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授 第一卷 朝欢夕醉——半分堂主人
半分堂主人  发于:2011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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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便走到了朱雀大道,上玉水桥。

于金博初时还有些疑惑,心想这萧晚楼怎的突然提起永寿堂。但他心念转的极快,一下子便想到:“是了,听说尔骁二皇子病弱,萧晚楼莫不是想为弟求医吧。”

果不其然,看见萧晚楼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于先生可知永寿堂哪位大夫医术最高明?”

于金博迟疑道:“这……”

萧晚楼道:“于先生若是不清楚也不打紧。”

于金博皱眉道:“也不是不知,只是永寿堂医术最高的大夫已经被陛下召入宫中,只怕现下不在店中。”

他虽然语气平平,但神色间隐约带着一点忧虑不满之色。萧晚楼瞥了一眼,心有所思,却不点穿。

只是道:“看来也只能一切随缘了。不过我看这永寿堂门庭若市,想来店中其他医者应当也医术高明的罢。”

于金博道:“听说永寿堂里现在是一位王姓大夫坐镇,萧公子要去瞧瞧么?”

萧晚楼点头道:“既然来了,便去问问罢。”

两人走进永寿堂,倒俱是略有些诧异,萧晚楼固然从未来过,于金博其实也是初次踏进这永寿堂,想不到里面远不似外间看起来那么平常。

店铺极大,入门只是一处接待的厅堂,穿过厅堂有个庭院,两侧各有数间厢房,才分别是问诊抓药之处。

堂中学徒都是人精,见萧晚楼与于金博进来,视线一扫便知非富即贵,便有一名学徒迎上前来殷勤招待,问道:“两位贵客是要买药?”

他看这两人气色健康,无病无痛,便做如是猜测。

萧晚楼摇摇头道:“我家中有人得了病,许多大夫看了也治不好,便特地慕名来贵店问询,不知可否能让我一见贵店王大夫?”

那学徒迟疑一下,道:“这,王大夫正在看诊,现下只怕有些不便。”

于金博望了萧晚楼一眼,萧晚楼道:“无妨,我在这里等一会儿。”

学徒应的干脆,道:“那成,客人您请稍等。”

待学徒走开了,萧晚楼对于金博笑道:“看来这永寿堂确实生意兴隆。”

于金博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两人等了一会,均觉得有些无趣,便在永寿堂中随意走动,四处游看。看诊的厢房里时时传来些咳嗽之声,门前俱挂了帘子,看不清里面情形。东侧抓药处倒是门扇敞开,里面沿墙立着柜子,一格格的抽屉上白纸标贴药名,旁边柜台上摆着秤盘,药臼、包纸等器物,是药铺常见的布置。

倒是于金博忽然看见墙上挂了一副字联,起了兴致,凑过去细细的看。

萧晚楼淡淡一笑,任于金博去看字联,自己又院中晃了一圈,看见院侧另有一道月洞门,似是通往别处。心中好奇,便走了过去。

正要去推半掩的门扇,忽然门自内侧被人打开,出来一人,两人面对面,俱愣了一下。

萧晚楼见这人年纪身形俱与自己相当,那人一身灰衣,虽然式样寻常,但质地考究。再看他的样貌乍看普通,可仔细看去,却又让他觉得有些难以名状的奇怪。这些也罢,最令他惊异的,却是这人方才明明已在门后,可萧晚楼竟丝毫不曾听见其人足音,亦未察觉他的气息。

正自犹疑,忽然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接近,便听见有人喊道:“客人,您久等了。”听声音正是方才接待的学徒。

萧晚楼转过身,学徒看见门前两人,道:“哎呀,两位客人,那里是家眷内院,请勿进去。”

那学徒慌忙跑了几步,奔到门前。

那青年男子走出来,面上带着些歉意,道:“实在抱歉,我一时没注意,走错了门。”

那学徒一边道:“不打紧,不打紧。”一边急忙去关门。

关好门,才又对萧晚楼道:“客人,王大夫现下得空,小人带您过去罢。”

萧晚楼点头道:“有劳。”

那青年男子见学徒盯着自己看,面上似是带着不放心的神情,微微一笑,自语道:“不知我的药是否抓好。”便信步走开。

等他走开了,那学徒才挪动脚步,把萧晚楼带向另一侧看诊厢房。

萧晚楼眼角余光扫视那青年男子一眼,心中若有所思。

看诊的王大夫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见萧晚楼进来,仔细打量了一番,道:“看这位公子气色,不似带病之人。”

萧晚楼在桌前坐下,道:“阳羡永寿堂里的大夫盛名远播,我是特意代家弟前来问诊。”

王大夫抚了抚长须,沉吟道:“公子谬赞,只怕是要失望。”

萧晚楼连忙道:“王大夫自谦了。”

这王大夫摇摇头笑道:“倒非全是老朽自谦。只是诊病医治,还须得亲眼见了病人状况,切脉诊察,才可确诊开药。若只是问诊,只怕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萧晚楼道:“王大夫说的是。只是……实不相瞒,现下家弟远在千里之外,行动不便,我家乡几名医术高明的大夫看了之后,俱说不知家弟病因。又因为其中一名大夫说永寿堂的大夫能妙手回春,我才特意前来,想先向您请教一番。”

王大夫点头道:“公子手足情深,老朽很是感动。这样罢,既然是疑难杂症,你先说说症状,老朽姑且听之,若能想出些门道也好。”

萧晚楼道:“多谢。”于是将萧亦阁的种种症状以及尔骁宫中御医诊治结果一一讲述。

言毕,只见王大夫皱眉深思,萧晚楼问道:“不知王大夫有何看法?”

王大夫道:“奇怪,听你这般说,应该是先天体虚,开些补气的药慢慢调理,只要小心保养,总是能好转,怎会越来越恶化呢?”

萧晚楼黯然道:“确实,我家乡的大夫也是这般说法,只是……”

王大夫安慰道:“看公子模样,是大富贵之人,令弟也必然吉人天相。世上许多医者,也许另有高人可以治好令弟的痼疾。”

萧晚楼精神略振,试探问道:“王大夫,听闻您这永寿堂还有一名医术高明的大夫……”

王大夫会意道:“公子是说闻大夫?闻大夫的确医术高明,但如今随侍在陛下身边,老朽也许久未见。这样罢,公子若是不急着赶回家乡,过几日再来。若是闻大夫回来医馆,老朽留个心,先代公子问一问如何?”

萧晚楼连忙谢道:“多谢王大夫!”

王大夫抚须笑道:“举手之劳,公子客气了。”

第四章 夜行人

自永寿堂出来,时已过午,虽则是秋季,但午后日头仍是有些毒。闲逛一会,萧晚楼便说倦了,于金博未曾多想,只是以为萧晚楼求医未果,情绪低落,便陪着萧晚楼回驿馆。

到了驿馆,萧晚楼道:“耽搁了于大人许多时间,实在不好意思。”

接待使臣本是于金博职责所在,又遇上萧晚楼这么一位随和的主,于金博就是陪着在阳羡城逛个十圈八圈也不会多言,当下连忙道:“萧殿下客气,此乃下官职责所在。萧殿下这几日若是想去什么地方游玩,但请尽说无妨,下官自当奉陪。”

萧晚楼笑笑道:“小王对阳羡不甚熟悉,也不知有哪些好去处,不若听从于大人安排。”

于金博沉吟一下,道:“玉水河自西往东穿城而过,便有许多人爱泛舟游览,萧殿下若也有兴致,下官明日便命人安排游船。”

萧晚楼点头道:“好。”

两人客套一会,于金博见萧晚楼脸上显出疲惫神情,便不再打扰,知机告退。

待于金博走了,萧晚楼起身带着千嶂往所居南院走去。未到院门,柔蓝已经碎步迎上,略带埋怨道:“殿下好不偏心,只带千嶂出去,将奴婢留在这里,好生气闷。”

萧晚楼淡淡道:“来日方长,也不急在一时。将来这阳羡你总是能玩个遍。”

这时没有外人,主仆间并不拘礼,千嶂当着萧晚楼的面对柔蓝说道:“就说你这丫鬟笨,殿下体恤你是柔弱女子,长途跋涉一路辛苦,才特意让你多歇几日,你倒反而还嫌气闷。”

柔蓝撇了撇嘴,想要反驳,可下意识望了望萧晚楼,终于还是没有反驳,只是说道:“殿下,千嶂笨手笨脚,下回莫要带他出去。”

千嶂跳脚道:“哎呀,你竟诋毁起我来了?”

两人一路拌嘴,跟着萧晚楼回到院里。柔蓝端了茶水点心奉上,絮絮道:“这驿馆虽然寒酸了些,但总算各处干净,人手也配足。这是厨娘做的蜜枣糕,奴婢已经试吃过,只一点儿甜,殿下尝尝。”

萧晚楼点点头,却只喝了口茶,并未碰点心。

柔蓝看出萧晚楼有心事,小心翼翼问道:“殿下,那永寿堂……”

萧晚楼手指轻敲桌面,自语道:“永寿堂……永寿堂……”

来沂睦之前,便已派人调查过永寿堂,但所获不多。

且说这永寿堂,在阳羡开了也有几十年,原本只是一家默默无闻的医馆。

大约十年前,永寿堂出了一位姓闻名姚的大夫,经人举荐,向沂睦国主沐复野献药。当时沐复野已逾耳顺之年,虽然身体尚属健壮,但毕竟不比从前,大有日渐力不从心之感。便是这时,闻姚献药。他确实医术非凡,所制之药效用显著,沐复野服后不久便觉得精力健旺,行动敏捷,竟连本已花白的头发也渐渐转黑。沐复野大喜之下,就将闻姚封为御医。

闻姚成为御医后,又过了两年,突然告知沐复野,他偶得一个秘方,可以制出令人长生不死的药来,只是因为制药费时甚久,其中又需要许多奇异药材,所以始终未能制成。沐复野当了三十多年皇帝,享尽荣华富贵,到老来时已对这权利之欲淡薄了许多。这是自然,人若是行将就木,还要那些权利、富贵有什么用呢?可若是能永生不死……

闻姚的这长生不死药真正打动沐复野的心。自此以后,沐复野日渐沉迷于炼药,倚重闻姚,便连带的令永寿堂声名远扬。

萧晚楼觉得,长生不死药一说过于玄奇,凡人怎能逆天命?沐复野身为沂睦国主,本不该轻信,以至于沉迷炼药而荒于国事。可转念一想又想到,人到老年,离死亡越近便越是害怕死亡,沐复野所想所求,他大约也能体会几分。

何况,以他尔骁皇长子的立场来看,沂睦国主这般荒唐行事,对尔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沂睦看似强大,却因为从前的三王之乱伤了元气,如今国主又疏于朝政,其下几名皇子勾心斗角……长此以往,沂睦国力减弱。此消彼长,将来尔骁兴许便不用称臣,凭白受辱。

这道理,必然有人想到,单看那于金博提到永寿堂时的神情便可知。但萧晚楼当时并不点穿,佯做无知。

说到底,于金博待他再客气再周到,也还是沂睦之臣。

话说回来,那闻姚这般的厉害,能把这泱泱大国之主一步步引入迷途,当真仅仅只是一个寻常医者?而这永寿堂,看似毫无异状,可又真的只是普通医馆这样简单?

可萧亦阁的病又该怎么办?

思及此,萧晚楼隐约想到,传闻中有一个神秘的所在,名为长生殿。

长生殿,永寿堂,这两者间又是否会有联系?

想到永寿堂,便又想到今日在那小门前遇到之人,这人深藏不露,去永寿堂似是别有目的。

仔细回想许久,萧晚楼猛然惊觉,原来那人看起来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乃是因为他的肤色眉眼都有些不甚自然,这是用了极其巧妙的易容术,只细微的变化,便改变原来面目。若非萧玉宫长于此道,连带萧晚楼也对此略有所知,绝难察觉。

不知这人……究竟又是什么人物。

一时间,只觉得千头万绪,理也理不清楚。

萧晚楼沉吟许久,不知不觉天色渐暗。柔蓝与千嶂随侍一旁,不敢打扰,这时见已掌灯,柔蓝轻声道:“殿下,该用晚膳了。”

萧晚楼被她这一声轻唤惊醒,回过神来,望向柔蓝。柔蓝又重复一遍,问道:“殿下可要用膳?”

萧晚楼点点头,起身移步偏厅,不多时几色精致小菜已摆上桌,俱是阳羡特色。但萧晚楼心有所思,便吃的漫不经心。

柔蓝见了,说道:“可是不合胃口?不如命人重做几道?”

萧晚楼摇摇头,匆匆吃完,离桌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转头低声吩咐柔蓝道:“晚上去把那套衣服取来。”

柔蓝一愣,立即会意,惊道:“殿下,您是万金之躯,怎能亲身冒险?”

千嶂亦听到,连忙道:“殿下,就由属下去罢。”

萧晚楼看了两人一眼,没有多言,径直走出侧厅。

柔蓝与千嶂对视一眼,知晓萧晚楼这便是主意已定,由不得他们劝解。两人素来便了解萧晚楼的脾性,当下柔蓝也只好苦着脸去取衣服了。

千嶂快步跟到萧晚楼身后,道:“殿下,请让属下跟从罢。”

萧晚楼沉声道:“人多反易打草惊蛇。”

等柔蓝愁眉苦脸的捧着一套黑色衣衫走进卧房时,见千嶂无声的摇头,便狠狠瞪了他一眼,似是责怪。

这时方过二更,柔蓝不情不愿的服侍萧晚楼换衣,叹道:“殿下,唉……”

萧晚楼微微一笑,道:“好好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做什么总皱眉。”

柔蓝怨道:“这回出来之前,二皇子与公主耳提面命要奴婢好生伺候殿下。若是殿下有什么意外受了伤,可叫奴婢怎么是好,回去定要被二皇子与公主责罚。”

萧晚楼等她整好衣带,伸手取过千嶂递来的防身软剑缠在腰上,故意调笑道:“反了,现在究竟谁是你主子?你不说,亦阁与玉宫怎会知道?再者说来,我今晚只是去探查一番,又不是和人打架,怎会受伤。莫非你这丫鬟还信不过我?”

柔蓝又重重叹口气,不再言语。

萧晚楼便在这叹气声中出了卧房。待跃上院墙,伸手拉起围布遮住了大半的脸。回头望去,只看见自己屋中亮着晕黄灯光,窗纸上映着一个形体酷似自己的影子,面罩之下唇角微扯,心想:“柔蓝与千嶂掩饰的手段越见纯熟了。”

毕竟如今身在沂睦,还得小心为上。

当下不再耽搁,提气纵身,沿着白日记忆的方向悄悄奔去。

夜空中,月似银盘,在层云间时隐时现。萧晚楼顺着阴影一路潜行。他本是轻功极高,落脚无声,又一身黑衣,旁人绝难发现。不多时已隔着玉水河远远看见永寿堂。

夜晚来看,永寿堂更是寻常,门扇紧闭,悬着两盏风灯,与左右店铺全无分别。

萧晚楼双足微点水面浮萍,轻轻巧巧越过玉水河,藏身河堤烟柳笼罩的阴影间,近处再看了看永寿堂店面,未发现异状。萧晚楼心中略一计议,又沿着河堤往东走去,一连走过十来家店铺,才纵身翻墙跃户,再往西折回。绕了一个大圈子,悄悄接近永寿堂后院。

这时立在屋脊之上,俯看永寿堂,见后院亦只是寻常布置,与左右临宅并无什么差别。萧晚楼无声落在院中,查探了几处屋舍,俱无特异。不由心生疑窦:莫非这永寿堂确实只是一间普通医馆?

再或者,内里隐藏玄机,却是他未参透的。

眼看此番夜探便要无功而返,萧晚楼心想:“只怕还得从长计议。”

他不由自嘲一笑,想到,尚不知要在这阳羡待到什么时候,看来倒真不急于一时。

当下拿定主意,转身便要离开。正在这时,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脚步声,萧晚楼闪身躲在一旁廊柱阴影之中。悄悄探头看去,便见一人快速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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