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授 第一卷 朝欢夕醉——半分堂主人
半分堂主人  发于:2011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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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敛苦笑道:“实不相瞒,我那夜已找到密室所在,但未能进入,出来时反而还惊动庄中之人,是以空手而归。若不是恰遇上楼兄,只怕……”

听他这样一说,萧晚楼不由微觉失望。

但华敛接着又道:“可也不是全无收获。”

“哦?”

华敛指了指自己右肩,道:“我身上所中之毒,楼兄可还记得名字?”

萧晚楼道:“依沈兄所言,名为青翡,不知有何特别?”

华敛道:“据轻狂说,此毒罕见,鲜为人用,乃是因为炼制时需要一种特别的方法,当世能配此毒者寥寥无几,若以此为线索追查,或许能够有所发现。”

萧晚楼点点头。

华敛又说道:“不过我对这些所知甚少,只怕还得依靠轻狂。”

萧晚楼道:“沈兄医术高明,这方面自然见多识广。”

不由又想到沈轻狂推测说萧亦阁可能是中毒,心下一阵忧虑,暗暗叹气。

华敛见萧晚楼神色黯淡,心念一转猜到萧晚楼所虑何事,道:“楼兄莫为令弟担忧,有轻狂在,无论是隐疾或是……总是有办法的。”

萧晚楼点头道:“华兄说的是。”

华敛看着他,忽然悠悠叹一口气,道:“楼兄,我真羡慕你。”

萧晚楼微觉讶异,挑眉望向华敛。

华敛道:“你与令弟想必是兄友弟恭,彼此亲厚,实在令我好生羡慕。实不相瞒,我家中兄弟众多,我排行第九,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但彼此间也实在无什么情谊可言。”

萧晚楼忍不住问道:“怎会如此?”

华敛道:“父……父亲妻妾甚多,兄弟姐妹大多异母,天生便已有了隔阂。何况家大业大,为了那些权势地位,彼此勾心斗角,就是无心参与,也难防被人猜疑陷害。”

萧晚楼初见华敛,观其衣着打扮,言谈举止,便知定是富贵出生。萧晚楼自己生于皇室,虽然所幸未遇到兄弟阋墙之事。但上一辈的前车之鉴以及尔骁的望族世家,这样的事情历历在目,莫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就是一母同胞的手足也不是没有为了利益自相残杀的。如今见华敛述其家事,不由深感悯然。

华敛道:“我母亲早亡,我在家中不受重视。我有一个姑姑,并非亲生,乃是我母亲当年的陪嫁丫鬟,她将我养大,教我功夫,为了让我不引人注目,又教我易容之术,常年掩饰自己的模样。我姑姑告诉我说,我名字中的这一个敛字便是当年母亲希望我能够平凡安稳而取。我有时想,我那些兄长妹妹们这么多年来其实都不知道我的本来模样,彼此间哪有什么手足情谊可言,还不如沈轻狂一个毫无干系的外人呢。”

略略沉思,又道:“不过,也不能说全无情谊。我最小的那个妹妹天真可爱,她母亲身份低微,也不得父亲宠爱,所以我便想对她好一些。但是她太单纯,没有心机,我也还是不能对她坦诚相见。”苦笑一下,“说到底,我也未付出十分的真心,可在这样的……家里,也实在是身不由己。”

萧晚楼看他眉头深皱,俊美的脸上蒙了一层苦闷的神色,想了想,不由劝慰道:“华兄身手了得,也非无能之人,既然如此,可曾想过索性离家?天大地大,任你遨游,岂不快意自在?”

华敛叹道:“不是未曾想过,但我父……父亲如今有些……总之,他毕竟是我父亲,虽然对我态度冷淡,但我总要回报养育之恩,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罢了,罢了,待此事完结,也许便真的该是我离开之时。”

他这番话有诸多含糊之处,萧晚楼料想是他家中之事不便为外人道,也不以为意。

但转念却忽然想到华敛调查永寿堂及窦庄,是否与他所言的家事有关?

萧晚楼细看华敛侧脸,不用心中灵光突现。

可这念头极快闪过,萧晚楼轻轻摇头,又搁置脑后。只是道:“人生在世,难免许多责任,岂能只顾自己肆意放纵。你是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见华敛目光疑惑,萧晚楼道:“我家中弟妹年幼,小弟身体又不好,父亲年事已高,虽然家业艰难,但我岂能只图自己痛快,不问不顾?”

两人相视一看,虽然各自缘由不同,却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华敛笑道:“也不知怎的,你我相识不过两日,现下竟能与你这样倾心交谈。有些话我都不曾与轻狂说呢。”

萧晚楼亦笑道:“彼此彼此。”

他内藏的心思,有何曾与他人说过。

言谈间,又钓起几尾鱼,这回华敛不曾使功夫,乃是老老实实钓来的,两人所获倒也不相上下。

见时辰差不多了,华敛当先收了鱼竿站起身,萧晚楼捧着木盆与他一同往回走。沈轻狂已归,看见两人满载而来,撇撇嘴对华敛说道:“你便馋成这样?”

晚膳时,沈轻狂将那几条鱼烧了,华敛吃的不亦乐乎,萧晚楼细细品尝,觉得果然滋味不错。

饭毕,华敛探头看窗外,夜里起了风,乌云蔽月,忽然转身对萧晚楼道:“夜黑风高,不如今晚你我一同再探窦庄?”

第十章 同进退

不等萧晚楼开口,沈轻狂已经先跳起来,道:“你又在发什么疯。毒才解了就急着要去送死么?”

萧晚楼看着华敛右肩,亦道:“华兄,你伤势未愈……”

岂止是伤势未愈,华敛右肩重伤,筋骨俱损,沈轻狂医术再高也不是神仙,怎可能短短几日就治好。如今这一条右臂几乎形同废臂,莫说是动武,就是像寻常人一般抬起活动都轻易无法做到。

华敛却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我也不是吃饱了撑的要去送死,我有些想法,你们何不听我说说?”

沈轻狂哼了一声,瞪着华敛,好似在说:“我看你说什么?”

华敛道:“我这两日琢磨窦庄中迷阵,已有九分把握破阵,但那阵势依天时而设,每隔数日便会变幻一次,若错过了今日,除非下一回我再硬闯一次,也许才能找到破阵之法。你不想我再身上带些个毒箭飞镖回来罢。”

萧晚楼一愣,他不擅机关,自然未想到这一层,但听华敛这样说,看来今夜若是不去,确实凭白失了一次机会。

华敛又道:“我既然知道破阵的法子,自然就不会轻易惊动庄中之人,此行便有惊无险,我肩伤虽然未愈,但却不妨碍探查消息。”

沈轻狂忍不住道:“若是惊动了人呢?你前夜刚去过,这几日那里一定戒备森严,难保不被人发现。”

华敛道:“这便是我邀楼兄同去的缘由了。楼兄身手了得,若我真惊动了敌人,想必楼兄定不会袖手旁观。”一边说这话,一边转头看向萧晚楼。

萧晚楼被他目光注视,忍不住苦笑一下,心想:“若是去,自然是共同进退,怎有丢下他的道理。”

想来是华敛已经吃准了萧晚楼的性子,绝非薄凉自私之人。

沈轻狂看向两人,心念微动,他本想开口反驳,可这时华敛又看了他一眼。沈轻狂轻叹一口气,道:“罢了,反正你主意已定,我劝你总是不听。”

回身打开柜子,翻出一个药瓶丢给华敛,道:“事先把这药含在嘴里,便是中了再厉害的毒也能撑个一时半刻。”

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萧晚楼也索性放开,心想:便陪着他冒险一回,想来就算无收获,以两人的能为总也能抽身而退罢。

当下两人略作准备,待过子时,便乘着夜色出发,悄悄潜向窦庄。

华敛在前带路,萧晚楼殿后,华敛本是精于机关五行,窦庄外迷踪林自然不在话下。两人潜到院墙边,躲在树影中悄悄探看。

其时乌云蔽月,四下黑沉沉一片,萧晚楼极力眺目,只能勉强看见掩映在院内花木中的曲折道路。虽然看似宁静,他却也知道内中藏有无数凶险致命的机关。不由侧目望向华敛。

华敛左手五指轮动,似在凝神掐算什么,他观望一阵,终于凑到萧晚楼耳边,低声道:“无错,阵势确实未变,等下你紧跟着我,千万莫踏错了。”

萧晚楼点点头。

华敛当先纵身跃入庄中,往前一步,萧晚楼身形飘移,便紧跟着落在华敛方才立脚之处。

两人一前一后,渐渐深入窦庄。

萧晚楼跟随华敛,也分辨不清究竟绕过多少花丛曲径,行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忽然华敛停下脚步,萧晚楼抬头看去,见眼前一片临水的湖石假山,近处一个暗沉沉的洞口。心中一凛,想到这便应是那夜华敛曾进入过的地方。

低声问道:“你说的密室,便是在这里面么?”

华敛点点头,道:“随我进入。”

走进洞内,更是不见一丝光线。萧晚楼正有些迟疑,忽然手心一暖,原来是华敛牵住他的手,往前微微一拉,萧晚楼便不由随着华敛前行。通道深邃,萧晚楼隐约察觉一路向下,每到要转弯处,华敛便握着他的手引导示意,两人这般无声无息的前行。

黑暗之中,触觉分外的敏锐。萧晚楼被华敛牵着手,甚至能感觉到华敛修长手指上的薄茧,掌心相交,干燥而温暖,轻轻的摩挲间带着一种奇异的舒适感觉。

这样一步步往前走,思绪也不由的恍惚起来,萧晚楼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未与人牵过手。脑子存留的仅是幼时父皇母后的宠爱,却与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

正自神游,前面华敛突然停下,萧晚楼险些撞在他身上。微微讶异,正要询问却又被华敛拉了拉手。

定下心神,萧晚楼这才察觉眼前隐有微光,再侧耳凝听,竟听到不远处似有低低的交谈声,但声音好像是被什么所阻隔,模糊难辨。

萧晚楼在华敛掌心写下:有人?

华敛食指点了点,又拉着他往前走,但这一回却速度更缓,加倍的小心翼翼起来。

越往前走,便越觉得光亮明显。又走了几步,华敛停下来,萧晚楼这时看清两人已走到通道尽头,只见石壁上有光自缝隙中透出,想来石壁之后便是华敛所说的密室。

再走近一点,萧晚楼极力凝听,便可听见石壁后传来的人声。虽被石壁所阻隔,但以萧晚楼功力,此时也能听清大半。

只听见一人说道:“凝神草可有消息?”

另一人道:“还未寻到。”

当先那人沉吟道:“还未寻到么……只怕是宫中当真没有。”

第二人道:“使者的意思是?”

被称为使者之人道:“如今沐复野沉迷炼丹,但凡宫中有的,只消开口说是炼丹所需,他还会藏着不拿出来么?”

“使者说的是。”

“不过,凡事总有特别,也不可轻易定论。凝神草乃是主上一心欲得之物,绝不可放松了搜寻。”

“是。”

两人话音渐低,又说了几句,萧晚楼并未听清。

过一会,听见那使者又道:“听说前几日有人探查这里?”

另一人声音略透惶恐之意,答道:“前日夜间有人闯入。”

“人呢?”

“那人中了暗器,被同党救走,还杀了庄中一人。”

“便是说,被他逃了?”

“是……但他中的乃是青翡之毒,相信此时早已毒发身亡。”

“未见尸体,便不能定论。可看出他的武功路数?”

“剑入咽喉三分,属下无能,看不出究竟是何招式。”

“罢了,总之加紧防范,莫让人查到什么,凭添麻烦,若是任务失败,届时主上责罪下来,绝非你能担当的起。”

“是,属下明白。”

两人对话告一段落,密室中响起机簧之声,似是另有通道被打开,这时传来第二人的声音说道:“恭送使者。”

接着便又是一声轻响,竟是发自密室靠近萧晚楼与华敛这一侧的石壁。萧晚楼与华敛对视一眼,知晓定是密室中人要出来了,但此时两人身处通道之中,再退已来不及。华敛反应极快,猛然拉过萧晚楼躲入身边一处凹壁里。

这凹壁不深,两人躲在里面,便不得不身体紧贴在一起。刚一躲好,石壁便滑开,出来个中年男子,手持一盏小灯。

萧晚楼与华敛两人极力屏息,这时那人手中小灯忽然轻爆一个灯花,火光猛的亮了一下,几乎照见两人躲藏之处。华敛将萧晚楼又往里拉了一点,萧晚楼促不及防,往前一冲,嘴唇微暖,竟已触到华敛双唇。饶是他意志过人,也险些惊喘出声。

华敛下意识手臂收紧,阻了萧晚楼发出响动。

窦庄那人不曾察觉有异,等石壁合上,便往外走去。

待他走远了,两人这才自凹壁里出来。彼此相对,一时都有些尴尬,好在此时光线幽暗,也看不见彼此脸上红晕。

过了一小会,华敛干咳一声,低声道:“人已经走远,我们进去罢。”

萧晚楼默然点头。他虽因方才的意外扰乱的心境,但既然华敛这般镇定,未免尴尬,他也只好当作混未发生什么一般。

华敛自怀中取出一样细长物件,伸手在石壁上一阵摸索,他前一回来已探过此门,已知关窍,只不过当时未带趁手工具,难以开启。这回有备而来,自然不在话下。

萧晚楼见了,心里想,怎的倒好似撬锁窃贼一般。

不过稍息功夫,石壁再次滑开。华敛领着萧晚楼进入。

石壁之后,是一间不大的密室,顶上嵌了一颗明珠,散着幽幽的光。两侧贴壁设了架子,架上又摆着些东西。

华敛待合上石壁,回首道:“原来这里面已有照明,早知我便不问姓沈的借那夜明珠了。”

他身上也带有可做照明的夜明珠,但方才在通道之内却不轻易取出,是唯恐敌暗我明,反而易被人发觉行踪。

萧晚楼走到左侧架边,匆匆扫视,见是些书册,随手取过一本翻阅,通篇尽是古怪词句,虽然每个字都识得,摆在一起却不知是何意思。

华敛见他皱眉,凑过来看,看了一会,道:“这大约是什么暗语罢。”

两人时间不多,也无暇研究,只好扫了几眼记住些许,又去翻看别的。不一会左侧架子翻完,俱是这样的书册。于是又向右侧架子转去。

右侧架子上摆了一些物件,大多瓷瓶所装,华敛打开一闻,推断应是丹药一类。

这时萧晚楼看见一个色泽乌沉的木盒,侧面一个旧银雕花搭扣,轻轻打开,内里放了几页书信。

拿起最上面一封,展开一看,轻轻念道:“……承贵主厚意,他日事成,吾必不忘三月之约。”

这一封信寥寥数语,乃是一封致谢信,但写信人并未写明究竟为何事致谢,也不知那三月之约又是什么。

落款却无名字,绘着雪泥爪印。

华敛拿过,亦细看一遍,看到落款时不由一愣,仿佛在猜测其意。

萧晚楼见状,又取过下面一封书信,却是如方才书册一般,俱是不知所云的语句。

这几页书信,大多如此,落款绘有雪泥爪印的信只两封,除去最上一封致谢信,另一封则写的是:闻贵主近抵阳羡,三月初九,玉水轻波,吾欲邀同游,盼君赏光。

这一封信纸质泛黄,看起来有些许年头。

萧晚楼见华敛皱眉不语,不由问道:“可是想到什么?”

华敛迟疑道:“我确实有些怀疑,但并无十分的把握。此间非久留之地,我们先回去,再做讨论。”

萧晚楼点点头,将信收入盒中,下意识看了这木盒一眼,才摆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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