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更加激怒了壮汉,他狠狠踢了他小腿一脚,这让他脚踝吃痛人蹲了下来。女人还在拉扯,扯断了表带,陈清也不撒手,死死的握住表盘。
最後还是那个领他进来的男人化解了这场尴尬,他说你留下些钱吧,说的时候手里的水果刀晃来晃去。
陈清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那地下室跑出了那条街道,他们的呵斥声却还在他耳边回荡:不许报警!要不然就杀了你!
他从未这般狼狈过,他的脚踝疼的几乎要跟脚分家,可就这样他也不敢停下来。
等回到旅馆,他的心还在突突的跳。
待到平静下来,进了浴室,他发现他的小腿整个肿了起来。他多麽希望这是一场十足的梦魇,然而这是切实发生的,至少那疼痛这般的告诉他。
这会儿,廉耻感、愧疚、鄙视等等情绪一古脑冒了出来。陈清恨不得掐死自己。
表带与表盘分家的手表此刻安静的躺在梳妆台上,像一双尖刻的眼睛注视着他。
他想他该报警,可报警之後他要说什麽呢?说自己是个嫖客?被皮条客一夥儿打劫了?
算了吧。他没有这种脸可以丢。
第三章
把果冻放在你的肩膀上,让我们来做你最恐惧的事情。对此你会感到畏缩,但你的眼睛却开始湿润。
──The Velvet Undergruond《Some Kinda Love》
陈清进门的时候,蔚蓝比他进门没早半个小时,他刚刚洗过澡,打开一罐啤酒。凤凰资讯台的男主播一本正经的在电视上播报着新闻。
「你腿怎麽了?」蔚蓝一眼就发觉了陈清的跛态。他当然知道他今天出差回来,他也当然不知道他出趟差会如此这般负伤。
「啊?哦……没怎麽。」陈清理所当然的闪躲。他将行李放在门口,换了拖鞋。这一个蹲下的动作令他很难不去龇牙咧嘴,「嘶……」
「还没怎麽?」蔚蓝放下了手中的啤酒罐,走到了门口。
「没事没事。」陈清站了起来,用手隔出了自己与蔚蓝的距离。他实在怕他一把掀起他的裤腿。
然,怕是没有用的。
蔚蓝扳住了陈清的肩膀,拖着他,不容分说的将他按到了沙发上。
陈清算是有所防备,逃脱了蔚蓝的钳制,「别闹,真没事。我去洗洗,太累了。」
蔚蓝狐疑的看着陈清一跛一跛的步态,伸手又拿起了茶几上的那罐啤酒。他绝对有事瞒着他。绝对的。每次他撒谎,都会自以为镇定,却脸红到耳根。
可是,对於受了伤,他有什麽理由撒谎呢?
看来这伤受的一定相当不体面。
浴室还充斥着淡淡的水气,显然蔚蓝刚刚用过。陈清脱了衣服开了水,斜眼向下瞟一瞟他的小腿,肿非但不怎麽见消,还比头两天红肿了。
他知道一会儿他出去蔚蓝还会追问。可,要怎麽说呢?
回来之前去趟医院就好了,也许现在就不会这麽疼了。
他的腿跛了之後,工厂的人带他去看了厂医,那个女大夫说没有伤及骨头,但软组织大面积受损,她建议他到医院看看,更问他究竟怎麽伤的。他随口说出去散步时候摔在了路上,以她的眼神来说,她不信。
她不信……蔚蓝会信麽?会麽?
陈清洗过澡出来就一头扎进了卧室,他希望蔚蓝别追过来问了,他实在不知道怎麽跟他开口说这种事,这得让他多鄙夷呢?
可这当然是他一厢情愿的看法。他刚刚掀开被子躺上去,门就响了两声,而後蔚蓝端着茶杯出现在了门口。他坦然的走进来,将茶杯放在床头柜上,而後在床沿坐了下来。
「你还不休息麽?」陈清的眼睛都不敢去看蔚蓝,「明天还要早起吧。」
「腿给我看看。」
「我都说了没事了!不小心摔了一跤!」陈清显然是恼羞成怒。与此同时,他还把腿又往被子里移了移。
却不料,几乎不隔半秒,被子就被蔚蓝掀开了,他抓住了他的脚踝,手还算温和的撩起了他的裤管。
「嘶……」蔚蓝抓住他脚踝的手只稍稍用了一点力,他就疼的不能忍了。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蔚蓝看向了陈清,「都肿成这样了!」
他说着,起身,去了客厅,从玄关处的柜子里拿出了药箱。
里面的药品是他前几天补充过的,虽然他找出了它,但那时候的药箱几乎空空如也。这会儿他觉得自己当初会连跌打损伤药一起买了,真是明智的可以。
拿着跌打药回来,陈清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同的是,他给自己点了一根菸。
「怎麽弄的?」
你看,该来的问题总要来。
陈清伸着腿,任蔚蓝给他上药,咬紧牙关死不开口。
「问你呢。」
「不是说了摔了一跤嘛。」
「信了我现在干嘛还问?怎麽摔能摔到这儿?」蔚蓝按了按陈清的小腿。
「哎呦!」
「你要说你扭到脚了,我勉强还能信。」
「嗯,那就是扭到脚了。」
「现在改口?」
「对,现在。」
「你当我智障?」
「那你要我说什麽啊?!」陈清有点难以抑制自己了,本来这几天他就倍受煎熬,现在他还这麽逼他,「你非要我说我打算找小姐结果被人打劫嘛!」
「什麽?」蔚蓝一下僵了。
「问啊,问啊,你问啊!」陈清是真有些气极败坏了,他实在都有些不敢相信他刚刚在盛怒之中喊出了那些原委。「你怎麽非要我难堪!」
陈清说完,收回了腿,放下了裤管,捻了菸,伸手就关了床头灯,「我要睡了。」
「……你说……你去找小姐?」蔚蓝注视着那未曾被掐灭的菸蒂。
「嗯。」陈清闷在被子里吭声。
「找鸡?」
「你用不用说那麽难听!」隔着被子,他的喊声都是闷声闷气的。
「你到底……怎麽想的?」
「你管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行了,你现在都知道了,让我安静睡觉成麽?」
棉被一把被掀开了,虽然卧室黑着灯,可客厅的灯光透进来,足够陈清把蔚蓝看的一清二楚。
他难以去描述他脸上的表情,那表情太过於复杂──既有不能置信的怀疑,又有一脸震惊的诧异,还有……还有就很微妙了。夹杂着愤怒、不甘、耻辱、鄙视……等等。
而超脱这表情之外,蔚蓝他也不是静止的。他动了起来,他将陈清按了下去,他的体重压在他的身上,他们的脸近在咫尺。
「你……你干嘛……」没来由的,陈清颤栗了。他没见过蔚蓝这副模样。
然而现在害怕实在是过早了,接下来他才该去怕。
他的睡裤被蔚蓝很粗鲁的扯了下来,他的手大刺刺的盖住了他私密的部位。
「蔚蓝!」陈清本能的开始抵抗。
「你不是想要做麽?我帮你做。」
「你说什麽胡话!」
「总好过你出去找鸡吧?」
「蔚蓝!」
任陈清怎麽推搡怎麽抵挡,力量间的悬殊马上分出了伯仲。蔚蓝单手束缚住了陈清的双手,腿压住了陈清意图踢打的势头。另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握住了他被浓密毛发遮掩着的私处。
「你疯了你,蔚蓝!」
「疯也是你让我疯的。」
他说这句的时候,出乎意料的,陈清从中听出的居然是平和。
而这句之後,蔚蓝也不再跟他交谈了,或者该说,他不让他们再有交谈的可能。他吻住了他。
这让陈清错愕不已。那委实是吻,情人间那种的吻,他不仅咬住了他湿润的唇,他的舌头还探进了他的口腔。
毫无疑问,蔚蓝很会接吻。他细腻的翻搅着他的舌头,舔舐着他的牙床、口腔内侧,以及每一颗牙齿。
而与之相配的,他的手力道适中的握着他的那话儿缓缓而动,既不轻也不重。
陈清一开始还能冷静的推拒,可是这抵抗随着时间的推进却越来越没说服力。他的命脉被人掌控,他的呼吸被人强迫的调整着节奏,他的身体因为太久积压的欲望令他如同一条案板上的鱼。
蔚蓝与他太接近了,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乳味道,他能感觉到他每一次呼吸的热度,他的体味到他真切的体重,他……
完全不敢相信的,他在他手中射精了。那种快感不受大脑抑制的爆发了出来,爽而疲惫,就像他每一次射精那样。可这次的对象……
他,是蔚蓝。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只有他或者他的呼吸声。
没过多久,那份体重离开了,随之离开的还有蔚蓝的背影。
他什麽也没对他说,他只留给他一声门响,在他脑思考一片混乱之中。这前後也不过就是一刻钟的时间,最长也超不过二十分钟。这段时间里,他其实还听到了一些其他响动,比如水声,比如衣服的摩擦声,比如钥匙的叮当声,比如……比如……
这段没有人声的空白不超过二十分钟,也不超过蔚蓝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
「你真蠢。」蔚蓝点燃了手中的香菸,靠在椅背上审视着後视镜中的自己。
你从来都不是个脑子一热就要做什麽的人。
蔚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香菸的气息缓缓的弥散开来。
你上次脑子热起来还是十八岁,舌头都捋不顺的告诉陈清你喜欢他。年岁累积着,可你这次更离奇了。又能怎麽样呢?你生气又有什麽立场呢?你确实还不如那街边的流莺,至少对方是个女的。你如此迁怒能有什麽意义?再怎麽样,陈清也不会考虑你。
不对不对。
哎呀,居然出现反驳的声音了。
你不要听他胡说,你怎麽能被自己的懦弱打倒呢?又一次,又一次想被懦弱的自己打倒麽?蔚蓝你不是耶稣基督,你也不是观音如来,这麽多年来你这样折磨自己究竟是为了什麽啊?你喜欢他,可除了告诉他之外你还做过什麽?默默站在他身边?如同神明一样不计回报?你傻不傻啊你!
陈清在意过你麽?你为他倾注那麽多感情他能领悟到半分麽?终究你还不是像个小丑一般看他娶妻生子?
你啊,你别不承认自己的懦弱,他要结婚,你只会傻笑着说好啊好啊,祝你幸福,你只会自己拖着行李逃离这座城市。
可是,蔚蓝,蔚蓝你放的下吗?
好,你说放的下。放的下你又为何要回来?
你回来又想默默安慰他默默陪伴他麽?
你别装了!你不是个孩子了,你也不是个少年,你成年了,你学会如何生存如何思考了。别再藏着嘴上说什麽你不求回报。
你看看我,看看你的内心,你最潜在的内心。
你看到机会了,你听说陈清的遭遇你的悲伤一点都不真挚,你其实笑了。那对陈清来说的绝望在你这里是希望,你卑鄙的惦念他越悲伤越好越脆弱越好,你就在这个时候放下所有回到他身旁,围着他打转。你就希望他尽情的依赖你,看他无法失去你,你就暗自开怀。
别否认,你想趁虚而入,你看到了朦胧的一扇门,你想着推开它走进去。你怎麽不该生气呢?你比不过他明媒正娶给他生养孩子的妻子,你还比不过街边的流莺麽?再者来说,若只单从情感上来讲,有谁比你更爱他麽?
你快闭嘴,快闭嘴!你不要游说他!你想让他趁虚而入麽?你的目光真短浅!就算他这样得到陈清,那可能是稳固的关系麽?
好吧,他脆弱的时候依赖你、贴紧你,可是他振作起来之後呢?
你太可笑了,他振作之後还会大踏步的离开!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会去喜欢男人的人,但凡有一点点可能,他陈清能够这麽多年都不觉悟麽?到那个时候你让蔚蓝怎麽办?你觉得他还可以笑着离开麽?
你到底懂不懂蔚蓝?到底懂不懂?你配做他的内心麽?蔚蓝他从来没想得到什麽,他不过是单纯的喜欢陈清,喜欢看他笑,喜欢看他一帆风顺,他默默的闷不吭声的喜欢他,他也试图告白过,拒绝之後他还是令自己平静了,回归到一个应有的位置!
你才闭嘴!
什麽叫应有的位置?
他就是缺乏一份魄力,就是你,懦弱,让他活的这麽委屈!
刚刚也是你在捣乱!你为什麽不让他占有他?
你为什麽不给他一个生米煮成熟饭的机会?
你傻死了你,这样陈清才会去正视蔚蓝!他才会明白他有多爱他!他不是普通朋友,他也不想做普通朋友!他从来不是一个可以笑着祝福他幸福的普通朋友!
你该死,你才该死!你为什麽让他对他那样?那样又能得到什麽?你到底懂不懂什麽是感情?感情是用心去付出的,想要收获的当然也是心!你当蔚蓝是禽兽嘛!好吧,他可以是,但对陈清他根本做不到!
你别傻了!你到底还要怎麽霸占这副躯体?你到底能不能遵从我的想法?我是内心,最最真实的内心!我是人,我有最基本的宣泄要求!我不想再被你们,诸如道德、情感、理智压抑在一个昏天黑地的角落里!
菸烫伤了手指。蔚蓝猛然发觉它已燃烧殆尽。他放下车窗,扔出了菸蒂。
蔚蓝蔚蓝,你究竟想要什麽呢?怎麽连你的内心都在打架?
手指覆盖上脸颊,那上面有淡淡的菸草味道,有淡淡的跌打药的味道,还有着……陈清的味道。这味道似乎怎麽洗也洗不清,记住这些味道的是脑而不是单纯的神经。
蔚蓝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不得不去面对现状。他已经是这般年纪,他已经是这般阅历,他已经付出的不知道还能再付出什麽。继续下去是全然没有意义的,抛开内心的两面性不谈,最为理智的看待,他现在的行为种种都毫无意义。
我们做事总免不了目的性,蔚蓝你的目的性是什麽呢?毫无疑问是想要得到陈清。然而这麽多年过去,他几乎都从不曾正视你。你已经很失败了,你不该再垂死挣扎,你也没道理迁怒於陈清,这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你从来都没学会如何把手放开,而恰恰是因为这样,你总不能从头开始。别去说你离开过,真的离开了,你怎麽现在还会在他身旁?若你能正视这一切,你不会把自己的生活弄得这麽糟。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没什麽不好。别去怕失去陈清,你根本就未曾得到。也别去想维持什麽友情,你们的友情早已在你爱上他的那一刻终止。
这一切都该盖棺定论了。
你或者全力以赴去追逐你所要的他,或者坦然放手,给你自己一条活路。
不是没有人会去爱你,是你总不给别人这个机会。你把它留给陈清,但你要看他是否想要拾起,对麽?
蔚蓝打了个喷嚏,他知道花粉又在捣鬼了。升上车窗,他发动了停滞许久的车。总要有个地方睡觉,首先得去找家饭店。
陈清呆滞的在床上躺了很久。而後他坐了起来,洗了个澡,点了根菸。
这根菸抽完,他打开了那个房间,那个他一直逃避又一直心心念念的房间。
樱子的泰迪熊孤零零的坐在窗台上,布满灰尘了。陈清将其拿过来,拍打了一番。女儿每次都要搂着它入睡。你不能将它抽走,抽走樱子就会醒过来。
说起来,这只泰迪熊年代很是久远,那还是他与妻子蜜月时候去斯洛伐克购买的。妻子月月一眼就喜欢上了它,她说:买一个吧,以後我要把它给我们的女儿或是儿子,它可以当孩子心灵的夥伴。
陈清抱着小熊缓缓的坐到了床上,他又随手从女儿的小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翻开厚厚的封皮,扉页上「绿野仙踪」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真可惜,他还没有给她读完这个故事呢。
樱子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尾了。
陈清天真的以为融入女儿的氛围他就不会去想蔚蓝。这会儿,事实告诉他──那不可能。他根本无法去忽视他。
他觉得自己身上都是蔚蓝的味道,他的沐浴乳味道,他的菸草味道,他清新爽快的味道。他也还能感受到他的体重,他的轮廓,他的呼吸。甚至,他吻他的触感犹在。
陈清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唇,单薄又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