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厉害吗?”颛孙澈非拿起肉包子咬了一口,立刻有闪着油光的汁水流出来,还有一股肉香也随之飘散,他嚼了几口咽下肚子里,连连称赞:“确实比李家包子好吃!”
慕轻得意起来:“我说的没错吧?”他又指着剩下几盘包子,一一介绍着:“这是豆蓉馅的,三鲜的,还有大白菜的和香菇鸡肉馅的……”
“别光顾着说,你也吃啊?”
慕轻倒了一杯茶给颛孙澈非,说:“主要是请你来吃的,你多吃一点,我吃一个包子就够了。那个……晚饭,咳咳,晚饭的事情下午再说。”
慕轻自己留了一个包子,其它的全塞给颛孙澈非。吃完包子,两人心满意足的走出包子店,左右看看热闹的街道。
“在街上随意走一走吧。”慕轻扯了扯颛孙澈非的衣服,于是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颛孙澈非想了想,开口问道:“慕轻,可以接受起居舍人的官职了吧?”
“诶,我们今天只是出来玩玩的,不许谈公事!”慕轻板起脸来,瞪着身旁的男人,“以后……有时间再谈吧!”
“好吧。”颛孙澈非无奈。
“我来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吃喝嫖赌后两样太无趣……”慕轻踮起脚尖张望四周,看到前面有一个吃力的抱着几个包袱的老爷爷,包袱看样子很重把老者的腰都压弯了。
“去帮帮那位老人家吧。”
“是,是,涂大人。”对于慕轻的话,颛孙澈非没有不听的道理,追上前去和老爷爷说了几句,把包袱接到怀中。
“谢谢,真是好人啊。”老者连连感激,带着慕轻和颛孙澈非向他家的方向走去。
“不重吧?”慕轻看看颛孙澈非,晃荡着空空如也的双手。
颛孙澈非提了提滑下去的包袱,笑道:“不重,我好歹也是练过一些武功的,身强体壮,哪像你细胳膊细腿的……”
“……哼,瞧不起我?”慕轻扭头不看他。
颛孙澈非正要开口,却见前面有一个小个子男人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故意往一些衣着光鲜的人身上挤去。他眯起眼睛,看到小个子男人极其灵巧的偷了身旁的富家子弟的钱袋,眨眼间的事情,富家子弟一点都没有觉察到。
“小偷!”颛孙澈非低叫一声,怎能看到光天化日之下有这等盗窃之事发生,当即将包袱一股脑的塞进慕轻怀中,飞身追去。
突然塞进手里的包袱让慕轻一时没承担的住,“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那边小偷正暗自得意,准备开溜,却见一只手抓住自己的手腕,接着整只手臂抽筋般的疼痛,他大叫“哎哟”,钱袋“啪”的掉地上,惊得四周行人纷纷向这里看来。
“你干什么!”小偷怒吼道,被高高举起的手动弹不了半分。
“这该是我问你才对,”颛孙澈非用脚尖踢踢地上的钱袋,“看你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偏要偷他人钱财。”
“你发什么疯呢!”小偷骂道,“这是老子的钱!”
“真的吗?”颛孙澈非手上用力,小偷立刻痛得“哇哇”大叫。
“是我的钱!”那个富家子弟慌忙地挤出人群,捡起钱袋,捂在胸口,“还好,还好,没弄丢了。”
颛孙澈非回头看看面色青白的小偷,说:“你还想如何狡辩?”
“喂,你拿什么证明这是你的啊?世上一模一样的钱袋子多了去了!”小偷不甘心的做着最后的挣扎。
“里面一共有十七两银子和三枚铜板,还有一个金戒指,是我专门打给我内人的,上面有我家内人的名字,秀禾。”富家子弟说着打开钱袋,当着众人的面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果然是十七两银子和三枚铜板不差分毫,以及一个小小的金戒指,有好事者上前看看,确定戒指上确实刻着“秀禾”二字。
“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颛孙澈非冷冷的问。
“妈的,坏老子好事!”见盗窃的事情无法隐瞒,小偷恼羞成怒,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匕首。
可这小匕首刚掏出来,颛孙澈非抓住他的手腕一折,匕首掉在地上,又顺势一掌拍在小偷胸口,小偷像个巨大的布娃娃似的飞出去,撞在一个卖烧饼的摊子上,炉子被撞翻,滚烫的木炭差点砸在小偷身上。
“好——”围观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和鼓掌声。
衙役在这时候赶到了,他们拨开人群,把受到惊吓而动弹不得的小偷从地上拎起来,用绳子绑了一个结实。
“好家伙,终于逮到你了,这次可吃了大苦头了吧?看你下去还偷不偷!”一个衙役一边拖着小偷一边教训道。
“多谢这位公子!”另一个衙役匆匆感谢过后,追赶他的同伴去了。
富家子弟也连声道了几次谢后,和周围的百姓一同散去。
颛孙澈非拍拍手,转过身却看到慕轻狼狈不堪的抱着几乎快能把他压跨的包袱,满头满脸的灰尘,衣服也脏了。
“你赔我衣服!”慕轻哭丧着脸,叫道。
“呃……”颛孙澈非哭笑不得,本以为慕轻会跳上来赞扬他,没想到他抓小偷的时候忘记慕轻有可能抱不动包袱……
“幸好大家都看你抓小偷,”慕轻瞟眼身边的老爷爷,“没人注意到我丢人的样子。不过……你抓小偷的样子真是英俊潇洒,不知道会令多少姑娘会迷上你!我看你不如去当专门抓小偷的衙役好了,非常有前途!”
颛孙澈非从慕轻手中接过沉重的包袱,说:“你拍马屁的功夫也不错。”
慕轻突然揪着他的衣服,看来看去,问:“你没受伤吧?”
“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偷,哪里能伤得了我?”颛孙澈非腾出一只手,拍拍慕轻的手。
“唔——这就好,”慕轻放下心,“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老爷爷无奈的瞅着明明说要帮他送包袱回家可现在站在路边唧唧喳喳说个没完的两个男人,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说:“两位公子,那个……”
“对不起,对不起,差点忘了正事,”慕轻的目光转向老爷爷,连声道歉,推了颛孙澈非一把,“送老爷爷回家要紧。”
送老爷爷回到家,颛孙澈非问慕轻:“我们是不是要助人为乐一整天呢?”
慕轻点头:“好主意,就这么办!总不能游手好闲的在街上晃荡一天吧?
接近傍晚的时候,两人统共为老爷爷老奶奶搬了七回包袱箱子,领着两个迷路找不到爹娘的孩子回家,路上顺带着又抓了一个小偷,给两个乞丐各五两银子,送一个病危的穷人家小姑娘去找大夫并且留下一张银票,还帮一户寡妇人家修好了屋上的瓦片。
“看不出来,你虽然长在宫中,其实还挺能干的。”慕轻夸赞道,用袖子擦掉颛孙澈非脸上的一点灰尘。
“其实挺简单的。”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忙没帮成,倒把人家房子给拆了。”慕轻哈哈大笑。
颛孙澈非瞪着慕轻,没好气的说:“喂,我还不至于那么笨手笨脚的吧?”
“嗯,你心灵手巧,无所不通!为了犒赏你呢,我决定……”
颛孙澈非好奇的问:“决定什么?”
慕轻说:“亲手做几道菜!”
颛孙澈非霍然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面前的男人说出了那句话:“你,你……会做饭吗?”
“你可不要小瞧我了,走,去菜市!”慕轻向前迈出一步却有停下来,后退了两步,“不行……我一个大男人的去菜市是不是有点——怪异?”
“可你刚刚说了要做饭犒赏我的,一言九鼎。”
慕轻乐得摇头晃脑:“好吧,去就去,反正你也得跟我一起去不是?我脸皮厚,无所谓!”
涂家别院,颛孙澈非不安的站在院子里,不时的向厨房张望两眼,看到慕轻换上了家丁的衣服,撸起了袖子像模像样的收拾着蔬菜鱼肉,一个家丁小心翼翼的在旁边打着下手。
“别看慕轻那个样子,或许他做的菜真的很好吃……”颛孙澈非不断的自我安慰着,可是脑海里却出现一盘盘焦黑东西的画面。
似乎真的闻到焦糊的味道,颛孙澈非的脸都皱起来,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个时辰过后,慕轻跑过来招呼他吃饭了,颛孙澈非深呼吸一口,走到桌前一瞧——菜的色和香看上去都不错,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遭。
“来,坐下,尝一尝我的手艺怎么样吧?”慕轻放好碗筷,让颛孙澈非在他对面坐下,“清炖狮子头,叫化鸡,鱼香肉丝,排骨汤,还有……青菜一盘,麻辣豆腐!我只会这几道菜,昨天刚学的。”
颛孙澈非举起的筷子顿住了,警惕的看着卖相不错的菜肴,迟疑的问道:“昨,昨天刚学的?”
“对啊,快尝尝吧!”
看到慕轻一脸期盼的神情,颛孙澈非知道自己今天不吃是绝对不行的,他又深呼吸了一口,颤抖的夹起一根青菜叶子,极缓慢地丢进嘴巴里。
“怎么样,怎么样?”
颛孙澈非不可思议的看着慕轻,口吃起来:“真,真的是……是你做的吗?味道不错,很好吃!”
“自然是我做的,好吃就多吃点吧!”慕轻得意的说,又给颛孙澈非夹了一块鸡肉。
“刚学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么好吃呢?”
“用心做的,自然就好吃!”
“你今天只吃了一个包子,又忙活了半天,也赶紧吃。”颛孙澈非说,也给慕轻夹了好多菜,小小的碗里塞得满满的。
“好。”慕轻笑着答应。
晚饭过后,两人坐到院子里的一个简易小竹亭子,亭子中央摆着一副琴。慕轻低着头,轻抚过琴弦,说:“好像我还没有为你好好的弹过一支曲子吧?”
颛孙澈非注视着他,天色晚了,灯笼里的烛光暗淡,他的脸看得有些不真切,像个虚幻的影子一般。
“今天,我给你弹一曲,你要好好听,知道吗?”还未等颛孙澈非发话,慕轻已经开始抚琴。
琴声婉转,深远悠长,含着一丝淡淡的、无法言语的忧伤。
四野万物沉默,只有琴声在飘扬。
颛孙澈非忽然心一阵痛,他似乎看到他的脸上有哀伤在流转,想努力的看清楚抚琴人的面容,却发现越来越模糊,不知道是天色和烛光的原因,还是琴声感染。
一曲罢,慕轻抬起头,笑容依旧:“好听吗?”
“嗯,犹如天籁。”
慕轻站起身,坐到颛孙澈非身边,仰望着星空。月光下,他的脸庞闪动着绝世的光芒,好像精雕玉琢出来的,没有丝毫瑕疵。
“慕轻,永远待在我身边,好吗?”颛孙澈非轻声问道,心在猛烈的跳动。
没有回答,沉默。
颛孙澈非握住慕轻的手,急吼吼的再次发问:“慕轻,留在我身边!”
慕轻转过头凝视着面前的男人,似笑非笑:“这个问题,我明天会告诉你,所以不许再问了……好困啊。”慕轻起身,想拉着颛孙澈非回屋里。
颛孙澈非没有动,仍然死死的拉着慕轻的手,不想松开,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有什么问题明天再问吧,”慕轻嘟囔道,揉揉眼睛,耍起小孩子脾气,“困得眼睛张不开了,我要睡觉!”
颛孙澈非沉默一会儿,应道:“好吧。”
寂静的黑夜里,慕轻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又转过头看着身边熟睡的人,月光照耀着他祥和安宁的脸。迟疑了良久,他抬手一寸寸的抚摸着他的脸,然后搂住他的身体,紧紧的挨着,又闭上眼睛,心里一片宁静。
——你曾经无数遍的问过我内心真实的想法,可是我不想回答你。其实你知道吗,我想爱你,但是我不敢去爱。你是这个国家的皇帝,你属于这个天下,而不属于任何一个人,许多人都在看着你的一言一行,这样的身份是你我之间最大的隔阂。若我说出那句话,不顾一切,你不在乎什么骂名,但我在乎。我希望你不再背负更多的骂名,能强大起来,重新找回信心,做了一个明君。所以,我们不可以在一起,请不要再那么固执倔强……
“请连同着最后的美好,将那份感情深埋,深到无法轻易想起。”慕轻喃喃,坐起身子,注视着颛孙澈非的脸,长长的睫毛在颤抖,眼下的那一点泪痣仿佛是永远也抹不去的泪水。
一滴泪珠落在那张脸上。
终究,是要分别了,澈非。
慕轻静悄悄的披上衣服,从床边的柜子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走到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后会无期……”
他打开门,走出去。
门又轻轻地合上。
66.白首不离
慕轻牵着一匹棕色骏马打涂家侧门出来,身上挂了两三个大包袱,包袱和衣裳颜色相近,因此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身体不成比例的大胖子。
时间尚早,街上寥寥几个行人,大多数人还沉浸在睡梦中。
慕轻摸摸骏马的鬃毛,突然犯起难来——是该往东,往南,往西还是往北走呢?
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慕轻索性闭上眼睛在原地打转,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了,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脚下站不稳了,他才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天翻地覆,在不停地摇晃,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一个趔趄,慕轻跌坐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面向正南方!
“好,先从南方开始找起。”慕轻跳起来,想骑马但头昏脑胀的,想想又算了,回头看眼自家紧闭的大门,扯着缰绳往南城门走去。
前几天和父亲、哥哥说了他要离开的事情,父亲很不舍,但也没有办法,拉着他手叮嘱了好久,要他出门在外注意身体,不要半夜赶路,不要随便听信陌生人的话,按时吃饭,按时写封信托人带回来报平安,没钱了说一声会派人送来,如果可以还是回帝都看看……
他听的几乎快要不想走了,想想父亲辛苦把他哥俩拉扯大,又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好不容易一家人聚在一起,可以享天伦之乐了,可他偏偏要远走天涯,可能不回来了。
还有小繁那个傻孩子,他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样的约定,但是他决不能让小繁说出口,因为他是不会答应的,所以他甚至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悄悄的背着小繁离开,生怕他叫嚷着要随他一起走。
路途遥远,心有牵挂,他又怎样能好好的待小繁呢?
把小繁托付在涂家好好照顾,以后也算有个着落,会有一个新的开始,应该可以不必再担忧了吧?
慕轻长吸一口气,摇摇脑袋,决定不去想这些伤心的事情了。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明熙,无论是天涯海角,崇山峻岭还是西荒大漠,他都会去好好的找一遍,一直到把人找出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