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风云Ⅳ 荣光的诣见——松冈夏树
松冈夏树  发于:2011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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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
奈特忽然伸过手来,抓住海斗的下颚,用力向上抬去。
"怎、怎么了?"
"说台词什么的就是糟糕也没关系,可是要符合你的角色。塞诺格雷特是总督的女儿,既勇敢又高贵。这样的人可是不会叹气也不会弓着腰缩成一团的。"
"我、我明白了。"
奈特放开海斗,自豪地笑道:"客人是为了看我而来的。你的台词说得好不好,谁也不会去留意的。"
抓起点着头的海斗的手,奈特向舞台走去。第一场要出场的演员们都已经集中到舞台边上来了。
"总之,如果发生什么问题,就给我打个信号,我会想办法。好,上场了。"
下一个瞬间,海斗就置身于众目睽睽之下了。为了更好地看清演员们,即使白天舞台的两端也点着巨大的烛台,海斗将精神集中在那摇动的火焰上,不去看观众席。因为自己也知道一旦看了就完蛋了。
"公主,我并不想惊吓到你,将夺来的宝石与财宝都献上给你。"
奈特宏大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整个谒见之间。多么可观的音量啊,简直有如雷霆一般。在他身边的海斗在受惊的同时也为此感叹起来。
"比起去几内亚来,还是留在这里更能保证您的安全。正如在您的父亲,万能的埃及总督臂弯中一样。"
海斗吸了口气,甩开奈特的手,尖声叫道:"牧羊人......!"
不对,刚说出口海斗就明白不对了。塞诺格雷特并不是傻瓜,不会做出触怒帖木儿,让自己身处更加危险的状态的事情来。
(是啊,应该像伊莉莎白一样超然才对。对方的身份远远低于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出狼狈的样子来是一种莫大的屈辱。)
在由此而生的微妙的空隙内,客席上传来了交头接耳的声音。海斗重振精神,向着在担心自己是不是一上来就把台词忘记了的奈特轻轻地屈膝下去,而后静静地宣告着。用的是比平时更高亢、刻意显示出冷漠的声音。
"......首领大人,如果您哀怜妾身的苦境,那么应当明白,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那里强夺来的东西是无法使您丰足的。"
然后,海斗示意身后的贵族们。
"除了在这里的诸卿会陪同妾身,从度过幼年时分的叔父的国度梅迪亚到孟斐斯去,更有伟大的土耳其军队保护和皇帝陛下御手亲书的许可证,自然能够保证到非洲之行的安全。"
闭上口的海斗,为了掩饰自然而然地浮上来的难以压抑的笑意而咬紧了嘴唇。
(好耶!出了轨的只有开头而已,接着一点都没有问题了!)
这还只是最初的台词,难的才刚刚开始,虽然明白这一点,但登场的成功给了海斗自信,而且还产生了想要再多演一些,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演技的想法。海斗看看左腕,确认下一句台词,这个时候才第一次去打量观众席,为的是要看到靠着柱子的男人的表情。
(怎么样?我干得不坏吧?)
注意到他的视线的杰夫利把右手放在胸口上。这是"对心脏不好"的意思呢,还是"我很佩服"的意思呢?不知道是哪一个,但希望是后者。再没有比他的赞同更让海斗觉得得意的了。
"......这么说来,您已经结下婚约了吗?"
与饰演梅迪亚贵族的演员交谈过后,奈特转身重新面对海斗。
"是的,阁下,如您所闻。"
海斗稳重地垂下跟帘。
"我虽身为一介牧羊人,但将成为支配者。而公主您是如此美丽,那女神般的身姿只能装饰在征服亚细亚者的寝床上。凡太阳神所巡行的道路,从西方直至东方皆是宽广无垠的领土,成为世界之胁威者的......"
长台词接着又是长台词,海斗在内心苦笑起来。直到写出根据当时场景的机巧微妙的会话的莎土比亚登场为止,英格兰的戏剧比起演绎故事来更是长诗朗诵会那样的东西。还有......
(和威尔告诉我的一样,基德想写的是英雄,不是女人。所以我的台词还不到帖木儿的十分之一。)
有着诗人之心的暴虐英雄发挥着他的美声,向他所倾心的女子求爱。海斗也觉得奈特那抑扬顿挫的台词真的很棒,但是他也未免太沉醉于自己的才能了,根本忘记了自己是在说服塞诺格雷特,脸一直都朝着观众席。
"塞诺格雷特夫人,是什么妨碍了您的安眠?"
戏顺利地演下去。(帖木儿大帝)是由两部构成的,第一部讲述契丹的牧羊人、曾经做过盗贼的主人公在野心的驱使下,征服了土耳其和埃及,然后还强行得到了掠夺来的总督的女儿。
"您那美丽的面容笼罩着阴影和苍白的伤悲,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啊。您的忧郁,正是由于帖木儿罔顾您尊荣的过去,对您施加野蛮的凌辱所致吧。"
到了第三幕才再次出场的塞诺格雷特,自从被帖木儿强行侵犯以来便陷入了忧愁的深渊。海斗为了表现这样的她,怔怔地以手抚弄着女王借给自己的珍珠首饰,听着梅迪亚贵族阿及塔斯的话,而后等他说完之后,自己开口道:
"他那令人意外的求爱连天界的女王朱诺也会感到满足,使我所对他抱着的侮蔑之心也发生了改变。那之后,不绝涌上的情念就驱策着我的想像力,让我的脸色不停变幻,令您看到了阴郁。"
塞诺格雷特哀伤地诉说着对掠夺并强行占有了自己的男人的爱意,如今她所想的是无论生死都要和帖木儿在一起。
(真是了不得的心境变化!是在明白无法逃走的时候,知道抵抗也是没用的吧。然后长期在一起产生了感情,就觉得"难道这就是爱?"搞错掉了吧。)
这点自己也很理解,海斗正想着,忽然阿及塔斯问:"公主,帖木儿的求爱到底是怎样的东西?"
这是陌生的台词。海斗慌忙看看提词书,但是,下一节并不是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也就是说,阿及塔斯的话是即兴台词了。
"啊啊,公主您不用担心。微臣毕竟身为贵族,并无意打听闺阁间的秘密的。"
向着不由自主地露出狼狈神情的海斗,阿及塔斯说。观众席上轰地一声沸腾起来。
"您的爱人身为武人,同时也是一位诗人,这众所周知。他一定为讴歌美丽的公主做了无数诗篇,请您务必让我闻听。帖木儿是否是不仅适合天界的女王,也适合为艺术女神所爱的男人。请让我阿及塔斯来判断一下吧。"
见他对自己报以一个恶意的微笑,海斗逐渐搞清了事态。这一场阿及塔斯和塞诺格雷特对话的戏相当长,换言之,他和西理尔在一起的时间也相当长了。而且,他们在这当中一定是发展出了亲密的关系。
(是因为不能和西理尔共演而生气呢,还是西理尔拜托他这么做的呢,反正不管怎样,这小子是想让我出乖露丑。)
海斗因为恐惧和愤怒颤抖了起来,做出这种事情来把戏弄糟了的话,他到底要怎么负起这个责任。来。怎么都会降低这对手剧团的评价吧。
(真是一个正牌的大笨蛋......!)
无论如何,先得把这一关过了才行。海斗寻找着奈特的身影,但是在舞台侧边的他也绝望地摇着头。是啊,不可能向他求助,观众席上对塞诺格雷特的回答抱着极大的期待,自然不能让这段对话进行到一半就让帖木儿登场的。
(要怎么做才好啊......!)
海斗看向杰夫利。他也探出了身体,可是毕竟还是帮不上忙,舞台是只属于演员们的地方。
"怎么了,女士!快披露一下你所爱的大帝的牧歌吧!"
向着呆然地站在原地的海斗,观众们发出无情的哄声。
"即使顶上了大帝的名字,原本也不过是亚细亚的放羊的罢了。"
这个熟悉的声音是傲慢的罗利。因为这辛辣的发言,笑声更大了。海斗的血呼一声冲到头上,这样下去真的要成了喜剧了,不做点什么不行啊。
(救救我......谁来......)
拼命求救的眼神捕捉到了伊莉莎白,可是她平然地默杀掉了那无言的诉说。女王只是看着事态怎么发展罢了。她婉然地微笑着,冷彻地测量着新的小丑的器量。发现到这一点的宫廷的人们把灼热的视线投向海斗,但那不是在为他祈祷成功,而是期待着他凄惨的失败。
这点燃了海斗不服输的性格。
(畜生,你们以为我会和你们想的一样吗......!)
今后是否会有好过的生活就看现在这个时候了,绝对不能就此认输。海斗拼命地敲着记忆的大门,叫出了从马克多加尔老师的课上学到的一首诗篇。是不是牧歌不知道,却是很朴素的诗歌。即使及不上基德笔下的台词的堂皇富丽,朗诵起来韵脚的优美却绝对不会劣上一筹。海斗拾起头,直视着阿及塔斯。
"虽然不知您是否也具备争夺缪斯宠爱的诗心,但既然您如此热切,我便告诉您其中的一篇吧。"
做了个深呼吸,海斗暗诵起来:
我的恋人是鲜红的玫瑰。
(my love is like a red,red rose)
六月中刚刚绽放的花朵。
(that's newly sprung in June.)
啊,我的恋人是美妙的旋律。
(O,my love is like a melody,)
和谐地奏响出的甜美的音色。
(that's sweetly play'd in tune.)
你有多么美貌,我美丽的恋人,我便爱你多深。
(As fair thou art,my bonnie lass,so deep in love am I,)
我将永远爱你,我亲爱的恋人,直到大海干涸。
(And I will love thee,still,my dear, till a'the seas gang dry.)
以后的就记不得了,海斗夸示胜利地微笑起来,把这段诗一字一句地宣读出来。
"请停止吧!听您说出这些真是令人不忍。那背德之君赠给您的言语!"
被海斗的气魄压倒的阿及塔斯也没有再把即兴台词继续下去的心情了。戏剧终于回归征途,奈特再度出现在舞台上。眺望着将客人们的注目再次取回自己身上、发挥着白热演技的他。海斗在双膝中灌注了力量,不然的话,就要伴着松出的那一口气瘫到地板上去了。
"干得好!"
演出结束后,基德一把抱住了在盛大的喝彩声中回到后台的海斗。
"真是做的没话说的好啊!一点也不象是第一次演出的舞台风度!"
早一步溜出了会场的杰夫利和那捷尔也都送上了祝贺。
"大成功啊。虽然没有你出场的第二幕真是无聊。"
"恭喜你。真的太好了。"
海斗向两人跳过去,被他们紧紧地抱住,总算心中恢复了安稳。结束了。结束了。一时还不知道要怎么办,但自己没有被涂上失败的屈辱,平安地走下了舞台。这种快乐真的无法自抑。成功的喜悦似乎连肉体的疲劳一并消除了,而对演阿及塔斯的男人的愤怒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之后那小子会怎么样我才不管!自己做的事情,责任就要自己负!)
海斗放开杰夫利他们时恢复了平静,于是就说:"我肚子饿了~!"
杰夫利故意地皱起了脸孔。
"哎呀呀,说出这么没魅力的话来,好好一个美女都被糟蹋了哦。"
"可是我从早上起就什么都没吃吧?而且还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
那捷尔宽慰他说:"马上就到晚餐时间了。"
"是啊。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吃才好呢......"
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海斗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把头转了过去。
"女王陛下......!"
"各位平身。"
好像摩西分红海一样,人潮分做两边,伊莉莎白悠然地走在中央,与平时一样,罗利跟随在她身后。
"陛下。"
海斗向着在自己面前站定的女王弯下腰去。伊莉莎白兴致盎然地看着。
"这不是贵妇的礼仪么。虽然还穿着女装,但扮女角到此结束了是吗?"
"是。"
海斗莞尔一笑。
"虽然说这话很失礼,可是惟恐汗水会把妆弄花,都放不下心来,假发箍得头疼,裙子也很重,连活动都不方便。"
"我们女性每天都要忍耐这些事情的。"
"那真值得称赞。多么坚强的毅力啊。"
伊莉莎白心情很好地笑了,向罗利示意了一下。
"今天的你也很值得称赞,好,收下这个吧。"
罗利递过一个鹿皮的小袋子,见海斗有点犹豫地接了过去,他微笑着:"看看里面吧,立刻就会明白陛下对你的破格的宠爱了。"
海斗打开皮袋,然后立刻圆睁双眼。
"是金币......!"
而且装得满满的直到袋口。
看了这个光景,跟随着伊莉莎白的人们也一同发出惊呼的声音来。
"至少有十镑啊。"
"多么的幸运......!"
"看起来新的宠臣诞生了呢。"
罗利提醒呆住了的海斗道:"快向陛下致礼。"
"多......多谢陛下的厚意。"
伊莉莎白点点头,而后问:"你所朗诵的诗歌不是马洛的作品吧?感觉与风格完全不一样。"
"是,是我当场想到的。"
海斗说了谎,这就和唱"We Will Rock You"那个时候一样,可以省掉如此这般说明的麻烦。
"什么......!"
罗利端正的面孔上显出惊讶的神色,随即又变成了叹服的表情。这也许并不值得意外,他也是和帖木儿一样,同时有着诗人之魂的军人。
"你受到了缪斯的宠爱啊。我对你刮目相看。那真是与牧歌的名称相应的诗句,仿佛微风轻拂过脸颊般柔和的韵律。‘我的恋人是鲜红的玫瑰,六月中刚刚绽放的花朵'......后面还有吗?"
海斗耸耸肩:"没有了,那是为了让戏进行才做的,所以也不用再继续做下去了。"
罗利大大地点头。
"真是聪明啊。但是就结束在这里未免太过可惜了,请务必把它继续做下去。如果想到了后面的诗句请告诉我,那一定会成为脍炙人口的作品。"
"多谢您的夸奖。"
海斗向罗利行了一个礼,暗自感谢感动了他的十八世纪诗人罗伯特·伯恩斯(注:《我的恋人是鲜红的玫瑰》的作者,代表作品还有《友谊地久天长》等),以及二十一世纪的英语教师。
看到自己喜欢的人们要好的样子,伊莉莎白也非常喜悦。她抚摸着海斗的脸颊,温柔地说道:"晚餐时再会吧。"
"是,陛下。"
虽然觉得到现在还要服侍下去很累人,但海斗顺从地低下了头,反正去了那里就能吃到东西了。
"渥尔达,也给马洛一份嘉奖吧。"
伊莉莎白将手伸过去说着,意思是允许基德吻自己的手。
"你也做得很不错,作出了既强大又危险的作品。‘我以锁链束缚住命运的女神,以自己的手转动宿命之轮'。这句话着实给人以印像。虽然也是对信仰的一种冒渎。"
基德握住她的手,轻轻地低下了头。
"对于陛下不拘泥这一点,仍然允许我上演该作的恩典,我十分感谢。"
"期待你的下一部作品,剧团的人们也该一并受到表彰。"
报以温和的笑容,伊莉莎白环视着在场的人们,确定了演员们都在以不胜感激的表情注视着自己之后,和来的时候一样带着大批的臣下与侍从们一同离开了。
"那是能够刺激起我创作欲望的唯一的女性,那位陛下......"
马洛叹息着,向海斗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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