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泪 下——博研一笑
博研一笑  发于:2011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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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永远有扯不完的话:“骆老板这是上哪儿去了呀,活脱脱就把咱这帮兄弟姐妹给甩了,独自逍遥去了啊?”

小张这一说不打紧,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我说:“骆扬没有放弃你们。他只是出了点状况,必须亲自去解决。他让我转告你们,咱们的剧院永远是最棒的,咱们的团队永远是最团结的,无论他走到哪里,他的心都跟咱们紧紧联系在一起。所以,大家以后一定要好好唱戏,不要让他失望。”

台下便传来欢呼声和掌声。看着他们这样齐心,我也就放心了。我说:“从今天开始,咱们的剧院就进入一个全新阶段。为了庆祝这个新的开始,咱们全体员工齐出动,演出一台好戏给自己看,怎么样?”

很显然他们都极其赞同我的观点,纷纷让我选一折戏。我想了想,说:“咱们就上演一出《琥珀泪》,从明天就开始排戏,怎么样?”

那位演川剧名丑李常生疑问道:“是越剧名折《琥珀泪》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想自己来写这个剧本。旧事新编吧。因为这个故事,包含了许多人生的新启示,琥珀有龙胆虎魄之大义,蝴蝶又有化茧蜕变之隐义,暗示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羽化成蝶,幻化美丽。”

从剧院出来经过月亮桥的时候,焰子哥哥坚持要去仙池舞厅看看晓风,任我如何劝解,他都听不进去。末了,我只能说:“焰子哥哥,晓风已经不在那里了。他走了。”

焰子哥哥一脸茫然:“走了?他去哪里了?”

我把他拉上出租车,说:“这件事情我不能够隐瞒你。晓风在仙池舞厅的时候,偷学喷火不慎烧毁面容,骆扬抵押房子给他攒齐手术费用,可是晓风却悄然离去,并未告知他的去处。所以骆扬才抛下剧院,只身一人前去寻找晓风。”

焰子哥哥的脸写满惊讶和悲伤。他听了我的话,便埋下头去,沉默了。半晌,他才沉闷地说:“都怪我回来得太晚了,没有早些将那笔救赎金凑齐。”

我抱着他的头,说:“你不要自责,你已经很努力了。我们的能力决定了我们做什么都徒劳无功,只要我们尽了力,就没有任何遗憾。你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也累了,就别想太多了。”

焰子哥哥便伏在我怀里,竟然很快就睡着了。看来这趟贵州之行,真的是把他累坏了。

车很快就开上南山,我唤醒焰子哥哥,说:“到家了,快下车吧。”

他揉着惺松睡眼,抬头看了看这座豪华的森林别墅,一脸疲惫地问我:“小韵,这是哪里啊?”

我也看了看气派的别墅,说:“是骆扬留给我的房子。我永远都没想到,我会成为它的主人,老天太会开玩笑了。它把我身边的亲人一个个夺走,却把这么一栋无血无肉的砖石木瓦留给我。”

焰子哥哥哦了一声,便随我进屋,一头栽到沙发里呼呼大睡。我看着他那极其不雅的睡姿,竟然想笑。我挪动着他笨重的身体,尽量给他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然后给他盖上一只薄毯。十月的重庆已经开始降温,凉嗖嗖的。

我想到焰子哥哥醒来可能会很饿,便到厨房给他做了一碗阳春面。当我端着面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起来了,并且站在客厅靠南的那扇窗户边的梨木方桌旁发呆。我惊惶地走过去,他正望着桌子上的那一排灵位发呆。那列灵牌是我摆设的,依次是奶奶、妈妈、姐姐、干爹、杜阿姨、连华。我原本并不打算将杜阿姨和连华的灵位摆上去,可我相信焰子哥哥总有一天会回来,他一定会渴望对亲人深深缅怀,所以我将他们的灵牌也摆放进去。我怔怔地看着焰子哥哥,他只是看着姐姐的灵位发懵,我这才想起,他是不知道姐姐已经走了。

他转过头来,眼里满是明晃晃的泪水。给他这样一刺激,我心里所有的伤痛全都喷涌出来,鼻尖一酸,眼泪便唰唰地掉下来。我简单地解释:“姐姐命苦,嫁给了不义之徒,白搭了性命。”

焰子哥哥也不说话,径自走到茶几边取过旅行包,嗖的一声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只雕花的黑色盒子和一只灵牌,轻轻地摆放到方桌上那一排灵位里面去。我定睛一看,上面用篆体刻着:“挚友熊泽恩之墓。”

我顿然觉得大脑里像被人注射了麻醉剂,一片麻木与空白。很久我才逐渐清醒过来,我颤抖着双手抚摸着那冰冷的骨灰盒,我的那个生龙活虎,不离不弃的大熊,竟然已经化作一盒冰冷的骨灰了。他为什么不像焰子哥哥一样,生动地站在我的面前,哪怕骨瘦如柴,哪怕形容憔悴,哪怕被生活折磨得风霜露骨,我也不愿意他躺在骨灰盒里呀!我想起上次到火车站送他们去贵州的时候,大熊从火车里面伸出头来,大声呼唤我来世一定要等着他。我们还有一个约定没有实现,他为什么早早就离开了呢?

我痛心疾首地趴在桌子上,眼泪像雨帘一般垂落到骨灰盒上。焰子哥哥说:“大熊临走前嘱咐我,一定要将他的骨灰葬在大山里,陪伴大山里的孩子。可是我违背了他的意愿,将他的骨灰带回来。因为我明白,他其实是更愿意永远跟你在一起的,我想我私自做这个决定,大熊一定不会怪我。”

我只顾沉沦在自己的悲恸里。焰子哥哥又折回身,走到茶几旁边,从旅行包里掏出一封书信。他显得很是平静,淡定地说:“小韵,这是大熊走前写给你的告别信。我希望你按照大熊的意愿去做。”

我慌乱地从他走中拿过信纸,字迹略显无力,大概他写这封书信的时候,正饱受病魔摧残吧。我打着泪嗝阅读大熊的遗信:

“我深爱着的小韵: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像医院里的那些小朋友一样,正坐在前往天堂的列车上。每天夜里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满天的星星,以及飞来飞去的天使。我知道,他们正拿着魔法棒在召唤我,他们一定是在说,来吧,来吧,天堂里很美好。

“小韵,我不能在今生完成与你的约定了。但我并不后悔,因为今生有焰子陪伴着你,他爱你至深,是世间任何的度量工具都无法测量其深度的,所以,我才得以放心地离开。但你得答应我,我走之后,你要好好地生活,好好地跟焰子相爱。

“小韵,就让我们来世再奔赴那个一世情的约定吧。我是个说到就一定要做到的人,我向你保证,在来世,我不会陪你走到永远,也不会陪你走过一万年,但是,我会陪你走过一辈子。

“深爱着你的大熊。二零零六年九月二十五日。”

接着,焰子哥哥将一只红木木梳交给我。上面是一对镂空雕刻的舞姿优美的蝴蝶。

悲伤就像一阵烈火,要将我整个焚毁。大熊啊,我要用几世的情,才能还清今生我欠你的债啊?

第四十六章 尘埃落定

我是被谁影响

习惯在这黢黑夜里张开双眼

去寻觅那一流明微弱的光线

流萤飞舞 落寞满天

即使什么也看不见

我还是伸出五指 抓住一把思念

这天,我坐在窗边修改《琥珀泪》的剧本,焰子哥哥就坐在一边叭嗒叭嗒享受我给他做的牛肉面。我头也不抬地说:“等你吃完了,就赶紧收拾东西回河南郑州去吧。我想连大叔……你干爹,他肯定很想你了。”

焰子哥哥笑道:“不着急啊……我跟你分开这么久,想你都快想疯了,我舍不得回去。”

我一边改稿一边说:“你再舍不得也要回去啊,酒店还等着你去打理呢。”

焰子哥哥便推开碗筷,紧紧地拽着我的手,紧张地说:“不,我不会在那边留下!我就回去看看他老人家,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认真地说:“你永远不要再回来了。就在那边陪他一辈子吧。”

焰子哥哥的紧张便高涨三分:“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要赶我走啊?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现在终于再也没有谁会反对我们在一起了,剧院里那帮人也祝福我们呢,你为什么却要变卦啊?”

我闭上眼睛,淡淡地说:“我不希望下一个轮到你。焰子哥哥,你相信么,王瞎子所说的那个水的诅咒显灵了。我根本就不能去触及龙阳忌癖,正因为我忤逆了命运,所以它才恶毒地对付我,将我身边的亲人一个个都夺走。妈妈,姐姐,现在又轮到大熊。如果我再不顺从命运的话,下一个就是你了。”

焰子哥哥对我的话嗤之以鼻:“我还以为你害怕什么呢!你不是不甘于命运的安排的么?怎么现在变得这样胆小了?小韵,你听我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粉身碎骨,我也愿意!”

我抚摸着他线条俊朗的脸廓,他出去打拼了一番,整个人更显得成熟了。此刻,我多想狂热地吻他啊!可是,我必须控制自己的冲动,因为那个诅咒,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贪婪,而失去此生最爱的人。

我便不语,垂下头去修改剧本,改好之后,我给每位演员都发了一份电子文档。焰子哥哥吃完面,轻拍着我的脑门,说:“小心眼,我去收拾行李啦。我看望过干爹之后,很快就会回来的,一定要等我回来与你‘完婚’哦!”

说完,他便开始手忙脚乱地拾掇起来。我给小姑打了个电话,让她先去剧院里帮着盯场子,顺便指导他们排戏。

小姑在电话那头嘻笑道:“哈哈,我可真成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啦!你这个有名无权的皇帝,又想偷懒啊,场子都懒得去盯,只顾赶你姑去上阵?莫非你要跟你的焰子哥哥渡蜜月去啊……”

我岔开她的话题:“你胡说什么啊!他今天要回郑州去看他干爹……哦,就是杜阿姨的后夫……我得送他去车站,晚点儿再去剧院。”

小姑便在电话那头冷笑道:“什么?焰子叫那个男人干爹?呦嗬,这是学谁啊,学杨康认贼作父啊?”

我立刻捂住手机,看了看焰子哥哥,他正在折衣服,幸好没有听见这句丑话,我便快步走出房间,站在阳台上责怪道:“小姑啊,你积点口德好不好?这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再说了,焰子哥哥他也没错啊。”

小姑依然是冷嘲热讽道:“对那种人,我需要积什么口德?那她为什么不积点口德,放过我和骆扬一马呢?还写信给老婆子告秘,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她那又是造的哪门子孽?活该她这么年轻就死了!”

看得出来,小姑已经很激愤了。过了这么多年,小姑依然没有忘记这桩仇恨,她还是很在意他们被人拆散,没能跟骆扬厮守终身。我能体会小姑内心的苦楚,虽然她表面上大大咧咧的,一副男人性格,其实她内心是极其脆弱的。她为了婷婷,委曲求全,跟那个她并不爱的马如来结婚。所以,她是痛苦的。

我尽量压低语气道:“好啦,再跟你说下去,你就该骂到我头上来啦!我先不跟你说了,我进去帮他收拾收拾,你记得要去剧院哦!”

小姑便嗔骂道:“死猴崽子!就知道跟你姑贫嘴,你看我见到你了不撕破你那张贱嘴!”

挂了小姑的电话,我便默默地替焰子哥哥收拾行李。他显得很亢奋,我知道,他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他干爹了,一定想他得紧。

我送他到火车北站,他也不顾车站人多,弯下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便跑进了检票口。检票员不让我送他进站,我只好转身离去。当我再回头时,他已经淹没在人海里。我冲到铁栅栏边,伸长了脖子踮起脚跟往里探,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道我的焰子哥哥他在哪里。

我知道,或许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从此以后,我们就要成为陌生人。不是我故意要放开他,而是我不得不放开他,我不愿意让那个可怕的诅咒伤害到他,因为我是那么爱他,早已经胜过了自己的生命。

当我赶回剧院的时候,小姑正孜孜不倦地在后台督戏,并不厌其烦地给那些新人讲解表演要诀。《琥珀泪》是我自己编的一出戏,是根据我和焰子哥哥的经历改编的,用来缅怀我们逝去的爱情。在这群人当中,除了小姑知道这出戏的真正含义以外,他们并不知道我写这出戏的目的。他们的确是一群好演员,认真地揣摩每一场戏的情感拿捏,体会每一个角色的人物性格。

我看他们排得那样认真,便独自一人端坐梳妆台旁发呆。小姑眼光最为敏锐,她见我魂不守舍的模样,便走过来打趣道:“怎么了,无权的皇帝,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怎么反倒柔肠百结了?”

我故作从容道:“哪有啊,我累了坐会儿不行?”

小姑则一脸坏笑:“好啦,别在这里做出一副长相思的样子啦,等你焰子哥哥探亲回来,你们就可以做一对朝朝暮暮耳鬓厮磨的鸳鸯啦!”

我瞥了她一眼,说:“慈禧太后,赶紧专政去吧,来和我搭什么讪啊。我现在可是老板,当心我裁你薪哦。”

小姑气咕咕地正要骂我,一个粗野的男人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哟哟哟,什么时候,这剧院又多出一个老板来啦?”

我们循声望去,来的人竟然是暴牙龙,身后还跟了几个乱七八糟的人。他挤着一对斗鸡眼走过来,笑滋滋地说:“怎么,还不退位让贤?”

我完全听不懂暴牙龙在说什么。在我眼里,他就是我的仇敌,多看他一眼我的心里就超级不舒服。我愤愤地说:“这里不欢迎你,滚吧!”

暴牙龙厚颜无耻地邪笑道:“哟,我的小可人儿,这当了一回老板,底气都足了三分啊!龙哥就喜欢你这三贞九烈的小性儿!不过嘛,这朝代更替,你也过了几天老板瘾了,却始终还是个黄毛小子,哪能扛起打理剧院的重任,我都替我那傻师弟捏一把汗呢,放着这么多好的人才不选,非要选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接管剧院。我是看在他的份上,才要回来接手剧院的,不然我才懒得管呢。”

小姑细细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又矮又胖的长着一对斗鸡眼的暴牙龙,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龙罡便呵呵笑道:“哟哟哟,我的好师妹,你说这话,师兄可就伤心了。我当然是来跟你一起经营剧院的呀!”

小姑便唾了一口,骂道:“你别一口一个师妹,叫得那样动听!你这个背叛师门的无耻之徒,有什么资格做我师兄?就你那副歪瓜裂枣的模样,就算让你去演丑角,人家都嫌你长得太寒碜!”

那暴牙龙被骂了一顿,反倒恬不知耻地笑起来,笑得够了,才回过头去命令身后那一帮人:“去,把牌匾拆了,换新的。”

暴牙龙的那帮爪牙听了命令,便跑进排练室来,将墙上的经营许可证和其他一些荣誉牌匾拆下来。我被他们的行为气得上下牙齿直打架,我冲暴牙龙怒吼道:“姓龙的,你不要太过份了!你不要看到骆扬不在就在这里撒狗疯!你赶快叫人把牌匾给我挂上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暴牙龙阴阳怪气地笑道:“好,你赶紧报,赶紧报。你报了我就免得再报了,看看警察是赶你走还是赶我走。”

我和小姑面面相觑,听不懂他那话是什么意思。暴牙龙见我们惊讶的模样,就慢悠悠地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字据,在我眼前晃了晃,说:“你看清楚了,这是剧院转让协议书,白纸黑字,这江韵二字,可是你亲手签的吧,我龙罡笨得很,可不会模仿你的笔迹。”

暴牙龙的话更让我吃惊,我夺过那张字据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竟然是一张剧院转让协议书,转让方是我签的名,而受权方竟然是龙罡!我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这张字据,义愤填膺地说:“你上哪儿弄的这张假字据,少拿来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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