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有我陪着你,我哥也陪着你,一年很快就过去的。”齐闯在方笛身边坐下,揽着他的肩膀,真的像个大哥哥一样。
坐了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齐闯看了看时间,“该回去了,下午两点半报到。”
听了齐闯的话,方笛的目光才恍然聚焦到眼前,点了点头,站起身,拉着齐闯的手,像个受伤的小男孩,一边回望遥远的蓝天,一边离开了机场。
听说市里其他的重点高中都要到偏僻的乡村训练基地进行入学军训,唯独一高没有这套讲究,照常在学校的操场进行七天的军训,方笛有些庆幸。毕竟每天到点可以回家,要比住在那穷乡僻壤好多了,何况时值夏末秋初,正是天气闷热恼人的季节,他可不想第一天跟同学睡通铺就被人揪着身上这样那样的伤疤问个不停。
才早上五点钟,方笛就被闹钟叫醒了,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穿戴整齐,对着镜子照了照。还算不错,服装早该在七月份凭通知书报到注册的时候就量好尺码,自己虽然没有到场量身,不过哥哥报的尺寸应该是没问题的。军训衫挺宽大,估计是哥哥事先想好报大了一个码,否则尺寸正好的话湿漉漉黏呼呼地贴在身上也会很难受。
哥哥……你还没有到吧?
只是不到一天的时间,方笛晚上却几乎没有睡觉,缩成一团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闭不上眼,怀里抱着一个又长又大的枕头,怎么都睡不着,索性点亮台灯,从柜子里面拿出些老旧的影集,一点一滴的翻看,开始的一张张照片都是黑白的,方宙双臂平伸举着襁褓中的方笛,纤弱的身体深陷的眼眶却掩盖不住那骄傲的神情;翻到后来就都是彩色的,看着看着就能想到那些曾经的美好时光,一直到三点多钟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五点钟又该起来了。
糟了!又走神了。方笛看看表,五点四十了,按老师的规定六点之前必须要到学校操场集合,快要来不及了。方笛急急忙忙的跑出门,拼了命的挤上公车,然后用尽全力地跑到操场,其他同学还是已经集合好了……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路上塞车……”方笛气喘吁吁的说,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眼睛往旁边的队伍里面瞥了瞥,齐闯也正斜着眼睛看他,虽然抿着嘴眼睛里面还全是笑意,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没事没事,看你跑得全是汗。”高中班主任是个跟方笛初中班主任差不多年纪的老太太,和蔼得要命,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男孩,竟然才十四岁,明明就该是上初中的年龄,父母又都不在身边,想想也怪可怜的。“去站队吧,先跟教官说一声。”
“好。”方笛应了一声,要向教官那里跑去,没想到刚一转身就对上了教官直直射过来的目光,很不善的感觉。原来他一直看着自己呢,方笛心里暗暗叫苦,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老老实实的说:“对不起教官,我迟到了,因为路上堵车……”
“问你为什么了吗?”年轻的教官看样子也就十八九岁,估计是入伍年头不长,一直在受人欺压,现在总算有个可以抖抖威风的机会,上下打量了方笛一圈,不满地问:“你头发怎么那么长?昨天你们老师没说吗?男同学的头发要剪短,两个手指并拢要夹不住,不知道吗?”
“啊……”方笛想了想,一个多月没剪头发,大概有拇指长短了,本来哥哥看自己头发长不顺眼都会催着去剪了,没想到回来以后才跟哥哥呆了不到一整天……“我……头上有道疤,这样是为了盖一下……”方笛也没有说谎,额角上面有一条细长的疤是小时候从自行车上摔下来留下的,到现在那里也没有长出头发来。以前并不在意,现在倒可以当成一个挺好的借口。
“剪了去!”教官简短有力的命令道,弄得方笛不知所措。全班六十个人在旁边看着,现在你却让我去剪头发,多少也给我留点面子吧。这样想着便愣在那里没有动弹。
“还不快去!”又吼了一声,正在这时班主任走了过来。“真对不起教官,昨天下午我有点事,忘了跟他们说这事了,我让他今天去剪。”虽然火气正旺,但毕竟人家班主任还在旁边看着呢,教官只好心有不甘地对班主任说:“那让他尽快。”然后对方笛恶狠狠的吼了一嗓子:“归队!”方笛虽然心里多少有点不屑,但还是老实地站到了队尾。
早上八点钟是个军训的开幕典礼,一个年纪十个班,每班六十个人的方队整整齐齐的站到了主席台前面的跑道上,听着学校和部队领导的训话。
“我希望!同学们!能够!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校长站在主席台上对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吼着,震得方笛头皮一阵阵发麻。“唉,闯,这校长是气管进水了还是脑子进水了?一句话掰成八瓣说……”
齐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慌慌张张的看了看周围,见没人在意,便小声对方笛说:“领导做报告不都这样嘛?哦对……初中军训你逃了,当时是为了转学到附中是吧。”
“嗯……我总觉得挺奇怪的……”方笛一脸迷惑的盯着主席台,嘴里小声说。
“你们俩,别讲了。”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身后,有点不满意的提醒了一句。他俩马上就闭上了嘴。
“将!军训!热烈!圆满!地!进行到底!”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所有的听众仿佛都松了一口气。总算讲完了……方笛感觉自己听得都要虚脱了,这半个多小时的煎熬,比让他跑个万米或是拿藤条抽他一顿还难受。喘口气喝点水,各班又在各自指定的位置集合了。
太阳早早爬上了头顶,原本阴郁时常下雨的天空一直到最近几天才豁然开朗,整天艳阳高照,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为积了许久的衣服终于可以洗好晾干感到高兴,可是到现在……尤其是对于方笛他们,一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都下雨才是最理想的天气。
早上匆匆忙忙离开家,又在太阳底下烤了四五个小时,方笛的身体素质再好也有点支持不住,闭上眼睛的时候就感到一阵头晕,身体好像很明显的晃了一圈,睁开眼睛,额头上的汗顺着就淌进了眼眶,沙的难受,他下意识地擦了擦眼睛和额头,没想到却被教官抓住了把柄。
“你干什么呢?”教官一声断喝,惊得全班同学都一动不动,没有明白他指的是谁。他怒气冲冲地走到方笛面前,拽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出了队列。“你刚才干什么呢?”
“我……”方笛回想了一下,莫非自己在神志不清醒的时候做了什么过分的举动?翻来覆去想了几遍,确定自己只是擦了擦汗,便懵懂的回答:“擦……擦擦汗……吧。”方笛也不是很肯定,自己难道真的做了什么越轨的事情才把他刺激成这样?
“告没告诉你要举手打报告?”教官声色俱厉地吼着。
方笛当时在心里都要笑傻了,却还要努力地绷着脸,憋得肚子都疼了,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有举手那功夫就把汗擦了不是……”
“你说什么?”“我……”没等方笛说完,教官又是一声断喝:“全体休息!你!站半个小时!”
“啊?”方笛惊得嘴都合不上。只是因为我擦汗?所以别人都可以到旁边的树荫下休息我要在操场中间站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出点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在全级师生的面前,这样就脸面全无了啊!“教官……能不能……”
“闭嘴!再讲话站一个小时!”
“凭什么啊……”方笛有点沮丧地小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两个小时!你中午别吃饭了!”教官本来眯缝着的小眼睛瞬时瞪得老大,那样子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放肆不服管教的学生。
方笛心里也气得要命,别说我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故意的,一个高中的军训你也犯得着这么认真么?愿意吼自己吼去,反正我哥也不在家,小爷不伺候了!心里想着转身便走。
这一下教官的脸顿时胀得通红,怒不可遏,二话没说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了方笛的肩膀,使劲地往后一扯,谁想到没有把方笛的人扳回来,却把学校发的劣质军训衫从领口一下子撕破了,只剩下也在裤子里面的部分还连在一起。方笛右半身从锁骨到腰际顿时一览无遗,背上腰上点点条条的疤痕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目,有些女生回头看到,当时就吓得捂住了嘴。
方笛的脑子一片空白,低头看了看,再一抬起头,已是满眼血红。
第二十四章
方笛怒不可遏,借着半转过身的冲劲小进半步,一个右手摆拳狠狠地砸在教官的左腮上,经过一年的散打训练,方笛好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在身体没有前倾过度的时候身子稍稍一沉,稳住了重心,右脚提膝蹬出,在教官就要向右摔倒的时候压上了他的胸膛,猛地一发力,将教官踢得接连退了三四步,后仰着摔了出去。
周围旁观的同学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在一瞬间就发生了剧变,纷纷愣在当地。方笛像只小豹子一样蹭地上了几步,就要扑向倒地的教官,右手拳头紧握,如满张的弓,只等到了攻击范围之内就用尽全力地挥下。
那教官好歹也是受过几年军事训练的人,刚才被方笛占了先机只是因为扯坏了衣服有些惊讶,而且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十分乖巧的孩子竟然会如此凶狠,眼看着双目通红的方笛扑过来,下意识地蜷起腰腹,右脚划过一个弧,斜着向方笛踢过去。没想到被方笛右手使劲地推了一下小腿,没有费多少力气,耍杠杆般将自己的力道全部抵消掉了,然后双手闪电般的抓住了自己的右脚,几乎是同一时间,方笛的右腿重重的踢在了他的膝盖内侧。离得近的人甚至都能清楚的听见那一声骨头断裂的闷响,离得远的人也听到了教官声嘶力竭的惨叫。
方笛把教官的腿往地上狠狠一摔,不屑地看了看围在旁边蠢蠢欲动的其他士兵,嘴角带着一抹笑意,高傲的扬起了头。
“苗苗!”齐闯拼劲了全力从操场边上跑过来,心里悔恨交加,自己何必着急喝那一口水啊,若是在他身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现在大错已经铸成,还有什么办法弥补啊?
他赶忙把方笛拉到一边,自己挡在了他和那群义愤填膺的士兵中间,看着方笛的衣服残破得不成样子,急忙把自己的军训衫脱下来套在了他的身上,自己只穿着里面一件背心。
“方笛啊,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啊。”班主任从树荫下一路小跑过来,见到这种情形,也是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毕竟她在一高执教的十几年间,整间学校连恶性的打架斗殴事件都没有发生过,更别提学生将军训的教官腿都打断这种事了。
“明明是他找茬在先,还把我衣服撕成这样。”方笛依然气愤,不卑不亢的说。
“那你跟我说啊!”老师急得只甩手,“我还能让你吃亏吗?你弄成现在这样……”
“开除!开除!”推开围观的学生,满脸横肉却戴着一副深度近视镜的政教处主任气喘吁吁的冲了过来,气得一张胀得通红的脸都扭曲起来,“我们学校没有你这种学生!”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几个班主任和体育老师这时都赶了过来,拦在方笛和那群士兵中间。主任都没来得及看方笛一眼,就转过身去安抚那帮群情激愤的士兵了。
“现在这样……你赶快去把你家长找来吧。”老师想了想说。
“我哥刚去了美国。”方笛说。
“谁让你找你哥啊?找你爸妈来。”
“他们?他们都在外地,一年也不见得回来一趟。”方笛老老实实的说。
“哎呀可急死我了,不管怎么说快点让你爸你妈回来一下,这关系到你前途啊!”
方笛想了想,无奈的说:“好吧。”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学校。齐闯望着方笛跑远的方向,眉头渐渐纠结起来。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个小儿子又给您添麻烦了……”方母看了看坐在身旁低着头的方笛,有些无奈的说。
“唉,别这么说,倒显得客气了。”教育局长轻轻地摇着头,眼睛有事不经意的瞥到这个看起来乖巧伶俐的孩子,心里总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这个孩子骨子里面肯定是很倔强的。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时间也晚,不耽误您休息了。”方母笑着起身,转过头向小儿子示意了一下,“苗苗!”
方笛好像心事很重,母亲喊一声才醒过神来,低着头小声说了句:“再见。”
这一下惹得母亲也不高兴了。“没规矩!”方母严肃的说了声,看到儿子微微抬起头那双充满委屈的眼睛,心又软了下来,转过头来对局长说:“让您见笑了,这孩子我们俩管得少……”
“呵呵,哪里的话,我看你这位公子将来能有出息。”老人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放心吧,我跟老方多少年的朋友了,这事情就我来办,你们都别惦记了。”
“那就拜托您了……”站在门口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母子二人才离开。出了楼道,方母长出了一口气,听起来像深深地叹息。
“娘……”方笛本来一心的委屈,可是一想到母亲接到自己的电话一点都没耽搁,坐的午夜航班赶回来为自己料理这些麻烦,不光要找部队的领导,要去看望那个受伤的教官忍受他们的白眼,还要为自己摆平学校的事情,心里十分内疚。
“别说了。”母亲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顿了一顿,转过身来摸着方笛的头说,“苗苗,娘不怪你。你做得没错,听你哥哥的话做人谦虚内敛是对的,但是也不能任人欺凌。只是你也越来越大了,自己一个人学习生活都不容易,有的时候做事情要考虑清楚。娘想想都后怕,当初你要是被那帮兵蛋子围了打伤了怎么办?解决问题讲究策略和方法,不是靠拳打脚踢就能解决的……”坐在车上,方母回过头来看着自己这个越长越出挑的宝贝儿子,心里暗暗苦笑:苗苗啊,你真是娘的好儿子,连脾性都和娘这样相似,以后不一定要碰壁多少回呢。
“娘……我爹是不是很生气啊?”方笛怯生生的问。
“呵呵,你爹那样子你还不知道?”方母笑着说,“从来把你都是当个宝贝一样,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长这么大了连句重话都没说过,哪里会为这些事生你的气。倒是你哥……”方母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见小儿子立马变了脸色,手在薄薄的七分裤上抓得一道一道的褶子,不由得心里好笑,“看一说你哥你就怕成这个样子。娘没跟他说,苗苗不怕啊。”
方笛终于松了口气,小声抱怨:“娘你就知道吓唬我……”
“小东西,我看现在也就你哥治得了你,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他走,让他一直看着你到上大学,能省不少心思……总之,到了新学校你可要老实点,再把老师还是同学打伤了我看就真得把你哥叫回来让他在家里教你了。”方母再次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