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龙冷笑道:“白纸黑字红章印,有本事你去给我弄张假的来!还记得沈律师吧,你可是在他的监督之下签的名哦!”
我便仔细想了想那天的情况,当时我由于心情低落,再加上骆扬说沈律师是他的好朋友,所以出于对他的信任,我便没有当面审察协议书的内容,草草就签字了事。我再一想,我签完第一份协议书,正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又叫住我,说忘记了另一份。莫非问题就出在后面签的那份协议书上?天啊,我终于明白了,第一份协议书的确是骆扬将剧院转给我,第二份则是我将剧院转让给暴牙龙。
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我懊恼不已。怪只怪我自己太大意了,竟然没想到那个沈律师竟然被暴牙龙买通,利用我对他的信任,出卖了骆扬。剧院就这样葬送在我的手里,我太对不起骆扬了。
我慌慌张张掏出手机拨通了沈律师的电话,想不到已经停机了,而我和骆扬也失去了联系,一时之间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挽救剧院。
我哭丧着脸摇小姑的手臂:“怎么办啊,小姑?都怪我太疏忽了,没想到那个沈律师竟然会出卖骆扬,我那么信任他才没有检查协议书,稀里糊涂就把字据签了,现在怎么办啊?我已经找不到那个沈律师了!”
小姑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恨恨地说:“小韵,你别慌。我不信他还长翅膀,能上天了!转让书在此,咱们先走,回去再想办法。”
我不能这样善罢甘休,我扑过去抢那张字据,想要撕毁它。怎料那暴牙龙却早有防备,将它藏进怀里,笑盈盈地说:“小可人儿,你是真想要这剧院啊?那可以啊,你跟爷走,做爷的小老婆,爷就把剧院赏给你!”
小姑被他的话气得直咬牙,愤愤地说:“姓龙的,你听我一句劝,常在路边走,必然会湿鞋。你赶紧悬崖勒马吧,不要搞得咱们法庭上见,那样多不好不是?跟我斗,吃亏的必然是你,你权力蔽天,可天外它还有天呢!”
暴牙龙冷笑道:“你不就是有个做市委副书记的老公吗?这份剧院转让协议书可是在合法的程序之下签下来的,就是天王老子也拿我没办法!市委副书记又算个屁啊!”
我还想跟他争辩,小姑拉着我的手,说:“咱们先走,跟他这种人说话简直就是白费口水。咱们回去再想办法。”
小姑半拖半拽地把我拉出去,我听见剧院的那帮兄弟姐妹们急切地说:“江韵,春姐,你们不要走啊,不要丢下我们啊!”
小姑回过头,说:“你们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回来的,不会让这个老秃驴糟蹋了咱们春韵剧院的!”
小姑把我拉进她那辆白色法拉利,她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问我:“他妈的暴牙龙跟老娘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哪棵葱!韵儿,骆扬除了那份转让协议书以外,有没有另外给你立什么字据啊?”
我垂头丧气地摇摇头,说:“没有了。都怪我自己!是我一手毁了骆扬的剧院,白白把它拱手让人!我为什么会这么笨啊,我真恨我自己!我竟然轻易就信任那个沈律师,连协议书都不看一眼就把名字签了!”
小姑极不耐烦地劝慰道:“错误已经犯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去弥补,你一味地自责,又有什么用呢?你再好好想想,骆扬真没另外留下字据什么的?那电子口讯或者第三方转告有没有?”
我拍拍脑袋努力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说:“对了,骆扬在临走之前给我留了一张字条,里面提到了剧院转让的事情,不知道那个有没有用?”
小姑问我:“是什么时候留给你的?”
我想了想,说:“二十一号那天留的,就是我去你家的第二天。”
小姑便灵光一闪,兴奋地说:“那好,你把那张字条拿给我。这次那暴牙龙死定了!你刚才也看见了,他那张转让协议书签署的日期是十月二十号。而骆扬给你留的字据却是二十一号,破绽就在这里了。你总不可能在骆扬把剧院转让给你之前转让给暴牙龙吧!”
听小姑这样一说,我便豁然开朗:“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样看来,骆扬应该是在我去你家的那天晚上约好沈律师备好的协议书,沈律师又在当天串通暴牙龙拟了另外一份转让书。而骆扬又在第二天临走之前才给我留了那张字条。所以,我把剧院转让给暴牙龙的那份协议书,自然就是作假的了!”
小姑从后视镜里瞧了我一眼,笑道:“嗯,韵儿不愧是我江远春的嫡亲侄儿,遗传了江家的优良基因,天资聪颖,一点即通啊!”
我笑道:“那我一点即通,也比不上小姑你无师自通好啊!”
小姑便嬉骂道:“你就少在这里拍你姑的马屁了!我转条道吧,去菜市场嘞!”
我问:“去菜市场做什么?”
小姑古灵精怪地说:“去菜市场当然是买菜啊!咱们今晚可要做几道好菜庆祝庆祝,明天等着看暴牙龙的好戏呢!你走着瞧,你姑我不用跟他上法庭,轻而易举就把他扳倒!”
我突然心一横,说:“小姑,你知道不,其实就是那个暴牙龙唆使小王在茶里面放的断肠草,毒死了李大爷,害得茶楼倒闭,害得妈妈病逝。是他,害得姐姐染上艾滋病,是他,害得晓风……”
我很快意识到说漏了嘴,戛然闭嘴。小姑却机敏至极,她追问道:“晓风怎么?他怎么了?”
我知道小姑的个性,她要追问的事情,就一定要问出个结果来的。于是我也不好瞒她,便实话实说:“自从晓风父母双亡之后,他便沉沦到暴牙龙的场子里去做男妓,从事低贱的职业。很快他就成了场子里最红的王牌,暴牙龙把他当成摇钱树,死活不肯让骆扬把他赎出来。但晓风并未自甘堕落,他偷偷研习川剧绝活,在一次喷火的时候,烧毁面容。晓风便不辞而别,骆扬就是寻找他去了。”
听了我的描述,小姑便愤懑地说:“又是暴牙龙!他已经害死你姐姐,却又害得晓风沦落到这个地步!看来我非得剿灭了他的淫窝才行!”
我便添油加醋:“他那个仙池舞厅表面上是个舞厅,其实里面可淫乱了。他不仅经营色情行业,还私自贩卖毒品呢!实不相瞒,上次我从广东回来,无意中就卷入了他与广东那边一个毒枭的毒品生意中,幸好是我一个朋友相救,才得以脱身。”
小姑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啊?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那暴牙龙可是蹲了好回监狱的人了,他能干出什么好事来?这次绝对不能再让他成为漏网之鱼!”
这天晚上,小姑做了一大桌好吃的,以庆祝即将打赢的官司。姑父依然在外面忙着政事,这样也好,反正我也不太愿意跟他相处。自从上次在门口外面偷听到他和小姑的谈话之后,他在我心中伟岸的形象便改变了,变成了市井小民一般斤斤计较的德性,丝毫没有了大家风范。
我觉得挺讽刺的,别人都是在官司打赢之后才会庆祝,我这还是头一遭看到有人在打官司之前就开始庆贺的。小姑显得很亢奋,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说:“这次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不用你姑父出面,我自己就能搞定。明天你回去把骆扬留给你的字条拿来,我到派出所走一趟就行了,然就再给他一个举报,再拿你姑父的名号振慑一番,看他们不把那暴牙龙的老窝抄个底朝天!”
小姑说得越是天花乱坠,我越是兴奋。暴牙龙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巴不得他早点下地狱。那是怎样一种痛快啊,有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感。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武侠片里,仇恨往往会成为一个侠士奋发图强,励志学成武林绝技,然后不惜一切代价手刃仇人的强大动力了。
第二天,我回到森林别墅取来骆扬留下的信纸,交给了小姑。她郑重地梳妆打扮了一番,然后衣着光鲜地提着GUCCI的手袋走了。看她那架势,哪像是去告状啊,反倒是像去参加宴会。
她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你就只顾高枕无忧地在家看电视吧,静候我的佳音。明天咱们就可以重回剧院了。”
我便在小姑家里看了一天的电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老是一阵阵忐忑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似的。可当我仔细想想,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这次的事情都怪我,我想,吃一堑,长一智,下次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不,是不能再有下次。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便疯狂地想念那些活着和逝去的人。高原上的桑吉塔娜,自从我给她发送了那条分手短信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给我发过任何信息,不知道她够不够坚强,来对面我给她的伤害?或许,她已经被那个率性热情的洛郎打动,走到了一起,早就把我遗忘了吧?
我缅怀最多的便是大熊。到现在,我还没有完全接受他已经逝世的事实。我不相信,善良得跟天使一样的大熊,竟然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告别了我。我仿佛又看见那只橘红色鲤鱼风筝缠绵到路灯上,他就站在高架桥下冲我甜甜地笑,右脸上那只酒窝便盛满了阳光的气息。可当我睁开眼睛,他的脸便立刻消失。我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他,可抓住的仅有空气。叫我如何忘了那个温柔体贴的男孩,那个陪我满世界寻找焰子哥哥的好男孩?可为什么,老天连这么好的孩子也要带走?
电视里精彩的节目吸引不了我。焰子哥哥不停地给我发信息,为了强迫自己不再理他,我便把手机关掉。当我寂寞难耐的时候,又惊惶失措地打开手机,一遍一遍阅读他通过短信发给我的暧昧词眼。
晚上小姑回来的时候,一脸的神采飞扬。看她那喜悦的表情,不用说我也知道,事情一定办得很漂亮。果然,她一进门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喜形于色地说:“哼,老娘看那暴牙龙还嚣张个鸟蛋!小韵,你不知道,当警察带人去剿灭他那贼窝淫巢的时候,他吓得跪地求饶,你没看见他那副摇尾乞怜的模样可真是一大遗憾,就跟条哈巴狗似的,可过瘾了!”
我并没有预计中那样兴奋,只是沉稳地问:“那剧院收回来了没?”
小姑则大手一挥,将手袋往沙发上一扔,一屁股坐到沙发里,指手划脚地说:“有了骆扬那张字条,他那张伪协议书便不攻自破了,真是做他妈的春秋大梦,还想把剧院抢过去,也不看看他在跟谁斗!要我说啊,还是捣乱他那淫窝的时候最好玩,那群鸡啊鸭啊,就像一群被揭了天窗曝光的苍蝇,一个个连衣服都不穿,袒胸露乳就往外面逃窜,生怕被警察逮住了;还有那些嫖客,看到出了状况,慌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个个跳窗而逃,还摔死了好几个,真他妈活该!家里养着老婆孩子还要到外面乱搞,应得的下场!”
我怔怔地看着小姑,觉得她这招可真够狠的。小姑就像说起了瘾似的,继续讲述:“你没看到暴牙龙跪下来求我的时候,那副恬不知耻的模样有多难看!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舞厅,里面竟然是个毒品库,藏毒量惊人!可惜最后,暴牙龙在他那帮铁杆兄弟的协助下,竟然趁乱逃跑了……”
我听见小姑这样说,心里面不惊一颤:“什么?暴牙龙跑了?他们是怎么办事的啊,竟然让他跑了!不知道擒贼要擒王吗,万一他东山再起,那可如何是好?”
小姑白了我一眼,安慰道:“你慌个啥呀?他现在人财两空,就是他妈一穷光蛋了,他拿什么东山再起啊?而且他现在已经是通缉要犯了,他就是有天大的能奈,也挺不起来了!”
虽然小姑嘴里这样说,我心里还是凛然不堪。我知道,只要暴牙龙还活着,那就是一个隐患,想不到警方竟然百密一疏,让他给跑掉了。
小姑拍拍惶恐不安的我,说:“好了,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现在是时来运转的时候了,人不可能总是走下坡路的,天不能总是阴霾灰暗的。”
说罢,她便走进厨房,叮叮咚咚地开始做饭。我看看窗外,西方燃起一片云霞,明天,大概是一个晴天。
餐桌上,小姑建议我好好学学驾驶。我疑问道:“学驾驶做什么?”
小姑笑道:“骆扬现在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你,难道你要他那辆奥迪永远放在车库里,生锈腐烂么?”
我干巴巴地刨着米饭,淡淡地说:“他还会回来的。等他找到晓风,他就会回来的。”
小姑便低头不语了。她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好像心里面藏着什么事。其实她不用说我也知道,她心里面是放不下骆扬的。我知道,表面上开朗乐观的小姑,其实饱受了这么多年的相思之苦,而现在,他们终于重逢了,却永远再无机会走到一起。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生活很是太平。焰子哥哥每天都会给我发一大堆信息,内容却是千篇一律,无非是一个人在郑州除了陪干爹和打理酒店以外,就无事可做,想我想得厉害,还说过段时间就回重庆来。我则是简短地回一句:我很忙,剧院的事情很让我烦心,以后再说这些吧。
小姑竭心尽力地帮助我打理剧院的事情,我知道,她一半是出自对我的关心,另一半是出自对骆扬的惦念。剧院的生意蒸蒸日上,短短两个礼拜之内便承办了好几场大型演出,其中一场还是香港当红歌星陈奕迅的全国巡唱重庆站呢。
这天早上,我早早打车去剧院,出租车刚刚开到月亮河边,焰子哥哥便打来电话,语气颇显焦灼:“小韵,对不起,下个礼拜我回不了重庆了!干爹酒店的几个老股东投机倒把,见风使舵,看到别的酒店开的条件更好,便撤掉很大一笔股份,我必须帮干爹摆平这件事,重新找到新的股东,等酒店的生意恢复稳定之后再回重庆……你,你不会怪我吧?”
我淡淡一笑,应道:“既然酒店需要你,你就好好干下去吧,不要令你干爹失望,他就你这么一个依靠了。”
焰子哥哥急急地说:“你不要误会了,我等这场风暴过去之后,就立刻回重庆去找你,我不会一辈子待在这边的,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我闭上眼睛,说:“好了,我要进剧院了,里面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做呢,这件事情以后再谈吧,等酒店的股份风暴平息了再说。”
焰子哥哥便沉默了,说了声再见便挂断电话。我绕过月亮河,正要朝剧院广场走去,河对面传来一个男子粗暴的声音:“去去去!我们这里是招聘正儿八经的酒吧歌手,不招你们这些三流鸭子!”
另一个男子说:“刘老板,求求你就行行好吧,收下我们吧,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啊!我们保证一定会好好唱歌,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便顺势望去,原来是以前的仙池舞厅,已经被改装成了一间很不错的酒吧,门口立着一块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诚聘酒吧歌手两名”。两个模样甚为熟悉的男子正站在酒吧门口跟那个穿西装的一脸横肉的经理模样的中年男子交谈什么。我便好奇地走过月亮桥,想看个究竟。
我走到酒吧门口,定睛一看,确定那两个应聘的男子就是安迪和小周,也就是从前背叛了骆扬转而投靠暴牙龙的那两个徒弟。他们携带着包袱,衣衫褴褛,甚是狼狈。
那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经理一脸鄙夷的神情:“去去去,别在这里碍事!这方圆几公里,谁不知道你们两个曾经在地下场所里当过鸭子?要让你们在酒吧里唱歌,你们说谁还敢来这里喝酒啊?”
安迪和小周还想再央求他,怎料那满脸横肉的男经理呯的一声把门关上。无奈的安迪和小周只好悻悻地转身离去。我心里酸酸的,便叫住他们:“安迪,小周!你们等等!”
他们便闻声转过头来,看到是我在唤他们,又一脸羞愧地扭过头去,疾速离去。我快步追上前,说:“你们不要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