的笑了。定睛打量四周,是一片安静的树林,是个休息的好地方。他慢慢地坐了下来。天色,已经将近全黑。
罗新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但是现在连他自己都有点恍惚。前天他还和寒思云涛在如玉山庄谈笑风生,转眼之间这个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待在这无名的树林里,前途未卜。他想起四年前他刚刚离开鬼门的时候,意气风发,现在却是心如死灰,因为被自己最好的朋友背叛。
"罗新,你远不是外表看上去得那么温和自律,"师父幽冥真人曾经这样说他,"你其实上比谁都冲动和热血,也比谁都敏感和脆弱。这样的人,纵使有绝世的武功也不会保护自己,只会受到别人的伤害。"罗新现在终于尝到了被伤害的滋味。天色已经完全黑暗,露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似乎浑然不觉。
一点微弱的火光在他的视野里亮起,飘忽不定。罗新蓦地站起,双眼紧盯住那点火光,手里紧握着一枝梅花镖。
火光渐渐近了,罗新看轻了来人的面目,警惕的表情松懈下来,变成了不知是哭还是笑。
佩鸾!这个阴魂不散的女孩子!此时她正笑嘻嘻地看着罗新,手里的火绒将要燃尽。
"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叫罗新伤心的话,那就是朋友。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叫他发疯的话,那就是佩鸾。
"你干吗不声不响扔下别人就走了?"佩鸾责怪的望着他。
"你跟着我干什么?!"罗新重重的坐了下去。 c
"我发现你很有意思,简直有意思极了,我想不跟着你都不行。"她居然还在笑。
"可我觉得你简直太没有意思了。"罗新毫不客气地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佩鸾眼巴巴的望着他。
不等罗新开口,她忽然接着说道:"我从小就没有什么亲人,很小的时候就在知味楼帮别人烧菜,这么多年来一个对我真心的人都没有,虽然很多人听说我是佩鸾就会显得很尊敬我,但他们都仅仅把我当一个厨子,一个做饭的机器,从来就没有人把我当人看,当一个真正的女人来看。
"可你却不一样。"佩鸾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和我说话的时候,却是把我当成一个女孩子来对待的,你跟我说话,不是因为我是佩鸾,而是因为我是个人。"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罗新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佩鸾的心情。他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在外面跑总是不大安全的。"他的手摸着佩鸾柔滑的青丝,"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佩鸾抬起头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我不回去!回去后我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怎么会呢?"罗新柔声道,"我会去看你的。"
"真的吗?"
"当然,我们是朋友嘛!"罗新的声音突然顿住。
朋友!他的心好像被重重的撞了一下。佩鸾没有忽略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伤痛。
"既然我们是朋友,你为什么不把不开心的事告诉我呢?"她小心翼翼的询问。
"没有什么好说的。"罗新别过脸去,长叹一声。
"你原来的朋友呢?"
"我不知道。"罗新不愿再想起云涛临去那冷冷的一瞥,还有寒思血迹未干的剑。
"你一定和他们吵架了。"佩鸾同情的看着他,"朋友之间的误会是最伤人的。"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罗新打断她的话头,"你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佩鸾安安静静地看着罗新,她知道罗新会告诉她一切。
"事情就是这样的。"罗新告诉了她整个过程,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湿的。
"这样吧,我陪你去找他们,真正的朋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可以解决的。"
"不!"罗新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如果你去,最多还是像现在这样,那你后悔也不过一时,如果你不去,错过了机会,那可能就会后悔一辈子。"
罗新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脸色阴晴不定。
"去吧。"佩鸾的手轻轻的覆在他的手背上, "我和你一起去。"
罗新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让我去吧。"佩鸾哀求地看着罗新,"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去。"
罗新没有说话,有时候,沉默就意味着认同。

如玉山庄此刻正是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候。这个时候,连风都似乎睡着了一样。
罗新和佩鸾静静走在路上,佩鸾的手被罗新乖乖地握着。
"记住,不要乱跑,跟着我走。"刚刚跨进如玉山庄的时候,罗新这样嘱咐她,佩鸾伸了伸舌头,冲他笑了一下。
偌大的如玉山庄,几个为数不多的家丁早就被遣散一空。他们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罗新的脸色越来越沉。
"怎么会这样?"佩鸾喃喃自语。
"天魔教已经全部出动了。"罗新的眼神冷得像冰。
佩鸾不再说话,她感觉到了罗新身上的重迫感。
俩人很快找到了云涛的书房。站在那熟悉的门前,罗新不由止住了脚步。
"进去吧。"佩鸾拉了拉他的衣角。
罗新没有进去,因为云涛已经从里面走出来。雪白的长袍,流动的金发,轻柔的微笑让佩鸾的眼睛不由一亮。
如玉山庄的主人,果然是名不虚传。他浑身并没有习武之人所特有的凌厉之气,但那与生俱来的高贵足可以让每一个看见他的人心生敬畏。佩鸾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和他亲如兄弟的罗新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罗新,你回来了。"云涛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谁都可以看得出他眼里掩饰不住的那份激动和惊喜。瑶瑶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甜甜地向罗新笑。
罗新却没有显出特别兴奋的表情。他的眼光已经瞥到屋内一个相识的身影。
文仲扬!!罗新的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c
"想不到你还没有走!"罗新冷冷逼视着漫步而出的仲扬,不自觉的抓紧了指间的梅花镖。
"你想不到的事有很多。"仲扬直视着他,施施然地站在云涛的身边。
"很好,"罗新冷笑,"我早就应该想到 '追魂剑'的胆量过人。"
"你太高估了我。"仲扬不耐地打断他,"要不是为了别人,我不会留在这里的。"
罗新连冷笑都笑不出来了。他当然知道这个别人是谁。仲扬的眼睛正看着云涛。冷漠的表情隐藏不住眼底深处那一抹淡淡的温柔。
罗新觉得自己简直真的要疯掉。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碰到过比这更可笑的事情。而今,他却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滑稽的事实。他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恶梦。
云涛的眼睛也盯在仲扬脸上,眼里是罗新从未见过的一种东西。罗新看的心惊不已。
罗新不由得气结:" 云涛,你--"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随时都会发生一些令人料想不到的事情,罗新并不是个守旧的人,对于断袖,他并不像一般人那么反感。每个人都自己爱的权利,人的感情本来就是一种谁也解释不了的东西。
但罗新不幸是个把朋友看得重于一切的人。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寒思的尸骨也许已经无存,云涛却和那个间接杀死寒思的人共居一室,并且堂而皇之地站在他的面前。
难道四年患难与共的朋友竟然比不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
"看来今天一定会有人死了。"罗新的眼睛不知何时又变成了死灰,他的声音好像从地狱里面飘来一样。
"罗新。"云涛不大的声音响起。
罗新没有回头去看云涛,他怕自己再次对上云涛的眼睛时会重新不自觉的屈服。
仲扬也已经站直了身体。目光从云涛脸上收回,投向了罗新。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天地之间流动着无形的杀气。
佩鸾忍不住道:"男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暴力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总是打打杀杀的男人和公兽有什么区别?"她的声音明明很轻,但那一时刻罗新和仲扬的眼睛突然都暗了下来。
云涛忍不住笑了,他觉得这个陌生的女孩子实在是很有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云涛走近佩鸾,微笑着看她。
"我叫佩鸾。"佩鸾对他做了个鬼脸,露出珍珠一样的牙齿。
"你真聪明。"云涛由衷的夸赞她。
"可你却太笨了。"佩鸾在这一瞬间甜蜜的笑脸忽然完全变化,她的眼神比刀锋还犀利。
云涛大吃一惊,一阵冰凉的感觉直捣肺腑。低头一看,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自己的胸口,殷红的血顺着刀刃滴了下来。这时他也听见三个人的大叫。
叫声当然是瑶瑶、罗新和仲扬发出来的。他们的脸上都已经没有颜色。尤其是罗新--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一身撕心裂肺的惨呼。不是云涛发出的,是佩鸾的。她那双本来很美丽很清澈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个血窟窿,她紧紧捂着眼睛躺在地上,浑身不停的抽搐。
仲扬的两根手指上滴着血。他的脸色却没有了血色。
罗新飞快的抱住云涛,不管云涛的血浸湿了他的衣服。
仲扬拎起佩鸾甩到一边。他扑到云涛身边,一把推开罗新,伸手搂住云涛,浑身发抖。瑶瑶跪在云涛身边,伸出手去徒劳的捂住他的伤口,泉水般的鲜血从她纤细的指缝中不断涌出。
"你疼不疼?"仲扬的声音止不住颤抖。
"我......还好...... "云涛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吃力的睁开眼,看见仲扬绝望的眸子。
"其实......我很高兴,这样......我就再也不用乞求别人的保护了。"云涛虚弱地微笑,一丝鲜血从他嘴角渗出,血是红的。
仲扬的眼泪汹涌而出,他一只手轻轻摸上云涛的胸口。很深的一刀,刺中了心脏。仲扬的心直跌下去。
他无法承受。
他终于体味到什么是痛彻心肺的感觉。
云涛的却还在笑,尽管他笑得非常吃力:"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怎么说......从此以后我都不用再担惊受怕。"
罗新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一幕,恍惚的表情显得他好像在梦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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