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曜清言————落熔璧[上]
落熔璧[上]  发于:2009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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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份上,柳慕枫已知无望,心下一横,暗道:"今天必不能善了了,待我先将槿弟救走再说!"他双手微错,正欲施法,却被一只清凉的小手悄悄地按住了,但见白槿一双盈盈美目幽幽地望著他,如泣还诉,情深似海。
慕枫一怔,反手握住白槿清润的小手,不解地望著他。白槿低声说道:"大哥,你为我做了那麽多事,这次,我万不能连累你了。"柳慕枫眼神一闪,怒道:"你这是什麽话?"白槿压低声音继续道:"我不是傻子。柳伯伯听得父亲失踪便突发旧病,这皇帝只见了我的相貌便勃然大怒。大哥啊大哥,我跟了你这麽久了,难道这点事情还看不出来吗?只怕父亲的失踪也与此有关。你此时若是为我反抗却是要连累伯母与小梅,还有这柳府众多家人了。大哥你余心何忍,又要我如何自处?"
柳慕枫被他一番话说得心中酸楚难当,愣愣地不知该如何回答。那边皇帝侍卫已上前拿人,白槿轻轻道:"不要碰我,我随你们走便是!"他复又回身抱住柳慕枫,吐气如兰,轻声道:"大哥,其实我已经不小啦,有些我已经懂啦!我知道大哥对我的心意。如今,我只能告诉大哥,我对你的心意便如你对我的。大哥,我喜欢你,父亲曾说喜欢一个人到不顾自己生命便是爱了。我想,大哥,我是爱上你了!"
他轻声地诉完衷情,也不待慕枫回神,转身对著皇帝道:"走吧!"皇甫羲冷哼一声,甩袖当先而去。柳慕梅大急,冲著兄长嘶声道:"哥哥,小槿不能跟著他去。我会保护母亲。哥哥!"
柳慕枫胸中大恸,心想:"槿弟如此情深意重,我岂能有负於他,母亲有小梅护著,定当无事,我先救下他再说!"正想不顾一切上前抢人,袖口却被一人紧紧拉住,回头一看正是刚刚站起来的皇甫昃,眼见白槿去得远了,正欲动手甩脱他,却听皇甫昃沈声道:"柳兄不可鲁蛮,现下只有柳相能救得了白公子。若是闹将起来,惊动了柳相,只怕会再发旧疾!这连发两次,以柳相的身体,怎能挨得过去?"柳慕枫心下一懔,只听皇甫昃接著道:"柳兄放心,你若信得过我,我必想法护得白公子周全。"柳慕枫倏地转身,望著皇甫昃,躬身一礼:"还望九皇子一言九鼎!。"皇甫昃跺脚道:"便是拼了我的性命,也会护他周全!"说完,看了眼柳慕梅,急步追上前方的皇帝,遥遥出了府门。

第十三章
柳慕枫呆呆地看著白槿纤细的身影从自己的眼帘慢慢地消失,心中茫然无措,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锥心之痛。十九来,无论是在南宫山庄学武还是在清虚观练术,都被人保护得滴水不漏。他虽自幼博览群书,毕竟未曾真正遇到过什麽难事,更不用提经历什麽风浪。此时见挚爱之人被无理带走,自己却束手无策,顿觉十几年的勤学苦练半分无用,一时竟有些心灰意冷。
柳慕梅察言观色,见柳慕枫神情颓丧,暗叹:"终是太年轻了!"她慢慢走近柳慕枫,轻轻道:"哥哥,小槿现在身处险境,哥哥可不能乱了心啊!"柳慕枫缓缓将目光转向她,突地握住慕梅的双手,沈声道:"慕梅,你有没有办法进宫?"柳慕梅一愣,慕枫缓缓道:"不知皇帝今夜会不会为难於他,我得见一见槿弟,九皇子虽有心却未必有力,我得用我的方法保护槿弟不受伤害。"柳慕梅皱眉道:"你知道皇帝必定将槿弟带回宫中?而不是交给廷尉府?"柳慕枫道:"我们现下跟过去,若是交到廷尉府,我自有办法进去!只是宫里只怕另有高人,我不定能进得去!"
柳慕梅低头沈思半晌,微微点头道:"哥哥,如今之计,你先跟著去,看他们去了哪里,我去父亲处偷进宫玉牌。"慕枫扬眉望著她,慕梅笑笑:"父亲有一个御赐的玉牌,凭此牌可以随意出入宫禁!"柳慕枫不想多问父亲私事,点头道:"有劳妹妹了!"身形微动,疏忽不见。
柳慕梅轻叹口气,急步出了厅门,转身往父亲房间走去。刚走到门外,便听到里头有人在劝著:"相爷,您身体还很虚弱,不能起身。"这是那老太医!隔了一会儿,另一个清朗的声音轻轻道:"我现在很好,你别拦著。"
"相爷,您不能起身。唉唉唉,相爷,您不能起来!"
柳慕梅心中一惊,忙推门进房,走进里间。柳言初业已披衣下床,正坐在床沿欲弯腰穿鞋。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昏昏地突然见到白玉风姿楚楚地站在他面前,微笑地看著他,深情款款,似语非语,心中大喜,正欲伸手去拉白玉的衣袂,突地一阵狂风大作,眼前的白玉蓦地变成身著龙袍的皇甫羲,眼神阴冷,神情厉戾,他大惊之下猛地醒转过来,心口突突乱跳。
柳言初闭闭眼,微微平静後,突然想起白槿。白槿年纪虽幼,但容貌与白玉一般无二,他知皇甫羲对白玉甚是忌惮,只怕见到酷似白玉的白槿会龙颜大怒,蛮不讲理。越想越心惊,急忙勉力起身,欲往前厅而去。
柳慕梅让太医退了出去,自己走过去扶住父亲轻声劝道:"爹爹,你不能起来!"柳言初直起身来望了望慕梅,淡淡道:"前厅出事了!"慕梅垂下眼帘,低声道;"是的。"柳言初仍旧淡淡地:"那你还不让我起来?"慕梅抬头望著父亲:"他们已经将小槿带走了,哥哥跟过去了,父亲,你此时即便过去也是无用啊!"
柳言初呆了半晌,脸上突现痛苦之色,一只手不由抚上胸口,慕梅吓了一跳,张口欲唤太医进来。柳言初微微摆手,靠在床边,喘了几口气,低声道:"居然还是不肯放过他!"他闭目歇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轻轻道:"以他的脾气,今夜定会亲审白槿,你把这玉牌给你哥哥,必要时或有帮助。我明日一早便会进宫!"柳慕梅点头收下,犹豫道:"父亲,您好好休息,我看哥哥自有办法,您不必著急,养好身子要紧!"柳言初微微一笑,凝目望著她:"梅儿,这麽多年委屈你了,却让你自废灵力,屈身在这凡人的身躯里!"
柳慕梅大吃一惊,脸色骤变,失声道:"父亲,您......您说什麽?"柳言初叹了口气道:"也不怕你知道。我少年时遇到白槿的父亲,他是凤落山里的千年白玉精,我慕他风华,与他相恋。他见我肉体凡胎,怕我不能自保,为保我平安,硬生生替我施了法术。一来,他能随时感觉到我是否安然无恙;二来,也算增强我的体质。可惜,我与他分别後,曾受重创,後又患上这心疾之症,终是弱了下去。只是我身体虽弱,他施在我身上的法术仍是还在,你废去体魄,进入梅儿的身体以保她肉身不死,这些我岂会不知!好孩子,这几年真是难为你了!"
柳慕梅闻言"咚"地一声跪了下来,颤声道:"爹爹......"柳言初摆手打断她的话:"你不知,我每每听你口唤‘爹爹',心下便极是愧疚,当年举手之劳竟换来如此大恩还报,叫我如何能心安?现下柳家眼看不日或许便有场大祸,我怎能牵连於你?你将玉牌送给慕枫後,就此远走高飞吧!"柳慕梅身子微颤,抬头望向父亲,眼神清彻、神色坚定,话语掷地有声:"爹爹,我虽只是一根竹子,但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不是爹爹当年细心培植,我早已夭折在那寺庙之中。我既已入此身,便永远都是柳慕梅,又岂是那胆小怕事之辈。爹爹莫不是嫌我乃是一个小小的妖物,不愿认我?"
柳言初一愣,神色似喜似悲,他轻轻伸手抚上女儿稚嫩的小脸,半晌叹道:"你既不怕,便留下吧,说什麽妖物,有你这样的女儿是我柳言初天大的福气啊!"柳慕梅心中一喜,情难自禁,不由得抱住父亲的双腿哭出声来。
柳言初柔柔地抚著女儿如丝般的长发,轻轻道:"好孩子,别哭了,快去追上你哥哥,把玉牌交给他。"说完,身子突地软软地倒了下去,他说了这麽长时间的话,早已坚持不住,挨到此时,再也撑不下去,眼睛一闭便倒在了床上。柳慕梅忙唤太医进来诊视,太医把脉细忖了片刻,道:"无妨,柳相只是太过疲倦。好生休息即可!"柳慕梅放下心来,谢过太医,替父亲盖好被褥,又拜托了太医几句,方才出了房门。
柳慕梅虽已散去体魄,原有的一些灵力并未完全散去,站在府门外微微辨了一下方向,便提力往皇宫方向奔去。
柳慕枫追到皇帝一行人後,施展隐身之术,慢慢靠进白槿,凝声成束,轻轻喊道:"槿弟!"白槿一路默默地跟著走,并不挣扎,也不试图逃跑,脸上更是半分表情俱无,只是淡淡的。但他毕竟年幼,虽表面力持镇定,心下却是忐忑不安,不知这皇帝会怎麽对付他。突然听到大哥轻柔的声音就在耳边,不由大喜,竟欲脱口呼唤。柳慕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继续说道:"不要吱声!他们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你听我说,不要害怕,大哥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白槿微微点头,眼中已有泪光。柳慕枫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牵著他的手,一路跟著过去。
那皇帝也不走弯路,直直地便往皇宫而去,来到宫门口,回身吩咐道:"昃儿,你回自己寝宫,不许跟来。将此人押到御书房,朕要亲自审问!"皇甫昃无奈,看了看白槿,跺脚走开,却是向著太子所居的永和宫飞奔而去。守门侍卫见皇帝回宫,连忙打开宫门,伏地跪拜,皇帝甩袖走进宫内,头也不回。侍卫押著白槿跟著往宫里走去,柳慕枫亦步亦趋也欲跟了进去。
不料几人刚走至宫门口,却见两股耀眼的金光忽地直劈了过来,正正罩住了白槿的全身。柳慕枫大吃一惊,正欲施救,已听得白槿惨呼出口,"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第十四章
那道光束灿烂灼灼,白槿身处其中,只觉周身似焚如煎,痛苦不堪,他虽有父亲渡予的五百年功力,却不大会运用,身形渐渐维持不住,霎时便变回小白兔真身,瑟瑟地伏在地上。
众人皆被这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皇甫羲冷哼道:"原来竟是只兔子,想不到白玉如此自命不凡,竟与只兔妖生了个儿子,倒是可笑!"柳慕枫眼见小白兔萎顿地伏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心知再耽搁下去白槿必会丢了性命,索性恢复身形,直向那金光冲了过去。
谁料他甫一入金光,全身随即大震,竟被生生地震了出来,大骇失色,想不到以自己的法力竟无法冲破金光的封印。他无计可出,心一横,咬牙道:"看来只能如此了!"只见他忽地双掌对拍,拢出一团红色的火柱,眉目微凝,血色隐隐。周身便被血红色的火芒笼住,他容色俊美,火光之下矗然而立,竟宛如天神下凡,桀傲不群。
匆匆赶来的柳慕梅见此情景,不由大惊失色,凄声呼道:"哥哥,不可!"柳慕枫对她微微一笑道:"小妹,底下得靠你了!"言毕,身形忽闪,人已在金光之中。
众人只见著他周身的火焰越燃越旺,那两束金光似是抵受不住火焰的灼烧,迅速地退了回去,柳慕梅凝目一看,却是宫门上塑的两条巨龙。她无瑕细观,拔腿向兄长飞奔而去。
柳慕枫摇摇欲坠,他用凝血聚火的方法逼退了金光,耗尽了身体内大半血液,支撑不住,摇晃地滑倒在小白兔的身边,勉强将奄奄一息的小白兔拢入怀中,微微抬头,模糊的视线中妹妹的身影飞驰而来,心下暂时安定,倾刻间晕了过去。
柳慕梅扶坐起哥哥,正欲运功施救,却听得皇甫羲一声断喝:"把那妖孽给我抓过来!"柳慕梅大怒,扶著哥哥,抬头望向皇帝,愤愤道:"陛下何必如此苦苦相逼!"皇甫羲不理她,继续吼道:"还愣著干什麽,把那妖孽给我拿下!"柳慕梅见他咄咄逼人、不可理喻,索性豁出去道:"谁敢上来!"她容颜惨淡,神情凄厉,虽是仅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此时竟是威仪横生,令人不敢逼视。众侍卫被她震住,顿时僵在原地,谁都不敢往前一步。
皇甫羲大骂道:"一群废物,再不上前捉拿妖怪,朕灭了你们九族。"柳慕梅站起身来,将兄长护在身後,心想:"实在不行,玉石俱焚罢了,却不能让小槿落到他的手上!"她匆忙起身,腰侧柳言初转给她的玉牌"叮"地一声砸落地面,碎成两瓣,露在月光之下,尤自散发著淡淡光晕。
皇甫羲仔细一看,顿是怒火勃发,暗道:"好你个柳言初,为救这妖孽,竟把朕给你的玉牌都交给你女儿了。你对白玉倒真是情深意重啊。好,好,好得很哪!朕倒要看看,是他重要还是你自己的儿子重要。"他气昏了头大声命令:"连那小丫头和她兄长一并拿下,若敢反抗,就地正法!"
此语一出,众侍卫全都骇了一跳,除去这兔子,另两人可是柳相的掌上明珠啊!陛下平日对柳相宠爱非常,有目共睹。这时若要了他子女的性命,以柳相的性子必不会善罢甘休,陛下不定会将柳相如何发落,只怕到时推出自己这干人当替死鬼以安柳相心怀,一时都怔在原地谁都不愿上前拿人。
正僵持著,突听一声惊呼:"父皇,不可!"远远奔来三个人影。待走近一看,却是三个锦袍玉带的青年,其中一人正是方才离开的皇甫昃,另两人一个身穿缎锦紫袍,腰悬东海琉璃佩,另一个白衣飘飘,不染尘埃,竟是柳慕枫与白槿在京城十里外的客栈所遇之人---皇甫昱。
那身著紫袍之人向前一步对著皇甫羲施礼道:"儿臣叩见父皇!"皇甫昃却是走至柳慕梅身边,一把扶住,见她容颜憔悴,鬓发散乱,不禁心疼不已。皇甫昱好奇心起,借著月光望了望躺在地上抱著小白兔的人,见那人轮廓竟是十分熟悉,不禁"咦"了一声,索性走近仔细望了一望,顿时大吃一惊,顾不得向皇帝行礼,已是一个健步窜了过去,一把将柳慕枫揽进怀中,单手抵住慕枫後心,源源不断地将内力输了进去。他自那日遇到柳慕枫後,一直对其念念不忘,若不是皇兄阻拦,早已跑出来寻人了。此时见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却是面色苍白,奄奄一息,不由心慌意乱,疼惜不已。
皇甫羲冷冷道:"朕的儿子都很有善心嘛,见了朕,既不问安,也不跪拜,却都去关心别人了!看来是朕教得太好了。晟儿,你去将你两个皇弟给朕领过来!"那紫袍人正是皇甫羲的长子,名晟,与皇甫昱同为正宫嫡出,十岁时被封为太子,十八岁随父监国,甚得皇甫羲的器重。
适才皇甫昃见皇帝欲连夜亲审白槿,知道单凭自己之力只怕无法保全白槿,飞奔至东宫请太子相助,他自幼丧母,是皇後将他抚养长大,与太子兄弟情义颇深,棘手之事常求大皇兄相助。正巧皇甫昱自那次偷溜出宫被太子逮了回来後,关在东宫一直不能随意出入,见九弟神色慌张,只说柳相家中出了大事,也说不分明究竟出了什麽事,便怂恿皇兄出宫看看。不意刚出宫门便听得皇帝大喊拿人,生死不论,还未来得及考虑,皇甫昃已是当先冲了出来,皇甫晟无奈,只得与弟弟也奔了过来。
皇甫晟自小在皇帝身边长大,对父皇的脾气禀性十分了解。此时见皇帝神色阴冷,面容狰狞,心下一沈,暗道:"父皇一向宠爱柳相,便是常人不小心言语冒犯,也是绝不轻饶,怎麽今日竟要杀他儿女,不知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他不欲抵抗皇命,转身向两个弟弟走去。
刚走到皇甫昃身边,腰间的琉璃佩无风自动,发出"叮叮"的清脆声。皇甫晟心中疑惑,眼光已不由自主看向腰间。那琉璃佩自动脱离系绳,悬浮在半空,慢慢一股嫋嫋的清烟缓缓升起,一个人影隐隐约约地显现出来,直至完全清晰可见。只见此人身形挺拔,眉目绝丽,长发垂腰,肤如凝脂,容貌竟与白槿一模一样,只是他气度沈稳,双目深遂,皎皎如射月之魂,皑皑似冰山之魄,却非白槿的稚嫩可比,众人被他的容光所慑,全都愣在当场,尽皆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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