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失——声久不息
声久不息  发于:2011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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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小到大最怕的也就是这样的日子,下雨倒是没什么,他就怕打雷,这还是从他还在念小学起留下的后遗症。

大约是小学三年纪的时候,班里头流传谣言,说是闪电的时候会出妖怪,那时大家都年纪小,不只女生害怕,男生表面上装地大无谓,实际都一听到雷声就抖。

那个像足了今天的下午,商路约着他去了村里头唯一的一小仓库捣蛋,他没想到其实那天要被捣蛋的人是他,还嬉皮笑脸地跟着,等着看好戏。直到那仓库门被缩上了才发现自己被整了,嚷嚷着快开门,外头商路就在那答,“我和人赌好了关人关到傍晚的,你放心,到时候我绝对来解救你。”

的确是关到了傍晚没错,不过中途的那几个小时里头就下了场特别大的雷雨,他就这么被一个人困在里头,满脑子冒着妖怪的长相,哇哇大哭地很是没面子,可当初那岁数哪管得着什么面子里子。

后来商路看到哭地像花猫一样的杨亦可就慌了,慌到去找家长,四个当爹娘的轮流教训了他一遍,他也不恼,挺诚心地说,“小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捉弄你。”

杨亦可当时听了还挺感动,想着他也被人教训了这么半天,就拉着手和好了,小孩子间没隔夜仇。那之后商路也一直对他挺好,可他后来想想觉得,本来捉弄他就是不对的,他怎么傻呼呼地为了句不再作弄自己而感动……

事情是过去了,阴影是留下了,这么大个人当然是不会在大白天看着雷缩成一团,不过晚上睡觉的时候听着总会不塌实,脑子里冒些个奇怪的图象,拦也拦不住。

吃早饭的时候,杨亦可难得安静认真地听着早间新闻,留意着气象预报,在听到那位漂亮的播报小姐,用着甜美的嗓音说,“今天晚上局部地区有雷震雨……”的时候,他挺想马上砸了这破电视的。

铁皮没留意到他的情绪变化,还在那嚷嚷,“听到了没有?等下出去记得关好窗。”一附少爷腔调,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杨亦可闷闷地答了声,他有些不高兴,倒不是真那么怕打雷,只是自尊心在那捣鼓着,不想出丑。

到办公室的时候,有几个同事开玩笑地说,“杨亦可啊,你可别像上回那样打了个雷就手不稳地把整个文件夹都甩出去啊。”

那件事就是一个教训,那回也是这样的天气,突然来一雷,把他给吓了,整叠文件落在了老板老头的背上。那天老头正好说是要加班,全公司的人都挺郁闷,当杨亦可这一下是故意的,老头也难得没介意,挥手让他回了工作岗位。还有好几个人起哄说,看不出来他还是个勇敢的汉子。

杨亦可恍惚地上着班,中途老头来探了几回,意味深长地看了杨亦可两眼,他不敢马虎,装出副认真的模样。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赵像往常一样和杨亦可坐在一块,他眼睛尖,看出来杨亦可的精神状况不好。

“杨亦可啊,你是不是不舒服,等会要不要早退?”他挺关切地问。

“这个月我已经请过假了。”杨亦可眼神迷茫地望着前方,想的却是晚上千万别丑态百出,嘴里随口答,“而且还是大家人多的好,我安心。”

小赵叹口气,难得安静了下来。

就这么混到了下班,他乘着小巴士回家的路上还收到了商路的一条短信,大约是些关心话,最后还开玩笑地问“要不要我来城里陪你?”杨亦可当然马上回了个否定答案,这活宝要是来了的话,准会讲上一晚上的话,让他没个安宁。

杨亦可回到家里的时候,铁皮正缩在电脑前打电动,还穿着睡衣,想来是一天没出去。他有些羡慕地想当有钱人就是好,想翘班就翘班,可这轻松的心情还没持续几秒钟,老天挺不给情面地来了个闷雷。

杨亦可这公寓很是划算,又便宜又阳光充足,地方也够大,偏僻是有点,但却也靠近公司,总体他都很满意。不过和其他普通小公寓一样,隔音效果也就那么普通,靠着墙能听到外头楼道的脚步声,窗全都关紧了也能听到街上车的喇叭声,更何况那从天空深处传来的闷响。

所以他挺惊吓的抖了抖。

铁皮在那按鼠标按地正勤快,也没发现他那些个细微的反映,头也不回地问,“回来了啊,今天晚上吃啥?”

杨亦可随口答着,踏着有点虚浮的步伐忙活去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的时候,铁皮已经从虚拟世界里头回了魂,整张脸上写满了愉悦。还给杨亦可夹了两筷菜,嘟哝着,“你看天气这样,晚上肯定又打雷又闪电,睡都睡不好。”

他听了尴尬笑笑,“希望是不要下的好。”

铁皮盯着他,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接着吃饭。

等到了爬上床的点,低哼了挺久的雷公公才慢慢显示出威力来,屋里头能清楚地听到外头大风阵阵,刮地树木不安地晃动。带着杨亦可那小心脏也上下乱窜。

以前的时候换成这光景,他应该已经缩到被子里去念着紧箍咒楦住脑子里那些跳乱的怪画面,现在却只想咬着牙,装出一副没事样。

他自己也不明白,只是不想示弱。

铁皮这时候正好洗完了澡,一身热气地从卫生间里头出来,换作平常,杨亦可都会假装不在意地多看两眼裹地严实的男人,想发现两三处漏网之鱼。不过今天显然要把这些小想法丢一边去,他像是逃难似地钻进了被子里,急忙道了声“晚安。”

整个人蜷着,又侧着身,杨亦可看不着后头男人的表情,只觉得等了挺漫长的时间,然后听到了声“哦。”声音轻轻地,柔软温和。

又过了没多久,一阵悉里唆噜灯灭了,铁皮也睡了。

黑暗里头,人容易感到恐惧和不安,大概是因为所有感官都被墨色的空气隔了开,只能察觉到自己血液在流动,自己的体温与心跳。

杨亦可在灯灭的时候就没了章法,他平时的时候养了个不好的习惯,每回都是自己说“别怕别怕……”唬着自己快速入睡,现在下头多了个人,不是商路,他不敢发声。

想在在心里默念两下说不准也管用,可想的那一刹那,又是一阵轰隆巨响,他条件发射地一个哆嗦,老木床抗震指数为零,也跟着一起哆嗦。

杨亦可在心里头骂,都活了这么多年,这么大个人了,响个雷罢了至于哆嗦么!想归这么想,冰冷的手指都告诉着他,他这辈子没救了,就毁在雷手里头了。

没法子,躺平了,睁着眼睛等天明。他从当初那个第一个传说打雷时候会有怪物的男孩开始抱怨,抱怨到商路,抱怨到最近可能会连续不断的雷雨天气,没留意在这期间,他不停扭动翻身的动作。

睁着眼睛不瞎想却很累,他挺烦躁,就这时候床下传来铁皮的小声嘟哝,声音是小,但很稳,显然不是被吵醒的,“可可,你今天怎么了,多动症发了?”

杨亦可抽着嘴角干笑,“没没没。”也不知道拿什么作解释,话到了嘴边就自然说了出来,“你听今天这雷,多响亮。”

说完又一个轰隆隆,他倒吸了口冷气,发出的声响在夜里头听来也不轻,足够让下头的铁皮听到。

他又听到下面悉悉梭梭的动静,不知道怎么想的,人朝着空的地方侧了过去,蜷了起来,像是躲避。

他能猜到铁皮坐在了床边沿,因为那儿的床板自然下陷了一小块,让他觉得要往那陷。他有些局促和紧张,要是现在看他的脸,应该是番茄的颜色。那些个不屈和心慌早让他知道他自己不妙了,不过他从来没想过逃。

铁皮似乎拍了拍自己的背,小声问,“不舒服?”声音很好听,他老早就羡慕过了。

他扭了扭头,“没。”

“还说没呢,从来没见你缩成这模样。”语句有些小责备,却还是挺温和,让人听了酥酥麻麻。还来不急感受,外头又挺不给面子地轰隆了一声。

杨亦可缩了缩,边在心里头骂,要轰隆改天再轰隆!还有完没完!

铁皮像是突然有所发现,开始拉扯他的被子,他用力抓牢着,不妥协。铁皮没了办法,也就不拉了,维持着原动作。

“你怕打雷?乖乖,这年头还真的有人怕打雷?”男人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轻微的笑意,没有鄙薄,温情脉脉。

“你滚开。”被拆穿了有点不爽,可可缩成一团,他才不想暴露自己的丑像。

男人弯下腰,自顾自躺在了他边上,每一个细微的床板起伏,都能在心里头掀起大波浪,铁皮用哄小孩的口气说,“别怕别怕,有铁皮哥陪着你呢。”他能感觉到男人细微地动了动,嘟哝着,“好久没睡床了,真快成宠物犬了。”

杨亦可窝起来偷偷笑地欢,紧绷的弦松动了下。铁皮突然朝他靠了靠,“可可主人要不要抱着铁皮睡啊?”开玩笑的口气,却让杨亦可觉得全身电流冲击的麻木。

他听不到打雷,听不到雨滴,他勇敢无比,他翻个身连着被子一把搂了上去,嬉皮笑脸地说,“好啊。”

他明白他完了,要溺进去了,天打雷劈,不得超生。

铁皮也依然保持着玩乐态度,说着,“你还真抱呀,真怕着呢?”还嘻哈着伸出长手臂把下头的被子捞了上来给自己盖。两人靠在一起,隔着被子也像能感受到体温。

风在吼,雷在叫,杨亦可心乱跳,他不搭声,就这么透过被子的缝隙盯着铁皮不设防地躺好了姿势,嘴里还念念有词,“真的好久没睡床了……好怀念啊……”一脸孩子样的感慨,却是绝对成稳的相貌,无法详细描述也无法自拔。

心里头升起火,浇不灭 ,只能任着它扩散燃烧。

“呐,铁皮。”他从棉被里头微微抬起头,正好露出一双眼睛,能清楚地盯着男人看,他难得想叫男人名字,却喊不出口,像一喊出去就玉石俱焚。

“怎么?”眼神清澈无杂质。

“和我交往好不好?”突兀却也是一辈子大概最勇敢的一回。

“……”

男人挺惊讶地睁大了眼,盯着杨亦可看了会没回话,只这么会就把杨亦可打回到了泄气皮球的原形,他不自觉又往被子里钻。

还没完全缩回到壳里头,他就听到男人假咳嗽了几声,好象挺尴尬地回答,“可可,我们是哥们吧。”

一瞬间,五味交杂。

他突然没出息的想,刚才怎么那雷又不打了,该把他那句没头没脑的话给盖住了,亦或者是铁皮激灵点,当成是没听到,他还能回复到原有的心态,心满意足地过上它一个月。

这回才是真正的一失足成千古恨,更恨的是铁皮没头没脑地还呆在床上,没翻身没说话也没下去,该是觉得舒服了吧。他舒服了,杨亦可就不塌实了,这个晚上真的睡不着了,就听着雷轰隆轰隆一声声当伴奏,像是治好了病似的没那么害怕了。

他想,主要是心思转移了,他想事情想了一晚上,从铁皮想到徐瑞。

第二天,铁皮难得一早起来,一早就出去了。

杨亦可难得享受了回安静清冷的早晨。他盯着地铺叹了口气,回想原来那些平静的日子里头,他都是怎样的心情看待黎明。

他今天用着挺悠闲的速度步行去的公司,因为不用烧早饭,出门时候时间早得吓到了他。他盯着路边笑嘻嘻卖油条的大叔看了会,大叔察觉到视线连忙招呼,“诶诶,是你啊,你都多久没来买我油条了?”

他觉得有些尴尬,脸上泛了点红,忙忙掏出钱来交给油条叔叔,换得个耳根清净。他想他是挺久没来了,掐指算算也有个快二十天,这些日子里头他都是勤劳的居家型。

杨亦可摸了摸鼻子,说实在的,他还真没发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虽然原先二十来个年头他都是这么虚度掉的,可他现在却挺惋惜,觉得浪费光阴,有些小恼火地把责任全推给了铁皮总爱玩的电脑。

他嘴里叼着根油条继续在空荡的街头前行,路上人真的不多,而且大都是单身,一大清早的还没有情侣出来甜甜蜜蜜,有个过马路的小朋友被突然冒出来的大狗狗吓了一跳,摔了一交又马上爬起来教训大狗;有个老奶奶在絮叨地和外孙女说着话,外孙女头也不抬地看着手里的漫画杂志;有个冒失的大姐不小心把钱包丢在了地上,他正往着那边走,那大姐发现自己丢东西,挺快地跑回来,抢似乎地把钱包拣了起来,回头瞪了自己一眼……

有个人在离杨亦可5米开外的拉面店里,用着挺绅士的姿态吃着拉面,可是腰里头那个包又显眼又没品,今天男人把样式换成了擎天柱。

杨亦可朝那边看了一眼,眼里头水波动了动又转回头继续朝着前头走,他向来胆子不大,敢闯祸却不敢收拾残局。

等他到了公司的时候,他才突然想到,自己刚叼着油条的丑样没被那人给瞧见吧……

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中午的时候小赵敏感地问他,“杨亦可,你怎么一脸阴郁?”

他苦笑了下,他怎么觉得他表现地很高兴开朗?他不答话,接着吃饭表示默认。

“那啥,你有没有女朋友啊?”小赵难得直白地八卦了起来。

杨亦可从食物里抬起头,皱着眉毛疑惑着问,“为什么这么说?”

小赵贼贼一笑,“你现在这种样式就和失恋差不多,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这人看起来特纯,像从没谈过恋爱的,还担心着呢。”

他不知道小赵究竟在担心什么,只觉得前面半句有理,叹了口气,含糊地说,“也算是了吧……”

“是了?”小赵来了兴致,两个眼睛里似乎在放光,“那你是怎么个失恋法?”

杨亦可更迷惑了,“失恋还有不一样的?”

“当然当然。”小赵竖起了根食指摇了摇,“那要看是你甩她还是她甩你。”

“唔,两个都不能算,说不清。”他说着,觉得挺悲哀。

小赵看着杨亦可的表情,精明地眯了眯眼,转了个话题,“不提她了不提她了,话说上回来接过你的那朋友,你和他现在交情如何?”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一人,杨亦可不方便讲明,干干一笑,“就那样吧。”

小赵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是这样的。我有些事想找你帮忙。”

“什么忙?”

“你也知道我老早就想跳槽了,这样的小公司毕竟呆不长久,我是打算好去你那朋友的公司那去试试的,他们正招些管理的职位,可我也没关系。这年头呀,啥都得靠关系不是。”小赵一口气说着,不带歇,说完后一脸诚恳地看着杨亦可。

杨亦可被看地有点讪讪,傻傻地答应了,换得了小赵的千恩万谢,样子有点夸张,让他想到初回见到铁皮的时候。

他晚上一回到家,就后悔了。

铁皮又是难得的不在家,他发现了一事情,男人像是在躲他。

他在心里头碎碎念,躲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他。他等人等到了8点,菜都吃得没渣了都没看到门有什么响动,他产生了个坏念头,该不会就这么走了吧?可环顾四周,腰包T-shirt还乱丢着,实在不像是被吓地逃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开了,他条件反射地朝那头望去,却在四眼相对的时候傻了眼。挺尴尬,无语的安静。

“我回来了。”铁皮呆了两秒后恢复常态,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嬉皮笑脸。

“恩。”杨亦可的魂还没回到自己身上,仍旧有些僵硬,“饭……被我吃完了……”看着那被消灭掉的两人份,脸上有点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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