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情我愿————阿吴
阿吴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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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淡之瞥了大咧咧的医生一眼,说。
"是吗?那又怎样?你们中国人有句俗话怎么讲来着?是天无绝人之路吧?只要能活着,就有希望。也不会让爱着他的人伤心难过。"
医生满不在乎地回答,问:
"你们要找的人既然找到了,也就没我的事了。失陪。"
"请等等,我们还要找一个人。"
游淡之一把抓住他,说。
"一名叫林慕的女性。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
"林慕,女性...女性伤者数量很少,应该很容易查找。送到我们医院的女性伤者只有四到五个。而且全部是中年女性。"
年轻的医生习惯性地抓着自己浓密的头发,苦恼地回忆:
"或许我可以帮你向另一家医院查询。"
游淡之感谢地点点头,独自下楼去找自乐。他还在三楼的大病房内逐个探视,寻找可能的线索。执着又认真的表情,让游淡之更加的难过。
同样身为厨师的自乐,肯定更清楚一名厨师失去右臂的痛苦。也必定会加倍的自责。
真是让人左右为难的局面。
游淡之叹了口气,拍了拍自乐的肩膀。轻声说。
"自乐,我找到邵嘉了。他还活着。"
"是真的吗?!"
自乐激动地跳起来,喊。
"他在四楼的病房内休息,你可以去看望他。只是......"
"只是怎么?他...他怎么样了?"
"他虽然还活着,但失去了右臂。医生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不得不替他截肢。"
话一旦出口,便不再困难。自乐愣愣地听完,突然转身就往四楼狂奔而去。游淡之跟在后面追赶。边跑边喊着病房的具体位置。两人在走廊上追逐,被路过的护士用俄语大声呵斥。
"邵......嘉......"
周自乐几乎是撞进病房,眼睛凝视着在房间最内里的邵嘉。看着他胸口随了每次的呼吸微微起伏,情绪一松,泪水立刻夺眶而出。
"邵嘉,对不起。"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跪在他床前掩面大哭。
"是我害了你,我不该送什么蜜月机票的...否则你们也不会..."
"说什么傻话!这只是一场意外!"
游淡之用力地敲了自乐的脑袋,严肃地说:
"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不要再抱着这样的念头。听到了吗?"
"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听着,这只是意外!意外!"
游淡之从后搂住不断颤抖的自乐,在他耳边一遍遍地说话。试着减低他的负罪心理,让他能稍微好过一点。
比较起一直很沮丧的周自乐,苏醒过来发现自己少了一条手臂的当事人反应要相对坚强得多。既没有哭也没有闹,边努力地配合医生的治疗边腾出功夫来安慰自乐。得到了医生许可的游淡之拨通了邵嘉在国内亲属的手机号码。让哑着嗓子的邵嘉和邵妈妈通话。可怜那为儿子的生死担惊受怕近四十八小时的母亲因为欢喜过度,受不住刺激当场昏倒。
"慕娃子呢?有没有找到我家娃娃?"
林爸爸抢过电话,闪着泪花问。游淡之为难地朝同样充满期盼的邵嘉摇摇头,表示林慕暂时没有消息。只知道人不在这家医院里,正在安排人力寻找。这个回答让林家人非常失望。毕竟女儿是和女婿一起上的飞机。现在女婿找到了,但女儿还不见踪影。总会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等等,我记起来了。上机以后空姐就为小慕调了位置......"
邵嘉皱眉,努力回忆。当时他们坐在客机上俗称相亲位置的座位上。因为旁边就是逃生门,所以空间相对较阔。能够很舒服地把脚伸到前面去。飞了大概两个多小时以后,坐在后几排的一个极胖的外国妇女提出要空姐为她调个位置。于是林慕便被换到了后面,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那位比较需要空间的女人。
"大概换到了哪一排?"
游淡之追问。邵嘉费劲地捂着脑袋回想,最后无奈地摇头表示自己记不起来了。此时站在旁边掐着手表看时间的年轻医生突然插进来说探望时间够请明日再来,微笑着把周自乐和游淡之一起请出了病房。
"自乐,你要有心理准备。"
游淡之面色凝重地走出医院,吩咐司机去另外一家收容伤者的医院:
"......林慕,很可能已经遇难。"
飞机在撞击之下断成三截。头尾两部分在分裂后发生剧烈爆炸,唯独坐在中间位置的部分乘客奇迹般生还。如果林慕不在这个幸运区域当中,她的生存希望自然也变得极其渺茫。这一点自乐也明白,所以沉默地低下头不说话。

等两人在医院内仔细寻找了一遍以后,那一点希望变得更加渺茫。已知的十八个女幸存者都不是林慕。机场方面已经停止搜救生还者,进行善后清理工作。记者的关注点则改为客机失事的原因,人人争相拍摄被挖出来的黑匣子。随之公布的是第二批的幸存者身份名单。从国内赶来的第一批家属也于此时抵达医院,为活着的或者死去的人痛哭。
时针很快又往前转了四圈。俄罗斯官方现身宣布第三批幸存者名单,同时发布的,还有遇难者的确切名单。林慕的名字赫然在列。新闻用的是护照上的照片,漂亮的女孩甜甜微笑。让深爱着她的父亲在现场哭到昏厥。两老花费大半辈子心血培养出来的宝贝就那样走了,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烧得焦黑混杂在一起遗骸全部都需要进行DNA验证才能确认归属。这个消息无疑是在遇难者家属心窝上再插一刀。
林慕走了,没有人敢把噩耗告诉养伤中的邵嘉。尽管他一直追问妻子的下落。大家都害怕他承受不起这个打击。但纸始终包不住火。尤其是当媒体知道了机上有那么一对苦命鸳鸯之后,这把火燃烧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众人的隐瞒能力。
悲剧当中的悲剧从来都比一般的事故远有报道的价值。所以当某家规模不算太大的杂志记者知道飞机上居然有一对在蜜月当中的新婚夫妇转眼阴阳相隔的时候,立刻像嗅到血腥味的苍蝇一般,飞扑过来采访新闻。他利用清晨的机会成功混进了邵嘉的病房,向憔悴的邵妈妈询问邵嘉是否已经知晓林慕遇难的噩耗。前後有什麽反应。结果已经心力交瘁的邵妈妈头脑发热,想都不想就把手里的保温壶迎头砸下去。一下就把记者的额角打了个大洞,鲜血流了一地。记者捂著自己脑袋尖叫,沿了墙壁滑坐在地上打滚。大声喊著我要告你。惊动了半个医院。
尽管游淡之出面将这场风波压了下去,但休养中的邵嘉也从闹剧中知道妻子已经离他而去的消息──之前大家都骗他说林慕伤势很重,在别的医院抢救。等她稍微好转就安排两人见面。给了他莫大的安慰。谁知这一切居然都只是骗局,林慕早已在爆炸中当场丧生。
突如其来的噩耗将邵嘉完全击垮。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空洞的双眼直直望著天花板发呆。吓得邵妈妈跪在地上哭著求儿子振作,又哀求亲家帮她说话。泪流满面。
"我已经没了儿媳,绝对不能再没了你啊!"
母亲的哭泣声最终还是起了作用。但是那个连失去厨师最重要的东西之一都没有伤心难过的汉子,边喝著自乐熬煮的骨头粥边默默流泪。眼泪像滚珠般滴落。像一个拳头般,重重打在自乐的心坎上。

"自乐,我要回去了。公司的事情太多,不能全推给明之一个人。"
游淡之陪著他折腾了好几日,也瘦了一大圈。自乐感激地点点头:
"这几天...谢谢你。"
"呼。"
游淡之狠狠地吸了口烟,眯起细长的眼睛。微笑:
"怎麽都学不乖?我可不要字面上的谢谢。"
一句说完,他已经大笑起来。冲自乐急忙摆手:
"我说笑而已,你不要介意。好好照顾邵嘉吧。他很不容易。"
"嗯。"
自乐眨了眨眼睛,安静地望著游淡之。希望他会提出些要求来。只要是他能力所及,他都愿意答应,因为这一次,他是真心感激游淡之。如果没有他的关系和手段,他们将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寻找邵嘉。也没办法得到特别的照顾。独自安置在一个病房内,还有医生专门看护。略略减轻了他心上的罪恶感。
"时间差不多了。"
但是游淡之却没有任何反应。抬手看了看表,示意俄罗斯司机把接送的汽车开到医院门口来。上车就走。自乐不死心,往前追了两步。眼看汽车消失在正门拐弯处才死心。惆怅地回到病房,在熟睡中的邵嘉旁边坐下。静静地凝视了他的侧脸。
"对不起......"
他伸出右手,在邵嘉空荡荡的袖筒上来回抚摸:
"如果我不送给你们机票,林慕也就不会...不会死。都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很小,所以邵嘉并没有被惊醒。自乐轻叹一声,俯身在男人满是胡渣的脸颊上印下一吻。低声说:
"今天我还要告诉你一句话,那句你一直不让我说的话。你知道吗?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呵呵,我可是为了你才转学到烹饪学院的。邵嘉,我爱你。"
"!当!"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自乐惊慌地抬起头,却看见邵妈妈面色苍白地僵在门口。白色的大花瓶被砸成无数碎片,鹅黄色的玫瑰散落在四周。落了一地花瓣。
"你!"
她吃惊地捂住自己嘴巴,倒退两步。手指指著自乐,眼睛内流露出不屑。自乐忙站起来,试著解释:
"我......"
"你什麽都不用说了!滚!立刻滚出我儿子的房间!这里不欢迎你!"
女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做出反应。大声怒吼。自乐瞬间白了脸庞,也不好再说什麽。低著头,匆匆跑出邵嘉的病房。

第十一章(全)

自乐不敢久留,迅速买了回国的机票。拖着简单的行李直奔机场。邵妈妈铁青色的脸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颤抖的手指指向大门,咬牙切齿地要他滚出去。她甚至不屑于动手驱赶他,只用自己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看。那种神色,就像看到了妖怪又或者是世间最肮脏的动物。让自乐惭愧得抬不起头来。
秘密,被发现了。
他逃回小公寓,把门牢牢锁起来。一个人静坐在宽大的木床上发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蠢,偏偏挑了这个时间说那样暧昧的话语?!现在被邵妈妈听去,要他日后用什么脸面来面对邵嘉?又要怎样去承受邵妈妈那冰冷的目光?
自乐后悔得拿脑袋直撞墙,撕扯了嗓子发出绝望的吼叫。他无法独自处理这种恐惧的情绪,但他又想不到该向谁人倾述。烦闷堵在心间,让他快要发狂。
游淡之,游淡之。
等了好久,自乐那一片空白的脑海里才逐渐浮现出唯一的一个选择。尽管被他几次拒绝,但游淡之仍然愿意倾听他的心事,也有足够温柔的怀抱。在他疲劳无助的时候,适当地停下来拉他一把。这种没有回报的依赖和索取虽然非常无耻,但自乐已经顾不上谴责自己的贪心。从怀里摸出电话,颤抖着拨通了那人的号码。
"喂?是自乐吗?不好意思,我正忙着呢。"
男人温厚的声音从电波中传来,隐约带了丝焦急。还没等自乐开口,已经抢在前面急急说话。匆忙地发出另有要事的暗示。说蔚蓝遇到大麻烦,需要他亲自解决。几次重复道歉后,便挂断通话。自乐握住手机,愣愣地听着话筒内传出的单调的嘟嘟声音。最后默然地放下电话。拿被子蒙住脑袋,闷闷地睡觉。

刚刚从俄罗斯回国还没来得及喘气的游淡之的确遇到了很棘手的麻烦事情。就在他陪自乐去莫斯科的时候,蔚蓝从学校消失不见踪影。各方收集来的证据显示他是被不知名的黑社会力量掳走。对方不但势力强大,而且行踪隐秘十分小心。甚至连他那庞大的关系网都无法准确找出可靠的情报。只知道蔚蓝现在很安全,对方制服他以后便把他送去了泰国。除此以外,一无所获。
"混蛋。"
游淡之气愤地擂了桌子,把属下送来的资料扫落在地。他从来不曾如此失态,不仅是因为他极少遇到这样的挫败,还因为蔚蓝对他实在非常重要。
"去,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人放出奇怪的悬赏。"
他揉了太阳穴,深深吸气。试图放松。被吓到的可怜下属立刻点头,抱着资料飞速离开随时可能爆发的上司。逃之夭夭。看得游淡之又好气又好笑,稳定混乱的情绪,尽量冷静下来继续看关于蔚蓝的资料。
蔚蓝对自己的过往极少提及。有时偶尔说漏嘴提及他那不争气的父亲,会马上板下脸来装糊涂。游淡之不是那些喜欢追查伴侣底细的男人,见他不愿意提,也从来不多问。结果反造就今日这个困局。
本来此前游明之曾经雇人调查过蔚蓝,但那本厚厚的资料很快就被侦探行内的顶尖专业人士找出数处自相矛盾的错漏。让提供资料的明之大为吃惊,因为他聘请的也是行内数一数二的高手。绝对不会发生如此纰漏。而发生这种情况的唯一可能则是调查蔚蓝后得到的情报完全是他人替蔚蓝捏造出来的。借以掩饰他真正的过往经历。
"两位游先生,我必须提醒你们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
重金聘来找人的侦探先生从内室里出来。手上捧着新送来的传真打印件,语气严肃:
"有些组织的权力甚至能够通天。即使是我,也不敢轻易与之发生冲突。"
"如果是要钱,我可以给你。"
"不不不。钱虽然很可爱,但总比不上我的性命来得宝贵。不过既然游先生出了大价钱。我也愿意尽可能地提供线索。"
他把问题提高到危及生命的高度,说。接着从资料夹内抽出一张照片,轻轻放在游淡之桌上:
"你有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这是一张猥琐而颓废的脸。耷拉着口鼻,毫无神采。额上眼角全是深深的皱纹。游淡之凝视片刻,摇头否认自己认识他。
"如果情报没有出错,这个人就是蔚蓝不愿提及一直的父亲。资深瘾君子,也是出名的混混。前后因为盗窃坐了四次牢。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侦探笑了:
"游先生,你猜猜他最近干了什么事情?他到医院去威胁蔚蓝,讨要毒资。后来是游先生一位周姓朋友给了他五百元打发了事。"
游淡之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恢复坦然:
"难怪蔚蓝努力地想摆脱他..."
"他在和蔚蓝僵持的时候,曾经威胁要把他的行踪暴露出去拿取五万元的悬赏。而这,就是蔚蓝失踪迷局的关键所在。"
男人叹了口气,把手上资料夹中最后一张纸放在游淡之面前:
"这个悬赏是由泰国黑帮高层直接放出,每五万美金换取一条线索。找到人以后,再一次性支付一百万美金作为酬劳。可谓是下了血本。"
一百万美金对财大气粗的游淡之而言只是笔小数目,但是对一个不惜勒索亲生儿子要钱买毒品的瘾君子而言,这笔钱已足以让他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再也不必为生活来源而忧心。诱惑力度不可谓不大。
"刚开始时泰国那边是借助香港黑帮散发消息。经过层层的剥削,到了这里一百万美金便缩水成五万人民币。某人觉得不值,所以只是用这个消息来威胁蔚蓝。等后来知道这笔悬红是一百万美金,立刻拨通了电话。正巧游先生你又不在国内。他们很轻松地得手,经云南把人悄悄送进了泰国。避免在海关留下出境记录。"
游淡之听完,眉头再次皱起。问:
"你能不能查出那些泰国客人的联系电话?"
"游先生,我说过有些钱是没办法挣的。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我出两倍,不,三倍酬劳。而且你不需要透露其他内幕,只要把号码写下来就OK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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