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的日子 上——刹那风影
刹那风影  发于:2011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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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黑夜不辨,方笛无法得知自己已经在这个黑漆漆的屋里被关了多久了,只是每当困得受不了的时候就用这种更加剧烈的疼痛刺激自己的身体,低烧连续不退,连口水都没得喝,方笛的心里已经绝望了,哥哥……他只是想让我死在这里罢了,然后呢?他会怎么样呢?用漂白粉化掉?还是把自己烧掉?哥哥,如果外面下了雪,能不能把我烧剩的灰撒一些到雪里面啊?最后让我干净一次,不要让我就这样脏兮兮满身血污地死啊。

齐闯,我的好兄弟,我们说定了要一直做最亲最铁的兄弟,一辈子。如果我以前有错,不要怪我啊,这只是我的命,连我自己都改变不了,何况你呢?以后轻松些吧……

娘……苗苗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说了您也听不到,何况没有什么话能回报您的生养之恩。只是苗苗实在是太累了,虽然不愿意,还是要休息一下了……

 

“苗苗!苗苗!苗苗你醒了!苗苗!”齐闯就坐在方笛的身边,看他悠悠的醒转,高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赶紧握住了他的手。

“闯……”睁开眼睛,雪白的四壁,头顶的吊瓶,还有齐闯轮廓模糊的脸。我还活着啊……呵呵,老天,你总算待我不薄啊。“你是小狗……”

齐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使劲地瞪了方笛一眼。

“水……”方笛缓缓明白过事来,想要说点什么,却口渴得要命,直到齐闯小心翼翼地把水一点一点用勺子顺进他的嘴里,他才慢慢张了口。“几天了?”

齐闯刚把眼泪擦干净,听见方笛的问话,眼泪又掉下来了。“两天,你睡了两天两夜啊。”

“哦……”方笛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原来时间是这样恼人的啊,当你痛苦无助的时候它过得那么慢,一分一秒都要掰成几瓣,用尽一切方法让你体味那些苦难;等到你已然麻木毫无感觉的时候,它竟然就这样匆匆的从你身边溜走了。

“我哥……是他送我到医院的?”方笛心底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可是他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哥哥,我是你的亲生弟弟,你毕竟不会这样狠心吧……

提起方宙,齐闯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若不是母亲再三提醒方笛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大喊大叫,他早就对着窗外把方宙的禽兽行径告诉全世界了。他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腿,使劲地咬着牙,挺了半晌才平静下来,告诉方笛:“是……我跟我哥,还有他一起把你送来的。”

“哦……谢谢。”方笛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别说谢了,谢什么,都是兄弟……”齐闯忍住没有告诉方笛,他和齐天当时见到方笛的惨象时心里面是什么感觉。那简直就是魔鬼啊,把一个年少的孩子给折磨得没有一点人样,到底他犯了什么滔天之罪才必须得受此惩罚啊?他还记得他当时冲上去就要跟方宙拼命,被哥哥死死拉住,说是送方笛到医院要紧。哥哥望向方宙的眼神中竟然也有了憎恨,还有失望,和愧疚。

方笛微微挪动了手,轻轻地覆在齐闯的手上面,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什么没事啊!”齐闯控制不住又喊了起来,他狠狠地瞪着方笛,好半天才冷静下来,“你身上的伤都感染了啊,高烧,脱水,我们晚送你来一步你的肾就要衰竭啦,你就要死了啊,你知道吗?死你知道吗?”

方笛平静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哥,他在吗?”

“你还找他干嘛?他不打死你你就不痛快是吧?”齐闯听了就生气。

“帮我找找他吧……有些事情我想问清楚。”方笛没有看齐闯,而是艰难地把头转向窗外,神色无比凄凉。

齐闯无奈,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病房,没过多久,方宙走了进来,来到小弟的病床前,看了看挂在吊瓶旁边的处方,开口问:“好点了吗?”

“好多了。”方笛老实地回答,反问:“你好点了吗?”看着方宙青灰色的脸孔和深凹的黑眼圈,勉强叫了一声哥。

“不想叫可以不用叫,呵呵,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还能把我当哥。毕竟……”方宙轻轻地在方笛床边坐下,也望着窗外灰白的天。“对不起。”

方笛听了他的话,心里突然觉得委屈,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我被你打成这个样子,你还是在怪我?没有叫你哥哥,是因为我心里害怕啊。你却这样说……这都不是我的错啊。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是不是宁愿没有我这个弟弟?”方笛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到枕头上,润湿了一片。

方宙深深吸了口气。“我当时真的想让你就这样死掉……所以齐天兄弟要带你去医院的时候我开始一直没有同意。”他收回眼光,望向小弟,“我觉得如果你死了,就也不用受那么多苦了,我也……可以轻松了。欠你的太多,如果我和你一起死……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做兄弟,而且还是双胞胎。”说到这里,方宙突然笑了起来,可是那笑容却如此苦涩。“到那时候,我们可以不用在这么大的压力下生活,平常人家,兄弟之间打打闹闹,幸福的长大,想想都是很美好的事情啊。”不知不觉间,泪水已潸然滑落,方宙抽了抽鼻子,轻轻地把泪水擦掉,自嘲地说:“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语无伦次了。”

“现在我动不了,你还是可以杀了我……”方笛惨然一笑,“我不会挣扎,不会喊叫……”

“不了,”方宙摇了摇头,语气坚定,眼神又变得锋利如刀而富有神采,“你的,我的,我们的人生不会只是悲剧的。今后的日子无论有我还是没我,你都可以过得很快乐。我对你做的一切……只是懦夫的行为,妄图逃避一切苦厄,实际上……死并不可怕,只是没了苦涩也没了喜乐,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孤独。我们都害怕孤独,所以我们要走下去。”说完站起身来,“虎子看着你我放心,明天我再来看你。”

“哥……”方笛抓住方宙的手,“我们把过去的事情忘掉好吗?我把以前的错都改掉,我们……重新做兄弟好吗?像我小时候那样……”

方宙凝视着小弟的双眼。苗苗,为什么,为什么在哥哥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你还能原谅哥哥?

“哥……你打我骂我我都能忍着,只是……”方笛的神色越发焦急,“只是你做回以前的哥哥好吗?别不要我……”

方宙轻轻地抚着弟弟的脸,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休息一会儿吧……哥哥爱你。”说完擦了擦弟弟脸上的和眼角的泪水,离开了病房……

 

浴室的空气慢慢冷了下来,这才冻得方笛回过神来。他看着跟自己一样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出神的齐闯,从旁边凳子上拽了条毛巾,嗖的一下甩了过去,啪的一声响亮的贴在齐闯胸口。

齐闯迷蒙的双眼看着方笛,好像慢慢醒过来似的起身,草草地冲了冲身体,一句话没有说,和方笛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冬天的阳光暖洋洋的,灿烂夺目地泄在地上,映得到处都是金黄一片。体育馆旁边的草坪真的很漂亮,里面种的草一年四季都是鲜绿的颜色,只是那样不停地生长,没有任何顾虑的感觉。有时候方笛都会很羡慕那些小草,什么都不能改变它们向上生长的本性,风吹雨打不能,严寒酷暑也不能,始终保持着本色。而他自己……这么多年来,已经不是小时候的苗苗了,不是去年的苗苗了,甚至……都不是前一秒钟的苗苗了。

“还有十天,烦死了,赶快考完算了。”齐闯掐着手指头算中考的日子。

“是啊……”方笛长叹,这段喜乐与苦涩相伴的初中生活终于要结束了,到最后留给自己的,除了那几次在记忆中永难磨灭的惩罚,还剩下多少难忘的回忆呢?痛苦也好,欢乐也罢……

“对了,过几天该交志愿表了,你最后决定怎么办?”

“我想直接报咱校高中部,老师们……当然也这么期望,可是我哥让我报一高。”方笛微皱着眉头回答。

“嗯……”齐闯低头想了想,“那我也报一高好了。”

“离你家多远啊,每天还要坐校车上学……”方笛有些过意不去,他知道齐闯和自己一样,并不十分想去一高,他的家人也多半不会喜欢他的这个选择,可是……

“怕什么,说好了要一起念高中、念大学的,我们俩永远是兄弟,要永远在一起。”齐闯很坚定地说,然后和方笛相视一笑,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如同冬日里灿然绽放的花朵,美得动人心魄。

第二十一章

“苗苗,我拿到通知书啦!”听到齐闯兴奋的声音,感觉他好像人都要从电话里面蹦出来一样。

“录了?”方笛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我的虎子哥,我三点多才睡觉,这么一大早就折腾我……”

“你小子现在风光无限了啊!果然不在你哥身边就无法无天了。”齐闯笑着说。

“要你管!哼。”方笛一看时间也九点多了,就夹着电话穿上短裤起床了。“真录了?”

“切,骗你干吗?不过好险啊,只比录取线高两分。”齐闯想着想着就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你考得也不怎么样嘛,美什么……”方笛又打了个哈欠,“录取线多少分?”

“五百八十五。”

“我多少分?”

“我怎么知道,自己问去。”

“我问谁啊?”

“通知书应该寄家里去了,打电话问你哥。”齐闯满不在乎的说。

“啊?”方笛一下嘴张得老大,想了一会儿,为难地说:“我不敢……”

“切,现在知道怕了?你不是胸有成竹吗?对了,上面写七月二十四号登记,你回得来不?”

“七月?回不去。八月二十四号还差不多,登记报到让我哥去吧。我在这边可爽了,能一辈子不回去才好。每天打游戏上网看电影看小说到凌晨三四点睡觉,早上十二点起,出去溜达着想吃点啥吃点啥,想喝点啥喝点啥,没事逛逛游戏市场买点游戏……唉,那日子叫一个舒坦,真没白活。”方笛陶醉在自己的梦幻生活里。回想起这些天,放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方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事情,竟然主动要把小弟送到母亲那边去过暑假,中考结束的第二天方笛就搭个飞机到了父母身边,给两位老人家高兴得够呛,每天搂在身边疼都来不及,更是由得他为所欲为了;方宙也只是偶尔打个电话问问小弟的生活,破天荒的没有给布置任何读书写字的任务。

齐闯听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到最后笑得前仰后合,话都说不出来。

“干嘛干嘛?我过好日子你嫉妒是不是?”

“不是啊,我的小少爷……”齐闯刚喝口水,一下没忍住又喷了出来,“我是想你说话时候的表情,一定是像极了我们院里那个于大爷……‘忙了几十年,总算等到退休,能过上点好日子,人也老喽……’”齐闯粗着嗓子,学得惟妙惟肖,气得方笛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掐死他。

 

堕落了一个假期,方笛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秋月春风等闲度,快乐的时光最容易消逝不见,这段甜蜜美好的生活还没有体味足够,自己又站到了哥哥的面前。

“苗苗!”只穿了一条长短裤的方宙站在厨房门口,无比惊讶地望着背着一个大包、手里拎着无数个袋子,把自己武装得像变形金刚一样的小弟,艰难地关上门,正拎着东西往屋里走。“你怎么回来了?”

“返程票一个月以前就订好了啊……我还以为娘跟你说过了。”方笛撅着嘴,卸下背包,把袋子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摆放整齐。

“可是……娘跟我说的是明天啊……”方宙站在弟弟旁边,看着他把带回来的东西码好,有些奇怪有些失望地说。

“我说呢……”方笛把东西放好,顺便在厨房洗了洗手,“今天在机场等了半天,我以为您有事,就自己坐车回来了。”说着说着,使劲抽了抽鼻子,问:“哥你做啥呢?好香啊。”

“绿豆汤啊,天气太热了。你小子怎么去南边呆了俩月连绿豆汤什么味都闻不出来了?”方宙笑着在弟弟的头上拍了一巴掌。

“家里这边比娘那儿凉快多了。嘿嘿……”方笛掀开锅盖,一股甜香扑面而来,“还是哥疼我,知道我又累又渴……”说着淘气地伸出手指在锅里迅速地沾了一下,也不嫌烫,迅速地放到了嘴里,笑脸盈盈地看着哥哥。

“小子……一点规矩都没有,”方宙使劲揉了揉弟弟的头,“明天该去剪头发啦,看你在那边过得都野了,这几天老老实实看看书,要开学了。”

方笛听了,有些不高兴地撅起嘴,被哥哥在身后打了一巴掌才蹦蹦跳跳地上楼去了。

方宙看着小弟的背影,一股难舍之情呼的涌了上来,几乎让他掉泪。他赶忙背过头去,没有让转过楼梯的弟弟看见自己的样子,回到厨房,一边把蜂蜜慢慢地倒进锅里,一边慢慢地搅着。略微变得粘稠的绿豆汤在勺子的搅动下打着旋散着一圈一圈的纹样,映着方宙的脸,一圈一圈的变形,好像是久远的记忆,一次一次的冲击之下,便走了样子,再也记不清了。

 

一如惯例,方笛到家的当天就和齐闯齐天见了面,带了好多热带水果。

“哎呀……我们家虎子真有福,就差那么一点就考不上了。”齐天说起这件事情就高兴的不得了。

“你烦不烦啊?”齐闯皱着眉头说,“我不是考上了吗?”

齐天吐着舌头:“嘿嘿……你还不高兴,你看人家苗苗,那么高分才有把握。”

说起这事方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自己误打误撞考了六百多分,还是以全市七十几名的成绩考到了目标学校,平常在学校不见上心,结果还是满不错的。

“哟,你还脸红了呢?”方宙开心的望着弟弟,“知道不好意思了吧?平时你哪有把学校那点东西放在心上的时候,考成这样算你运气好,考不上你再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又喝了一杯白酒。

“方哥,你就整天吓唬苗苗。不说那些话,来来来,咱四个喝一杯。”说着端起酒杯,他和方宙是白酒,齐闯方笛都还剩些橙汁,四人一饮而尽。

“哥……您今天喝了好多……”方笛看着哥哥微微泛红的脸,又看了看已经见底的酒瓶。“两瓶白酒了,齐天哥也没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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