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曜清言————落熔璧[上]
落熔璧[上]  发于:2009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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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羲见著此人,神色更冷,阴恻恻地道:"白玉,你终於出现了!"

第十五章
白玉抬头冷冷地望了皇帝一眼,不屑道:"你设这双龙金光阵,原是要对付我的吧?不过,倒要叫你失望了,这种小小的阵术是困不住我的。"说完再不理他,转身走到正在施功急救的皇甫昱身边,皱眉道:"让开!"
皇甫昱运功半晌,只觉功力入了柳慕枫体内後却是散乱无措,四处乱窜,怎麽也无法聚拢一处,正急得满头大汗,他一心救助柳慕枫,未曾注意周围的变化,突然面前出现一个绝色无双的人,正冷冷地盯视著自己,心中惊疑不定,不由自主地收回手,起身站过一边。
白玉俯身从柳慕枫怀中抱出小白兔,清冷的双眸划过一丝温情,喃喃道:"傻孩子,我不是让你在家里等的吗?怎麽跑出来了?"他双手轻抚小兔周身,一道白色的光芒隐隐显现,越现越亮,众人只觉被刺得眼前一花,再回神时,白玉怀中的小白兔已化为人形,长长的秀发从白玉臂弯垂了下来,月光下一张粉嫩绝色的脸竟与抱著他的人一模一样。
皇甫昱呆呆地看著美丽出尘的白槿,暗道:"原来那日在客栈中见到的蒙面人是他啊,难怪他如此细心呵护,果真是天人一般!我......我......"他心中酸楚难当,面上已现出痛苦之色。皇甫晟疼爱弟弟,知他心意,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轻轻一握道:"昱儿,还不快去拜见父皇?"皇甫昱愣愣望著他,竟是反应不过来。皇甫羲面色铁青,冷冷地站在宫门下,心中暗暗盘算,也不吱声。
白槿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抱著他的人,大喜过望,猛地挣起身子,一把抱住父亲的脖子,颤声道:"父亲,父亲,孩儿好想你啊!呜呜呜......你去哪儿了?呜......"白玉微微一笑,轻拍拍儿子的後背,安慰道:"好孩子,别哭了,我不是在这儿吗?你怎麽会到京城来?"白槿抽泣著说:"我久等父亲不回,就往京城来找父亲啦,半路上遇到大哥......嗯?大哥呢?"他尤自记得昏迷前大哥全身浴火冲入金光中,抱起了他,此时四处一望见到被皇甫昃轻拥著低声安慰的慕梅,却是看不到大哥的身影,不禁大为焦急。
白玉伸手指了指地上道:"大哥?是不是他?"白槿低头一看,只见柳慕枫静静地躺在地上,脸如死灰,双唇泛白,嘴角竟微微带丝笑意,映著皎洁的月光,显出几分诡异的安祥平和。他浑身一颤,惊叫一声:"大哥!"急急推开父亲,蹲下身来,一把将柳慕枫拢在怀中,抬头看著父亲,无措地问:"怎麽会这样?"复又低头将自己的脸贴到柳慕枫的脸上,轻轻摩梭,眼泪已滚滚而下:"大哥,你这是怎麽了,你不要吓我啊!"
白玉沈默半晌,开口道:"他滥用法力,现下全身血液大部分散出,活不久了!"白槿大惊,抬头看著父亲,目光哀伤凄婉:"父亲,你能救他的是不是?"白玉淡淡道: "我为什麽要救他?难道你忘了我平日是怎麽教你的?"白槿低声道:"孩儿不曾忘,父亲曾对孩儿说过,凡人最是贪得无厌,忘恩善变,大都是无耻小人。可是,大哥为了孩儿舍生忘死,绝不是那等卑劣之人,何况......何况......"白玉冷冷道:"何况什麽?"白槿银牙暗咬,心道:"为了大哥,豁出去了!"他接著道:"孩儿与他朝夕相处,早已两情相许,他若有事,孩儿绝不独活。"
白玉眼眸忽地一闪,冰冷地盯了他一会儿道:"你倒是我白玉的好儿子,为这麽个凡人,竟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好,我今天成全了你,现下就杀了这小子,你去给他殉情吧!"他神色乍变,周身空气顿时冷冽如刀,右手挥扬,便欲一掌拍向慕枫。
众人见他顿下杀手,皆都失色,皇甫昱合身便欲扑了过来,皇甫晟一把抓住他,斥道:"就你那点本事,怎能阻拦得了他?"皇甫昱急道:"皇兄,快放开我!"皇甫晟抬眼望向父亲,希望父亲出口阻拦,却见父亲似笑非笑,眸光冷峻,神情竟是有几分恶毒的快意。他生性敏锐,也曾於宫中听过些许传闻,此时几处一连,便已有了定论:"父皇这麽多年来对柳相十分衷情,却一直不得其心,看来柳相的心竟是在这白玉身上了,眼下若白玉一掌打死柳相的儿子,柳相必恨他入骨,这样一来,父皇多年的夙愿也算得偿了,此时又岂会阻拦白玉?"他心下踌躇,只是死死拉住弟弟。
柳慕梅见情况不妙,一把甩脱皇甫昃,惨叫一声:"哥哥!"一个纵身便要扑了过来,皇甫昃飞身强行搂住她,急急喊道:"不能去,你不能去!"慕梅挣脱不开,暗暗咬牙,反手一掌击中皇甫昃胸口,皇甫昃猛受此击,胸口蓦然一痛,不由放开双手,踉跄地退了几步,柳慕梅已飞身扑向白玉。
白玉冷笑道:"一个小小的竹妖,也敢与我抗衡,好呀,就让你们一起去吧!"他左手暴长,拉开白槿,右手连挥,两道厉光分成两路直直射向慕枫兄妹二人。
眼看兄妹二人便要血溅当场,魂归离恨,突地一道人影飞快地斜插了过来,白玉见到那人影,面色大变,欲待收回功力已是不能,众人眼前一闪,那两道厉光已狠狠地穿透那人的身体,散了开去。定睛一看,却是本应在家休养的当朝右相柳言初。
柳言初小睡了片刻,心下仍是不得安宁,想著自己终究有负那人,却不能让那人的儿子再受伤害。他不顾太医的阻拦,坚持起身赶往宫庭。刚到宫门口,便见到白玉下手杀人,他虽气虚体弱,关心儿女之心却激起了万般气力,千均一发之际猛地冲了过来,替儿女挡下了这记重杀。
皇甫羲大惊失色,忽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柳言初软倒的身体。柳言初神智未昏,侧头模模糊糊地望著白玉飘然绝丽的身影,轻轻一笑,低声道:"又见到你了!"再无力支撑,缓缓合上双目。
皇甫羲死死抱著他,神情恐惧之极,颤声大喊:"柳卿,言初!言初!睁开眼睛,别睡别睡!"白玉怔怔地立在原地,著实不解柳言初为何突然出现,又冲了过来被他法力所伤,心下一片茫然,只是喃喃道:"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
白槿被父亲牢牢抓住,目睹这番变故,只觉双腿发软,目眩神迷,他定了定神,见父亲神情迷茫,趁机挣脱了父亲的手,几步走到柳慕枫身边,将被厉光边芒扫中,跌落在慕枫身边的柳慕梅扶了起来,又滑跪下来,轻柔地将慕枫揽进怀中,抬手缓缓抚摸慕枫冰冷的双颊,轻声道:"父亲,他们是柳伯伯的子女啊!"他年纪既幼,平日也是懦弱无知,此时遭逢大变,反而镇定异常,神清智明。

第十六章
白玉的失神只是片刻,听了儿子的话,神色蓦地一变,更是冷彻透骨:"便是他子女又如何?杀了他全家,也不解我心头之恨!"说著,一把扯过儿子,白槿不及放手,被父亲一下子扯了过去。原本抱在怀中的柳慕枫再无可依,"砰"地一声摔了下去,後脑重重砸在地上,他微一抽搐,嘴角血丝源源流下。
柳慕梅痛彻心肺,轻喊一声:"哥哥!"跪在地上,俯身勉强将兄长搂在怀中。白槿泪流满面,浑身颤抖,拼命挣扎,指望能脱离父亲掌控。慕梅轻轻擦拭兄长嘴角汩汩流出的鲜血,低低道:"不能再流了!哥哥,你真要血尽而亡吗?"她呆了半晌,忽地抬起头来,幽幽地望著白玉,嘴角竟勾起一丝笑意,柔柔地说道:"你倒是对爹爹恨之入骨啊!好,好,也不枉爹爹对你日思夜想!呵呵。"
柳慕梅自幼在父亲身边长大,又是千年竹妖寄身,心思细腻,聪慧灵敏。父亲有枚白玉笔洗,从不搁案使用,日日带在身上,她甚觉好奇,曾问父亲为何不把这笔洗拿出来用,父亲摸摸她的头道:"这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那人清冷如月,岂能把他的东西拿来润笔,没的玷污了他!"她不是很明白,只是见父亲常常将笔洗拿出来轻抚沈吟,面上忽喜忽忧,继而长吁短叹,低低说著:"并非是我要负你啊,只是我怎忍心毁了你千年仙道,去受那等苦楚啊?"
她渐渐明白了父亲心中藏有一人,此人似还是修仙之人,只不过一直不知道此人究竟是谁,为何与父亲相隔两地,不能相见。昨日兄长回府,父亲对白槿关心异常,甚而聊了几句白槿父亲失踪一事,便心神大乱,旧疾突发,心中隐隐有所觉察。此时白玉立在眼前,容貌与白槿一般无二,话语凌厉,她已断定白玉必是父亲心中所念之人,只是未料到这个"心上人"却对父亲冷酷无情,全无半点怜惜之意,一时只觉人情冷漠,世事无常,真不知父亲十几年来念念不忘,究竟为何?她望了望被皇甫羲死死抱在怀中,一动不动的父亲,又低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哥哥,心中悲苦难抑。
柳慕梅方才受那一扫,虽无性命之忧,却也是气血翻滚,受伤不轻。一天之中,逢此巨变,饶是她千年修行,也是气惊神摇,竟是不怒反笑,笑声轻柔,似是遇到什麽高兴之事一般。周围人听她笑得古怪,又看看柳言初父子,心下俱都凄惶。
皇甫昃抢步上前,心疼地抱住慕梅,凄声道:"不要笑了,别这样笑了,小梅,小梅!"柳慕梅听到他的声音,神色蓦地一僵,笑声突止,冷声喝道:"放手!别碰我!"她心中悲愤莫名,只是想著:"这般人世,活著还有何益?"缓缓转头望著神色哀痛的皇甫羲,淡淡道:"陛下,这倒好了,不用您的侍卫动手了,我们三人一起‘正法',不知陛下可还满意。"说著竟咯咯笑了起来。
皇甫羲茫然看了她一眼,突地暴喝:"太医,太医,太医在哪里?"说著将柳言初横抱起来,大步欲往宫内行去。白槿尖叫一声:"不可!"皇甫羲转头狠狠瞪著他,白槿急道:"你不要乱动,柳伯伯受伤太重,不能移动,你若再动,他必死无疑。"皇甫羲半信半疑,低头看了一眼柳言初,见他嘴角边鲜血直流,心知白槿所言不虚,向著皇甫晟喝道:"还不快找太医过来!"
皇甫晟只得放开皇甫昱的手,急急带著侍卫去找太医。皇甫昱脱得兄长的控制,几步走到柳慕梅身边,欲接过她怀中的慕枫,怎料他的手指刚刚触及慕枫衣角,便听得柳慕梅一声断喝:"别碰我哥哥!"他吓得一缩,尴尬地蹲在慕枫身边。
皇甫昃轻轻道:"小梅,你冷静一点!"慕梅双目一凛,冷冷道:"不用你们假好心。九皇子,你为了我,自贬身份到柳府屈居西席之位,可知我并非全是人类?"皇甫昃大惊,喝道:"你胡说什麽?"柳慕梅继续道:"我没有胡说,这个身子真正的主人三岁时便夭亡了,我不忍父亲伤心,便化了妖体,灵魄投身於此。此事连爹爹都知道,岂是假的?"皇甫昃愣在当场,一时竟消化不了慕梅的话语,怔怔地不知如何反应。
慕梅见皇甫昃痴愣的模样,心中更是凄凉,暗道:"这世上终归只有爹爹和哥哥是与众不同的,其他不过都是一干俗人罢了。"她落寞地一笑。回头看看皱著眉头、双手紧拽著白槿的白玉,淡淡道:"白先生,你还在这里做什麽?莫不是要看著我爹爹断气才放心?哦,你说恨不得杀了我们全家,我母亲现就在相府,我和哥哥是赶不回去通风报信了,你现在去杀了她没人能阻拦,若您还觉不解气,家中还有下仆,你也可以杀了解恨。至於这里,你看到啦,即便我暂时不死,爹爹和哥哥也是活不了了,他们都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你尽可放心!"顿了顿,又对著兀自站著不敢动分毫的皇甫羲道:"陛下,我爹爹为国也算鞠躬尽瘁,哥哥常年在外习艺,爹爹十分挂念,劳您大驾把他抱过来,就算要死,他们俩也要死在一起,来世说不准还是父子呢!"
白玉和皇甫羲皆都被她的话噎住,白槿趁父亲失神,一把甩脱父亲的手,奔了过来,将慕梅和慕枫一起抱住,哭道:"小梅,小梅,大哥,大哥。"白玉回过神来,扯过儿子,怒道:"我便是杀了你全家又如何?"他回身一指点向兀自拼命挣扎的儿子,道:"我们走!"霎时间光影微闪,两人皆已不见。
柳慕梅轻搂著兄长,沈默不语,似是那两人走与不走全与己无干。突听皇甫昱惊叫道:"你醒啦!"感觉怀中哥哥微微一动,慕梅低头一看,哥哥的眼睛微微睁开,低低地喊了一声:"小槿?"轻轻喘息,慕梅缓缓揉抚兄长心口,淡淡道:"他没事,被他父亲带走啦!"慕枫微微一笑,心下安定,一口气竟似喘不过来,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皇甫昱手足无措,眼巴巴地望著他,又不敢伸手碰触,一时傍徨无计。
柳言初昏昏沈沈,只觉心跳无力,胸胀欲裂,他被厉光所伤,一处伤在右肋,一处伤在左下腹,俱都穿透而过,鲜血汩汩直流,却不太觉得疼痛。他虽合目晕沈,但朝思暮想之人便在眼前,怎麽也不愿晕去,尚保留一丝清醒,身边的一切均能感知,此时已知白玉绝情离去,心中迷迷糊糊地念著:"这次倒真是恩断情绝了!"只觉万念俱灰,身体越来越轻,眼前白茫茫一片,便是那胸口的疼痛也已感觉不到,暗道:"解脱倒好!只是连累了两个好孩子了!"他自与白玉分开後,日夜思念,食不知味,夜不成寐,又不愿怠慢公务,愧对百姓,心中苦闷之极,此时灵魂轻飘飘地欲离体而去,竟觉得万分舒心畅快,嘴角慢慢露出一丝浅浅微笑,只愿来生来世再不为人,永不受这轮回之苦、钻心之痛。

第十七章
柳言初的灵魂飘飘荡荡,皇甫羲却是惊慌失措,他抱著柳言初半丝不敢动,眼见著那气息却来越弱,竟如游丝一般,转瞬便会断了。不禁骇极,声嘶力竭地喊著:"言初,言初。"此时天光微现,星月渐渐暗去,似明非明中,四周阴阴恻恻,晨风袭袭,宫前众人只觉遍体凉意陡生,不寒而栗。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是皇甫晟带著太医匆匆忙忙赶了过来。皇甫晟十八岁监国,遇事果断,处事干脆,他赶到太医院,索性将当值的太医统统喊了过来,一部分救治慕枫慕梅,另一部分救治柳言初,一番安排下来,倒是井井有条,纹丝不乱。他见皇甫昱仍蹲在柳慕枫旁边,走过去将他领到身边,心下暗念:"今夜之事太过离奇,这些侍卫却是不能留了!"他治国已久,熟谙帝王之术,该狠的地方丝毫不会心软,心念电转之间,已决定安排人将当夜在场的侍卫尽数除去。
太医诊脉已毕,俱都沈默不语,皇甫晟见皇帝只盯著怀里的柳言初,心无旁婺,不免暗暗叹息,沈声问道:"怎麽样?"太医们面面相觑,不敢回话,过了半晌,皇甫晟不耐道:"到底怎麽样?"一个年长的老太医战战兢兢地回道:"启禀太子殿下,柳相身体虚弱,似是大疾未愈,又受此重伤,臣等无能,已无力回天。至於柳公子......臣等也很是疑惑,柳公子周身没有一点伤痕,臣摸其脉象,竟似全身血液缺失,也是......也是无能为力。"
皇甫晟微微皱眉,皇甫昱听不得这话,尖叫道:"你说什麽?"那太医吓得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连连嗑头:"臣等无能,臣等无能。"皇甫昱正欲再说,被皇甫晟摆手止住:"柳小姐如何?"那太医回道:"柳小姐容色苍白,似是受伤不轻,只是她坚持不让人碰触,臣等无法诊脉,不知道小姐到底怎样?"皇甫晟望了望仍跪在地上,半抱著柳慕枫的慕梅,叹了口气,慢慢走了过去,正欲开口相劝,却听柳慕梅淡淡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臣女无恙,不劳太医诊治,只是这里乃大秦皇宫宫门,臣女不愿父亲哥哥死在这里,有辱大秦皇威。可否有劳殿下送臣女三人回相府?"皇甫晟未及答话,便听到一阵怒吼声:"一群废物,谁说他会死,他若死了,朕让你们统统陪葬!"却是刚刚回神的皇甫羲。众太医皆都惊惶失措,却也是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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