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曜清言————落熔璧[上]
落熔璧[上]  发于:2009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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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婉如敛衽一礼,眉目含笑:"这位便是柳公子吧?柳公子今科独占鼇头,早已天下闻名。小女子君婉如,今日得见柳公子实感荣幸。"柳言初忙躬身回礼:"小姐谬赞了,只是学生运气罢了,不值一提!"
君婉如落落大方,也不避讳,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著柳言初,忽又转头对著父亲道:"爹爹,您此番出来,怎麽不知待客之道了?却让柳公子和表哥站著说话。"原来她心思细腻,见柳言初微露倦色,出言提醒父亲。
柳言初夜来少觉,今日一早起身,便匆匆赶到皇城参加殿试,站了几个时辰,进殿後又跪了一段时间。回到客栈忙著接待皇甫羲,又随著南宫清拜访舅舅,一直未得休息。他的身体并不强壮,此时不免觉得疲惫,双腿已微微有些发酸,听得君婉如的话语,心下不禁十分感激,由不得多看了她几眼。
君婉如见他注意到自己,芳心窃喜,掩嘴微笑。南宫清见他二人眉来眼去,更是开心,想著这事看来已成了一半了。

第三十五章
自此以後,三人常在一起品书赏画,他们年纪相仿,趣味相合,凑到一起十分投缘。君老爷事情办完回了苏州,婉如却不愿意离开,经南宫清说情,君老爷便将女儿托付给外甥,自己带著家人匆匆走了。
隔得几日,朝廷封官的圣旨正式下达,柳言初收拾收拾搬进了御赐的尚书府家宅,南宫清偕君婉如一并住了过去。搬家那日,皇甫羲亲自来贺,柳言初叫人置了酒席,南宫清作陪,婉如不会饮酒,自回房歇息,三人抛了俗事,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柳言初不胜酒力,此时已有醉意,醺醺地身体渐渐伏到了桌上。南宫清知他文弱,放心不下,不再让他饮酒,欲将他送回房去歇息。
皇甫羲见柳言初醉态毕显,也不计较,当下帮著南宫清将他送回房中。两人帮著柳言初脱了衣服、鞋袜,扶他躺下睡好,柳言初的最後一丝清醒到此正式告终,晕晕地睡了过去。南宫清见他睡得安稳,放心地和皇甫羲又回到大厅。
方回厅坐定,皇甫羲问道:"柳大人似不胜酒力?"南宫清笑道:"他本一介书生,自幼家教颇严,後与母相依为命,怎会酗酒?"继尔又道:"只是这人常常把持不住,经常将自己灌得醉醺醺的。"皇甫羲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柳大人乃性情中人啊!"
南宫清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他性子和顺,偏又颇有主见,认定的事十分坚持,我只怕他为人利用啊!"皇甫羲道:"羲虽不才,却也不屑做那狗盗鸡鸣之辈。"南宫清举杯一饮而尽道:"殿下所言,南宫清记在心上了!"
皇甫羲眼光一闪,紧紧盯著南宫清道:"你二人虽是义兄弟,却胜似同胞,十分关心啊!"南宫清看了看他,缓缓道:"我出生武林,自幼看遍穷凶极恶,勾心斗角。象他这般纯净如水却又机变百出的人从未见过,自遇到他之後,便觉得若有这麽个弟弟实是平生幸事。便不是同胞,我也当他是同胞手足了。"皇甫羲沈默半晌点头道:"这话不错!"
两人正聊著,却见南宫客栈的掌柜被尚书府的家人带著匆匆赶了过来。南宫清微微皱眉道:"出了什麽事?"那掌柜附耳细语了几句,南宫清起身冲著皇甫羲抱拳致歉:"殿下,实在对不起,在下有些生意上的事需要去处理一下。"皇甫羲笑道:"敬请自便,我自酌便是。"南宫清点头,匆匆告辞而去。皇甫羲一人静坐了片刻,念起柳言初,不由站起身来出了厅堂,慢慢踱进了後院柳言初的卧房。
柳言初静静地躺在纱帐内里,面色酡红,殷红的双唇微微分开,长睫一颤一颤,许是酒热,两条白皙修长的手臂伸了出来,悄悄地搁在胸前,随著胸膛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
皇甫羲静静地看著,一时只觉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他自那日在墨竹林中偶遇柳言初,便被他的风采所惑,後又在宫中无意遇见,更是欣喜,乃至坐聊天下事,共饮桂花醇,见他宠辱不惊,胸怀大志,对他的爱慕越来越浓,无法自拔。此时见柳言初睡得春色万千,已是难以自控,情不自禁走到床前,伸手将他抱在怀里,慢慢俯下头去,双唇触著那微微启开的清凉薄唇。
柳言初被他吻得有些呼吸不畅,睁开眼来,神智却十分迷糊。恍惚中白玉绝丽的身影似又出现在面前,他再也忍受不了相思之苦,忍不住扑入那温暖的怀抱,白玉深情地凝视著他,慢慢低下头来,攫取他的双唇,吻了起来,他动情地回吻著,恍惚中似与白玉分开了千百年,这次却是死也不想放手了!
两人热情似火地吻著,屋中却是悄悄立了另一人,那人眉目凌冽,神色凄冷,白衣似雪,身子竟似有些微微颤抖,却是那久已不见的白玉。
白玉自来到京城後,便时时关注柳言初,见他名占魁首,暗暗替他欢喜。他虽不在柳言初身边,却因血盅之术,时时能感觉到他是否安然。今天忽觉他气息不甚安稳,知他又喝醉了,放心不下,想著偷偷来看他一眼。谁知甫一入房,便见到柳言初神智糊涂,与皇甫羲吻得热火朝天。他心中千回百转,一瞬间万念俱灰,三千年修练的苦竟是不及眼前分毫。
柳言初恍恍惚惚中突地有了几分清明,心中疑惑,白玉的吻向来轻柔缠绵,这次却是霸道蛮横,竟直似欲吞了他一般,他心里警觉,猛地醒了过来,入目是一双紧闭的眼,一张清朗的面庞,大吃一惊,一把推开兀自沈醉的皇甫羲,转眼之间便望见了屋子中间站立的另一人,顿时呆在了当场,呐呐道:"白......白玉,白玉?"
白玉面无表情,眼底却是惊涛骇浪,一字一句地道:"这便是你不愿见我的原因吗?"柳言初愣住,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只紧紧盯著白玉清冷的脸庞,突地长叹口气,沈默不语。
皇甫羲从刚才的深吻中慢慢回过神来,见白玉语气冰冷,面色不善,忍不住斥道:"你究竟是什麽人?怎可随便进出他人卧房?"白玉缓缓将目光转向皇甫羲,眼中已有狠毒之意,冷冷道:"我是什麽人轮不到你来问,你竟敢如此对他,便是逆天,我也要杀了你。"双掌翻飞,便待出手。
柳言初大惊失色,他深知白玉神功盖世,法力无双,这掌拍下去,皇甫羲不死也得重伤,不及细想,合身扑了过去,抱住皇甫羲,决意替他挡了那一掌。
白玉掌风倏停,顿在半空中,却是怎麽也拍不下去了。僵了半晌,突地长叹一声,缓缓收回掌力,转身慢慢道:"你竟为他以身犯险,若我这掌拍了下去......也罢,你既已情灭,白玉却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你......你好自珍重,我却不能再护著你了!"袍袖微甩,身影不见。
柳言初缓缓地松开皇甫羲,愣愣地盯著白玉方才站立的地方,一时只觉心口灼痛无比,忍不住抚上胸口闷哼一声,身体摇摇欲坠。皇甫羲吓了一跳,上前扶住他,急声问道:"怎麽了?你不舒服吗?"
柳言初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缓缓推开他道:"殿下,微臣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皇甫羲知道方才唐突之吻已引起他的反感,不欲再迫他,微微一笑道:"你好好休息,我这便告辞了。"柳言初点点头,也不送他,竟自面朝里躺下,皇甫羲见他身体似是在微微颤抖,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皇甫羲回到王府,召来两个死士,吩咐他们秘密查访白玉的身份,死士领命下去。皇甫羲对著书房墙上的画像喃喃道:"以前,我为著皇权,现今就是为了你,我也会取得这个天下!"说著,"啪"地一声手中的笔已被折断,他慢慢看了一眼断裂的笔管,随手扔出窗外,推门走了出去,门帘翻处,墙上那副画清晰可见,却是柳言初白衣飘飘,临风而立的姿态。

第三十六章
南宫清处理完事情回到尚书府,问了家人,知皇甫羲已走,柳言初仍在休息,也不去打扰,自己一个人坐在尚书府的小花园中饮酒赏花。
尚书府精巧雅致,并不奢华。房屋错落,但间舍不多,除却下人房,也就五六个卧室,一个书房,并一个厅。全府唯一的景致便是南宫清现下所在的小花园。想是前任尚书酷爱菊花之故,园中并无什麽奇花异草,却是株株菊花摇曳生姿,品种繁多。秋风飒飒,满园丽菊争奇斗豔,虽不如牡丹、芍药般国色天香,但却清雅纯洁,风姿天成,别有一番滋味。
南宫清浅斟慢饮,十分悠闲。可惜他这份悠闲很快被打断了,尚书府的管家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这个管家是前尚书使唤过的,姓张,单名复,办事谨慎细心,前尚书对他十分信任,告老还乡时怕误了他的前程,便将他留在京中,柳言初甫任吏部尚书之职,这张复便寻上门来,想重操旧业,柳言初见他十分持重,就留了下来。
南宫清见张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心里很是惊讶,面上不动声色,只皱了皱眉道:"出了什麽事?慌慌张张的!"张复低声回道:"肃亲王爷来了,现下已迎进厅里,只是大人还在休息,小人来请示庄主。"南宫清想了想道:"肃亲王,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吗?"张复道:"正是。"南宫清沈吟片刻道:"不用叫醒你家大人,我去访访他。"张复应了一声,南宫清站起身来向正厅走去。
皇甫肇端坐在厅中,手上端一细瓷茶盅慢慢品著,他并非独自而来,旁边还坐了一个年轻人,眉目温朗,却是殿试之日与皇甫羲一起进宫的四皇子,只是今日轻袍缓带,著装随意,看不出半点贵介身份。这位四皇子平日深居简出,与朝廷官员没什麽来往,前任吏部尚书更是连他的面都未曾见著过,故而张复并不认识他。
南宫清进来的时候皇甫肇只微微抬了抬头,既未起身,也未理睬,倒是四皇子起身作了一揖,问道:"不知这位是?"南宫清拱手为礼道:"在下南宫清,两位有礼了。"他见皇甫肇没什麽反应,索性也当作不认识。
四皇子笑道:"我们兄弟二人专程来访柳尚书,却不知他人在何处?"南宫清笑道:"有劳二位了,言弟身体微恙,刚刚歇下。在下这就让人去叫醒他!"
原本端坐一旁,默不出声的皇甫肇忽地放下茶盅道:"不用了,我们此次来也没什麽重要的事,只是恭贺柳尚书乔迁之喜罢了,略备薄礼一份,望请笑纳!"话音刚落,厅外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多谢王爷厚爱,微臣愧不敢受。"正是刚刚起床的柳言初。
他慢慢走进厅来,步履竟似有些不稳,面色苍白,双手抱拳作揖强笑道:"两位王爷光临寒舍,下官未曾出门远迎,实是有罪!"皇甫肇看了看他脸色,微皱了皱眉道:"本王二人也只是随意走走,你不必如此多礼。"
柳言初一笑,站直身体,向著四皇子拱手道:"上次一见,德王爷风度翩翩,气宇不凡,下官著实仰慕。"南宫清暗暗道:"这人竟是皇帝的第四子,想不到一点霸气都没有,倒象哪个人家的贵公子。"德王笑道:"柳大人风采出众,本王也是十分钦羡。"柳言初忙道:"不敢不敢。"皇甫肇哼了一声道:"礼既已送了,本王也该告辞了,柳大人保重身体吧,不用送了。"这人行事如风,竟是说到做到,当下放了茶盅便向外走去。
德王抿嘴诡异地笑了笑,向著柳言初拱手道:"告辞!"柳言初忙躬身一礼,亲自将这两位尊贵的王爷送出门外。
两人回到厅中,柳言初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垂著头半晌不语。他方才并未睡著,只是闷躺著,张复在房门口走来走去,终於被他发现,问了原由,便起了身,精神实是不佳。
南宫清见柳言初神情愈发憔悴,不由暗暗担心,问道:"言弟,你不舒服吗?"柳言初愣了愣道:"没有,大哥,我只是中午酒喝多了,想是还未醒。"南宫清皱眉道:"要不,你再去歇歇,晚膳时我喊你。只是这礼......"望望皇甫肇带来的庞大的礼物,眉头皱得更深,柳言初有气无力地道:"既是匾,便挂在正厅吧。"南宫清点头。
柳言初心绪烦乱,脑子里只管想著白玉临走时凄清的背影,胸口阵阵酸痛,再不想强撑,回房继续休息。
南宫清著实担忧,吩咐张复请了大夫,大夫来时,柳言初已睡了过去,诊罢脉,大夫直言道:"大人没有大碍,只是好似受了些刺激,精神不振,无妨。"南宫清方放下心来,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出去了一会儿,言弟早已醉酒休息,怎会受刺激?莫不是皇甫羲?现下皇甫羲已离开,是问不到他人了,也只能按下好奇的心,不再去想,他默坐片刻,记起住在西厢的表妹,索性往西厢探望表妹去了。
君婉如独坐窗下,手上做著针线,见南宫清来,忙起身让坐,吩咐侍女奉茶。南宫清笑道:"表妹越发能干了,这针线是越做越好啊。"婉如嗔道:"表哥贵人事忙,便是婉如再能干,也是不会注意的。"
南宫清被她一句话噎住,讪讪道:"你不要冤枉了我,我可是在为你的事烦心呐。"婉如奇道:"为我的事?我有什麽事值得表哥烦心的?"
南宫清神秘地一笑,故意问道:"怎麽会没有事?表妹的终生大事难道表哥不该关心吗?"君婉如娇脸含羞,啐道:"表哥好没正经,取笑於我。"南宫清正色道:"这怎会是没正经的话,我实是在为你物色人选。现下便有一人,与表妹也算配得,只不知表妹意下如何?"
婉如心下一动,忍不住问道:"不知表哥说的是哪位?"南宫清笑道:"看你那心急的样儿,怎麽?早就想著要出阁了?"婉如羞怒道:"表哥又来戏弄於我。"说罢转身不再理睬南宫清。
南宫清见她著恼,忙施礼道:"是我说错了,表妹不要见怪。我说的这人表妹也是认识的。"他故意顿了顿,看了看君婉如。只见她面色微红,眉目含笑,嘴角微微弯起,心中一乐,故意慢慢道:"此人便是......"拖了很长,君婉如耐不住,急急问道:"表哥说的是谁?"南宫清笑道:"还说不急,你现在这样子却是哪出啊?"婉如见他又出言取笑,气得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南宫清见玩笑开得要过头,连忙说道:"便是我的宝贝义弟柳言初了。只是不知表妹......"话未说完,已被君婉如小小的声音打断:"还不知柳公子的意思......"南宫清哈哈一笑:"此事但得你愿意,他那头你放一千二百个心,一切包在你表哥身上了。"君婉如满面通红,喜上眉梢,垂著头低声道:"但凭表哥做主了。"
南宫清见大事已成,不由十分得意,暗想:"表妹温柔婉淑,必可帮助言弟忘了那白玉。"
皇甫肇回到府中,心里仍晃著柳言初苍白的脸,十分挂怀,吩咐王府的总管,让他领个御医去给柳言初看看,总管领命而去。
德王笑道:"你倒是很少关心人的,我还以为你的脑子都让马给勾走了呢。"皇甫肇横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就你会说,怎把人和马比起来了。这柳言初是今科状元,父皇十分看重,我关心一下有什麽不对?"
德王大笑:"对的对的,对的很哪,只是,若不是我们肃王爷震惊朝堂的一句话,这新科状元哪得这麽风光啊?"皇甫肇气道:"就你知道的事情多!"德王掩嘴笑个不停,皇甫肇见他疯成这样,不再理他,自顾自地走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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