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泪 下——博研一笑
博研一笑  发于:2011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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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风缓缓睁开眼睛,眼里满是晶莹的泪花和无尽的委屈幽怨。他看到我们,便倔强地扭过头去,尽量让自己的面孔消失在我们视线之内。骆扬说:“晓风,你不要乱动,免得扯破伤口了。”

晓风哽咽着,声音嘶哑:“你们走啊!我不需要你们假惺惺地来看我!”

骆扬说:“晓风,到现在你还没看清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吗?你视暴牙龙为救世主,可是他现在呢?还不一样把你当绊脚石踢开了?师叔劝过你那么多次,叫你离开他,你偏不听!”

晓风依然别着脸,艰涩地说:“怎么,现在看我的笑话来了?笑吧,你们就笑吧,我的脸毁了,永远留下笑柄了,你们就只管来看老天对我的惩罚,看老天把我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吧!”

看到晓风这个样子,我心都碎了。我了解晓风此时的心情,他将戏剧表演视若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而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一定是非常痛苦的。所以,我选择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如果他发泄发泄能顺心一点的话,就任他发泄吧,我绝无怨言。

我坐在床沿上,轻轻抓起他的手,低语道:“晓风,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最能体会你此时的心情,因为,我跟你一样万念俱灰。也许你失去的只是一张脸而已,可我失去的,却是爱。我受到一个可怕而又无奈的诅咒,此生都不能再拥有爱的权利,否则身边的人都会死去。如果让我选择,我却宁愿放弃自己的脸,而重新拥有爱的权利。”

他便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我,泪眼淋漓。他呜咽着说:“毁容的不是你,你当然这么说!没有了这张脸,我以后还怎么登台演出啊?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我宽慰他道:“你放心,你骆扬师叔已经替你交了手术费,你就可以进行皮肤移植了。现在的医学很发达,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恢复原样啦。”

晓风便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了看骆扬,骆扬冲他微笑。忽然他站起来,说:“哎呀,那些金卡和身份证还在那个罗伊手里呢,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下去刷卡交费,我下去看看,小韵,你在这里陪着晓风。”

说罢,骆扬便小跑出去。我看着受苦受难的晓风,实在不忍心再将报纸上那条消息告诉他,他现在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不能再受到半点刺激。何况焰子哥哥是生是死还是一个谜,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一切都听天由命吧,晓风现在需要安下心来接受皮肤移植的手术。

晓风的眼里满是歉疚,他喃喃说道:“我以前那样对你,还把你关在化妆间里面,陷害你,让暴牙龙把你……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难道你一点儿也不恨我吗?”

我冲他笑笑,说:“傻孩子,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活蹦乱跳,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甩也甩不掉的晓风。我知道,你命苦,这场城市变迁,或许本来就是个错误,它让你失去太多太多的东西。你已经深受命运的毒害,我怎么还会怪你呢?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去想它了,最重要的是将来。”

晓风泪眼蒙蒙地说:“都怪我自己!如果当初我听了你的话,跟你离开仙池舞厅那个淫乱场所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正要安慰他,骆扬急匆匆地跑进来,把我拉到急诊室外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那个叫安琪的狗崽子,竟然趁罗伊上洗手间的时候,携带着那笔手术费用逃跑了!现在罗伊正在四处找他……”

骆扬的话像一支锋利的锉子,锉得我心里难受极了。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么大的问题,骆扬也太疏忽大意了,竟然让别人把自己的金卡和身份证拿走!

骆扬急得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激愤地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我骆扬竟然栽在一个黄毛小子手里!他妈的,我就不该相信那只死鸭子!风月场里的娼妓,没有一个是信得过的!”

我劝慰道:“你别这么急,罗伊不是找他去了么,他没这么容易就逃脱的。”

骆扬一屁股坐到塑料椅里,一边掏出电话拨号,一边说:“那小子敢跑路,就说明他心里有底,不会那么轻易再被人追回来。我得重新凑齐晓风的手术费用,看看能不能先向朋友们借一点。”

接着骆扬就打了好几个电话,可他的表情一直沮丧不堪,看来是借钱的确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末了,骆扬猛地把手机摔到对面的墙壁上,那款黑色的翻盖手机便破成两块。骆扬愤愤地说:“他妈的都是些什么酒肉朋友,他们有事的时候,个个都像狗一样对我摇尾乞怜,现在轮到我求他们,一个个都拽了,推三阻四!”

我看着烦躁不安的骆扬,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传来晓风虚弱的声音:“你们不要再为我的事抄心了!这就是我的命。就算做了皮肤移植,也会留下痕迹,回不到原来的模样的。你就不要再为我筹款了。”

晓风整个人斜倚在门框上,仿佛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倒下。我连忙跑过去扶他,骆扬则暴躁地说:“你瞎胡说什么!就算是看在师傅的份上,我骆扬也得砸锅卖铁,给你凑齐做手术的钱!”

我将晓风扶回床上,告诫他好好养病,不要动气。等他睡着了,我才走出急诊室,骆扬正坐在椅子里抽闷烟。突然他将烟头甩出老远,在空中划下一道漂亮的火弧。他哐地站起来,便匆匆往楼下跑。我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便紧随其后,急急地问他:“你干嘛去?你不是要把剧院卖了给晓风凑钱吧?”

骆扬只是一股脑往外跑,一头钻进车里。我张开双臂挡在车前,说:“我绝对不允许你这样做!剧院是你的心血,是你的梦想,这你样做,就等于是在毁灭自己的梦想!”

骆扬在车里面咆哮道:“我卖别墅,以后住剧院总可以吧!你让开!”

我依然挡在路上,说:“你先不要这么冲动,动不动就卖房子什么的,你先想想其他办法,问题总会有解决的方法啊!”

骆扬也不管我的劝说,一踩油门,双手灵活地打着方向盘,那黑色奥迪便漂亮地打了个转,从我身边利索地绕过去。我看着骆扬的车很快就淹没在高速道路上茫茫的车海里面,心急如焚。

我慢悠悠地走回晓风的病房,他仍在沉睡中,像一个安静的婴儿。我把脸捂在手里面,想想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足以令我崩溃。姐姐尾随妈妈而去,焰子哥哥和大熊哥又生死未卜,现在,晓风原本一张英俊漂亮的脸又不慎烧毁,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啊,老天要这样惩罚他们?还是这一切都只是杀鸡儆猴,是做给我看的,要逼我悬崖勒马?

我看着整个脑袋都裹着纱布的晓风,心痛至极。小时候那些快乐的片段再度涌起,我仿佛听见他尖着嗓门在自家院子里大喊着电视来了,明亮清澈的声音飘向村子大大小小的角落。晓风那张人见人爱的脸蛋,是他制胜的法宝,是他唱戏的筹码,为什么老天要用如此辛辣歹毒的手段,剥夺他最心爱的东西?

我在医院守到晚上,罗伊才从外面沮丧地回来。他一屁股坐到椅子里,愤懑地说:“我没想到,安琪竟然是这样的人。想当初我和他刚进场子那会儿,如果不是晓风处处罩着我们,处处庇护我们,我们早就在那勾心斗角的风月场子里丢掉性命了。到如今,安琪却恩将仇报,卷走了晓风做手术的钱,他真没良心!”

我说:“罗伊,你不要太难过了。我们会再想办法的。骆扬是他师叔,不会置他于不顾的,他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把这笔钱筹齐的。”

罗伊看了看沉睡中的晓风,对我说:“晓风是个倔强的孩子,在场子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敢跟暴牙龙较劲,而暴牙龙看他是场子里的王牌,还得拿他当摇钱树,所以对他也是千般宠爱。可自从出了这档子事,那暴牙龙连人影都没见到一个,不知道他躲哪儿逍遥快活去了,简直就是草菅人命。你知道吗,晓风是一个特别有胆识的男孩儿,他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是自己不满意的客人,他是绝对不会接待的,无论暴牙龙如何胁迫他。而且他骨子里并没有放弃对戏剧的执着,明里暗里都在钻研表演要领。前几天他迷上喷火,却想不到就在快要取得突破的时候,出了这个意外,烧毁了自己的脸。”

我拍了拍罗伊的手,低语道:“你不要说了。这些,我都知道。”

罗伊却哽咽着说:“不,我要说,因为有些话,晓风自己是永远不会告诉你的!其实他并没有那么恨你,之所以每次看到你都对你冷言冷语,用尖酸苛刻的语言来刺激你,那是因为他妒嫉你,妒嫉你什么都比他强,妒嫉人人都偏爱你,骆扬是,邱焰也是。但每次他骂完你之后,都会一个人躲到洗手间里痛哭,他并不是有心要伤你。尤其是那次……他将你反锁在化妆间里面,害得你落在暴牙龙手里,其实他自己吓得浑身颤抖,事后懊悔不已。他知道暴牙龙的老婆韩梅是你的高中同学,所以才向她告秘,委推她去救了你。”

罗伊的话令我如梦初醒。原来之所以小梅知道我身陷泥潭,原来是晓风去报的信。我就知道,之前所有种种,只不过是晓风跟我的意气之争罢了,他不会真正把我当敌人的。恍然间,我又想起那个一尸两命、死在血泊中的小梅,想起她临走的时候张大了嘴巴想唤我一声都无能为力的样子,我的心中掠过一阵酸楚,眼泪夺眶而出。

罗伊看着面容枯槁的我,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些的。你脸色很不好,肯定是守得累了,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吧,晓风由我来照顾,你就放心吧。”

罗伊这样一说,我便真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我想起今天下午骆扬匆匆离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去了,我得早些回去看看。于是我告别罗伊,便匆匆下楼打车回骆扬的南山森林别墅。

别墅的大门没有上锁,我想骆扬应该在家。我推开门,眼前却是一片漆黑。我打开那珊瑚状的吊灯,迅速扫视了一眼,骆扬正光着脚丫蜷缩在那绣着风穿牡丹的黛色沙发里。我走近一看,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把那件白色衬衣染成紫红的颜色,脸上布满淤青的痕迹,极度浮肿。沙发上、茶几上、地板上撒满了白色镇定剂药片和焦黄的烟头。

骆扬像畏光的动物,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得闭上眼睛扭过头去。我看到他这副触目惊心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蹲到他面前问他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是伤。

骆扬只是别过脸去,不让我看他那副狼狈的模样。看到骆扬这个样子,我心如刀割。我不依不饶地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被人打成这个样子啊?你说啊!”

骆扬便吃吃地笑起来,脸浮肿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的笑让我感到一阵惶恐。继而他转为苦笑道:“你管我做什么!是我自己没用,你就让我来承受报应好了!暴牙龙他财大气粗,说什么也不肯承担晓风的手术费用,还使人毒打我一顿,可我能怎样?我就是个窝囊废!”

听骆扬这样说,他下午从医院离开,一定是去找暴牙龙算账了,并且评理不成,反被暴牙龙的爪牙痛打成这副模样。我气得咬牙切齿,站起来就要往外面走,我再也忍受不了暴牙龙了,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却逍遥法外,兴风作浪,祸害他人。我想,这笔账,我应该跟他算清了。谁知骆扬却猛然从沙发里弹起来,他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说:“你想怎样?你想去以卵击石?”

我甩开他的手,恨恨地说:“是他害死我妈妈和姐姐的,现在又把晓风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不跟他斗个鱼死网破,我就不姓江!”

骆扬死死抱住我,把我拖回沙发里,愤然道:“你拿什么跟他斗?他连我都不怕,他还怕你么?小韵,你听我的话,不要去找他,否则吃亏的是你。我不愿意看到你受到任何伤害。”

可我却像发了疯的牛一样使劲往外冲,仇恨就像一把火焰在我心里熊熊燃烧,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暴牙龙把我害得这么惨,我不能轻易放过他。骆扬拿我没有办法,气急败坏地扇了我一耳光。我一头栽到沙发里,瞪大眼睛吼道:“你滚开!你凭什么打我?你这个懦夫!”

骆扬也气得青筋暴起,眼睛里似乎快要迸出血浆来。看他这副狰狞的模样,我立即就后悔骂他了。他撕破喉咙咆哮道:“就凭我爱你!这还不够吗!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你不懂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也不甘示弱:“你拿什么爱我?你拿一个命运的诅咒来爱我吗?我是个罪人,谁还敢爱我?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骆扬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阵阵扭曲,变得不再像那个俊朗的骆扬。他闭上眼睛,狠狠敲打自己的脑袋,但随即又怒目圆睁,扑上来撕扯我的衣服。哗啦一声,他就像撕一张塑料纸那样简单,把我身上那件T恤撕得粉碎。瘦弱不堪的骆扬却力大如牛,我使出全身的力量,也推不开他。他就像一只情急欲狂的野兽,朝我猛势攻来,令我招架不住。他双膝跪在我大腿上,死死钳住我,粗暴地褪下我的裤子。我眼前一黑,意识到形势不妙,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我撕破喉咙大声呼救,可都徒劳无用。骆扬用那被撕破的衣服碎布堵住我的嘴,我便挥舞着双手在他身上乱抓,十指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可是骆扬就像是钢打铁铸似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抱起我翻了一个身,残忍地进入我的身体。就在那一刻,多年前的那一幕再次在我脑海里浮现,那是九七年重庆直辖演出完毕的晚上,骆扬说我演得很棒,要给我奖赏。于是他把我带到他的家里,随即变换了一副面孔,侵虐了我年幼的身体。

我紧闭双眼,死死抓住沙发里的抱枕,迫使自己不要再去想那羞辱的往事。那是怎样一种痛苦啊,仿佛我整个身体都快爆炸了。我不敢回头去看骆扬,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明知道他有病,却还要激怒他,让他在自己的两种人格里迅速嬗变。要怪,就怪我自己吧。

…… 第四十五章 恩泽万物 ……

庭院深深梧桐雨,

远处楼台寒烟浸,

哪堪重霜凝?

相思封喉欲还休,

来生之约未见迟,

昨夜又梦君。

等骆扬在我身体里面疯狂肆虐够了,我浑身颤抖着躺在沙发里独自啜泣。骆扬抓起地上的镇定剂不断往嘴里塞,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骆扬冷静下来之后,就像做了一场梦似的,被眼前的情形吓得目瞪口呆。他看着一丝不挂的我躺在沙发里,狼狈地抽搐着,便狠狠地撕扯自己的头发。我看着他一副自责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知道,他不是故意要伤害我的,因为他生病了,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只是默默地站起来,朝浴室走去。

当我洗好澡出来的时候,骆扬正在我房间里疯狂地收拾东西,我怔怔地看着他将一个大大的包裹扔到客厅里。他指着大门说:“你滚,永远别再回来了!”

我明白,骆扬是害怕以后会再像这样伤害到我,所以才迫不得已要逼我离开。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又怎么能放心抛开他呢?他需要我,需要我的照顾,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他。我说:“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让你一个人承受苦难呢?”

骆扬听我这样一说,两行眼泪便滑到脸颊上。他狠狠抹了把泪,依然坚定地指着大门说:“我过得怎么样,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人们都说,人不会两次犯同一个错误,可是我犯了!我再也没有资格说什么爱你保护你,我就他妈是个畜生,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看着骆扬濒临崩溃的样子,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走的。更何况,我已经无处可去了。身体上的伤害,又有什么关系,我早就已经不在乎了,如果我在乎的话,我今天就不会再踏进这座房子;因为我知道,至少他永远不会伤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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