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曜清言————落熔璧[下]
落熔璧[下]  发于:2009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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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皇甫羲一路向著肃王府赶去,到得门前,不及通报,一掌打昏门房,直接闯了进去。
皇甫肇正与德王在後花园赏花,忽听下人报说七王爷一路打了进来,德王笑道:"老七倒是情深意重啊,这麽多年的韬光养晦竟是全没用了。"
皇甫肇眉头紧锁道:"偏是你做的那档子事。此次,我未插手,只想著他在狱中反而更安生,等过了这段时间再求父皇把他放出来,也省得夹进我们之间的争斗中来。老七素来稳重,必是有什麽不得了的事惹急了他,未必就是为了柳言初的事。"德王笑笑不语。
皇甫羲掠了进来,见著皇甫肇,一言不发,突地往地上一跪道:"三哥,自小到大我从未求过你,只是,这一次我求求你了,把他放出来吧,再不出来,只怕......只怕他就要死在里面了!"德王冷笑道:"他是谁?值得我们七王爷跪地相求,男儿膝下有黄金啊,你这般模样,没的堕了皇室的脸面。"
皇甫肇闻言却是大惊,愣了片刻,急急道:"什麽死在里面?他的案子还未审清,谁敢对他用刑?"他突地转头瞪向德王道:"是你做的?"德王面色一冷,不屑道:"我便要治他也是光明正大地治,岂会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
皇甫羲道:"三哥,你我之争实与他无关,我也曾邀他助我,他只说他助的是天下百姓。他与南宫清义气相投,并无什麽谋逆之心。三哥啊三哥,当初是你将他推到这个位置上的,如今又为何如此狠心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呢?"
皇甫肇面色大变,跺脚道:"我原想他在狱中,总比搅进我们之间的争斗好,却是不想......不想......你且起来,我与你一起去廷尉府。"他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哪个狗奴才竟敢如此大胆,滥用私刑。"
德王气极反笑:"很好,很好,合著我做了这麽些倒是当了恶人了,老七,我也不怕你记仇,他入狱之事的确是我做的。只是,脏水也别往我身上泼,他在狱中的事却是与我无关。本王顶天立地,是我做的我也不赖,不是我做的也别想往我身上栽。"
皇甫肇怒道:"现下说这些有什麽用?还不快与我去廷尉府。"德王冷冷道:"要去你去,我去做什麽?我见著那人便有气,不想去见他!"皇甫肇见他不可理喻,不再理他,跟著皇甫羲急急往廷尉府赶去。
柳言初半昏半醒地躺著,迷迷糊糊中似见到白玉脱俗的笑容,绝丽的双眼温情款款地望著他,双唇微启,似在轻轻地责怪:"你总让人放心不下!"
他不禁微微一笑,低低地喊了一声:"白玉。"白玉淡淡的笑著,容颜逐渐模糊,慢慢消失,直至不见,柳言初心中大急,正欲赶上去寻他,却发现身体似被一刀砍了去,只剩下一个头颅,悬浮在半空中,怎麽也无法向前移动分毫。大骇之下,顿时醒转过来。
南宫清见他睁开眼睛,喜道:"言弟,你终於醒了!"说著吩咐下人:"去禀告七王爷,说柳大人醒了。"
柳言初缓缓转头望著他,开口问道:"这是哪里?"声音嘶哑沈闷,十分吃力。南宫清笑道:"你刚醒来,身体虚弱,先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我再慢慢告诉你。"柳言初神志疲惫,浑身疼痛,软软地由著南宫清扶起来喝了碗稀粥,便又躺下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南宫清正在床前替他擦著额际的冷汗,见他睁开眼睛不禁微微一笑,轻声道:"感觉怎麽样?"柳言初只觉这次醒来竟似有了几分力气,身体也不那麽疼了,笑了笑道:"好多了。大哥,我躺著难受,扶我坐起来吧!"
南宫清慢慢扶他坐起,在他身後垫了软枕,看他坐得舒服了,方放下心来。
柳言初问道:"大哥,这是哪里?我怎地出狱了?"南宫清轻轻笑道:"是皇甫羲救了你,此次他倒是有了几分能耐,竟把你救了出来。"
柳言初微微一笑道:"七殿下原是有志之人,却不知如何救了我?"南宫清叹道:"他为了救你,去了肃王府,跪求肃王爷放你一条生路......"柳言初吃惊道:"跪求?"南宫清点头道:"我原不信他,见他往肃王府赶去,便著人跟著他一起进了肃王府。谁知竟看到他向肃王下跪,求那王爷救你一命!"
柳言初默然半晌,突地长叹一声道:"这份恩情却是怎生报答?"南宫清道:"那倒不必,你本是因他之事入狱,他救你也是应当。"柳言初不语,南宫清又道:"只是这肃王恁地可恶,竟唆使兄弟参你一本,又在狱中如此折腾於你,实是小人行径。这千里江山若是交到他的手里,岂不是要民不聊生,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便答应皇甫羲助他便是,有我南宫清护著你,倒要看看,谁再敢在背後做这种下三烂的勾当。"
柳言初知他武功高强,手下能人众多,怕他做什麽行刺之事,皱眉道:"肃王爷为人虽严谨,却不像是乘人之危之人,此中必有误会。何况此次也算是他救了我一命,柳言初承他之情,大哥不可为难於他。只是德王对我误会已生,便是我如今不参与党争,他必也不会放过我。唉,想不到,最终还是趟进了这滩混水中了。"
南宫清昂头道:"男子汉大丈夫生於世上,有所为有所不为!便是一心向善,也断无任人欺凌的道理。言弟,以你的才智,何惧虎狼作遂,只管放心地去做,大哥必定将你护得好好的,再不让人伤到你半分。"
柳言初微笑不语,突地神色一变问道:"大哥,你必是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母亲和婉如可知我入狱之事?"南宫清道:"我得了消息便吩咐瞒住她们,你放心,她们不会知道的。"
柳言初松了口气:"不知道就好。母亲现下身体如何?婉如好吗?算来孩子要出世了。"南宫清笑道:"伯母身体安康,婉如和孩子都很好,大夫说婉如身强体壮,将来生子没有危险。"柳言初笑道:"如此最好,只是有劳大哥了。"南宫清道:"又讲这种见外的话。你但凡安生一点,少出些事情,大哥就真的舒心了。"
柳言初歉意地笑笑,正要再言,忽听皇甫羲的声音响了起来:"言初醒了吗?"两人一齐朝门口望去。
皇甫羲大步踏了进来,见到柳言初坐在床头,面上一喜,笑道:"可算是醒了,饿不饿?我让厨房做点吃的来。"柳言初含笑道:"这次醒来却觉得有了几分力气,倒也不饿。"南宫清笑道:"那麽大一支人参吃了进去,再没力气便是怪事了。"
柳言初愕然,南宫清指著皇甫羲道:"究竟还是皇家好呀,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百年人参,极是精贵,方才熬进粥里给你吃进去啦。"柳言初忙转头道:"多谢殿下,只是殿下此次为了言初受了这麽大委屈,却是......"皇甫羲截口道:"你原是因我之故进了这苦狱,我做的这点事何值一提?"柳言初叹道:"经此一难,我却是明白了几分。便是你不去争,也自有人来与你为难!既如此,倒不如争他一争,也好过束手待毙。"
皇甫羲听他此言,知他是表明态度,坚定了立场。心中大喜,暗想:"他遭此大劫,竟是彻底悟了。好,好,想不到四哥一番苦心,到最後竟助了我了。"他目的完全达到,不再纠缠,吩咐下人去熬药炖汤,自己坐著与南宫清、柳言初闲聊。
自此大难後,柳言初不再避讳,真正站在"革新派"一方,成为"革新派"的中心人物。他本出身官宦世家,自小耳濡目染,又生性机警,筹谋善算,心机深沈。不算计人时尚是谦谦君子,温文有礼,算计人时却是咄咄逼人,绝不留情。
皇甫羲多年苦心经营,身边亦招揽了不少能人义士,柳言初的参与无疑如虎添翼。不过几年,"革新派"的势力渐渐超过"守成派",至皇帝完全不能理政时,竟已越过了皇权。
南宫清一心匡助义弟,时不时动用江湖势力。一时间可谓权倾朝野,无与伦比。

第四十四章
转眼便是三个春秋,柳慕枫已有三岁,长得眉清目秀,聪颖伶俐,南宫清疼爱非常。
柳母自慕枫出生後缠绵病榻,柳言初闻讯赶来时已是弥留之际。当夜便撒手人寰,她这一辈子前半生流落在烟花之地,备受欺凌,後半生却遇著一个极为疼爱她的夫婿,生了一个好儿子,临终之际又见著了梦寐以求的孙子,颇感欣慰,含笑而亡。
柳言初虽然伤心不已,但心中却莫名其妙想著母亲或许重又见著了父亲,在地下与父亲长相厮守。不免又想起白玉,一时竟羡慕起母亲来。
待得柳母後事办毕,柳言初和妻子说了些贴心话後,又急匆匆地赶回了京城。他虽已不是吏部尚书,但官品还在,又是党争关键时刻,著实不便久留。
君婉如带著幼小的柳慕枫继续留在南宫山庄,好在南宫清十分怜惜表妹,又极为喜爱小慕枫,母子俩日子过得倒也算得上舒心。
浮云三载,朝堂上风云变幻,柳言初协助皇甫羲渐渐控制了局势。皇甫肇与他也经常会面,柳言初念他救了自己一命,对他亦是十分有礼。只德王见到柳言初便目中喷火,恶言相向。柳言初大事既成,也不过多去计较。
这日,皇甫羲与柳言初计议已定,便去上朝。晚间回来笑道:"真是天助我也,父皇今日未能理朝,我进内殿探他,见他已是不能言语了。"
柳言初见他毫无父子亲情,心中微有不悦,皱眉道:"殿下大事已定,何必如此凉薄?皇上治国,虽有失策,还算清明,殿下实不该有此嫌心。"
皇甫羲自知失言,忙道:"确是我错了,你别生气!"柳言初道:"我却是为何生气,殿下,得人心者得天下!这心者还有孝心二字,便是皇上不喜你,他也是你生身之父,你切不可昧了孝心啊!"
皇甫羲面有愧色,半晌道:"也就你会如此说我了,言初,你可知......"柳言初打断他的话道:"殿下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有的了,快进宫去吧,守在皇上病榻前。"皇甫羲苦笑道:"我对你一片真心,偏你只作不见。"
柳言初微笑不语,清亮的眼睛柔柔瞧著他,皇甫羲摸摸鼻子叹道:"好,好,好,我这便去了。只是明早的安排......"柳言初截口道:"有我在此,你还不放心吗?"皇甫羲陪笑道:"自然放心,我这就走啦。"说完,又回宫去了。
柳言初召来南宫清派来护佑他的死士,拿出几十封密函,吩咐他们送了出去,又细密地布置了逼宫的步骤。一切安排妥当,方歇了一歇。
他自那次入狱受了重创後,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极易疲惫。这几年又殚精竭虑,颇废心思,身体越发地差了,便是一点小病小痛也需躺上几天。
皇甫羲和南宫清都知他有这毛病,平日搜集了奇珍异材为他补身,虽不见好转,倒也十分养气。三年补下来,身体似是强健了不少,只是仍不能太过劳累。柳言初知道自己身体状况差,平日十分注意,倒也没有出什麽大问题。
只是他却未曾料到,皇甫羲犹对白玉之事耿耿於怀,竟偷偷找来一个茅山老道算出白玉的真身,那道士惧怕白玉仙体不敢有所作为,皇甫羲无计可施,只好作罢。
皇甫羲来到皇帝寝宫,朝门口守著的太监做了个手势,那太监原是他安插的人手,见他来了,悄悄地将周围守著的人全都撤走了,只留寝宫中自幼跟著皇帝的老太监。皇甫羲细查了查皇帝寝宫周边,见确实再无一人,方安安心心地踏入了宫内。
皇帝静静地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几不可闻,神志竟还保持了几分清醒,见皇甫羲走了进来,昏黄的老眼一闪,心中已明白了几分。
皇甫羲见皇帝睁著眼睛看他,吩咐老太监退下去。那老太监也不立即出去,反而慢慢跪下身来,叩头道:"王爷,老奴自幼侍候陛下至今,现今陛下即将大行,老奴愿到地下继续侍候陛下,还望王爷成全老奴。"
皇甫羲微微一怔,复又笑道:"难得你对父皇如此忠心!也罢,本王准了你的愿,你且先去吧,也好给父皇引路。"
老太监老泪纵横,望了望床上的皇帝,举袖擦了擦眼泪,向著皇帝嗑了三个头道:"陛下,老奴先去了,你放心,老奴必在那边准备妥当迎接陛下圣躬。"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了进去。
皇帝眼看著老太监慢慢软倒下去,七窃流血,抽搐两下不再动弹,心下大悲,两眼死死盯著皇甫羲,喉中发出"呵呵"的声音,却怎麽也说不出话来。
皇甫羲微微一笑,上前坐到床沿上抚住皇帝枯瘦的手慢慢道:"父皇,陛下,当日你在殿上斥我不忠不孝时可会想到今日?你不喜欢我也就罢了,我原本便不是什麽好人,只是言初却是个真正善良正直之人,你为何要害他呢?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你授意,那些狱吏怎敢对他下这般阴狠的毒手?因著那银针刺穴,他的身体到现在仍是时好时坏,不得安康。我自见到他,便把他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他正如我的心头肉一般,你如此折磨他,父皇,你说我恨不恨你?"
他突地阴狠地一笑,半晌道:"只是你却没有料到,你最宠爱的三儿子也把他当成宝了。他跑到你面前求你放了言初时,你是什麽心情?其实我猜也猜得到,你本来是想让老三送个人情给言初,好让言初感恩戴德,相助於他。"
他顿了顿看看皇帝憔悴的病容缓缓道:"父皇啊,你想不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你却未料到,言初还未进仕时便已与老三见过一面。老三那场戏演得好啊,直把言初的心全演到我这儿来了!父皇啊父皇,你更想不到,你那宝贝三儿子的英勇只在战场上而已,面对自己的心上人,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的。那次他从廷尉府里救出了言初,不仅不敢将他带回府中休养,还巴巴地取了那支你赐他的百年人参来交了给我,嘱我好好照顾言初。哈哈......"他似是十分欢喜一般,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道:"父皇,你说,老三送我这麽大一份礼,我是否要回报他呢?"
皇帝口不能言,目光却是焦急万分,直直地望著皇甫羲,未几,竟露出几分哀恳之意。
皇甫羲阴恻恻一笑道:"父皇,你是在求我麽?也罢,我再告诉你件事,也好让你安心。我已派人围了肃王府,既然你如此不放心老三,便让他去陪你吧,你们朝夕相伴,来世再续父子缘份!"
他忽地诡密地笑了笑道:"想不到老四对老三倒是情深意重,这个要命的关头,竟要与他同生共死!父皇,你端地好福气,便是上路也不怕寂寞了,前头有引路的。"他踢了踢那老太监的尸体,又道:"身边还有两个儿子陪著。啧啧,自古来帝王多如繁星,如你这般幸运的却是不多啊!"
皇帝气得双眼翻白,不知哪来的力气,突地抓起床上的枕头,一头砸向皇甫羲,口中吼道:"滚。"皇甫羲知他已是强驽之末,也不惊慌,哈哈一笑,竟真的走出了寝宫。
皇帝缓下气来,微微撑起身,眼睛死死盯著寝宫中挂著的巨幅山河图。忽地,那山河图一阵颤动,竟推了开来,里头通著一条暗道,暗道内走出一个人来,眉目如画,丰神俊朗,竟是应在七王府中歇息的柳言初!
柳言初急急走到皇帝床前,伸手扶他躺下,凝视著皇帝瘦弱憔悴的面孔,不禁一阵心酸,轻声道:"陛下,您不用担心,微臣已安排两位王爷离开了京城,必能保得他们安泰。"他停了停,目中却露出悲哀之意,半晌道:"微臣原不知他竟是如此之人,只是......现下临阵换王,却是大忌,只怕会弄得天下大乱。您且放心,便有柳言初在一日,必要他实现诺言,造福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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