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碧连天 下——阿弥野
阿弥野  发于:2011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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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泪,无声的落;人,被无情的抛弃在大街上。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会被打死!”孙皓惊讶的盯着丁一白质问。

“这样的贱人,死了更好!”

“丁一白,你相信报纸上说的话?”孙皓疑惑问。

丁一白赫然回首死盯着孙皓:“那你说,该怎么相信他?”

孙皓冷笑:“无原则的相信他,就像我对你一样!”

丁一白震住了。

“大哥,大哥,出事了,出事了,大哥,我们挡不住,太多人了。”大门外,有孙皓的兄弟在惊叫。

丁一白像箭一样冲了出去。孙皓紧跟而去。远处大街上,是一层又一层的人群,有人在向里挤,有人在向外推。有人在愤怒的尖叫‘打死他,打死这个卖国贼,伪君子’。也有人在嘶哑的叫‘他不是的,他是被冤枉的,同胞们,冷静些。’

嘭,

嘭,

嘭,

长空中,突然传来三声尖利的枪响。

丁一白连发三枪,而眼光所及之处,竟看到朝仓义保,手里扛着摄像枪,正在拍摄着这样的场面。

有一个人开着车冲了进来,围观的人纷纷闪避。从车里跳下狗子,狗子挡在付大同的面前,紧紧抱着他说:“大同,我带你走。”

付大同却一下子拉住狗子,牢牢的盯着他,仿佛要盯出血来,却半句话也不说。

“大同,我和你是穿着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兄弟,后来又各自参加了革命,而在革命的洪流中,又是那么一致的选择了在同一个革命阵营里,你说,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我相信你,你明白吗?”

付大同的眼里血丝似乎退散,但依然有着哀凄之色。

“大同,我们29年来到上海,距今已经有十一年了,说实话,在这十一年里,我在上海过得很不错,我们四个人建立的第三条战线发展得也很好,我其实完全可以躺在功劳薄上等着将来革命胜利之后论功行赏。但是我没有这样做,我放弃了在上海的一切,就是因为相信你,相信你不会背叛革命,所以我才会抛头露面来救你。你愿意去哪里,我都会陪你去,我陪着你重新开始。”

付大同的眼睛里,才略微有些暖色。

“我们回延安好不好?”

付大同却拼命摇头。

“那,去新四军?”

付大同还是摇头。

“那,去八路军?”

付大同依然摇头。

“那,你想去哪里?”

付大同凝视狗子好久,眼光越过狗子停驻在丁一白的脸上,然后又缓缓回转到狗子面前说:“狗子,你给先……延安方面发一份电报,就说请延安派我和你到抗日力量最艰苦最薄弱的敌占区打游击。”

“好,我答应你。”狗子坚定的说。

狗子带着付大同上了车,也不管有多少人拦着,猛踩油门,呼啸而去。

半个月后,孙皓收到一个包裹,打开一看,居然是付大同过去一年在南洋办工厂的所有资料,包裹里还有一封信,只有一个字‘诺’。

孙皓哈哈大笑,丁一白阴沉的看着他。

“想不到付大同居然把如此重要的事托附给我。看他如此心细,看来已经恢复心情了。”

丁一白冷笑一声,拂袖上楼,过了一会,提了个箱子下来。

“你要去哪里?”孙皓问。

“我要离开上海,去前线。”丁一白冷冷道。

孙皓拦住他:“你最好不要去。”

“你放手。”

“我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这个鬼地方我真是呆够了,我要上前线与日本人做战。”

“丁一白,我说为你好,正是因为这个。你难道不知道日本已经改变了作战重点了吗?现在日本军队重点征战的对象并不是国民党军队,而是活跃于日占区的GCD军队。你上前线?上那个前线?参加GCD?只怕你不会。带国军做战?可惜你们国军部队一直处于守势,日本人不打过来,你们就不会进攻。这和当年主动追剿红军的劲头真是天差地别。更何况现在还有个汪伪政权。你去前线能做什么?难道就想看着GCD军队被日本人灭掉而干瞪眼?或者幸灾乐祸?而且说不定你还会再次手染GCD的鲜血。你们的校长曾经说过什么来着?被日本打败还可以做亡国奴,被GCD打败,连亡国奴都做不了。你以为你们的校长会因为抗日就放过GCD?你不相信付大同也就罢了,还要去踏上一只脚吗?”

丁一白手一软,提包落在地上。

“跟我去南洋吧,付大同花了不少心血在南洋的工厂里,我们去把工厂做大。威尔一直没回来,我的财路也断了,现在去南洋倒是好时机。”

丁一白捧着头坐在沙发上,痛得很。

“不去吗?”

丁一白凄然一笑:“我始终是校长的学生,不能随你去南洋。”

“那好吧,我们就各奔前程好了。”

1940年的春夏之交,威尔走了,曾宝走了,狗子和付大同走了,孙皓也走了,随着汪精卫投降日本建立伪政权,其他人的命运竟就这样发生不可思议之变化。

1941年1月4日,驻在皖南泾县云岭的新四军军部及其所属一支部队,共约九千余人,奉命北上到日寇后方开展游击战争,到达茂林一带时,突遭国民党军队七个师、八万余人包围袭击。因寡不敌众,除突围两千多人外,三千多名指战员壮烈牺牲,其余被俘。新四军领导人之一项英更被身边的叛徒枪杀,军长叶挺被俘。在重庆的校长随即宣布取消新四军番号,并下令向新四军其他部队进攻。这个严重事件,震惊中外,当时,尤其是上海的租界报纸纷纷发表评论,称之为“皖南事变”。

丁一白真是郁闷至极,从前,还有一个孙皓可以给他解闷,现在,自己一个人独留上海,真的眼前发黑。

1941年5月7日薄暮,国军部队中条山会战惨败,十八万的部队,被十万日军打得溃不成军。被校长称为‘抗战史最大之耻辱’。

丁一白看到这样的消息已经麻木了,心如止水的他,反而慢慢接受了这个国家的军队不断失败的现实,主动写了一封信给在南洋的孙皓,问他什么时候能把南洋的货运到中国来,他在上海可以为他大开方便之门。

现在的丁一白,唯一能为这个国家做的,就是不择手段的赚钱,赚取货物,尽自己的力量做好一名运输大队长的职责。至于何时能抗战胜利,他已经不再想这个问题了。

10月初,重庆方面要丁一白去见校长。

学生与校长见面,校长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递给他一份密报,那份密报上说丁一白与延安方面勾勾搭搭,分钱分货给延安。

丁一白淡淡道:“不是分钱分货给延安,而是分钱分货给重庆。”

校长‘嗯’了一声。

“那些钱和货,都是付大同在南洋建立的工厂生产和赚出来的。”

校长看了丁一白一眼,过了好一会才说:“你知道付大同的消息吗?”

“报告校长,学生不知道。”

“听说他去日占区打游击去了,本月例行战报上,有黄埔四期的学生报告说,在他防区附近的日伪敌占区,活跃着一支敌后游击队,作战打法极有付大同的影子,游击战,正规战,都打得很出色,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这支游击武装似乎与延安方面关系不大,竟然没有发现他们与延安相联系的电报和电波联系。这个学生问我,该如何对待这支游击武装?”

丁一白听着校长这样说,马上想到‘皖南事变’,脱口而出:“校长,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请校长放大同一条生路。”

校长盯着丁一白,突然挥手抽了丁一白一巴掌,沉声道:“你可以出去了。”

“是,学生告退。”

丁一白突然就变成了重庆的红人,一夜之间整个重庆都传遍了他被校长打了一巴掌的事。这样的事,简直就好像从前皇帝赐黄马褂一样的荣耀。一时之间,宾客盈门,个个都送金送银,意图巴结。丁一白来者不拒,前手接过金银,后手便叫人送去各大战区充当军饷。随后更一发不可收拾。丁一白不单是坐在家中等人上门,还亲自向校长要了一个特派员的职位,拿着尚方宝剑,向孙皓要了几个好兄弟,亲自圈定目标,向那些豪家劣绅讨要金银财物去了。言行举止之嚣张,一时无两,在那些豪家劣绅口中,丁一白简直就好似那玉面罗煞一般。

孙皓寄来信,笑他:现在不把自己当人啦?

丁一白回信:很猖狂:当魔。

孙皓又寄来信,笑他和付大同:一个卖国贼,一个恶魔,你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丁一白没有回信,只是看着这样的字眼,轻轻的笑着,喃喃道:“对不起,大同,我没有相信你,现在也没有人相信我,不过,我不在乎别人信不信我,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不在乎我了?”

远在日伪敌占区的付大同听不到丁一白说话。

世间昏昏,风花雪月的事流传得最是久远,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1945年的那一天终于来临,但付大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了。看着手中电报的他,愣了半晌,然后一个人上山去了。

苍山叠翠,枫叶红染,很美丽,付大同凝望长空泪流满面,终至嚎啕大哭,一直到哭得没有了声音,他缓缓举起手中的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这把枪,还是校长送给他的。

“大同,你要死吗?”身后突然传来狗子的声音。

付大同一惊,赫然回首,狗子正关切的望着他。

“狗子?你,你怎么来了?”

“大良要我好好看着你。”狗子缓缓说。

“大良?”

“你在上海那件事,有报纸渲染,很哄动,你说,延安怎么可能没有收到消息?所以先生亲自下令要大良彻查事件的真相。先生不相信你会像汪精卫一样投敌。大良为了能找到那个朝仓义保,像我一样,把自己在上海的工作全部交给了新来的同志,一心一意的找人。他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终于抓到元凶朝仓义保,拿到他的口供书,拿到他手中的证据,证明你确实是被冤枉。”

“证,证据?”付大同心痛如绞。

“所有的证据都由大良封存,连同朝仓义保一起送到延安。”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付大同惊恐万状:“难道……先生?”

“他没有看,所有的一切,都是伍豪主任亲自过目。主任最后给先生的报告是这样说的‘付大同是一位坚定的共产主义者,是一位完全值得信赖的同志。’后来,你的所有资料都被作为绝密情报封存起来。大良曾经问过主任,为什么以绝密封存,主任只说了两个字。”

“那,那两个字?”

“不忍。”

付大同身体轻颤了一下。

“大同,虽然我不知道你到的经历过多少痛苦。可是,比起那个令你痛苦的人,在身边守护你的人,为了证明你的冤屈而四处奔波的人,不是更值得你珍惜和挂念吗?我们这么艰苦才走到现在终于看到日本帝国主义投降,撤出中国,比起那些无辜惨死的同胞,比起那些为了这个国家而献出生命的同志,能活着,已经是最好,你说是不是?大同,不要死,你应该知道,在先生的心里,不但要打败日本,还要打败所有的帝国主义,让我们的国家,重新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所以,不要死,让我们继续战斗,直到把那些帝国主义也完全打回老家去,好不好?”

“狗子?”

第 35 章

狗子坐在付大同身边一笑:“我现在说话是不是也文绉绉了?好歹也是老革命了,枪能打,文化也要有长进,才配得上老革命这个称号是不是?其实我还会说那些个洋泾滨呢,英语啊,日语啊,法语啊,只不过都是半调子,只会说,看和写都不太会。在上海,真是学了不少东西呢。”

“狗子,等到革命完全胜利了,你想做什么?”付大同轻问。

“什么时候革命才会完全胜利呢?打败日本鬼子,还要打走帝国主义。打走帝国主义,还要消灭官僚资本主义。消灭了官僚资本主义,还要搬走中国人民头上的封建主义这座大山,三座大山都搬走了,我们还要在一无所有的荒地上开始建设一个属于人民的新中国。只怕我们这一辈子都做不完啊。所以,大同,你可千万不要死哦。”

付大同感慨万端:“狗子,我落后了,这几年落后了。”

“那就再进步啊。”

付大同一笑,轻轻点头。

“现在抗日胜利了,延安方面会派人来收编我们这只已经有五千人的队伍。不过听说国府方面也想接收我们,好像还派了特派员来。”

“特派员?”

“嗯。”

付大同沉默良久,轻轻道:“狗子,我真是好久没回过延安了,回延安吧。”

“好。”狗子站起身,想了想,又说:“大同,那个朝仓义保现在还在延安。”

付大同看着狗子。

“一直关在战俘管理所里。”

付大同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也好,我还有件事想问一问他。”

付大同和狗子的队伍被就地的GCD部队接收改编,而付大同和狗子,则启程去了延安。在延安,付大同看到先生,先生在他下车的那一刻,大步走过来,向他伸出手。

付大同紧走两步,握紧先生的手说:“先生,大同一直很想你。”

先生大笑:“我也一样,一样,来,到我的窑洞去。我给你做了一碗红烧肉,你可要好好把它吃完。”

先生的笑声,温暖了付大同的心。

到延安大概半个月,付大同如饥似渴的学习着先生最近几年写的文章。不久,大良从上海回来了,看着右手臂空空荡荡的大良,付大同心一震。大良却淡淡一笑道:“没事,被朝仓义保打了一枪,没来得及治疗,只好切了。”

付大同到日本战俘管理所看到朝仓义保。此时的朝仓义保,穿着GCD的军服,只没有肩章,正在仔细地教着学生学习摄影技术。

“他在帮我们培训新闻记者人才。”管理所的干部轻声向付大同说。

付大同轻轻点头:“等他上完课再说吧。”

接待室内,朝仓义保看到付大同,那眼里竟似苍海桑田一般:“大同君,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听说你在培训我们的新闻记者?”

“是啊,你们GCD人真的很棒。监狱办得像学校一样。”朝仓义保衷心的说。

付大同笑笑不语。

“想杀我吗?”朝仓义保忽然问。

“要不要杀你,不是我个人能决定的事。”

“如果可以,你会杀我吗?”

付大同看着朝仓义保好一会,缓声道:“我们有组织纪律。我们GCD人,不是一个为了复仇而成立的政党;我也不是为了个人恩怨选择了走这一条革命道路。”

“你这样说,是不是说原谅我了?”

“不是!”付大同疾声道。

朝仓义保看着他。

付大同平静心情缓声道:“我来这里,是想问你一件事。”

朝仓义保笑了笑,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张相片,递给付大同。付大同没有接,朝仓义保便把相片放在他面前,相片里,是一个胖乎乎的婴儿,但眉目之间,颇为清秀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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