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德站直身体,回答道:"是德雷克阁下麾下,陛下的客人洛克福特大人,和专属小丑凯特。凯特的事情我想阁下已经听说了。"
"哦,陛下已经告知了我。小鬼,抬起头来。"
听从了他的命令,迪尔尼像刚才的班贝吉一样详详细细地把海斗观察了一个遍。然后嘲弄似的哼道:"ZIPANGU的人有着猴子一样的脸啊。恐怕智慧也和猴子也差不多吧,所以才有令人开心的本事吗。"
海斗为了不让自己露出愤怒的表情而勉力忍耐着。如果在这里表现出反抗的态度的话,这以后一定会一直被虐待下去了。
"可是为什么陛下的小丑会和你们在一起?"
迪尔尼向基德问道。
"这说来话长......"
"简短的说。"
"因为女主角病了。"
"什么?"
迪尔尼睁圆了眼睛。
"有、有替补的了吗?"
"这个......"
基德故意的叹了口气。
"没有!神啊,请赐给我您哀怜的拯救吧!陛下可是非常期待着今天的公演啊......!"
看他慌了手脚,海斗稍稍平了口气。如果不可能上演的话,一定会扫了女王的兴致,这样一来自己就肯定会被追究责任了。迪尔尼不慌张才怪呢。
"能度过这个危机的方法只有一个。"
看对方的脸都吓青了,基德才开口说下去。
"但是,这就不得不借助阁下您的协力了。"
"你、你快说!"
"如果能够得到陛下和阁下的允许的话,自己可以代替来演这个角色,凯特是如此申告的。他多少有些戏剧的心得......"
脑子里现在只有总之得让戏剧上演的迪尔尼立刻抓住了救命稻草。
"准许!陛下那边我去请求!你们快去做准备!"
说着,他转过身就向着宫殿深处跑去了。
基德挑挑一侧的眉毛。
"就连平时对给个许可都要罗嗦许久的阁下,今天也没有那份从容了啊。"
海斗问:"如果陛下说‘不行'怎么办?"
"不可能的。"
基德微笑着。
"那一位只对新东西有兴趣,所以一定对我们的挑战非常高兴的。"
班贝吉也点头称是:"我也这么想。我还要去做其他的工作,照顾凯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服装和化装的事情去问古德威尔就好。"
"明白了。那么再会。"
基德带着海斗他们走向后台。那是舞台"谒见之间"到走廊里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
"是谁啊!谁偷了我的袜子!"
"再把裙角抬上来一点,这样踩着了要摔倒的。"
"剧本!剧本没了......!"
"就在你屁股底下!笨蛋!"
上场之前的这里有如战场。人们跑来跑去,互相怒吼着,不然就是苦恼地抱着头,一个人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只是演员们,地板上也散乱着种种的服装与小道具,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你在担心‘这样真的能开幕吗',是吧?"
因为委实太过混乱而呆掉的海斗,肩膀被基德重重一拍。
"没问题啦。圣经上也写着‘一切的一切全由混沌而生'的话么。我虽然是没有信仰的男人,但那本书还真是相当有意思。杀人、强奸、盗窃、不伦加上男色,近亲相奸,罪人们的故事可是写得满满的。好了,到这边来,给你介绍西理尔的师傅。"
"啊、哦。"
海斗就这样踏入了演剧界本初的混沌中。
"古德威尔,我找来了希望之星哦。"
穿着意大利风的长衣的男人回过头来。柔软的茶色头发,在基本没有什么特征的面庞上,那双比头发颜色还深的褐色眼睛中闪耀着的光辉却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都是我教养不力的错,让您费了这么大的心。真的很对不起您。"
"被你和我骂了一顿,西理尔也会得到教训吧。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
基德推了推海斗的背。
"他叫凯特。帮他做出场的所有准备吧,我只在路上草草地给他讲个大概而已,台词一句没背,也要准备提词书。"
古德威尔点头。
"第一幕的已经写好了。出场时间不重的时候由我来,以外的时间让托尼或者普龙普达来做。"
"好。二幕的我来写。杰夫利,你也来帮忙。"
"字很丑哦。"
目送着两人快步离去的背影,海斗没底气地把视线转回了古德威尔身上。
"您好,老师。"
"你是公演的人,没有必要用敬称的。"
古德威尔微笑着。
"快点做好准备吧,至少可以多一点读剧本的时间。虽然有提词书,还是自己记住来说台词比较好的。"
"是。"
听着他平稳的话语,海斗也觉得心情放松多了。
(看来是个好人。没架子到难以想象是那个傲慢的西理尔的师傅的地步。)
和他的话一定能相处好的吧。这么想着,海斗脱起衣服来,就在这时候女王的使者到了。
"哎呀......"
爱尔莎兴致勃勃的打量着赤裸着上半身的海斗。
"你有着费拉拉的大理石一样光滑的皮肤呢。"
海斗闹了个大红脸,慌忙和上披着的衬衫。
"女士勿见......!"
"说得好呢。"
爱尔莎恶作剧地笑着,把手中拿着的小箱递了过来。
"陛下并附上御言,‘为总督的女儿送去符合身份的首饰,表演出成功的戏剧来吧'。"
那皮面的箱子打开的时候,海斗屏住了呼吸。那是用一颗颗有如葡萄一般大的珍珠串成的项链。而且如果单圈挂在脖子上的话,会一直垂到大腿的那么长一串。就连对宝石的价值毫无心得的海斗,也立刻就能知道那会是多么多么高价的首饰。
(不对,比起这个来......!)
海斗终于意识到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要演总督的女儿、大帝的王妃,那也就是说,不穿女装不行?
"你怎么啦?"
发现海斗突然僵硬,爱尔莎担心的问道。
"我、我......果然,还是不行......"
海斗真想马上拔腿逃出准备室去。但是,他的手腕被古德威尔抓住了。
"什么不行?"
"裙子啊。像西理尔那样漂亮的孩子还好,我就是穿上裙子也一点不像女人,一定会丑的吓人,客席上的人都会大笑出来,这可不行!"
古德威尔与爱尔莎对看一眼,平静的安慰他道:"以我的经验来说,你是很适合化妆的面孔。虽然会与华丽的西理尔不太一样,但是绝对不会是什么丑得吓人啊。"
爱尔莎也表示同意。
"就是啊。那么光滑细嫩的皮肤的话,都没有必要涂白粉了。首先用黛墨重描,烘托出黑色的眼睛,然后用胭脂红把嘴唇涂成大红色。再戴上漆黑的假发,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埃及美女塞诺格雷特了。是吧,师傅?"
古德威尔点头,向海斗微笑着。
"放心吧。你是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嘲笑的。"
"你可不能怯场哦。可别浪费了连最喜欢的珍珠都借给你的陛下的御心期待。"
结果被二人说服了。爱尔莎回到女王的居室去后,古德威尔让海斗坐在椅子上,熟练地化起妆来,一会儿工夫就结束,开始更换起服装。这娴熟的技巧简直连服装展示会的化妆师都要自叹不如吧。
"不知道你听了会不会安心一些,塞诺格雷特的角色真正难的只有第一幕的前半而已,后一半台词就很短了。到第二幕只要露个面就可以。"
古德威尔在不情不愿地穿戏服的海斗腰间卷上"裙衬"--女王肖像画中也画到的,让裙子大大地膨胀起来的器具。
"和这个角色比起来,帖木儿大帝可是饶舌到不能比的地步。一句句脱口而出的华丽而强力的台词让观众的耳朵为此迷醉,留下鲜明的印象。只要让他的记忆残留下来,那共演者多多少少的失败观众们是不会在意到的。所以你就放松些,按你所想的去演吧。"
穿上和塑身内衣类似的包紧身体的白色紧腰衣,深红色绢质马甲,再在前面系上一块叫做前衬的东西。然后,在裙衬上套上同样是深红色的裙子。
(这样啊,就算因为腿的动作裙子的前面开了,也因为有前衬在看不到内衣?)
海斗像第一次服侍杰夫利更衣的时候一样,为这个时代的裙子结构而感叹,虽然现在有点不是干这个的场合。
"马洛大师想写的是英雄的悲剧。"
古德威尔检视着海斗的身体,继续说着。
"因为苛烈过头,或者说非凡过头,不容易得到他人的同情与理解,也不去寻求这些的人们--就像马洛先生这样的人。如果我是帖木儿的作者的话,就会变成伟大的英雄也是凡人,无法逃过细微琐碎的小事所苦的故事吧。啊,我是觉得这样更好理解所以不坏啦。"
为压迫着肋骨的紧腰衣而皱起了脸的海斗问:"您也写剧本吗?"
"其实刚刚才试着开始写而已。完全是看着马洛大师来模仿而已。"
"哦?那是什么故事呢?"
"古代罗马将军与埃及女王无止境的复仇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完成。虽然我是很想努力写下去,可就是进展不顺利......"
海斗忘了胸口的禁锢,直勾勾地盯着古德威尔看。然后,想着"不会真是吧"的开口问道:"能请问您的全名吗?"
"莎士比亚。威廉·莎士比亚。今后多指教了。"
海斗的心激动的快要飞出来了。这可是与德雷克一样喜欢,一心想哪怕能拜见一次也好的人物,真不敢相信自己能像这样与他对话!
(古德威尔......善人威尔。是了,莎士比亚也有着这样的称呼,马克多加尔老师这么讲过。)
海斗想起了那位说话好像小鸟啼叫一样的爱尔兰英语老师的口头禅。
"对我来说,英格兰没有伟大的作家,除了莎士比亚以外。"
虽然觉得这是在太极端了,但莎士比亚是最高的作家这个意见海斗也很赞同。读狄更斯的书不会像读很多遍,但他的剧本却可以让人一读再读,每次开卷都会有新的发现。
"好,做完了。"
古德威尔整理好长裙的褶皱,满足地点点头。本想问问海斗感觉怎么样而抬起头来的他,见了海斗的表情便皱了皱眉。
"为什么把眼睛睁得这么大?我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吗?"
海斗拼命摇头,然后神情无比认真的告诉他:"请您务必继续写下去。如果是您的话,一定会得到成功的。我就是这样觉得。"
"谢谢。"
意想不到的鼓励让古德威尔笑了起来。
"但是现在比起我来,你的成功才是大事。请集中精力于舞台上,不要看漏了共演者的暗号和观众席上的反应。这样的话,一定能够成为喝彩的对象。好了,请看看变了样子的自己吧。"
向着递过来的小镜子看去的海斗,发现那打磨光滑的铜的表面上模糊的映出一个女性的影子。
(这是......我?)
身穿一袭大红长裙的自己意外的美丽。不由心脏扑通扑通的大跳了起来。真不愧是将来要写出《安东尼与克娄巴特拉》的人啊,他甚至还有着让少年演员变身为妖艳美女的化妆特技。
"这、这是......!"
"干得好啊,威尔。"
写好了提词书回来的杰夫利和基德见了海斗,一起发出感叹的声音。特别是杰夫利,他把双手放在海斗的双肩上,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公主啊?不是连陛下的侍女们都要相形失色了么。"
虽然被夸奖了是很高兴,但海斗还是有些许的不安。
"难不成,你喜欢这样的我?你中意西理尔是因为他穿裙子吗?"
杰夫利读出了海斗的心情,笑出声来。
"虽然你穿什么我都喜欢,但最喜欢的还是什么也不穿的时候。"
他促狭地说着,还迅速地偷了一个吻去,海斗安心了。
(太好了。如果他说出一直穿着裙子吧之类的话来,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呢。)
缓解了的神经,在冷静的威尔的一句话下又绷紧了。
"那么开始读剧本吧。基德,你来演帖木儿大帝。我做其他角色。凯特你要一面看着我,要说台词的时候,我就给你打个暗号。"
海斗打开基德递过来的剧本,理解了威尔说这些话的意思。这里写的只有自己的台词,也就是塞诺格雷特的台词而已。看起来在这个时代,演员要到一起读剧本的时候才能知道戏剧的整体了。
(真的不能不去在意共演者。万一错过了说台词的暗号,整出戏的步调就要被打乱了。)
海斗小小地、激昂地颤抖着。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尽最大努力去拼了。海斗把最初的台词在口中默念着,等待着威尔的暗号。
说起来,被莎士比亚和马洛夹在中间读着剧本,这是多么奢华的经验啊......
全场满席--站在舞台侧边,由于恐惧而膝盖打战的海斗观察着"谒见之间"中聚集着的人们。坐在宝座上的伊莉莎白,今天她身着半露胸口的绿色塔夫绸长裙。右手边坐着罗利,他也像商量好了一样穿着翠绿色的紧身上衣。得到了坐在左手边荣誉的是德雷克,多半是因为加的斯的功劳吧。比他们稍后一些的位置上是塞悉尔、汉斯顿等枢密院成员,还有海斗不认识的青年贵族们。但是没有看到沃尔辛厄姆的样子。也许对一位狂热的新教徒来说,看堕落之极的戏剧是会脏了眼睛的吧。不管怎样,这个情况海斗是欢迎之至。
(真的松一口气,有那家伙在眼前的话,根本没法集中精力演戏啊。)
枢密院后面是英格兰的花坛。贵族、还有新兴势力的绅士阶级的夫人与小姐们坐在那里。里面又以伊莉莎白的侍女们最为美丽出众。
(会受到宫廷中男人的憧憬那是自然的,侍女们跟随在女王身边,很难轻易地搭上话,这就更激起了他们的挑战精神......对了,杰夫利在哪里?)
海斗的眼睛向着更后的地方看过去。即使知道他一定在这里,但不确认他的样子还是会不安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有了!)
直到快迟到了还留在准备间里,进大厅也很晚,所以就得不到座椅了吧,杰夫利靠在最后面墙壁上凸出的装饰柱子上,眺望着舞台。而且那捷尔居然也和他在一起,海斗离开旅店的时候他似乎还在休息,应该是随后追来了。
(也许是基德让他偷偷进来的?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今天不来赎些罪过的话真的要被讨厌了。)
比起宝座旁边的青年贵族们来,还是我的兄弟们要远帅得多--出神地想着这些的时候,背后忽然有人招呼:
"差不多要上场了。"
"是、是......!"
是饰演主角帖木儿大帝的奈特--有"伊莉莎白王朝的理查德·巴顿"之称的爱德华·亚连。"海军卿剧团"的明星,专擅演出国王与英雄等等男性主人公的他,的确有着正牌贵族也远远及不上的风格与威严。
(是啊,这不是发呆的场合。连经历过数不清的舞台的他都如此紧张......!)
海斗看到奈特那绷紧的表情,坚定了自己的干劲。然后,把视线落在卷在左手手镯上的纸张上,又一次确认了最初的台词。这种提词书可以像卫生纸一样撕开,说完了的部分就可以扔掉,是很方便的东西,可是由于字样太小读起来有些困难。如果为了看清楚把脸凑上去,自己不记得台词的事情就露馅了,会让客人扫兴,所以不能不看又不能太明显地看是最大的难点。