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要努力,在下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虽然有着种种经历,但做小丑的经验却一点也没有......"
伊莉沙白点着头:"我也知道世界上没有生下来就是小丑的人。无论是什么职业,都要从身为样板的人那里学习工作经验开始。所以你也去从师积累经验好了。我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四个小丑,你从其中找有着合适自己能力的人去请教吧。"
"可是,我......"
伊莉沙白冷冷地看着似乎要抗议的海斗。
"这是命令。即使是半路出家的小丑,也会被期待着献上从没有人见过的本领。如果你被按上了无能的烙印,那是雇佣你的我的耻辱。屈辱可并不是身为王者的人喜欢的东西。喜欢发笑,却无法忍耐被他人所笑。我平日都有着宽容的心,但这也是有限度的,这一点你要记住。明白了吗?"
"是、是。"
海斗为了逃避那冰一般的视线把脸垂了下去。虽然声音很柔和,但话的内容却和胁迫根本没什么两样。
(也就是说,对不听话的孩子要给与惩处,这个意思吧。)
结果也许伊莉沙白的残忍和秘书长官没有什么区别。这么想着,海斗忧郁起来。自己的命运被他人左右实在是令人愤懑的事情,可是自己也明白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她们那里脱身。
(我想要力量。至少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
按照杰夫利说的,多学习一些剑法就好了吗。海斗摇着头,并不是这样。这并不是只靠腕力就能解决的问题。束缚住海斗,剥夺了他的自由的,是比这强得大多的东西--眼睛看不到,也无法切断的"权力"。
走在长长的走廊上的一行人,来到了女王的私室。
"直到‘次室'为止,凯特都可以自由出入。这个旨意向卫兵们传达下去。"
"遵旨。"
偷听着伊莉沙白和罗利的对话,海斗一边打量着旁边。居室是两间连续的,外面是为了与入内的朝臣们会面,共同进餐的房间吧。而海斗他们被引导到的"里之室",应该在本来的意思上就是女王自己的私室。
"好运气的家伙。"
罗利向要走进门的海斗说道。
"你要感谢陛下的好意。就连枢密官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踏进这里的呢。"海斗猛地向他看去,只见他背转了身体,立在了门口,女王在室内的时候,他都会在这里守卫的吧。
(哼,虽然身份高些,可做的事情和卫兵没有区别嘛。)
海斗恶意地想着。守护君主的身体与隐私是护卫队长的主要任务。由于常常随侍在女王身边,与女王对话的机会也多,所以在宫廷中是个很抢手的职位,但是--
(换了是我的话,就算女王陛下请求我出任这个职务,我也一定要用各种理由来辞退。)
也许确实是很荣耀很醒目,但这的确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不能不长时间地站立着,没有时间休息,完全要按照主人的方便来安排自己的生活。而且,还要击退意图夺取这个位置的朝臣们,无论如何疲劳也要在女王面前保持完美的外表,讨她的欢心,自然根本没有放松的空闲。罗利的言行总是夹枪带棒,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不得以的。
"布兰切!"
伊莉沙白叫道。排成-横列的侍女们中,走出了一位蓝色眼睛快要被皱纹遮挡住的老妇人。
"陛下。"
"我雇佣了新的小丑。名字叫凯特。是经历了奇特的命运,从ZIPANGU来到我们这里的迷路的孩子。"
"哎呀,哎呀,从那么遥远的地方......"
布兰切为了把海斗打晕清楚,把埋没在皱纹中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真少见的长相呢......像婴儿一样头围大,鼻子低......可是倒并不觉得丑。而且那被长长的睫毛装饰看的眼睛像小鹿一样可爱呢。"
为这个评价感到满足的女王微笑起来:"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赐予他俸禄,把他留在身旁了。"
海斗怔住。虽然知道伊莉沙白很挑长相,但没想到居然彻底到这个地步。"这么说起来,以前曾有从ZIPANGU来到西班牙的少年使节团。莫非你是参加在第二队中的人吗?"
布兰切问,伊莉沙白点头。
"似乎如此。不过这次的使节都是大人,凯特是以侍从的身份乘上船来的。他想不到自己的船遭到了胡格诺海盗的袭击。"
"多么可怕的事......!"
布兰切倒抽了一口气。她把自己的主人奖励海盗行为的事情忘了个干净。"凯特的父母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孩子会遭到如此悲惨的境遇吧。航海真是赌上性命的事情啊。到了现在,能不能回到故乡去都很难说。"
伊莉沙白伸出手来,抚摸着海斗的脸颊。
"彻底地被和亲人和朋友分开,又成了想要加害自己之辈的虏囚......简直就如同被带到伦敦塔去那时的我一样。这么一想,我就觉得不能放着不管,要留在自己身边好好照顾才行。"
与伊莉沙白共同经历了痛苦的过去的布兰切,为这段话而湿了眼睛。
"您的心情我非常能够理解。"
"如果你也觉得他可怜的话,就请疼爱他吧。"
布兰切大大地点着头,看向海斗。
"我是侍女长布兰切·帕里。有什么为难的事就向我说吧,我会帮助你的。"
"谢谢您,女士。"
海斗微笑着。自从来到这个宫殿后,第一次遇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松一口气的人。
见介绍结束后,伊莉沙白言道:"把点心和葡萄酒送到‘等候间'去。再给凯特来些‘侍女派'。听说航海当中食物很贫乏,一点也吃不上点心的吧。"
"明白了。"布兰切向兴趣昂然地打量着这边的年轻侍女们命令道,"迅速去准备来!"
女孩子们表示明白似的轻轻行了个屈膝礼,吃吃地笑着通过杰夫利和德雷克身边,走出了房间。
"我也去帮忙。"
海斗自告奋勇,布兰切苦笑起来。
"除非陛下下令,否则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因为你的任务是宽慰陛下。"
问题就在这里。海斗便问布兰切,如果是她的话,也许会给自己明确的回答吧。
"宽慰的话,具体要怎么做才好?"
"这个么,讲笑话,捉弄人,唱歌,跳舞--只要能让陛下开心做什么都好。"
"这、这么说我也......"
海斗黔驴技穷。
"我也算是喜欢唱歌跳舞,可说起来都只是平常人的地步罢了。我并不认为这些就能让见多识广的陛下得到快乐。"
伊莉莎白嘴角微抬。
"虽然为你的志向之高而感叹,但最初并不用像这样紧张的。前面也说过了,我首先想听你说话。你能想到的ZIPANGU的事情,桑地亚纳的事情,还有......"她刻意地停了一拍,"亲切的金发船长的事情。"
知道自己引起了女王的注意的杰夫利,浮起那惯例的魅惑的笑容,以昨晚对基德表现出来的那种优雅的言辞答道:"到底及不上陛下思虑的深沉。"
伊莉莎白将手向他伸了过去。
"你可以靠近,洛克福特。"
杰夫利飒爽地走上前去,托起伊莉莎白的手,在那白皙的手指上落下一吻,有些大胆地直视着她的眼睛。
"坏男人呢。"伊莉莎白的眼睛中闪出光辉,以普通市民那种很愉快的口气说道,"即使不用问任何人,从那张漂亮的脸孔上就能看出来了。一定是一开始挑逗女人,等到对方完全成了自己的东西,就无慈悲地彻底抛弃的那一类吧。"
"这可真是没有的事呢。"
还握着那只手,杰夫利露出无邪的笑容。
"我是被挑逗的那一方。之所以从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也都是因为我太过软弱,无法拒绝邀请的缘故。"
"原来如此,和塞悉尔说的一样,是个态度高傲内里厚颜无耻的自信家呢。"
杰夫利歪过了头。
"陛下讨厌自信家吗?"
伊莉莎白没有回答。但是,她是绝对不会讨厌的。这一点只要看到她的脸孔就不言自明。
(花心!你都有了罗利和雷斯达还......!)
海斗在内心吐着舌头。重外表的女王是不会放过杰夫利的。他又英俊,又魁梧,加上散漫,又能正中对方喜欢的下怀。但是就算觉悟了这一点,看到女王实际在眼前对他表示兴趣还是难以言表的不快。
(这样下去,真的要担心他被抢走了,女王是有这个力量的......)
杰夫利之所以毫无顾忌地散发魅力,正是为了夺回自己,这一点海斗也明白,要让伊莉莎白听从自己的请求,就有再接近她的必要。即使如此,海斗还是不禁生起气来。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睛中映出的只有自己的影子,希望他只在意着自己。
(换句话说,就是小鬼一样的独占欲了。我这样下去好吗?)
海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振作起来不行,这可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和杰夫利在一起的时候了,不把自己依赖他的毛病改掉可不行。
"大胆,无畏,而且是毫无瑕疵的迪翁人--"
向着静静站在-边的德雷克,伊莉莎白言道。
"与渥尔达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呢。为什么到如今才把洛克福特带到宫廷中来,恐怕会夺走你的宠爱吗?"
德雷克苦笑。
"没有的事。只是本人希望如此。"
伊莉莎白的视线转移到杰夫利身上。
"理由呢?"
杰夫利耸了耸肩。
"因为觉得宫廷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便不该踏足的地方。"
伊莉莎白挑起一侧的眉毛。
"真是不诚实的人。明明有很多潜入宫廷、在各处露脸、为找到留在这里的机会而拼命钻营的人在的。"
伊莉莎白表示亲密和爱情似的,在杰夫利绷紧的脸颊上轻轻一拍。
"我总会为你找到你的容身之处的。所以登陆的时候一定要来拜访的哦。"
"感谢陛下的好意。"
杰夫利再度优雅地弯下腰去,但是,看不到一丝热情。
"如果没有急事的话,可以暂时留在这里吗?我想听你的故事。"
伊莉莎白发出了要求。看来似乎那没这么容易上钩的样子反而引起了她的兴趣。
杰夫利微笑:"这是陛下的更求,怎么能不遵从呢。但是,此前有一事相求。"
伊莉莎白皱起了眉:"什么请求?"
"很失礼的,能否借用凯特一天呢?"
海斗为这个大胆的要求屏住了呼吸,杰夫利的脸色却丝毫不变。
"为什么?"
"想让他看看世界上最有活力的城市伦敦。原本与他约定上了陆地要给他做导游的。并且我想告诉他在陛下治理下的国家有多么的伟大而美好。"
"准许你。好好地告诉他吧。"
伊莉莎白干脆地同意了。也许是想向杰夫利显示自己的宽大也说不定。
"不过,到了明天中午便要回来。明天有克里斯托弗·马洛的戏上演。这也是我治理的英格兰美好的一部分。你们的座位也都准备了,不要错过啊。"
"真是无比荣幸。"
仿照着杰夫利,海斗也深深地鞠躬下去。
"请移步到等候间去吧。侍女们差不多该回来了。我也有些话要和德雷克说。"伊莉莎白对两人说着,转向侍女长说道,"接着交给你了。如果女孩子们兴奋过头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的话,代替我管教她们。"
布兰切点头。
"明白,洛克福特大人,请到这边来,凯特也一起来。"
"是。"
在走出房间前,海斗偷偷地看了看剩下的两人的样子。伊莉莎白坐在覆着绸缎椅罩的椅子上,德雷克跪在她面前。他轻握住那白皙的手,比杰夫利还热情地将嘴唇覆了上去。
(真的是非常敬爱女王陛下呢。)
海斗的嘴唇松弛了。但是,将视线转移到伊莉莎白身上的时候,又赫然惊觉一件事。俯视着男人的女性的面孔上毫无可称之为表情的东西。没有半点对浪漫的问候动心的样子,也没有对臣下的亲切,只是冷静地观察着自己面前的男人而已。适才对杰夫利的那种婀娜的笑容消失得不见踪影。
(因为面对的是德雷克吗?似乎是对他有什么意见一样。还是说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刚才看着杰夫利的只是伪装出来的假面具?)
双面性--这个词在海斗的脑海中闪过。是的,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就是全部。说不定从表情上判断伊莉莎白的思想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为好。
(那能够判断的只有语言了吗,可她说话表里不一也是很有名的......)
想到只能接受这样一个复杂的人类做自己的主人,海斗的心情就十分沉重。主君与臣下的感情是有着温差的。就连德雷克,伊莉莎白对他也几乎不打开自己的心扉。
(不......)
海斗重新想道。
(不只德雷克,多半她对谁都不会打开心扉。就算面对恋人也是如此。)
在成为女王前走过的危险道路,让伊莉莎白成了一个疑心深重的人吧。砍下母亲头颅的父亲,激烈地憎恶着自己的姐姐,初恋的男人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而利用她而已,爱到想要与他结婚的男人有着妻室。实在是坎坷苦难的人生。
(就是这样变得不相信他人的吧。)
海斗对伊莉莎白感到了近乎哀怜的亲切。虽然理由不同,但绝对不会表现出真正的自己的她,和自己是非常相似的。
(我也有绝对不能说明的秘密。)
为了隐瞒自己是从别的世界来的人这个事实,海斗不得不一个又一个地撒着谎。
对,即使是面对杰夫利也是如此。
(我们之间是有着隔闽的。尽管我喜欢着杰夫利,却不能填平这个隔阂,真的很痛苦。而担心着谎言被拆穿、吓得发抖的自己是那么悲惨而寂寞......)
伊莉莎白忍耐着孤独,这锻炼了她的精神吧。那么,自己要保守自己的秘密也应该有和她同等的坚强才行--出神地想着这些的海斗鼻端掠过一阵甜美的味道,他呼地抬起头来,看到一位金发的美少女把一个美丽的螺钿箱子递到自己面前。
"是威哈斯。你吃过吗?"
海斗看看箱子里面,摇了摇头。自然自己是吃过威哈斯的,但这个的形状和硬度完全不同。这里的世界是把面团压得薄薄的,卷起来做成雪茄杖的饼干般的东西。
(算啦,只要好吃,管它名字叫什么。)
想吃甜的东西,想吃到梦里都梦见的海斗,以碎片飞散的势头把一个威哈斯塞进了胃里,马上又一口咬住另一个,接着又抓了一块。然后,满足地说道:"这个箱子真是美丽,简直像首饰盒一样。"
"是啊,因为装的也是宝石一样的东西么。"
美少女关上箱子的盖,微笑着说。
"威哈斯用了很多砂糖,是非常高价的东西。一块一块都要由专门的厨师来烤制,不能做很多。我们也只是在宫中晚餐会上才能尝到。在亨利陛下的时代里,偷吃了这个的仆人要被立刻处以死刑呢。"
海斗的脸刷一下青了。
"我、我贪婪地吃了这么多贵重的东西......"
侍女明朗地笑了起来。
"你又不是偷吃,所以没有关系的。陛下也说‘吃多少都可以'呢。
"太、太好了......"
海斗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侍女问他道:"你是叫凯特的吧?"
"是。女士......不,小姐您的芳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